书名:万人嫌小师弟今天也在崩人设[穿书] 作者:禅梵生 文案: 谢枕舟,天生体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一朝穿越,谢枕舟成了崇云宗六峰十二洞最头铁的存在。 头是真的铁,上可撕凶兽,下可头抢地! 也是真的嫌,宗门上下最讨厌的混世魔王小师弟! 然而,传闻中最讨人嫌小师弟,落入寒潭捞上来后变了个人似的。 小师弟被锯锋草割伤了手。 符修大师兄:无事,小师弟自来便最不怕疼。 接着,最不怕疼的小师弟哭声震天。 同僚过来找小师弟,抓了灵剑峰的慧仙鸭。 剑修二师兄:无事,小师弟贯爱玩闹,且等着三长老过来收拾他们。 最后,慧仙鸭没抓到,小师弟吓得当场昏厥。 下山历练,小师弟淋了一场雨。 灵修三师兄:无事,小师弟身体强健,玉灵丹,一粒见效。 结果,小师弟大病一个月,灵药无用。 一哭,二昏,三大病。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小师弟变得爱哭,可爱。 小师弟变得怕疼,更可爱。 小师弟变得爱撒娇...... 谢枕舟:我不想做任务,不想修炼,不想比试呜呜呜呜! *前期万人嫌,后期万人迷 *弱受(慢慢会成长,但本质上可能是个小哭包)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枕舟、朝舤 ┃ 配角:越辞、云舒、君烨、亦奇子、宁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万人嫌小师弟成了万人迷之后 立意:自立自强,方能成功 ============== 第一章 冷。 似是有冷风裹挟着刺骨寒意袭遍全身,胸口的闷痛像是被尖锥狠狠戳着,谢枕舟只觉自己正处于一片混沌,耳畔骤然炸开一阵嗡鸣震得他耳膜生疼,又在时间流逝中消弭。 待所有喧嚣、嘈杂声逐渐远去,轻飘飘的感觉浮上心头,有种踩在棉花上的错觉,说不出的快活。 有多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谢枕舟想。 舒坦过后,意识慢慢回笼。谢枕舟垂下的长睫微颤,挣扎着欲睁开双眼,忽地察觉一道温润触感从额前划过。 随即有说话声钻入耳中,“醒了。” 如玉石相击的嗓音,又轻又浅,似流水潺潺划过。 陌生的声音令谢枕舟精神为之一振,蓦地睁开了眼睛。 白色帷幕垂落,视线所及,皆古色古香。 偶有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檀香入鼻,带来沁入心脾之感。 再抬头。 一个青色身影渐行渐远。 谢枕舟收回视线,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 依旧不是医院。 ......... 还不等他细想,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开门声响起伴随着又一道嘹亮嗓音传来,“小师弟!你终于醒了!” 一个身着鸦青色道袍的青年跑到了床边,见谢枕舟醒来面上不住流露出喜色,“三师兄果真厉害!” 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左右察看他的面色,抬手上下挥了挥,“发什么呆?” 谢枕舟忽然接收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似是这具身体原身的生平事迹,正化成一幅幅动画般从脑海中闪过。 压下内心的惊愕,他看向来人,试探性的喊了一句:“...邵黎?” 果然,眼前被他叫做邵黎的青年笑嘻嘻的应了一声,一拍好友的肩膀,朗声说着什么:“今日我在执事堂领了任务,想着来看看你再下山,正巧听闻三师兄说你醒了,你好生休息回头我们再去灵剑峰......” “去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谢枕舟抬眼朝邵黎身后望去,同他先前听到的声音一样,是刚刚那个青色身影。 男子一袭青衫,身姿挺拔,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瓷碗,只是指间玉色的碗碟犹不及那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 墨发如瀑,半挽半垂,容貌更是令人见之忘俗。 谢枕舟怔了怔,邵黎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三师兄。” 云舒已端着瓷碗走到床边,对站立一旁的邵黎略微颔首,通身温润如玉的气质不会让人觉得傲慢,反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邵黎见状,清俊的脸上是小麦肌色,此刻却难得显出几分赧然来。 谢枕舟也趁云舒走近的空挡,从原身的记忆中飞快的把两人有关的那部分简单的梳理了一遍,心中因着脑中的信息变得愈发骇然。 直至后面,早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是穿书了。 *** 这是一本升级流网文,名字叫做《踏破仙途》。 本文并不以某个人当作特定的主角环绕着写,而是以背景为修真世界,幻陵大陆中第一仙门崇云宗几位少年天才的群像展开。 看似与时下的网文中显得颇为格格不入,却因作者描写的十分生动形象,塑造出来的角色各个有血有肉脱颖而出。 书里所描绘的大局观更是吸引了不少人,人界与魔界的正面交锋,妖界和冥界相互制衡中产生的勾心斗角,各大仙门中的明争暗斗...... 情节不乏热血时刻带动着读者情绪,一环扣一环,高涨或低落皆由着作者笔下的一字一句起起伏伏。 开文之后一路大爆,最终由名导拍摄出影视剧在各大电视台播出,火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自小患有心疾,走两步就哮喘被泡在药罐子里,娇养着长大的谢枕舟,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 同时,他也是在医院接触到这部影视剧。 孱弱的身体使他无法外出,就连呼吸空气对他来说似乎都是沉重的,如同枷锁般将他禁锢在病房这一片狭小空间里,而这本书给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体验。 也被谢枕舟当成与死水一般平静无波的枯燥生活中聊以慰藉的存在。 他被剧中呈现的世界所吸引。 被书中人物所感染,在追完剧后找到原着。 在书中,谢枕舟更是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全新的世界。比之影视中更恢宏更广阔。 更令他心向往之。 沉浸在这个虚幻却又精彩绝伦的修真世界对谢枕舟来说是件好事。 起码在他的记忆里,此时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自在。 然而,死神的诏书也悄然落下。 某日清晨,雾珠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在第一丝光亮穿过窗帘缝隙撒落到病床上,心疾突发的他,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被送进了急诊室...... 谢枕舟无法想象,焦急等待在急诊室门口的父母会是怎样的感受。 但应该是轻松的,谢枕舟希望是这样。 早在出生那一刻起,死亡与他便如影随形。 他的人生,从开始就已被宣告了结局。 这样累赘的他,不值得他们去伤心。 他希望他们能够忘了他。 ........ 也许因为这段回忆带来的负面情绪太过强烈,谢枕舟胸口忽而涌出一股和他病发时一模一样的痛楚,盘桓记忆中十几年的感觉即使是换了个身体,但他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 谢枕舟缓慢抬起手附上胸口的位置,指尖微微蜷了蜷。 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更显出几分灰败。 他这副模样,立时让一直关注着他的云舒二人觉察出不对。 邵黎急了,忙抬手想去拽云舒的袖子,不过又立马想到三师兄不喜与旁人接触的性子,才讪讪收回了手。 末了看向摇摇欲坠的谢枕舟,焦急对着云舒道:“三师兄你看,小师弟他这是...?” 像随时都要厥过去一般。 云舒神色未变,上了榻,拉过谢枕舟的一只手,按了上去。 邵黎看着云舒替谢枕舟诊脉,只能干着急。 指下的手腕皮肤光滑,触之细腻。 云舒眉头微蹙,一触即分,看了看谢枕舟的神色,复又诊了一次脉。 还是没有任何脉象触动,不像心疾之症。 可谢枕舟就是抓着胸口,现下正紧紧咬着下唇不言不语,额角也沁出点点薄汗,几缕碎发搭在鬓角。 说不出的可怜。 邵黎眨巴两下眼,视线在他氤氲着一层水雾的双眸间掠过,扫到眼角略有些发红的一抹嫣红,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奇了怪了。 今日看小师弟,好似哪里不太一样。 是...... 更好看了? 心口的疼痛只是谢枕舟潜意识模拟出来的,并不存在,渐渐消了下去。 谢枕舟掀了掀眼帘,那双被水光沾湿的眸子对上云舒和邵黎,“我没事。” 邵黎别开眼,下一瞬又转了过来,皱着浓眉看向云舒。 想问问是真没事,还是谢枕舟想让他们安心找的说辞。 云舒点了下头,收回第二次探脉的指尖。 掠过谢枕舟手腕时,感受那点温热仍残留于指腹,他站起身垂手拢入袖中,浅声留了一句,“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谢枕舟点点头,邵黎也跟着送他出去,准备下山把任务完成。 目光一直跟随他们二人出了房间,谢枕舟才缓缓四下打量起来,记忆还在不停脑海中翻腾,让他理清了现状。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谢枕舟。 但不论书中,抑或是影视剧中。 都没有这个人物的出现。 ...... 谢枕舟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随后他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脑子里的记忆告诉他。 原身谢枕舟自幼天资过人,为崇云宗六峰十二洞,紫宸峰掌座亦奇子道君的关门弟子,也因此骄傲自满。 成了崇云宗人嫌狗憎的存在。 可不知是什么缘由。 谢枕舟前两日落入寒潭,几个时辰后才被发现,后就是高热不断,灵药无用。 直至今天,醒来的便是他。 一个跟书里的人物同名同姓的谢枕舟。 谢枕舟将记忆全然接收完后,很快想通了关窍。 通过原身的记忆结合他所知道的书中内容,他发现,幻陵大陆此刻正处于一片祥和中。 修真界尚未陷入万年无一人飞升之言的恐慌, 魔域之都的魔族尚未破除界膜,打开各大仙门合力设下的结界踏足修真界开始横行无忌; 冥界也尚在无尽海底,与三峡之岭内的妖族一众相安无事; 妖皇还没领悟迷雾沼泽的破瘴之法,率领妖界上下与修真界为敌。 但,只有谢枕舟知道。 这一切即将展开。 现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眼前犹似闪过术法无数,流光频出。 构想过无数次天骄们在抵御外来势力入侵时斗法的震撼画面,此时正一幅幅在他脑中蓦然涌现。 浑身的骨血似乎因着能够亲眼得见这个认知变得沸腾,充盈在脑子里的,是对这一认知的期待,心底深处像是有什么类似遗憾般的低落情绪在这一瞬间被抚平过去。 谢枕舟敛去这股没由来又有些莫名的躁动。 接着,他抬首扫了一眼刚才那二人离去的方向。 云舒。 是主角之一。 *** 邵黎今日领取的任务是团队任务,需得跟同门一道前去,以他现在的修为,一人单独行动难以完成。 行至石阶时,邵黎对着云舒拱了拱手,动作干脆。 “三师兄,此次历练不知时日,小师弟就劳烦你代为照看一二了。” 云舒并不是紫宸峰弟子。 只因崇云宗内是按照实力排行,在每五年一次大比,于年轻一辈亲传弟子中修为最高者为大师兄,以此类推。 另也可自行切磋挑战,重新排名,其余六峰中也各自有各自的排行,但只是用以简单区分‘师兄弟’关系罢了。 邵黎望一眼云舒,目露钦佩。 这可是崇云宗内,所有弟子的三师兄。 云舒虽修的是灵道,在丹药一门颇有研究。 七星峰皆是灵修,而灵修在整个幻陵大陆中普遍是修为都较低的,却不妨碍灵道一途的水涨船高。 毕竟修仙之路上,每个修士求到灵修是必不可少的。 而云舒不仅修为在门中名列前茅,丹术在七星峰内也无人能及。 这也是邵黎会崇拜云舒的原因。 同样的,门中对云舒心悦诚服的,又何止他一个。 天才总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 邵黎见云舒颔首答应后一笑,见他朝着左侧石径而上,也跟着往另一侧走去。 走了两步,他一拍大掌,“三师兄方才去的不是七星峰啊。” 想到什么,邵黎眼中迸出亮光。 “大师兄!三师兄定是去的玄印峰......果然,天才总是跟天才呆在一块儿。” 玄印峰,修**符术,在崇云宗仅次于掌门所在的灵剑峰。 只因他们玄印峰出了一位难得的人物,是崇云宗年轻一辈中,排行第一的大师兄,修为远超同门一大截。 说着,邵黎便摇摇头,循着石阶而下,去同其他师兄弟们汇合了。 ...... 然和邵黎所想的不一样。 云舒去的并不是玄印峰,而是顺着青石小路,走到了紫宸峰峰后的一处灵泉。 青衫下摆随着脚步浮动,于灵泉前止住。 云舒容色冷淡,身上温润的气息此刻也消减不少,添了几分凉意。 他走近了些,抬腕时宽大的袖袍略略滑下,露出指尖。 云舒低垂着眉眼。 把手探进了灵泉内。 任由蕴着灵气、清凉入骨的泉水冲刷着十指。 这是方才, 触碰过别人的那只手。 第二章 谢枕舟看着第三日来送药的师弟,微微点了下头,“辛苦你跑一趟。” 那师弟见他给了自己回应,眼睛瞪大了几分。 颇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忙应道:“师兄客气了。” 他是七星峰外门弟子,今天接了个杂活。 一开始听闻是云舒师兄吩咐下来的任务,七星峰众师兄弟们全抢破了头,有几位师姐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只盼能与师兄产生交集。 要知道。 他们七星峰的这位掌座亲传,被誉为未来七星峰继承人存在的云舒师兄,不仅灵道悟性无人能及,就连修为也远胜其他人一大截,在整个宗门排行第三,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他在七星峰的声望极高,加之待人宽和素有谦谦君子之风,所以就算是这些送药的微末小事,也有人争破头来抢。 只不过在后来得知是要去给紫宸峰那位混世小魔王送药,俱都偃旗息鼓起来,纷纷跑得比谁都快。 最终,任务才落到了他头上。 一个寂寂无名在外门中不受待见的杂役。 说的好听点,是外门弟子。 实际不过是成日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半点本事学不到,只学会了和各种灵土灵植打交道。 本是抱着大不了被刁难一顿的小弟子此刻,正战战兢兢的等着谢枕舟发难,大气都不敢喘。 ...... 然而,预想中的刁难场景并没有出现。 靠在床头上的谢枕舟只是侧着身对着他颔了颔首,也不问云舒的情况,径自开口时许是身体还未好全,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的,“放在那就好,你走吧。” 小弟子以为他会借口发难找他麻烦,没料到这次任务完成的这么简单,一时呆愣住。 这就能走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心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 肤白胜雪的少年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衫,三千墨发随意披散落在身前,一双黑曜般的眸子透着润色。 没有想象中的骄矜,处处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 轻浅的语调中带着少许病弱之气。 与那些传言大相径庭。 传言中,紫宸峰掌座亦奇子道君的关门弟子,嚣张跋扈。 仗着这个名头不知做了多少妖,哪座峰没被他弄得鸡飞狗跳过。 可偏他有那个底子,天资不错修炼飞速。 亦是有亦奇子道君作为后盾为他撑腰,在崇云宗六峰十二洞闹出了不少的幺蛾子,隔三差五的搅风搅雨。 而被宗门内师兄弟们私底里不知说过多少嫌话,酷爱欺负弱小的人,此刻眉梢只略扬了扬。 小弟子顷刻回神。 他还曾亲耳听内门几位师兄说过。 这位师兄入门虽晚,但他本身实力也不可小觑,出任务时凶兽一手撕一个不在话下。 想到那时师兄们描述的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弟子当即打了个哆嗦。 眼下,他对那些话不由生出几分质疑来。 但不管心里转了多少圈圈绕绕,小弟子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对谢枕舟拱了拱手,回了七星峰。 *** 待那人走远,谢枕舟的视线才看向被小弟子放置在八仙桌上的小玉瓶。 过了许久。 灵药的香气缓缓伴随着些微灵力在屋中四下飘荡,流入四肢百骸。 谢枕舟轻吸了口气,然后慢慢从床上坐起,一撩衣摆穿好鞋走到桌前,拿起小玉瓶掂量了一下。 碧绿色的青瓷上,透着星点光晕,沁人心脾的药香味从瓶口溢散开来。 如邵黎走那日说的。 云舒昨日依照约定来看过他,但什么也没说,今日就派了个小弟子送药了。 谢枕舟打开瓶子。 满满一整瓶的黑色小丸子,一日一粒。 他皱了皱眉,感受到生理性的抗拒。 从小到大,他吃的最多的是药。 最不喜欢吃的,也是药。 ·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道理是谢枕舟从出生起,一直到他被送入急诊室那一刻都信奉着的。 在扑鼻药香环绕下,谢枕舟默默咽下一颗黑色小丸子,入口即化夹杂着淡淡清香在唇齿间蔓开,没有以往无数次吃药记忆里的难吃,谢枕舟眉目终舒展开来。 虽然是在病中,但没有无时不刻萦绕心尖的疼痛。 分明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拥有一个健康身体的感觉,却莫名涌起一股重逢了的喜悦感,令谢枕舟本就平静的心情变得波澜起伏。 他抬了抬指尖,感受着身体里的灵力随着他的意念开始运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激活变得欢快。 谢枕舟不自觉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脑中的空茫一片似乎也在这一时间充盈起来。 · 许是还在病中的缘故。 修者一般少有病痛,且这具身体也从未有过大病小痛,但是这次却是来势汹汹,谢枕舟昨日不过新奇体验了一下如何运用灵力,今天就病得更重了。 谢枕舟落入寒潭的事宗门上下皆知,毕竟是亦奇子道君的关门弟子,前几日往七星峰跑的紫宸峰弟子都多了不少。 此次又恰逢宗门内几位掌座前往蓬莱阁商议要事,七星峰掌座亦灵子道君也在其中,他出事得不是时候。 但所幸还有个大家公认的未来掌座继承人云舒在,谢枕舟这才堪堪保住了小命。 这不,谢枕舟病情稍有反复,就有紫宸峰弟子前来了。 云舒再次被请到了紫宸峰。 ...… 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谢枕舟唇瓣瓮合着。 紫宸峰弟子都知道谢枕舟的脾气,没有入内,云舒刚进来,就听到一声虚弱的喃喃。 “水......” 喉咙干涸得好似火烧般难受,浑身如同被热水浸泡过。 云舒踱步到床前站定,眸光在床上少年的精致面庞上扫过,落到那双苍白嘴唇上,接着他坐到了床头,抬手间从储物镯中拿出一个白玉瓷杯。 只见那双修长五指骨节根根分明,与握着白玉瓷杯的手,竟不知哪个更白。 唯一能够欣赏的人,此刻也适时睁开了眼睛。 谢枕舟挣扎着张开双目,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云舒。 对上他惺忪目光的云舒,执瓷杯的手向前移了移。 谢枕舟确实渴了。 看向杯子的眼神止不住流露出渴望,丝毫顾忌不上别的,两手一撑就要坐起。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乏力感一阵接一阵,带起来的眩晕感更甚,让他险些往旁边栽去。 栽倒的那边,恰好坐着云舒,此时谢枕舟正正跌进了云舒怀里 云舒下意识的就要推开,一双剑眉此刻深深拧起,淡色眸中也凝聚出点点愠色。 熟悉的药香丝丝缕缕钻入谢枕舟鼻端。 那杯水近在咫尺,一下就让他忘记了现今所处的境地,稍微挪了挪身子就凑过去,就着云舒的手喝着杯里的水。 云舒手中的白玉瓷杯是个中阶法器,只需灌入灵力,便能源源不断冒出玉露。 谢枕舟一杯接一杯,略仰起头猛灌。 小巧的喉结因着他吞咽的动作一耸一耸,有点可爱。 玉露打湿了唇瓣,来不及咽下的几滴顺着下颚向下。 沿着耸动的喉结滑落至衣襟,因睡姿不当敞开了些而大开的领口藏着掩不住的风光。 云舒淡淡偏过头,无动于衷。 掌心下传来的柔软触感在提醒着,他还揽着少年的腰。 ...... 柔韧的细瘦腰肢因为谢枕舟的起伏,在云舒掌中摆动着。 克制着将人撇开的念头,云舒闭了闭眼,而下一秒,指尖柔软的触感消失。 谢枕舟强撑着倒回了床上,朝着云舒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月牙状,鼻梁一侧的淡赭色小痣仿佛都明艳了起来。 “谢谢三师兄。” 落落大方的一声‘三师兄’,清脆悦耳,喝足了水了的小鹿眼重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云舒今日只用一根蓝色发带系着发,通身温润的气质仿似都掺着些许慵懒随性,听到谢枕舟恢复几分元气的声音,他点头,“感觉怎么样?” 自来就对别人的情绪分外敏感,谢枕舟轻易就能听出别人话里的亲疏远近。 明明是在温和询问他身子的状况,谢枕舟却辨别出了其他的情绪。 淡然,毫无情感波动。 谢枕舟晃了晃脑袋,说:“我没事,多谢三师兄关怀。” 云舒简单“嗯”了一声,让他伸出手,替他看看脉象如何。 他给的药虽好,却也不能治百病。 而谢枕舟的病,他看不出来。 云舒微抿了下唇,脉象一切正常。 可是只要看到谢枕舟苍白的面色,就算一个普通人也该知道,此人患病。 *** 云舒给谢枕舟服了一粒玉灵丹,接着起身,“近日切勿动用灵力。” 谢枕舟在崇云宗的事例他也有所耳闻,可见其心性好动,故而有此一说。 但他话音刚落,谢枕舟脸登时就热了,像是干了坏事被抓包一样。 “对、对不起!” 昨天他不仅用了灵力,还体会了一下如何运行周天。 云舒被他蓦地拔高的音量弄得一怔。 就又见谢枕舟顶着个大红脸望向自己,眼睛好像蒙着雾,羞愧道:“我知道了,一定不胡乱动用灵力,多谢三师兄!” 半个时辰内一连收到三次感谢,还都是同一人。 云舒直到行至灵泉,还能听到耳畔传来的感谢声,以及那人眼中含雾的神情。 清空脑中思绪,云舒表情淡然得有些冷漠,正准备抬手浸入灵泉时又是一顿。 他抬手,掌中出现方才谢枕舟喝水用过的白玉瓷杯。 下一瞬,灵力运转。 白玉瓷杯化为齑粉,从纤长指尖撒落一地尘灰。 第三章 一直服用着云舒留下的丹药,待谢枕舟觉得气力恢复不少时,已然是三日后。 前几日没由来使不上力,只能百无聊赖瘫在床上,但好在这具身体早已辟谷,不然他连吃饭都可能是个问题。 这个世界的修真者修为分为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九大境界,其中又有初、中、高三个小境界,入门的练气期则需修到十二层方为圆满。 谢枕舟作为紫宸峰掌座亦奇子、一位修为到达炼虚期道君的关门弟子,受到的待遇不可谓不高,门内大部分资源都对他开放。 就算撇开身份不提,其本身资质亦是超凡,不过五年便已筑基,现已筑基后期大圆满,只差一步成就金丹真人。 谢枕舟内视己身隐隐能感觉到突破金丹的那层壁垒,以他现在的实力,应当还做不到冲破它,尚需一点契机。 而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谢枕舟稍稍调整一下内息,最终呼出一口气,简单使了一个清洁术打理好自己,动作熟稔没有半点不协调。 做完这些,谢枕舟这才出了洞府。 这还是他穿书以来,第一次下床榻。 ...... 谢枕舟的洞府建立在紫宸峰峰腰之上。 层叠山峦间云雾缭绕,更有盎然灵气,是个绝佳的修炼之所。 山间有灵兽飞鸟,皆可用来作为代步工具。 谢枕舟大病初愈,不宜过多动用灵力,思考片刻后行至峰脚招来一只飞禽,扔了几颗下品灵石过去。 这些都是开了智的灵兽,自知利用灵石还可去飞霄峰开设的灵兽堂换取食物,所以才会供给一些尚未能够御剑飞行的弟子们驱使。 此次谢枕舟要去的是玄印峰的藏书阁。 虽说紫宸峰也有藏书阁,但远不及玄印峰内的藏书广泛。 谢枕舟对幻陵大陆的了解太过片面,大多是从书中所知,而原主所学也太过粗浅。 他还有更多需要知道的。 关于魔界、冥界、妖界。 那些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大战,他现在不但得以亲眼见证更会亲身经历,思及这些,谢枕舟胸中再次涌起一些莫名的躁动情绪。 *** 崇云宗共有六峰十二洞,其中又有六大峰主各自坐镇。 六峰各司其职。 灵剑峰为主峰,掌门所在。 大多是剑修,主修剑术。 玄印峰仅次于灵剑峰。 多为符修,主修灵符阵法。 七星峰则多是灵修,主修丹药炼制。 外加器修在内,炼制法器灵器。 虎形峰全是体修,主修体魄武术。 飞霄峰设有灵兽堂、执事堂。 更有为无数门弟子开设的于灵力修习上的课堂。 谢枕舟所在的,便是紫宸峰。 修的是音律,可以灵力注入杀人无形。 但凡音律,大多是于陶演情操,抒情之上,所以大部分的音修手段都是主以治愈,辅以杀伐。 当然也有一些异类,主的便是杀戮之道。 而原主谢枕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 谢枕舟是亲传弟子,得亦奇子道君真传。 这位脾气火爆的紫宸峰掌座,同样是主杀伐,所擅之音律无一不带着攻击性。 谢枕舟的‘小魔王’头衔,就是靠这攻击性十足得来。 每逢出任务,同他一队的师兄弟,全都赖于他猎杀凶兽时占满的血腥气,纷纷避而远之。 他在门内也算出名,到得玄印峰脚下,上去时碰到不少内门师兄弟,皆碍于他的凶名在外同他打招呼。 谢枕舟因为入门晚,修为在众亲传弟子中排行最低,而内门除却那些年长他多矣的师兄,刚过舞勺之年的他也算修为尚可。 一路都是听到的‘师兄好’,直到一声‘师弟’,谢枕舟一时都忘了回一句。 “小师弟可是大安了?”来人又问了一句,显然是对谢枕舟落入寒潭之事略有耳闻。 谢枕舟抬首看去,只见男子目若朗星,身姿笔挺着一身白色道袍,行走间腰际玉带上垂着的碧色丝绦摆动,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双仿若多情的桃花眼看过来时,带着星点笑意,愈发显出几分恣意随性。 ...... 只单凭这份洒脱不羁的气质,谢枕舟就隐隐与书中那个鲜衣怒马、风姿卓绝的少年郎对上了。 那个同样是主角之一。 从始至终坚定本心,谨记师门教诲,即使最后知晓自己真实身份有异,也不忘初衷的越辞。 想到对方的身世,谢枕舟敛下眼睑,“谢二师兄关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越辞对他的态度既不过分亲热,也不显得冷淡,恰到好处的询问一句只当是师兄弟间的情谊。 然这还不算完,越辞没有问完就走,反而看着他,提了一句,“掌门已从蓬莱阁回来,现下正与几位峰主召集所有内门弟子前往大殿议事,小师弟可要同往?” 他的话音一落,谢枕舟只觉腰间一阵发烫。 是被他别在腰间的召唤令发出的预示,正同越辞说的那样。 掌门召唤。 ...... 谢枕舟垂眼扫过召唤令,回望越辞时点了下头,暂且搁置前往藏书阁的打算。 他的反应在越辞意料之内,后者朗声一笑,仍是一副略带懒散的模样,向前几步抓住了谢枕舟的肩,“师兄带你。” 磁性的嗓音从耳畔搔刮而过。 在谢枕舟还未反应之余。 越辞使出缩地成寸之法,一步数十丈。 越辞是掌门无虚子首徒,剑修身上带着的狂戾气息并未被收敛,随着他使用灵力时隐约浮现,在他桎梏下的谢枕舟能够轻易捕获。 许是他所修音律主修杀戮,对此并不排斥。 反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谢枕舟不知道的是,换作其他弟子享受了此刻这样的待遇,早被越辞的一身剑气震慑,哪有此刻的安之若素。 越辞意外睨向没有丝毫不适的谢枕舟,讶异的挑了挑眉。 · 前几日灵剑峰有两个内门弟子来向他告状。 越辞是掌门首徒,虽在崇云宗只排了第二,被玄印峰那位压了一头,可他依旧是灵剑峰众弟子心目中的大师兄。 两位小弟子言有另一峰弟子时常欺压灵剑峰弟子,越辞当时就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谢枕舟’这个名字。 他同谢枕舟并无交集,只在这位师弟入亦奇子道君门下时见过一面,眼下又恰好碰上,故有了此番动作,用以警示。 只没想到,本以为是个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小子,不曾想还真有几分本事。 越辞对谢枕舟稍有改观。 之前也有耳闻谢枕舟的行事作风,在其余师弟们那似乎不太好。 莫非欺软怕硬不成? 越辞如是想。 在师兄们面前,乖巧听话。 对着师弟们,暴露本性。 *** 谢枕舟不知他所想,转眼二人就已到达崇云宗主峰灵剑峰脚下。 崇云宗内有规定。 任何弟子入六峰都不得御剑飞行,有违者一律要去戒律堂领罚。 所有的内门弟子应是都得了掌门示下,所以主峰脚下此刻人头攒动。 越辞松开他,“走吧。” 由青色岩铺成的万里石阶,曲折蜿蜒。 各类道袍的修者行于其上。 谢枕舟道了声谢。 顺着石阶而行,门规中并没有禁止动用灵力护体,因此他们走得依旧健步如飞。 越辞和谢枕舟都是崇云宗的名人。 前者靠的是实力,后者靠的也是‘实力’。 刚走上几级石阶,就听有人冲越辞喊着“二师兄”,语气真挚。 可见其声望之高。 越辞回身,对几位师弟们莞尔,桃花眼微弯,专注凝视着人时那若有似无的深情看了叫人深陷其中。 有几位女弟子脸倏地就是一红,耳尖发热。 结果定睛一看旁边站着的,纷纷又露出一个别样的表情,不知作何感想。 ...... 先前他们看前方一袭白色道袍的人,一眼看去便认出了这是谁,身旁人虽未看清,但观其形态不俗,还以为是哪位师兄。 一看之下,叫人有些难以相信。 谢枕舟见这些人愣住,也不觉尴尬,笑道:“诸位师弟师妹好。” 听到他这声可以称之上温柔的问好,几位弟子俱都愣了愣神。 什么时候这位混世小魔王师兄这般好说话了? 一个个赶紧点头大步朝前跑了。 谢枕舟:...... 各个敬他如洪水猛兽。 原主的记忆乃至灵魂宛如同他完全融合。 记忆中除去总是以恶劣的口吻和师兄弟们对话,全没其他不妥。 这一切都只归咎于从小长大的环境,不善与人交际罢了。 例如,出任务时总赶在师弟们前面解决妖兽; 明明急躁却又极尽耐心教导师妹们法术; 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同他们交流,兀自头疼...... 心底似乎有什么破土而出。 像是委屈一样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包裹住了谢枕舟。 这样的共情状态,如同亲身经历着那些过往。 谢枕舟眨了眨眼。 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沾湿了眼睫,挂在上面。 欲落不落。 · “怎么哭了。”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轻叹。 原本清朗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谢枕舟只察觉到眼角有一丝微凉的触感,宛若有迷雾遮住了视线,水珠滑落时变得清晰。 是越辞在用指尖,轻拭掉那颗硕大泪珠。 第四章 “别哭。” 越辞收回手,缓声说了一句。 拢在袖中的指腹正微微捻动着。 无人知晓。 不知是对那滴泪传出的热度,还是被谢枕舟无声哭泣的画面触动下意识伸出手的举措,越辞觉得自己刚刚有点不对劲。 “抱歉。”越辞又道。 怅然的情绪很快被谢枕舟压下,眼中含着的泪滴被他动作极快的撩起袖子抹去,“方才眼睛被风吹着了。” 谢枕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对越辞挤出了个笑容。 继而听到一声轻笑。 · 原本沉吟着的人,此刻嘴角缓缓扬起。 越辞眼中染上的笑意一点点蔓开,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目光在谢枕舟脸上逡巡过去,最终停留在略微发红的眼角上,对这个‘凶名在外’的小师弟口是心非的模样只觉兴味。 谢枕舟被越辞笑得有些不自在,股股热意直直朝脸上涌去。 他本身就是不大的年纪,上辈子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和家中,没上过几天学,和旁人接触不多。 现下面对越辞这样直白的放肆笑声,只以为他看出什么来。 是觉得他这么大的人还如此爱哭,认为他好笑吗。 可谢枕舟根本忍不住。 心底泛起的失落感太过强烈,他感同身受。 ...... 见他被自己笑得面红耳赤,脸颊乃至耳根都被红色晕染,越辞更觉有趣。 可惜时间不对,只能歇了再逗弄谢枕舟一二的心思。 越辞伸出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垂首看他,收回手时勾下几缕发丝。 “走吧。” 少年连发丝都带着柔软。 看起来并不如原先那些师弟们说的那般不堪...... 加之方才的事,越辞就觉出了许多,自发为他找补起来。 小师弟当是不善言辞。 这才惹了那许多嫌话。 只是被同门们避而远之,不过须臾便能哭了出来。 那副样子虽说可爱,却着实有点惹人疼了。 *** 有着灵力护身,青色岩铺就的万里石阶也不过一柱香就可走完。 谢枕舟也是这才发觉。 书中的所见所闻,皆不如亲眼所见。 书里的磅礴大气,也不过冰山一角。 主峰之上的灵气更加汇集,谢枕舟的视线不自觉移到巍峨大殿上方。 只见上书‘崇云殿’的烫金大字,暗含机锋,蕴含着凌厉锋芒的剑意,带有杀伐果决之气。 据悉知,崇云宗开宗祖师就是剑修,幻陵大陆中第一位以杀戮证道的飞升神君。 而此刻映入眼帘的这几个字,便是由他,运用己身灵力刻画而成。 “听说只要有剑修能够勘破其中剑意,对日后的修为大有帮助。”越辞见他盯着那几个字看,遂出声道。 毕竟是第一剑修留下的几道剑意,若是参透,修为突飞猛进也未尝没有。 谢枕舟旋即看向越辞。 越辞笑了笑,“可惜啊,我尚未领悟。” 说着,越辞笑声更大,愈显放纵,他说道:“不过本门倒是有一位天才勘破了一二。” “那就是本宗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中第一人,大师兄,朝舤。” 语气坦然,像谢枕舟介绍时如同说一件平常事,丝毫听不出任何类似于嫉妒、羡慕的情绪。 这就是越辞。 一个恣意舒逸的人。 谢枕舟眼前模糊一瞬。 面前的人,仿似与那个着红衣,浴血而不妖,立于群山之巅而身处两难间却以一人之力阻挡万千妖族的身影重叠。 ...... 殿内。 所有内门弟子云集,几位掌座与掌门都已高座殿中。 谢枕舟只抬起眼小心一撇就低下了头,手心粘腻冒了点热汗。 这么多的人。 三位炼虚期道君,两位合体期道尊。 以及修为已到大乘期的掌门。 广阔大殿中人头济济,被似有若无的强者气息环绕。 四根石柱立于大殿四角,柱身有繁复纹路刻画,隐隐透着威慑,处处彰显威仪。 人已到齐,掌门无虚子说了几句修为进阶路上需稳扎稳打、万不可急功近利的话,接着才步入正题。 “此次前往蓬莱阁,其中途经万缈峰和蛮山一发现异动,本座与诸位峰主商议后,决定将这二处设为尔等历练之所。” 无虚子广袖长袍,鬓边白色长须垂落,说话时面露慈笑,仙风道骨如天上神君。 他这话一出,所有弟子都变了变脸色。 ...... 万缈峰,同穷凶险恶的迷雾沼泽齐名。 常年毒雾环绕,更有凶兽四伏。 而蛮山则要更为险峻。 那里是妖兽的天堂,不同于凶兽只知肆意残杀。妖兽同灵兽般,可以生出灵智,对付起来比凶兽难了不知多少倍。 “如此险地,怎可当作历练之地。” 谢枕舟听到身后有小弟子议论,窃窃私语不止。 这些声音,自然瞒不过殿前的掌门及峰主。 端坐于掌门无虚子身侧的无昙子道君面容清俊,维持着年轻的样貌,眼神同样和善可亲,温声打断了底下弟子们的议论。 “宗门大比在即,在此后莽古秘境也将开启,你等参加此次历练可取到不少经验,本座大弟子会作为领队同往。” 无昙子道君,玄印峰掌座。 其大弟子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 “朝舤。”无昙子侧目看向自己的大弟子。 “弟子在。” 和其他人一样,谢枕舟同时望向了出声的那个地方。 前方站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玄色身影。 同他清寒声音一样,朝舤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气,身旁两侧无人靠近。 无昙子轻抚鬓角,笑了笑,“前往万缈山便由你带队了。” “弟子领命。” 那道清越的声线也同夹杂着寒霜一般,谢枕舟听入了神。 · 朝舤。 越辞口中所提之人。 明明不是纯然的剑修。 不过一道多修,却能在剑道上领悟常人所不能。 修真本是逆天而行,若要一道多修,则更加难上加难。 稍有不慎,就是灵力紊乱爆体而亡。 这也是整个崇云宗上下,不论亲传弟子也好,内门弟子也罢,俱都对他心悦诚服。 比之对另外几位师兄的天资还能升起仰慕。 待朝舤,只有望而生畏。 可望而不可即。 *** 前往万缈峰和蛮山之行就这么定了下来。 谢枕舟被分到了万缈峰历练。 万缈峰由朝舤和六师兄七师兄带队,蛮山则是二师兄越辞同三师兄云舒带队。 原本还担心去了少说轻伤,大则修为受损的弟子们一时也没了异议。 这几位师兄带队,不论哪一队都不必有这许多担忧了。 明日出行。 谢枕舟晚上有些难以入眠。 他从床上坐起,顿了顿。 随后运起灵力,召出本命法器。 谢枕舟的本命法器是一支短萧,通体呈莹白色,每节萧身上都缚着一条红丝,执起时红丝垂直落下。 丝线尾处还缀着几点亮光,仔细瞧才能发现其中寒光闪烁。 只需灵力注入,在每次短萧发出音节时,都会有利剑飞出。 这是谢枕舟的师尊,亦奇子道君特意为他前往藏器殿寻炼器大师铸就而成的。 身为一峰掌座的关门弟子,谢枕舟在自己师尊这格外受优待。 正想着,周遭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熟悉的灵力令他惊坐而起。 谢枕舟从云床上坐起,走到外间。 果不其然。 亦奇子道君正站在十步开外。 ...... 亦奇子敛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正垂着头思量着。 不同于掌门无虚子的仙风道骨,也有异于和善清俊的无昙子道君,亦奇子道君虽脾气出了名的火爆,可本人看起来却格外端方雅正,面如冠玉的青年眸子半敛半垂。 谢枕舟怔愣一瞬。 鼻尖忽地升腾起一股酸意,视线霎时就模糊了。 有种不可名状的熟悉和后悔情绪在胸中涌动着。 察觉到自己的小弟子靠近,亦奇子准确的侧过脸对上了谢枕舟蒙雾的目光。 “我的小徒弟还是这么爱哭。”亦奇子收起纷杂的思绪,轻声叹了叹,走过去为谢枕舟揩去已经要从眼睑落下的泪滴。 语气温和,“不哭,师尊在这。” 亦奇子知晓徒弟爱撒娇的本性,而这样的一面,只会对着自己这个他唯一亲近的长辈师尊展现。 当他是因为这次落水生病受了难,于是安抚着揉了揉他的头顶。 谢枕舟更觉难受了。 他不知原主身体里的难过从何而来,自己却是因为这一个失落的情绪,联想到书中惨烈的结局。 · 彼时,魔族破除界膜,魔尊率魔域之都众魔合力打开结界横行修真界,同时妖族不轨,第一仙门首当其冲。 掌门同几位峰主先行抵抗妖族。 而已然突破炼虚期的亦奇子与长老留守宗门,和魔族激战时身先士卒。 终耗尽修为,以真身坐化。 想到这,谢枕舟的泪珠再也憋不住。 如决堤般滚落。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 胸口好似喘不上气了,闷痛感如影随形。 好难过。 ...... 或许早在因缘际会接触到《踏破仙途》,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沉浸其中,谢枕舟就已同书里的众人再也无法分割。 而踏破时空,和原身融合的他。 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冥冥之中也本该如此。 亦奇子见他不似委屈,更像是天塌了一样。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得无奈又头疼的将人纳入怀中,伸出手抚摸谢枕舟的后脑。 如他还是幼时那般。 动作娴熟、语气生涩的哄道。 “舟舟不哭。” 第五章 “为什么哭?”亦奇子言道。 他何时见自己的小弟子这样过,往日就算修炼出了岔子经脉有损,额头磕破也未见他吭过声。 此刻的谢枕舟,像是要把过往积攒起的眼泪一股脑发泄出来。 如小动物般的呜咽声低低的。 亦奇子垂眸看着埋首在自己颈肩哭泣的小弟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心。 谢枕舟听到问话,依旧啜泣不断。 说话时断断续续的,“没、嗝,没什么。” 打了一个哭嗝后更是抬不起头。 沉浸在满是关爱的怀抱,能溺死人的温柔叫人留恋。 只听头顶又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舟舟”。 谢枕舟六岁时被亦奇子带回崇云宗跟着他长大,已是记事的年纪。 亲眼见证父母死亡的幼童安静孤僻,却一点点被师尊宠出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谢枕舟突破练气期筑基成功后,亦奇子便在紫宸峰为他辟出了这处洞府独居,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一声称呼了。 脑海深处的记忆此刻像是忽地开了闸般涌了出来,谢枕舟颤了颤身子。 ...... “难过就哭出来,师尊在这。” 亦奇子知晓他的状态,定是想起幼时经历,只得一字一句这样说着。 是在替您难过啊...... 师尊。 谢枕舟抬了抬手,揽上了亦奇子的腰,亲昵的态度仿似回到了儿时。 被师尊抱坐在膝头。 一点一点教习他功法。 “师尊。” 谢枕舟喃喃道。 “我在。” 一个简单的应答,似安抚。 翻涌的负面情绪被悄然抚慰。 像是多年遗憾也在无声中抹平,谢枕舟安静了。 亦奇子再度低头看去时。 他的小弟子已然靠着他睡着了。 “这孩子。” 亦奇子心中摇头。 修者本不用睡觉,但谢枕舟前几日元气大伤,亦奇子晚间才找到时间过来探看,哪料小弟子一见了自己便泣不成声。 如今睡了过去倒可养精蓄锐,以便明日的历练之行。 只还是有些不放心啊...... · 他没有动用灵力,勾在谢枕舟后腰的手微微用力,轻松将人抱了起来,亦奇子把人放到床榻上。 撤离时,受到了一点阻力,循着察觉到阻力的地方看去。 只见小弟子就算是睡着了,手还牢牢攥着他的衣角,似是生怕他跑走一般。 用的力道之大,让那截原本嫩粉的指尖泛起白色。 亦奇子好笑的扯了扯衣摆。 已然熟睡的人,正缓缓蹙起了眉头。 极其不安的样子。 亦奇子的视线在徒弟白皙面庞上滑过。 少年的精致玉颜比之儿时长开了不少,总是澄澈如水的眸子此刻闭得紧紧的。 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看人时清澈又透亮。 叫人总也不忍苛责。 方才濡湿着眼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疼。 亦奇子顿了顿,在床榻一侧坐定。 待谢枕舟睡得更深,他才小心抽回衣角,踏着洞府外一片清幽夜色离去。 山腰林木错落有致,蒙雾打湿了叶尖,汇聚成水珠顺着叶茎徐徐滑落,无声无息。 一切都藏在无人问津的山间小道上,鲜有人知。 在亦奇子离开之际,谢枕舟睁开了略有些酸涩的眼睛。 *** 翌日。 飞霄峰执事堂前的巨大广场上。 内门弟子分两批站定,一队前往万缈峰,另一队则是去向蛮山,在出发前所有弟子都需来执事堂领取任务,拿上出宗令牌方可下山。 谢枕舟到时,已经站满了人。 抬眼看去时,前方那个玄色身影瞩目。 大师兄所带前往万缈峰的队伍立在左侧,现下他正在同一名执事堂长老站在一处。 谢枕舟朝左侧走去。 原本站姿笔挺的队伍瞬间划开了一个口子。 “快快快,让开。” “别挤过来,站远点。” 众人小声的议论,纷纷让道。 谢枕舟眨巴着眼,抿了抿唇。 最终一言不发的找了个位置站定。 · 原是在同执事堂长老说话的越辞,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谢枕舟。 他停下了话头,冲站在另一侧的云舒一笑,“这里就劳烦三师弟了,我先离开一趟。” 少年人眉目清朗,笑容灿烂语气随性。 而在众师兄弟面前端的是君子如玉的三师兄自然不会拒绝。 云舒点了点头,容色和煦如风。 越辞又是一笑,转身径直朝谢枕舟走去。 “有劳长老将出宗令清点一二......”待越辞离去,云舒对着执事堂长老道。 说罢,他不着痕迹的看向了越辞离开的方向。 只见那抹白色道袍的身影,停在了一人面前。 动作异常熟稔的伸出手,在那人头顶揉了一下。 而那人,正是前几日被他用灵药滋养着的人。 许是灵药见效。 那人面色好了不少,日照之下显得脸色愈发红润,一双鹿眼更觉灵动,此刻正对着越辞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云舒敛目,收回了视线。 ...... 走来时注意到其余师弟们在谢枕舟靠近时立即散开的动作,越辞心中升起少许恼意,不知从何而来。 走过来后,下意识的揉了揉谢枕舟的头顶。 谢枕舟觉得,这或许是缘分。 原身同他长得一样,岁数同样相仿,两人不仅灵魂相契合。 有那么一瞬间,谢枕舟觉得。 自己就是原身。 昨日越辞对他释放的好意,谢枕舟不无察觉,眼下才会对他笑得开怀,没有半点生疏。 越辞见他眼睛笑得成了一弯月牙,只认为小师弟的心性实在坚韧。 今日没有哭,这很好。 “待蛮山历练结束,我等会与你们于逍遥城汇合,记得乖乖别掉队,师兄给你带些好玩的回来。”越辞细声嘱咐。 他这副样子,看得站在周围的师兄弟们一阵唏嘘。 这真的是二师兄? 更有女弟子看得脸红耳热。 原来二师兄也有如此温柔小意的时刻! 那专注凝视的目光,若是对着的人是自己那该...... · 对其他人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越辞最后轻声询问道:“听明白了吗?” 谢枕舟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越辞,看起来很是真挚,连连点头,“明白!” 二师兄什么都好。 就是有些爱好过于偏僻。 例如喜欢收集凶兽身体那些零件。 奇形怪状的兽核。 鲜艳的凶兽皮毛。 还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从书中准确知道越辞喜好的谢枕舟,实在难以想象二师兄会给自己带什么礼物。 但这是有除以往生日时家人送的那些,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物。 纵使是些奇形怪状的‘礼物’,谢枕舟也难免开始期待,又朝着越辞露出一个灿笑来,“谢谢二师兄!” 谢枕舟沉吟一秒,接着道:“我会给二师兄准备回礼的!” 越辞笑看他一眼,好心情的摆手,“不必。” 末了,轻佻道:“你多笑笑,便算作给我的回礼。” 从来还没被人这么打趣过,谢枕舟脑中‘轰’一声响。 只觉耳尖好似有热意顺着脖颈处蔓延,却也老实的再次对着越辞笑起来。 *** 得到‘回礼’的越辞,心满意足的走回了自己的队伍。 目送他离开的谢枕舟,突地听旁边有人问道:“师弟同二师兄关系很好?” 谢枕舟转过头。 问话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长相端正清俊的内门弟子。 浑身透着一股好战气息,隐约可察觉几息灵力波动,带着剑修独有的锋利。 所有崇云宗的内门弟子,都会在打坐一晚后于晨时修习片刻,这位师兄俨然是刚练过剑的灵剑峰弟子。 谢枕舟琢磨着点了下头,旁的众人也竖起耳朵听。 这位混世小魔王竟与二师兄关系不错。 “我叫薛凯,你唤我薛师兄即可。”薛凯见他点头,立马拍了拍胸做了个自我介绍。 每个灵剑峰弟子都对二师兄有着天然的向往和崇敬。 作为掌门首徒,越辞的过人之处自是不用提。 既然谢枕舟同二师兄关系非同一般,薛凯自然也不会将其他师兄弟间相传的闲言碎语当一回事。 “此次历练有些凶险,我看师弟你应是快要结丹了吧。” 薛凯是金丹中期,对只是筑基后期大圆满的谢枕舟,一看便知。 谢枕舟点头。 薛凯不禁流露出几抹赞叹。 谢枕舟这样的年纪,就可能结丹成为金丹真人。 需知,在此之前也只有大师兄十四岁结丹,不过十八便已结婴,修为一日千里。 薛凯大手拍向谢枕舟的肩膀,“也许这次历练会是师弟你结丹的契机也说不定。” 难怪会被亦奇子道君收做关门弟子。 此等天赋,真是变态般的存在。 ...… 有了这一番探讨,薛凯对谢枕舟的天赋艳羡之余,也给了不少提点。 虽二者所修不同,但在灵力运行上,所修的功法相差无几。 一些谢枕舟尚未融会贯通的难题,只需提出来,薛凯便可提点一二,令他受益匪浅。 一直到有师兄开始分发出宗令,两人才停下话头。 薛凯上前很快拿到刻有自己名字,以及收录着此次出行任务的令牌,然后站在外围等谢枕舟。 直至最后,人群散开。 谢枕舟面露迷茫,两手空空的走出。 薛凯上下打量谢枕舟片刻,见他两手空空,于是问道:“你的令牌呢?” 谢枕舟茫然回视过去。 是啊,他的令牌呢? 进入领取令牌的队伍寻了半天,待到所有弟子都已拿到令牌走出,谢枕舟还是没看到刻有自己名字的令牌。 他唇瓣动了动,正欲开口。 忽听身后传出一道漠然嗓音,犹如寒风过境。 冻得人发颤。 “他的令牌在我这。” 谢枕舟看到,薛凯眼睛瞪大几分,怔怔地看向自己身后。 神情木讷。 半晌,才见他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道。 “大师兄。” 第六章 谢枕舟的身体也下意识随着薛凯的声音转过去。 只是他这一转身,就和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对上了。 朝舤同薛凯淡淡点头。 可以看到他身侧的手中,此刻正拿着一枚黑色的出宗令。 黑色的令牌被两只修长指尖夹着,黑白交织下,显得那双手分外白皙。 薛凯没想到,大师兄居然会给自己回应,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但末了还不忘询问一句,“师弟的令牌怎会在大师兄这?” 出乎意料的,朝舤再次给予了回应。 只是再开口时,目光对着的人,变成了谢枕舟。 “亦奇子道君托我此次历练对小师弟照看一二。” 朝舤言简意赅道。 闻言,谢枕舟一顿。 是师尊...... 站在一旁的薛凯听到这,也不得不羡慕谢枕舟了。 有一个好师尊在前,难怪听那些师兄弟们说起他时,大都以骄矜二字称之。 都是被宠出来的啊! ...... 谢枕舟抿了下唇,嗓音干涩道:“有劳大师兄了。” 师尊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护着他。 这是谢枕舟第一次下山历练。 亦奇子自然不会放心就这么让他的小弟子下山,昨日趁着夜色去了趟玄印峰,找到此次带队的朝舤...... 朝舤缄默不语,自来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的面上,是能够冻穿一切的冷漠。 在谢枕舟努力睁着眼,强迫自己不要露出什么丢人神情时,他抬手将掌中的令牌递了出去。 “下山后,你便跟紧我。” · 谢枕舟呆呆地接过令牌。 待朝舤走远,薛凯这才凑上来。 “亦奇子道君果真是位好师尊。”薛凯感叹,随后又一拍大掌,惊喜道:“刚刚我居然同大师兄说话了!” 在崇云宗,大师兄从来都是他们追逐的对象。 如高岭之花般的存在。 极少有弟子能在大师兄跟前说得上话。 不是大师兄不理人。 而是一见到大师兄,嘴巴就似被钉住般。 讷讷难言。 谢枕舟垂了垂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围观完刚才发生的一切,听到薛凯喜极的声音,一众师兄弟们纷纷扼腕。 刚才怎么不同这混世小魔王搞好关系,如此一来,他们也能抱上大师兄这条金大腿了! *** 出行万缈峰历练,每个弟子都还需完成出宗令牌中刻录的任务。 一般都是猎杀凶兽,收集内丹之类。 一行人乘坐飞船前往。 谢枕舟双眼无神看向头顶上方,百无聊赖的细数梁上纹路。 许是因为师尊的嘱托,从上了飞船,他就被安排到了同大师兄一个房间。 在又一次忘了数到几的时候,谢枕舟收回视线,看向了一直打坐着的人。 大师兄穿着一套极简洁的黑衣,毫无任何点缀,仅以一支黑色玉簪束发,垂于身侧及披散后背的青丝不显散乱。 反有种慵懒随性之感。 原本的一双黑曜般的狭长眸子微阖着,高挺鼻梁下的菱形薄唇同样没有半分起伏,无声透露着冷然的气质。 修者的五感尤为敏锐,本还闭着眼的朝舤,在谢枕舟的长久注视下,睁开了眼,目光直直朝他看去。 冷淡的面上,分辨不出喜怒。 “大师兄。” 谢枕舟见他睁开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歉然道:“打扰到你修炼了,对不起。” 朝舤沉默着没有开口。 半晌才道了句,“无妨。” 话落,重又闭上双目开始修炼。 谢枕舟忙敛了打量的目光。 暗叹道:不愧是崇云宗弟子中的第一人,这般随时随地都在修炼的态度,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思及此,谢枕舟也不敢懈怠,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腿盘膝而坐开始吐纳调息。 ...... 飞船在行了一个日夜后,于临州停下。 临州城属万剑门的地界,其中有不得使用飞行法器入城的禁令,而前往万缈峰,临州乃必经之路。 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自是要遵守其规矩。 朝舤号令飞船停下,决定先入城。 临州城里,一片繁华景象,吆喝叫卖声、儿童欢闹声不断。 这里有修者,更有普通凡人。 “六师兄和七师兄正在与大师兄商议,是否要在临州城停留一晚。”好不容易下得飞船,薛凯当即就找到谢枕舟。 “真的吗?” 谢枕舟看了眼城内,眼睛亮晶晶的,唇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不论是上辈子,亦或是这一世,他都没有出过门。 若能停下一晚,那他就能好好玩玩了! 薛凯看他忽然活跃,浑身充满了欢快的气息,知道这是谢枕舟的第一次下山,于是提议:“晚些师兄带你去玩些好玩的。” 谢枕舟猛地点头,“多谢师兄!” 果然,不过片刻。 六师兄谭溪就来告诉众人,“今日入城,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 因为临州城内混集凡人与修士,他们一群人身着嵌有崇云宗标记的弟子服太过惹眼,需得换下便服再行入城。 谢枕舟回了船上的房间,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套锦衣。 刚准备换上,房门就被打开。 朝舤一手还扶着门框,抬眼便见屋内小师弟衣衫半褪的模样,立刻条件反射的关上了房门。 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响起后。 谢枕舟尚来不及反应,又是‘嘭’的一声关上。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谢枕舟知道是大师兄,思考之下还是决定先把衣服换好再出去。 · 一门之隔。 朝舤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的神色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只需一个侧目。 便可看见其耳尖处迅速升起的一抹薄红。 眼前仿似还残留着刚才看见的画面。 简单的淡色道袍半遮半掩下, 莹白的肌肤宛若羊脂玉般,几丝碎发落在上面,勾的人想要上去亲手抚开...... “大师兄,”谢枕舟从里面换完衣服,看到还等在房门外的朝舤,说道:“我好了。” 朝舤侧眸望向谢枕舟。 后者的脸上透着粉色,似乎是热着了,额角还沁着点点薄汗,眼睛圆溜溜的看着自己,睫毛长而卷翘看起来有些俏皮。 一身浅蓝色锦袍,袖口处嵌着银边似还裹挟了点点白色光晕,更衬得少年眉眼精致如画。 朝舤撇开视线,“嗯。” 略带沙哑的声线,不太对劲。 在谢枕舟的目光中,他径自转过了身,走进了房间。 猜测大师兄也是要换衣服,谢枕舟想到方才大师兄站在外面替自己守门的场景,觉得自己有必要也替大师兄守一守。 遂站在门口等着人出来。 少顷。 朝舤走了出来。 谢枕舟只见大师兄依旧是那一身黑衣,只下颚处多了些许水迹,鬓角的发丝也打湿了不少,倒像是去洗了把脸。 *** 交完入城费,众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掌柜见他们各个通身气度不凡,连忙吆喝着要去给他们准备房间。 然而下一秒,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掌柜的,把你们所有上房都腾出来,小爷全包了!” 来人头戴金冠,品貌非凡。身着一袭紫色锦衣,袖口同样有金色纹路交杂,一柄折扇在五指间翻飞,灵动潇洒至极。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人。 从气息波动上看,同为修者,且前面几人的修为都不低,不过却都以领头那人马首是瞻。 掌柜的一看就知道,哪头自己都惹不起,一时不敢开口接话。 但此处乃临州城万剑门的管辖之地,掌柜倒也不担心他们**,只装模作样的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有些为难的看着两方人马,“这......” 崇云宗一众弟子见状,俱都朝身后来人看去。 面露不忿。 只见那领头人的视线漫不经心往崇云宗弟子们这边一扫而过,然后慢慢定格,原本的漫不经心被惊喜取代,“是你!” 崇云宗弟子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循着他看过来的视线望去。 却见那领头人盯着的,正是满脸无辜的谢枕舟。 谢枕舟左右看了看,旋即往左一站,只见那人眼睛也跟着动了动,依旧看着自己。 他又往右边挪了挪,那人也同样转了过来。 “你们认识啊?”薛凯离谢枕舟最近,不由好奇。 谢枕舟摇头。 小声说了句,“不认识......” · 在场都是修者,轻易就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闻言,锦衣少年立时气红了一张脸,大吼出声,“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我是宁远!” 听到宁远自报姓名,崇云宗众人即刻就知道了此人身份。 宁远,天辰派掌门宁振独子。 自幼娇纵,做事横行无忌,而天辰派掌门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久而久之便养出了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想到他同谢枕舟认识,崇云宗众人也不觉奇怪。 这两人倒是臭味相投。 宁远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看向谢枕舟时表情不善。 眼睛都红了。 想他惦记了那么久,还想着有机会要再去一次崇云宗同去找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给忘了! 从未有过这般丢人,宁远脾气上头。 当即朝谢枕舟奔了过去,同时运起灵力。 谢枕舟躲闪不及,眼看着朝自己打过来的灵力袭到近前。 一旁的薛凯也察觉出,这少年应当是有金丹期的实力,这一击谢枕舟怕是接不下来。 然而还不等薛凯出手,身侧凛然威压拂过,带着强大灵力波动铺展开来,金丹期的愤怒一击,被轻松化解。 谢枕舟只觉自己腰间被一双大手箍住,扣着自己往后靠了靠,接着整个人都埋入了对方胸膛。 清冷的气息在霎那间包裹住了他。 抬眸看去。 他落入了大师兄的怀抱。 第七章 “宁少主,自重。” 朝舤带着寒意的嗓音冰冷。 他说话时胸膛带起的振动,像是敲击在谢枕舟的耳膜。 宁远本也不打算动手,是一时冲动才运起灵力,收手已然是来不及。 见到自己的攻击被化解,反而大松了口气。 但又在听到朝舤的这句话,心中怒焰再次蒸腾。 然还不等他跳着脚继续爆发,宁远身侧就有一名修士打断他,上前拱手见礼。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少主性子直,还望诸位见谅,我们这就去寻另一家客栈住下。” 这修士说话时是冲着朝舤,应当是看到他同自己一样身着便服,知趣的没有点出他的名字。 单凭方才其轻而易举化解宁远这一击,他便能看出许多。 加之对方清寒如霜的口吻,恰与传言崇云宗那位性情疏淡的大弟子相合,不宜交恶。 他的态度极好,让人难以挑出错处,立于一侧的六师兄谭溪眼见大师兄不予半点回应,许是生气了。 遂连忙温声笑着拱手回礼。 宁远还在瞪着朝舤二人的方向。 多年惦念终成一厢情愿。 这让做任何事向来无往不利的宁少主非但把眼睛憋红了,有气发不出,再要二次动用灵力打去也是做不出来了,只能干瞪眼。 瞪到最后,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滚落,依旧望着谢枕舟。 表情煞是委屈。 何曾见过自家少主这般过,不仅崇云宗看到这场面的弟子们惊呆了。 天辰派一行也同样有些无措。 ...... 直到天辰派的人把破天荒头一遭哭鼻子的少主扛走,谢枕舟才从朝舤的怀中挣脱出来。 朝舤动作生疏的将人放开。 掌下还残存着的余温一点一点,不但没有消散,反有升温的迹象。 柔软的触感像是扎入脑海生根一般,挥之不去。 “谢谢大师兄。”谢枕舟低声道谢。 脑子里还想着宁远这个名字,那人或许真的同他有过接触,可自己却是记不得了。 朝舤垂下眉眼看他,简短的应了一声,“嗯。” 略显安静的气氛,在客栈掌柜再度热情迎上来时打破。 早见惯了这种阵仗的掌柜相当自得,只要不毁坏店内东西,他一概不会多管。 很快崇云宗一行人被安排入住了上房。 众人对先前大师兄动作迅速的为谢枕舟挡下攻击,只当是为了遵守亦奇子道君的嘱咐,全然没有多想。 上楼间,薛凯走到谢枕舟身边,“吓到没?” 大师兄的动作太快,可无疑是有效的。 谢枕舟摇了摇头。 薛凯拍拍他的肩,“你先回房稍作休息,我等会来寻你。” 谢枕舟一听就知薛凯是要带他出去逛市集,心底那点小烦恼立刻抛诸脑后,眼睛也跟着亮了,“好!” *** 不过是简单修整了一下,不多时谢枕舟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是薛凯找了过来。 出了客栈,谢枕舟愈发兴奋。 城内鱼龙混杂,多的是街边摊贩,上面摆出了各种新奇的小玩意。 但不论是新奇的还是早已过时的,这在谢枕舟看来都很是有趣,谢枕舟左看右看,颇有趣味。 薛凯好脾气的陪着他四下乱逛,见他只是在街边小摊上来回走着,不由好笑。 师弟果真是孩童心性。 待两人路过一间商铺时,薛凯拉住他,“等等,这里面多的是些天材地宝,或许在宗内你也未得见过,要不要进去看看?” 谢枕舟迟疑一秒,想到什么,于是道:“好啊!” 说着,和薛凯一同走了进去。 · 无处不透着古朴气息的店铺,货架上陈列着各种宝物,堪称琳琅满目。 左侧一面墙铺呈着各类灵株灵植各种草药,皆以灵石出售,价格不一。 而右侧则全是些法器、灵器,各式各样排列整齐。 中间还夹杂着许多符箓,以朱砂描绘着的繁复图纹。 每一张都有不同功效。 “两位客官,您看要点什么?”掌柜热情的迎上来。 薛凯侧头看了眼谢枕舟,就见后者径直朝陈列着法器、灵器的货架上走去。 谢枕舟在一堆灵器中挑拣。 崇云宗弟子各自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法器,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与自身结合,融入神魂作为本命法器。 谢枕舟知道,越辞的本命法器名唤浔月剑。 与性格刚烈、恣肆放纵的他截然相反,浔月亦指水中月,相对柔和。 浔月剑乃幻陵大陆炼器第一大师段尘星所炼。 过刚易折,这是他铸剑时对越辞下的断言,故而有此剑。 是望日后他且行且思。 ...... 正如段尘星所言...... 拉回思绪的谢枕舟走过去,边看边想。 要挑一件配得上二师兄的礼物才好。 结果从头看到尾,都没一件看得上眼的。 店铺掌柜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已炼至炉火纯青,正欲抛出自己的镇店之宝,便见那唇红齿白的精致少年,走到了货架的最边角。 那里正躺着一支水碧色的剑穗。 长穗韧性十足,可在内部藏设暗器之用,在剑修看来甚是无用,所以放置多年无人买下。 谢枕舟拿起剑穗,左右看了看。 与浔月剑相配不说,据他所知,二师兄的本命法器确是未佩剑穗的。 掌柜观他神情就知有戏,所谓看菜下碟,他看谢枕舟穿着打扮不凡,开始狮子大开口,“三百万中品灵石,您要看上了就拿走吧!” 薛凯一瞧就知掌柜见谢枕舟不懂行情,在坑人,立时就想照着老板给的价对半砍下。 只听旁边传来爽快的一声应答,“成交!” 薛凯对着谢枕舟摇头,还要开口。 却看到谢枕舟冲他露齿一笑,本就明艳夺目的五官显得愈发照人。 “它值。”谢枕舟对薛凯道了一句,然后从储物镯中取出一袋灵石递给掌柜。 掌柜还当这小公子会被与他同行的那人说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钱,且还都是上品灵石,笑容更加谄媚了,“三千上品灵石!客官大气!您看还要点什么吗?我这店里应有尽有。” 说着,掌柜对着店内的东西一阵天花乱坠的夸。 言‘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我们店里没有的’。 *** 好不容易从那家店出来,薛凯有些后悔,总觉得谢枕舟被坑是因为他。 “先前那支穗子根本就不值三千上品灵石,你为何......” 谢枕舟笑了笑,旋即解释道:“因为是要送与二师兄的回礼,所以它值得。” 薛凯被他说得一愣。 那日二师兄同谢枕舟的对话他也知道,不曾想谢枕舟说的回礼是认真的。 即使礼物还并未收到。 且还这般郑重。 短暂的怔愣后,薛凯对谢枕舟更为改观。 不由腹诽:传闻果然不可信。 薛凯也缓和了心情,放松下来后带着谢枕舟继续逛。 直至听到前方摊子上传来一声暴呵,“胡说!你再胡说小爷我就把你的嘴给撕了!” 下午才听过的声音,薛凯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前方的摊位上水泄不通,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透过人群缝隙,隐隐能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一般此类情形运用神识查看也便罢了,但因出门在外,若是碰上比自己修为高的,神识外放难免惊扰前辈。 · 人群包围圈里,摊位前站着的,赫然就是今日下午见过的宁远宁少主。 此刻全无在客栈中最后离开之际的窘迫,雄赳赳气昂昂的冲着摊主发难。 出奇的是,摊主并不为宁远的暴怒感到害怕,反而更加嚣张的昂着头用鼻孔看人。 这一番作态,也不知这双方是谁惹了谁。 薛凯沉吟着,压低声音对谢枕舟道:“摊主好像是位散修。” 散修,没有任何背景,也不加入门派,仅靠一己之力自行修炼的修士。 原是不足为虑的存在,但百年间修真界忽有一势力崛起,名为散仙盟。聚幻陵大陆所有散修,且每座城池都设有不大不小的分盟,给足了散修们的低气。 这个散修的态度,足以说明了一切。 散仙盟。 谢枕舟低念一遍。 “这宁少主,怕是要吃亏。”薛凯见宁远独身一人在同散修对峙,因而道。 岂料宁远像是感觉到什么,偏头就正同包围圈中的一个小口子看来,对上了薛凯二人。 宁远一下就忘了要找那摊主的麻烦,从人群中挤开一条缝缝出来,徒留等着收拾他一顿的散修对着空气骂骂咧咧。 ...... “你怎么在这。”宁远跑到谢枕舟跟前,问完话就转过头,一副我还在生气的模样,傲得不行。 谢枕舟见薛凯也朝自己看来,表情茫然,非常诚实的答道:“出来逛。” 原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宁远,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又把头转了回来,怒瞪着谢枕舟,瞪了没两秒,水珠滚落。 全然没有刚刚同摊主对峙时的神气。 宁远边哭边瞪,气的**。 紧接着就是一通语无伦次的指责。 “我知道我不对,不该对你动灵力,还好没伤到你,可我生气了你居然不来找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这还是谢枕舟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能哭的人。 他无措的看向了薛凯,薛凯仿佛没有接收到他求助的目光一样,哼了两声小曲往一旁的河道走去。 ...… 被留下的谢枕舟只得看向面前,明明比自己大些、高些,却觉得跟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的少年,干巴巴的开口,“你别哭啊。” 宁远撇开头,不想理他。 接着身旁就没音了,他只好再次将头转回来,眼泪仍旧大颗。 谢枕舟忽地有种自己真的欺负了他的错觉。 但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一个叫宁远的人。 谢枕舟想了想,从储物镯中拿出一盒刚刚在摊贩那里买到的糕点。 灵植做成,不含丝毫杂质。 看向伸到自己面前修剪得干净圆润的好看指甲下,还透着粉色的白嫩指尖,宁远不哭了,十分在意形象的立马用了个清洁术打理好自己,才问:“给我的?” 谢枕舟点了下头,“给你。” 宁远看他,俊朗的面上还透着些别扭,“要给我也行。” 谢枕舟看他。 宁远更扭捏了,在谢枕舟的注视下,对上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脸红了红,最后是有些尴尬的说出来。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谢枕舟睁大眼,不敢相信,“你不知道我名字?” 宁远耳根都红了,撇了下嘴后梗着脖子看向他,颇为理直气壮的控诉:“你又没告诉我!” 谢枕舟:“......” 第八章 宁远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谢枕舟怔了怔,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谢枕舟。” 听到回答,宁远顿觉心平气和,暗自在心底原谅了谢枕舟不记得他了的过错。 他从谢枕舟手中接过糕点盒子打开。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香甜的味道令人闻之口舌生津。 制作得精致小巧的糕点一小块一小块摆放在盒子里,每一块上面都绘有好看的纹路,其上似还铺了一层花粉,灵植蕴含的微弱灵力也能从萦绕鼻端久久不散的气息中分辨出来。 宁远不客气的从中捻了一块放入口中,瞥见谢枕舟正盯着自己,囫囵在嘴里嚼了两下便咽入口中。 他把盒子伸了回去,“你要吗?” 谢枕舟喉头微耸,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宁远,含着些惊喜的神情磕巴问道:“可、可以吗?” 之前买下要送与二师兄的回礼已经将谢枕舟所有的积蓄耗了大半,中途他又想起要感谢大师兄的照顾,便想着回去给大师兄带些糖糕。 同时也给薛凯买了一份,而方才拿给宁远的这盒,是他留给自己的。 ...... “你怎么和小时候一样笨,”宁远好笑看他,说,“这本就是你的。” 谢枕舟闻言,迫不及待从盒中取了一块塞进嘴里,被软糯的糖糕溢了满嘴的甜味儿,颇为满足的眯起了眼。 宁远看着他,没有说话。 “还要吗?”待谢枕舟吃完一块,他才问。 谢枕舟看他一眼,舔了下唇,小心的伸出一根食指,声音小小的,“那...就再来一块吧。” 宁远险些被他逗笑,少年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赶在谢枕舟伸出手前,从盒子里拿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谢枕舟一怔,微抬起眼对上宁远的视线。 后者接收到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撇开眼,而后粗声道:“你还吃不吃。” 为防宁远又脾气上头,谢枕舟没了犹豫。 一口从他手中咬过糕点。 宁远转过眼时见到这一幕,心头猛地跳了跳。 收回手时动作有些大。 指尖好像触到了一点柔软,有湿滑的感觉残于那处。 目之所及。 是谢枕舟鼓着腮吃着糕点,唇瓣红红的模样。 *** 不过是同宁远吃完了一盒糕点,天辰派的人就寻了来。 是来找他们偷跑出来的少主。 薛凯也适时走过来,打算带谢枕舟回客栈。 谢枕舟跟上,回头看了眼被天辰派的弟子们围起来的宁远。 宁远正一脸烦闷的与他们发脾气,半点看不出之前委屈到哭的少年影子,“我知道我爹在我身上下了锁踪引,怎么可能会丢!而且我修为又不低也不会受欺负!” 待宁远怒气冲冲吼完,再转身去看谢枕舟时。 人已经不在了。 ...... 薛凯在前面走着,“师弟当真是和那位宁少主认识啊。” “没有,”谢枕舟否认道,“师兄误会了,我们真的不认识。” 薛凯扭头望向他。 还装。 刚刚他在河道边,早就把宁少主投食谢枕舟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像是想起了什么,薛凯突然扬声道:“我想起来了。” 谢枕舟看着薛凯蓦地停下脚步,也跟着顿住。 就见薛凯笑了笑,“八年前我就听闻,天辰派掌门来崇云宗同掌门论道,许是那个时候,你们认识的。” 默了默,薛凯又兀自补充了一句:“可当时我明明听说宁掌门是独身前来啊......” 谢枕舟一愣。 融合完的记忆里,八年前的谢枕舟才七岁,他也并不认识什么天辰派少主。 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又很嚣张的男孩子,他嘲笑自己胖嘟嘟。 彼时刚被师尊带回养了一年,性子逐渐开朗起来的小枕舟不服,每每都会回敬一句‘小邋遢’。 然后就多了一个叫自己‘小胖墩’的小哥哥。 *** 到了客栈。 两人各自回房,谢枕舟和薛凯分开后,往大师兄的房间走去。 房间是六师兄谭溪定的,由于在飞船上都是两人一间,找客栈住一晚本就是为了放松,所以定的是一人一间。 朝舤所在的房间就在他对面。 谢枕舟过去敲门,结果手刚抬起,还没来得及敲响,门便已经开了。 朝舤眸色很深,久久凝视时,会有种被卷入其中的错觉。 “你出去了。” 谢枕舟还未开口,就听到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大师兄率先发了话。 “嗯......”谢枕舟顿了顿。 想到下山那日大师兄说的话,不由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道:“我买了吃的,大师兄你尝尝!” 说罢,谢枕舟心念一动,储物镯里的一大堆吃食出现在手中,压得他低了低身子。 这些都是他要给大师兄的谢礼。 朝舤一言不发,侧过了身。 正准备解释出门做了什么,谢枕舟才后知后觉发现。 大师兄是在让他进屋,于是乖乖抱着东西走进去。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明明房间里的摆设是一样的,谢枕舟却觉大师兄的房间都与他人一样,透着清冷。 他把怀中的东西放到了矮几上。 想了想,谢枕舟又把各种糕点盒子全都打开,矮几霎时就被摆的满满当当,旋即他弯起眼看向朝舤,似是在求夸奖。 朝舤垂眸扫一眼不断散发出香甜诱人气息的糕点后,不带停留的收回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那双充斥着光彩的小鹿眼上。 那里面亮晶晶的,像是汇聚了所有的光。 ...... 修士讲究辟谷、引入灵气淬炼己身,一般都极少会进食。 因为进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反会在体内增添许多杂质。 可但凡是人,都免不了会有口腹之欲,遂在修真界中,就有了修士利用各种灵植、灵草制成的食物,不仅不会产生杂质还能于身体有益,只因灵植制成的东西都蕴有灵力的。 朝舤修的是灵符阵法,辅的是剑道修心,自幼遵的是严于律己。 自辟谷以来,还从未用过这些东西制成的吃食。 眼下。 谢枕舟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朝舤。 在他的注视下,朝舤神色淡然,那只骨节根根分明,显得修长有力的手掌往食盒探去。 往日用来刻画符箓,或是握着剑的手,此刻拿起了一块小小的糕点。 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仿佛任何事放在大师兄面前,都是这般理所当然。 而出乎谢枕舟意料的是。 大师兄并未吃下。 只见那块玉白糕点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因着先前被宁远连连投喂,谢枕舟潜意识里,便倾身过去,将糕点叼入了口中。 谢枕舟眨巴着眼,表情有点呆。 而对坐着的朝舤神情依旧冷淡,又捏起一块放进自己口中品尝。 · 整个过程都极其顺畅。 他进食动作叫人看了赏心悦目至极,不像谢枕舟。 被朝舤喂进嘴里的糕点慢慢在口中化开了,谢枕舟才慢慢开始咀嚼,甜滋滋的味道吃起来一点也不腻味,腮帮子还是一鼓一鼓,像只进食的小仓鼠。 等口里的糕点被咽下后,谢枕舟还意犹未尽,自觉不着痕迹的觑了眼身旁的矮几。 紧接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耳畔似乎有一声低低的轻笑声响起。 抬头看去时,大师兄容色平静的看着他。 “想吃自己拿。” 清冽的声线,半点都无法同那声轻笑联系起来。 ...... 最终,被谢枕舟送出去的谢礼,还是回归了他的肚子。 本就是用来解馋的小点心,每一盒的份量都不多,遑论他一边吃还一边运起灵力将体内吸收进去的灵力融合,不用担心积食。 看了眼矮几上如风卷残云留下的空盒,谢枕舟耳尖一热,瞬间蔓上一抹绯红。 明明是给大师兄的,居然全被自己吃光了! 谢枕舟不敢去看朝舤的神色,琢磨着还是先回房,下次再给大师兄补一个谢礼,想罢后他站了起来。 “等等。” 谢枕舟听到朝舤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过去,正对上了那双墨如点漆的黑眸。 只见朝舤微抬着下颚,狭长的凤眸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略有些上挑,眼尾的那抹弧度异常好看。 · 谢枕舟看着,朝舤徐徐伸出食指。 扬起时宽袖顺着小臂滑下一截,露出来的部分微凸的腕骨向上,是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 大师兄的指尖,在左侧的唇角上轻点了点。 谢枕舟照做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摸到了一点碎屑。 是糕点的残渣。 芝麻大小的一点落在指腹,谢枕舟红了脸,抬手重又贴回唇边,伸出舌尖将之舔走。 虽然小,但仍是甜甜的味道让他忘了窘迫,连声答谢,“谢谢大师兄。” “不必道谢。”朝舤说完,敛下眼。 不去看满脸红扑扑如同涂抹了一层胭脂的人,沉默的将方才看到的一截粉嫩舌尖挥出脑海,径直站起身。 不知是身高不对等,还是修为上带来的压迫。 朝舤比他高出许多,这么近的距离,谢枕舟需得略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朝舤眼睑半垂,说道。 “我送你回房。” 开口时,嗓音不同先前的冰冷,似乎添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哑意。 第九章 在客栈停留一晚后,所有崇云宗弟子都在翌日大早聚集在一楼大堂。 许是身体受损还未复原,谢枕舟觉得有些乏力,昨日回房后,他便没有修炼。 一觉睡到了今晨。 薛凯见他似有不对,不由出声问道:“师弟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修士的身体以灵力调息,只要修炼不出岔子,一般不会有事。但有谢枕舟落入寒潭大病在前,薛凯才会一问。 一路同行,没见到谢枕舟如宗内传的那般总喜欢惹是生非,除去个别意见颇深的弟子,其余师兄弟都对他稍稍改观,此刻也朝他看了过来。 谢枕舟顿了顿,慢慢摇了下头。 紧接着,就察觉另一道视线投向自己。 他落进了大师兄的墨色深眸中。 · 不管对视几次,谢枕舟都觉得这双眼睛似是总蒙着一层薄雾。 穿不透半分光彩。 心悸的感觉缓缓蔓上胸口,谢枕舟蹙了蹙眉。 他从储物镯中拿出云舒给他配的药,碧绿色的小玉瓶出现在掌心。 打开瓶盖倒出一粒,谢枕舟抿抿唇,抬手放入了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灵力的药香在唇齿间溢散开来。 瓶盖在开启的刹那,一旁的几个师兄弟就已经闻到。 看着他面不改色服下黑色药丸,对他改观的几个,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是个身子病弱的小师弟罢了。 那些所谓的传闻也不知究竟存了几分实情。 ...... 药丸刚下肚,蕴含药力的灵力流入四肢百骸。 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药丸药效绝佳,谢枕舟只觉像是身子大好了。 其他人则以为是药效好,当即有位师兄问道:“谢师弟,你手中的药可是三师兄炼制的?” 众所周知。 三师兄是灵修,不仅修为高,丹道更甚,乃七星峰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他炼制的丹药,在整个崇云宗都是一丹难求。 怕是也只有这位紫宸峰亦奇子道君的关门弟子有这待遇了。 不少人开始眼红。 谢枕舟点了点脑袋,“确是三师兄所赠。” 对他们羡慕嫉妒心理无从得知。 谢枕舟则是在想:三师兄救过自己,虽说为的可能并不是他,但自己却还未曾好好谢过对方。 那弟子想再说点什么,就听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出发了。” 谭溪打断众人。 宗门任务在身,不能耽搁,闻言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临州城。 *** 临州城距万缈峰乘坐半日飞船就能抵达,飞船本身就是高阶灵器,只需在船身设下的凹槽内放入灵石便可飞行。 应是看快要到了,谭溪置于凹槽时放入了极品灵石。 所有人都汇聚于甲板之上。 见几位师兄都在,有弟子忐忑问道:“六师兄,万缈峰可是与极北之地断阻妖族的迷雾沼泽齐名,听闻那里场面毒瘴弥漫,我等修为尚浅......” 虽说可用灵力抵挡毒瘴侵入,但灵力也有消耗一空的时候,若是毒瘴入体,只怕是大罗金仙来,都救不了他们了。 这也是多年来,万缈峰无人轻易踏足的原因。 “说的也是。”薛凯跟着喃喃附和了一句。 谢枕舟闻言偏头看他一眼,接着垂头沉吟不语。 谭溪看了眼并不打算开口说话的大师兄,默默接过了话茬,“众师弟大可不必担心毒瘴入体,掌门先前派我等前往所为的是万缈峰之异动前来,而此番异动,正是因万缈峰毒瘴减少一事。” 毒瘴既已减少,那么出入自然不必过多担忧。 见还有弟子想要开口询问其他,一旁的七师兄赵霖面容肃穆。 不同于谭溪的温和,他直接沉声接口:“万缈峰有一凶兽,名为韬炎兽,其内丹可用于阻隔瘴气。 “若是怕灵力不够,只多猎杀几只韬炎兽,取下内丹以便不时之需,正好任务里也有此项,一举两得。” ...... 赵霖的一席话,不仅打消了其他人问话的心思,更是在加以告诫。 此番出宗是为历练的目的。 众人纷纷噤声。 被身形高大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七师兄赵霖震慑住。 虽六师兄谭溪身材同样高大,只因修的是体术,但他和其他通身匪气的虎形峰弟子们不同,六师兄为人和善看起来较为可亲。 七师兄就更不一样了,灵剑峰弟子,独属于剑修的暴戾脾气如出一辙。 想到此刻飞船上,同样也是剑修的大师兄...... 弟子们俱都朝船头看去。 只瞧到一个独立着的玄色背影。 似是与这片天地分割开一般,显得格格不入。 浑然冰冷的气息隔绝着旁人的窥探和靠近。 可望而不可即。 和飞船上大多数人一样,薛凯听完解释后也放下了心。 唯独谢枕舟,眉心一点一点锁紧。 · 极品灵石中所蕴含的灵气最甚,飞船不过行了两个时辰,万缈峰就已近在眼前。 遥遥望去,布满荆棘的藤蔓缠绕在万缈峰的外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护罩,阻挡着外来者的前行。 曾经缭绕着的浓浓迷瘴淡去不少,隐约可见其形貌。 巍峨高峰中不时传来几声吼叫,吼声夹杂少许灵力远传,可见品阶不低。 “大师兄,你看。” 谭溪同赵霖一左一右立于朝舤身侧,此时他正皱着眉指向下方万缈峰。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人迹罕至的万缈峰前一处空地上,错落着许多屋状法器,更有身着各类道袍的修士四处站定。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好像有不少门派。” 崇云宗弟子纷纷议论开来。 不同于谭溪和赵霖的表情中立时带上几分愁绪。 朝舤容色沉静,对底下人头攒动依旧毫无半点在意。 只淡淡道:“着陆。” 谭溪对朝舤的崇敬自是不必提,大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闻言去取出飞船周身的剩余灵石,赵霖也跟了上去。 *** 另一边。 底下云集的一众修士,乃来自各门各派,眼见一艘飞船刻有赤金色‘崇云宗’的三个大字,纷纷抬头看去。 有正派弟子眼睛一亮,“看!这不是第一仙门崇云宗的旗帜吗!” “不过来碰个运气,何曾想竟然能看到崇云宗的人!” 又一名看似散修打扮的修士讥讽出声,“怎么,崇云宗难道也想分一杯羹不成?”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是朝阳门弟子,听闻此言憋了口气。 只能敢怒不敢言的看向那散修。 近日,散仙盟发布了一条悬赏。 万缈峰内有秘宝出世,开出了天价赏金,若夺得秘宝献上,还可成为散仙盟长老,授以灵药提升修为。 悬赏一出,引得无数散修纷纷前来夺宝。 同时也有不少耳闻的名门正派,谴弟子派往万缈峰查探。 ...... 朝舤领着众师弟下去后,便有许多名门正派的弟子上前抱拳拱手作礼,“敢问可是崇云宗的道友,在下沧澜派弟子陆任嘉......” “在下云洲门弟子庖晖仪......” “在下朝阳门弟子肖裴焦......” 知晓大师兄脾性,谭溪也不指望赵霖会开口,于是在众人说话时主动揽下了话头,“诸位幸会......” 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万缈峰有秘宝出世,谭溪走回朝舤身边,思索着开口,“大师兄,你说万缈峰毒瘴减少,是否同这秘宝有关?” 朝舤视线看向那些藤蔓,没有言语。 若真是与那秘宝有关,倒是省了许多事。 与来寻宝的修士不同,崇云宗众弟子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这些人只等着秘宝出世天放异彩时才会进入万缈峰,故而在此驻扎营地。 稍作休整后,谭溪向所有人发放了一枚解毒丹,宗门自然不会拿弟子的性命开玩笑,“若是灵力维持不住,便服下解毒丹,可保两个时辰不被瘴气入体,三个时辰后出来集合。” 谢枕舟收下一枚解毒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万缈峰。 不安感在心中逐渐放大。 正在他出神之际,耳边传来一句。 “跟紧我。” 朝舤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这边,低着眸看向他。 谢枕舟怔怔抬首,不自觉点了点头。 *** 众人分做几支小队,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入万缈峰。 一进到万缈峰内,里面的灵力霎时就变得稀薄起来。 越往里去,灵气越少,阴森诡谲的气息环绕。 谢枕舟走在朝舤后面,一旁是觍着脸跟上来的薛凯。 他们这组小队只有三个人。 顺着高耸入云的林木间辟出的一条小道走,地面似被雾气打湿,踩上去泥泞湿滑,亏得灵力护体才不会摔跤。 前方还能看到有人行走过的痕迹。 薛凯抱了抱手臂,“我也算出过不少任务了,没想到我都成金丹真人,竟还会被寒气刺伤。” 一路走来,气温骤降,湿寒之气入骨。 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薛凯的话音一落,就见本是在前方带路的大师兄停下了脚步。 “怎么停下了?”薛凯问。 朝舤回身时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样东西抛向他,抬指瞬间在此地设下结界后,接着又向四周抛出几道灵符,然后看向谢枕舟道:“在这等我。” 语毕,人已不见踪影。 薛凯看了看手中的聚灵幡,瞬间就明白了,他注入灵力后抬手一挥,结界内即刻被灵气充盈。 不冷了。 ...... “大师兄是要去哪?”谢枕舟向前走了几步,被薛凯拉住。 薛凯拍了拍他,“放心,大师兄让我们在这等着,就不要乱跑。” 一边说,薛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储物戒中取出两个蒲团,就地而坐。 只是这刚坐下,就听到有声音传了过来。 “二位道友。” 谢枕舟抬头看去。 一身着红衣,如山精妖怪般的男子向他们走来。 身材颀长的男子面若好女,姣好的面上透着股说不出的韵味,莫名勾人,一双略微拉长的狐狸眼半敛半垂。 此时此刻,他正眉眼含笑的看着他二人。 薛凯一时看呆。 而谢枕舟,则是紧紧盯着来人。 他的视线凝聚在那人眼尾处,宛若胭脂勾描出来的一抹向上挑起,似是浴火而生的凤尾花上。 “小弟弟,这般盯着人看可是不对的。” 男子目光回视着谢枕舟,貌似友好。 只见其眉眼微扬,眼尾弧度愈发挑起,含着些兴味的嗓音磁性悦耳,说话时由带着几声低低的轻笑。 第十章 聚灵幡内的结界中灵气汇集,先前被寒气入骨的刺痛已然消失。 眼下,谢枕舟目光虽是盯着来人,但他能够清晰察觉到。 身旁的薛凯如失了心智般只剩了个空壳僵坐在地。 一切的不安感似乎都得到了印证。 早在听到有弟子说起与‘迷雾沼泽齐名’和谭溪口中提到‘万缈峰毒瘴减少’时,谢枕舟心中就升起了一股焦虑难安的压抑感。 他想到了剧情。 在幻陵大陆混乱之际,书中有言。 妖皇领悟破瘴之法,于迷雾沼泽如法炮制。 遂出三峡之岭,率妖界上下踏足修真界,造杀戮。 至于破瘴之法妖皇从何领悟得来,书里没有明说的部分。 但现在,走进书里并且身临其境的谢枕舟隐约产生了些许猜想。 他本以为的那些尚未展开的剧情,也许早已悄无声息的降临。 而这个猜想,在谢枕舟看到眼前的这个红衣男子时。 得到了印证。 这人眼尾处标志性的凤尾花。 正是妖皇坐下第一诡面妖君的身份象征,此人正是诡面妖君,君烨。 书里所有没有直白点出的地方,一切都在他的眼中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此次万缈峰的异动,正是妖皇获悉破瘴之法的契机。 诡面妖君的出现并非巧合。 ...... 脑子里被纷乱的杂绪缠绕,一旦脑海浮现出书中修真界大乱的片段,胸口逐渐涌现的绞痛就如何也停不下来,似是有一把钝刀反复朝着那里磨过。 无处可逃。 这样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令谢枕舟苍白了面色,在君烨的注视下,他身子僵了僵。 “嗯?” 君烨微诧的看着谢枕舟,明显是发觉出了对方的不同寻常之处。 末了,他望向谢枕舟时眼露兴味,唇角也稍稍向上挑起,那抹勾勒在眼尾的凤尾花仿佛愈发添了几点艳色。 尤为夺目。 “你是第一个不被本君幻术影响的人类。” 君烨一边说,离得更近了。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类,一行一步间自有一番风仪。 朝舤所设下的结界在他看来不堪一击,微一抬手。 阻隔着一层瘴气的透明屏障化为无形,君烨继续往前。 殊不知,在他身后。 朝舤留下的符咒此刻正骤然迸射出亮光,又在一瞬间消弭下去。 ...... 君烨走到谢枕舟身前两步处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正用手紧紧攥着胸前衣襟的少年,那截原本粉嫩的指尖因着力道过大开始泛白。 重又被寒气侵袭,本就略有些不适的谢枕舟,当即咳嗽起来。 一双鹿眼迅速被咳嗽时冲击过大而溢出一层水雾。 君烨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他的目光在谢枕舟脸上逡巡,扫过那双水汽氤氲颇显得有几分潋滟的眸子,开口道:“你是崇云宗的?” 谢枕舟微敛下眼,声音很轻透着些病弱之气,没有否认,“是。” 君烨显然知道他就是崇云宗的弟子,也不知在万缈峰等了多久。 许是准备抓一个修士,欲来个‘投石问路’,只是他们恰好碰上这个时机,撞了上来。 见他如此诚实,君烨笑着蹲下身,与他平视。 谢枕舟眼睫轻抬,白皙精致的脸上没有出现半点类似于害怕的情绪。 君烨欣赏看他,旋即不带半点停留。 原还露出少许兴趣的脸上,表情变得淡然。 诡面妖君。 在妖界地位仅次于妖皇之下,同样也是最喜怒不定的一位妖君。 谢枕舟看书时,还曾为对方明明身处一个被各种阴谋、利欲熏心包围,仍坚守着一份自在逍遥、无拘无束的态度感到羡慕钦佩。 此时此刻。 却也深刻体会到了对方的喜怒无常。 ...... “你不怕我?”君烨声音冷了下来。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遇事临危不惧,即使同伴已经陷入幻境中无法脱身,自己还能安然处之,着实不太对劲。 只是看起来,太弱了。 谢枕舟一时没有作答,他的身上已被寒意袭遍全身,唇上被一层淡淡的紫色覆盖。 整个人看起来羸弱不堪。 这副惨状,落在君烨眼中,倒是让他的心情好上些许。 他喜欢有骨气的孩子,但是更讨厌这样的人眼中含着的倔强神情,特别是那样的神情还是对着自己。 君烨笑了,眼角眉梢都透着点愉悦,他站起身,朝谢枕舟身边的薛凯挥了一道灵力。 谢枕舟心中一跳,倏地转头去看薛凯。 就见后者已经从呆滞的状态中抽回了神智,反应极快的挡在谢枕舟面前,对着君烨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 方才薛凯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就被一个幻境困住,论他如何也挣脱不出。 只依稀记得,是见到了一个长相尤其不俗,看着竟不似凡人的红衣男子出现。 继而,他刚对上那人的眼睛,随后意识就开始不受控制的被抽离,锁入了幻境中。 一出来,薛凯都没敢再同那红衣男子对视。 他偏头看向脸色显然差了许多的谢枕舟,担忧的问了句:“师弟,感觉怎么样?是这人伤了你?” 结界消失,聚灵幡的作用被打断。 失去了天地灵力的包裹,仅靠己身灵力加持。 薛凯自己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但谢枕舟不同。他还未突破金丹,加之身体虚弱,怕是撑不了多久。 谢枕舟唇瓣微动,然还不等他开口回答,只听“嗤”的一声。 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桎梏着朝前带去,炽热的温度顷刻席卷了全身。 薛凯眼睁睁的看着,红衣男子从身后扣着谢枕舟的双肩,一双大掌徐徐朝着脖颈处靠去。 就要掐上。 百里之内,有凶兽嘶吼不断。未开灵智的灵兽,因这股力量,本能被压制从而愈加暴躁。 *** 正在林中四下搜寻烈焰兽,将之斩杀后收集其内丹的朝舤骤然停下,面沉如水的往某个方向看去。 被穷追不舍几百里的烈焰兽见他不追了,未开灵智的它,不知接着逃跑,反而弃了再往前跑的打算。 径直往朝舤冲了过去。 这只烈焰兽的品阶不低,每发出一道吼声,口中便有烈焰喷出。 其内丹更是有暖体之功效,便是在北地的万里雪原上,无需靠灵力也能不惧寒冷。 朝舤面色冷凝,看着来势汹汹的烈焰兽,从容向前踱步。 铺天灵力展开,随着朝舤缓步走时,身侧微抬的手上,掌心处一柄玄色长剑缓缓凝聚成型,隐约有龙吟声伴随着剑身呼啸而出。 原本还气势磅礴地烈焰兽脚下一个趔趄,出自兽类的直觉,又想掉头。 “还想跑。” 朝舤轻浅的声音响起,挥剑而下。 龙啸之声震慑九天。 朝舤干脆利落将剑刺入了烈焰兽的腹部,灵力撕裂了它的皮肉。 死状凄惨。 朝舤目不斜视,灵力凝于掌,抬手将烈焰兽的内丹纳入手中。 他的动作迅速,做完这一切,立时就往来时的路赶去。 阵被破了。 ...... 谢枕舟低着头。 他此时被一团妖力托着,悬在半空。 前方,是一袭红衣的君烨。 妖皇闻万缈峰变故,谴他前来。 在这之前,需打开三峡之岭内的结界,再助他穿过迷雾沼泽,妖皇可是花了大力气。 自来便没有什么同理心。 对只能活动于三峡之岭,不可进犯修真界的种种限制毫无所谓的君烨,也不得不感谢妖皇能送他离开。 虽说君烨自己也能凭一己之力打开一条结界口子出来,但要同时行完迷雾沼泽便会损耗一半妖力,这不在他的兴趣范围。 能白白出来见识见识别样的一番风景,在君烨看来不算吃亏,所以在妖皇找到他时,君烨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同时感叹,果然修真界比之三峡之岭却是好上百倍不止。 也难怪。 不但妖皇欲取之,连那几位老不死的族中长老亦是。 · “小孩儿。” 迷迷糊糊间,谢枕舟听见有人在喊他。 睁开眼,君烨站在他前面。 托举着他的妖力已散,他正靠着一棵树睡着。 “你倒快活。” 君烨扯了扯唇角,不咸不淡开口。 妖君的面上此刻神色微冷,看起来十分不好相与。 此处不是万缈峰。 没有无处不在的瘴气。 “这是哪里?”谢枕舟眼神惺忪,眼下浮出了淡淡的青色。 俨然一副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 修士无需入眠这一点,在谢枕舟身上全然不应效。 而君烨显然并不在意,他也会时常同凡人一样睡觉。 只是让他没想到。 这个被他掳过来当人质的人类小孩,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 委实心大。 ...... 君烨一开始就是想利用修真界的人来替他探寻万缈峰毒瘴的秘密,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崇云宗,仙门之首。 以崇云宗弟子相挟,想必不消几日,就能得到答案。 谢枕舟知道君烨的打算,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 同时,他也在想。 妖界领悟迷雾沼泽的破瘴之法的关键,果真是在万缈峰。 君烨看他醒来后,非但没有露出别样神色,反而问了一句‘这是哪里’便开始魂游天外。 心中不禁生起几分怒意。 想他堂堂妖君,竟连个孩子都吓不住。 换作在妖界,若是其他妖界幼崽,早就被吓哭了。 思及此,君烨心下一动。 他走到谢枕舟身前站定,随即微微俯下身去,伸出一只大掌使了点力将人下颚抬起,“我饿了。” 谢枕舟吃痛,下巴上的指尖力道其大无比,像是要将他捏碎。 “吃了你如何?”君烨一点一点笑开。 妖冶的脸上闪动着几丝嗜血的光芒,不加掩饰的紫色妖瞳灼灼看着谢枕舟,如同锁定了自己的猎物一般。 果不其然,君烨看到了被他掐在掌下的少年小脸顿时变色,只见那两条小细眉此时拧到了一块儿。 看到他变脸,颇觉有趣的君烨正想再说几句恐吓的话。 只听小孩软了语调,眼睛湿润一片,巴巴的望着自己,在他的桎梏下糯糯出声。 “好痛。” “放开我,好不好?” 第十一章 顿了顿,君烨收敛目光,停下了动作。 眼前的少年睫毛卷翘浓密,许是真的太痛了,一颗水珠挂在上面。 先前咳嗽时的苍白面色此刻也染上了一抹红霞,那滴泪珠顺着脸庞滑落。 “娇气。” 君烨轻嗤了一声,同时也移开了钳制在谢枕舟下巴上的手。 君烨见过许多在他手下求饶的小妖,每每见到都颇觉不耐,进而丧失兴趣,无一不是妖力打去将那妖性命了结。 这次,就姑且当作是这小孩尚还留有些作用吧。 桎梏的力量被松懈,谢枕舟依然没忍住‘嘶’了口气,引得君烨朝他看来。 只见少年原本白皙精致的下巴上,赫然出现两个指印,颜色很深。 看的莫名有些刺眼。 谢枕舟抿着唇,睁着泪湿的双眸微抬了抬下颚望进君烨眼底。 旋即扭过头不再给他一个眼神。 他还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从前有父母宠爱,穿过来后虽说遭到许多同门白眼,但他有一个好师尊爱护,同样也有几位师兄待他极好。 现在却成了个受制于人的俘虏。 想到对**硬的把他带来时,一双大掌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明明已经过去许久但还是泛着疼,而自己浑身灵力被禁锢无法施展恢复。 谢枕舟转着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一滴一滴沿着面颊滚下,最终砸入地面中隐没。 ...... 君烨微怔,垂首低视一眼掌心。 半晌。 早已被泪水打湿了满脸的谢枕舟,听到耳边涌入一道不耐的低语。 接着,他的下巴再次被人捏住。 君烨伸着两只修长指尖,在他脸上游移。 下巴上的指印被抹去,恢复白皙。 指下的皮肤光滑细腻,君烨慢条斯理的向下。 谢枕舟愣愣看着身前眉眼微垂着的人。 感受着那双大手正循着他的下巴一路,触到脖颈。 温和的妖力施展,所有的痛感逐一消失。 指印、掐痕恢复如初。 不疼了。 君烨扬起眉,看了眼愣神中的谢枕舟,唇瓣动了动。 唯恐他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在他开口前谢枕舟身子往后缩了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藏着戒备,抢声高喊。 “我不好吃!” 带着少年的清越,末尾还夹杂一丝颤音。 ...... 君烨先是沉默几秒,随后嗤笑出声。 “原还以为你胆子倒是大,”说着,君烨轻笑,“原是怕疼。” 残留的疼痛消去,本能的恐慌也就冒了出头, 君烨看向蜷着身子、紧紧靠着树干的小孩,忽感愉悦。 他摩挲着指腹,意味深长的盯着谢枕舟,紫瞳中流露出几许恶趣味,道:“本君觉得,你好吃。” 闻言,谢枕舟实实在在的一抖。 原身记忆中的一些片段浮了上来。 典籍中着:大妖**饱腹,以修士为食还可增长妖力。 眼看着,谢枕舟圆溜溜的小鹿眼又被一层水雾覆盖,就要哭出。 君烨心情大好。 谢枕舟不去看君烨含笑的眼神,复又转过头。 侧着的脸上,瘪了瘪唇。 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 君烨笑着,将人重又圈起来,施展妖力带着人朝远处掠去。 不知过了多久。 ...... 谢枕舟被扔到了一个山洞中,君烨在山洞周围设下结界,连个法器都不舍得用,仿佛并不打算多呆。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君烨睨他一眼,“乖乖在这带着。”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此人着实阴邪不定。 谢枕舟想,鼻头酸酸的。 书中本是没有这一段,诡面妖君以崇云宗弟子相挟,用换取万缈峰毒瘴之秘。 可见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 碰上这个大妖头子心血来潮,抓来当了诱饵。 “呜。” 小声的呜咽,在空寂无声的洞穴中显得尤其突兀。 从一点微弱光芒照亮的地方看向洞外,黑暗笼罩着,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口。 令人胆寒。 谢枕舟眼睛紧紧一闭。 接着,他一点点一点点拉起袖子,然后捂住了整张脸,瑟瑟裹住自己。 *** 另一边。 薛凯眼睁睁看着谢枕舟被带走,而自己身上被突然施加上的术法困住,动弹不得。 直到有灵力波动传来,四周树干上被打入的灵符骤然爆射出红芒,强大的威压震得空间有瞬间扭曲。 “大师兄!” 薛凯一下就燃起了希望,看向前方。 大师兄的身影逐渐出现,只是原就结着一层寒霜的面色更冷。 狭长的凤眸此刻没有半点温度。 “大师兄、师弟他......” 薛凯想要解释,可是又对掳走谢枕舟那人毫无所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朝舤看了看他,手腕轻抬。 金芒闪过,一道灵符打向薛凯。 薛凯瞬间恢复了灵力,立时站起身,神色凝重的沉着声音开口,“那人用的,不像是灵力。” 薛凯把君烨带走谢枕舟时留下的要求一一说出,“大师兄,我们该如何做?要不要先召集众师兄弟,一同商议......” “不必。”朝舤阻断了他的话。 乾坤戒中,静静躺着一枚烈焰兽的内丹,正向外徐徐散发着热量。 朝舤五指微张,闪着红色光芒的符纸如受到召唤,向他急射而来,落入掌心。 “我知道小师弟在哪。”朝舤难得解释一句。 ...... 君烨应该是去万缈峰了。 谢枕舟躲在洞中一角,脱了外衫罩在头顶,身子有些冷,他裹得更紧了。 身上无灵力可用,打不开储物镯。 没有灵力滋养,无法吸收天地灵气,肚子也开始浮现出饥饿感。 好饿啊...... 有风从洞口呼呼吹进来,君烨设下的结界只对人类、亦或是凶兽和其他活物有效。 冷。 谢枕舟吧嗒吧嗒掉着泪珠子,全然没了刚被君烨带走时的淡定自若。 像是伪装,在无人时卸下。 寒风袭来,穿透外衫。 似是要刺入骨髓般刮来。 谢枕舟整个人又是一颤,抖着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继而一阵熟悉的无力感,从四肢蔓延,头脑都变得有些晕眩,谢枕舟脑袋一点一点,身体也从靠坐变得开始倾斜。 看着就要朝地面栽去。 再次往旁边倾了倾时,谢枕舟维持不住坐着的姿势。 径直向地上倒了下去。 ‘轰——’ 结界破碎的声音响起。 · 带着熟悉霜雪之气环绕的怀抱拥住了他。 清冽沙哑的嗓音像是贴在耳畔说的。 直直钻了进来,落进脑海。 “我来晚了。” 似含着几分轻叹。 谢枕舟只觉手中被塞入了什么。 一个圆圆的小珠子,充满了热意,被他握得紧了紧,汲取其中所散发的热意,任热意袭遍全身。 在乾坤戒中不断散着灵力的烈焰兽内丹,拿出后用灵力裹住了溢散的热量,被护了一路,最终放入谢枕舟手心。 “大师兄...?”谢枕舟有些晃神,口中喃喃着。 “嗯”浅浅的应声。 身子轻了轻。 像是被人打横抱起。 谢枕舟下意识的,寻了个好位置靠着,陷入了沉睡。 第十二章 浑身气力似是被抽干,使不上力。 犹如荡在海面的一叶扁舟,浮浮沉沉。 谢枕舟只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虚无中,触不到边际。 有温暖的气息靠近,令他不自觉的向那处凑了凑。 模糊间,是有什么人坐到了自己身边,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变得空荡。 · “水......” 谢枕舟无意识的呢喃着,口中干涸。 水来了。” 一道嗓音入耳,谢枕舟努力着挣扎开双目,朝那人看去。 只见多日不见的邵黎,此刻正端着一碗清水,见他醒了,立即笑开,“小师弟你醒了!” 谢枕舟茫然的看着他,目光涣散。 邵黎笑着走过,坐在他床边,慢慢将人扶了起来,单手给他喂水,“喝水。” 谢枕舟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抿着。 喉咙上涌的疼痛,在他吞咽时止不住的更加剧烈起来。 “不喝了?”邵黎视线在谢枕舟苍白的唇瓣上扫过。 因为缺水,此时皲裂开了一条口子。 谢枕舟摇摇头,靠坐回床头。 他咽不下去了。 疼痛感如影随形,稍一个动作,身上便会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骨头也好似被锤子反复敲击过后又重组而成的,带着破碎不堪的痛。 ...... 邵黎见状,眉头紧紧皱起,简单使了个灵力将杯子放置到远处的桌子上,狠声开口道:“也不知是什么妖术,封印住了你的灵力,眼下师尊同掌门、几位掌座正在议事,无人替你解开,只得忍着了。” 没有灵力便不能引入天地灵力修复自身,思及小师弟自来没受过这等罪,邵黎越说就越是愤愤。 语罢,他狠狠将手一拍,结果就听“哎哟”一声。 谢枕舟费力的抬起眼去看他,没了灵力,他感知不到其他,却也从邵黎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师兄是怎么了?”谢枕舟问。 邵黎想说没事,末了还是说出了实情,“我遇上魔族了。” 被魔气所伤,不同于其他的皮外伤可用灵力缓缓恢复,只能慢慢用灵力将之裹住淬炼。 然后一点一点净化掉。 闻言,谢枕舟一滞。 魔族出现了。 师尊现下同掌门他们议的,便是此事。 谢枕舟还在病中,因为没了灵力此时与凡人无异,邵黎不欲让他多想,遂转移了个话题,开始询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走一趟七星峰去取药,虽可能不及三师兄开的药,但那几位师兄的也不差......” 说着邵黎就要起身,然而还没等他动作,谢枕舟在他离开前出声。 “大师兄在哪?” 他的声音透着些急迫,因为喉咙的不适,显得有几分沙哑。 ...... 谢枕舟想起,在山洞时,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看到了大师兄。 大师兄抱着他。 脱离了那个禁锢着他的空间,离了所有寒冷,给他了片刻温暖。 邵黎顿住,坐了回来看向他。 “大师兄刚走。” 连夜御剑回的崇云宗。 万缈峰距崇云宗有多远自不必提,大师兄一边御剑还需一边撑出个结界,以免毫无灵力且是受了寒的谢枕舟病情加重。 不用谢枕舟再问,邵黎就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其余师兄弟尚在万缈峰历练,你身体的情况紧急,大师兄便决定先送你回来后再行离开。” 君烨乃一代妖君。 他设下的禁制,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谢枕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邵黎看他面色实在太差,声音严肃了点,“你身体还太虚弱,先躺下再睡会,我去给你拿些药。” “好。”谢枕舟应了一声。 · 整个紫宸峰,除了师尊,便只有邵黎待他最好。 师尊收的其余几位师兄,俱都云游在外,他还未曾得见。 修真无岁月,谢枕舟被带回宗门时才六岁,现已不过九年有余,那些师兄入门早,自然无缘得见。 遑论若是契机已到,闭关一回三五十载突破进阶也是有的。 等邵黎走远,谢枕舟才掀了掀方才在起身时压到的被角,稍一用力扯过一点,就看到在薄被之下,一颗赤红的珠子躺在上面。 谢枕舟一怔,他倾低了身子把珠子拿起,只刚触到一点就有无限热量涌出,灌入他的身体。 熟悉的热度,令他指尖一缩,顿了一秒,重又附了上去,他把珠子揣进了怀里。 好暖。 *** 谢枕舟抱着烈焰兽的内丹入睡,身上不断受到内丹散发出带着暖意的灵力滋润,身上被强硬扎入脑海的冰冷感被剔除。 逐一被热意浸润。 “舟舟。” 亦奇子的叹息声,将谢枕舟从纷乱的梦境中带出。 谢枕舟无意识唤道:“师尊......?” 谢枕舟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醒来时,梦境中片段画面概不记得。 大梦一场,身体的沉重感好似散了些。 整个人轻盈了不少。 “我在。” 亦奇子温声回应着他的小弟子,素来清风霁月的面上显出几许担忧,伸出的两只仍覆在谢枕舟的手腕处。 他在为谢枕舟输入灵力。 同样的事,朝舤也做过。 只在接触到君烨于谢枕舟体内设下的封印一层壁垒便被反噬。 君烨是妖皇坐下第一妖君,其实力不可小觑。 亦奇子运着灵力,轻缓的灵力渡去,一点点抚平在谢枕舟身体里躁动不堪、横冲直撞的妖力。 ...... 解开封印的过程极其漫长。 不多时,谢枕舟额角便已沁出许多汗液,鼻尖上铺盖上了一片水珠,那颗赭色的小痣也被水雾蒙湿,变得虚幻又黯淡。 毫无血色的脸上,因灵力与妖力的交织,两种力量混合冲击相撞,变得红润。 “嗯......” 谢枕舟紧咬着下唇,还是不防呻吟出声。 难受。 好痛啊。 经脉不断被冲撞又柔和拂过,时重时缓、时轻时慢,让他快要忍不下去了。 “舟舟乖。” 亦奇子安抚的声音响起。 仿佛带着无限柔意的低语落在耳畔。 “再忍忍。” 忍忍就不疼了。 第十三章 君烨妖力所设下的禁锢被打破,有丝丝缕缕的灵力在经脉中复苏游走,瞬间充盈了身体。 谢枕舟倏地放松下来,之前胸腔中残留的闷痛感犹存。 “感觉如何?”亦奇子眉峰微拧。 他修的并非灵道,于探脉一途并无涉猎,但从输入进谢枕舟体内还未撤离的灵力中得出反馈。即使恢复灵力,他的身体也未恢复如初。 怎么回事。 谢枕舟仰着脸,对亦奇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感觉好多了,谢谢师尊。” 身体的疼痛有所缓解,喉咙也不再产生剧痛,已经很好了。 亦奇子眉宇间不见舒展,撤了灵力后收回置于谢枕舟腕上的手指,转而往上抬了抬。 如平常凡人那样,触摸额头以探温度是否适中。 “有些热。”亦奇子沉着声。 不同于方才诱哄着让他忍耐,柔和语气中添了不少凝重。 ...... 修士少有伤痛,如此这般,着实少见。 虽有先前灵力被封一事,可恢复依旧不见好转,确是不对了。 身体确实还在发热,原本因梦境有些混沌的头脑,于灵力入体时开始慢慢清醒。 谢枕舟眨了眨眼,盯着亦奇子,嘴唇轻启轻合。 软软的喊了一声:“师尊。” 亦奇子依旧垂着眸子,与躺在床上红着面、眼神清透的谢枕舟对着视线。 生病时,谢枕舟向来都比较依赖身边的亲近之人。 此刻他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舔了舔唇,本就恢复几分的唇瓣更增几分艳色,道:“我饿了。” 亦奇子一顿,听到这话不由失笑,含着笑意的眼里流淌的宠溺快要溢出来,“你啊。” 谢枕舟眉眼弯了弯,又补一句:“好饿。” “且等着。” 亦奇子将薄被盖在谢枕舟身上,严丝合缝。 谢枕舟乖巧的闭着眼小憩,等待亦奇子同他拿吃的来。 长时间无灵力傍身,有如凡人无异却还一直没有进食。 方才醒来时不察,眼下清明只觉腹中饥饿感更甚。 *** 亦奇子拿来吃食后,不多时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邵黎就从紫宸峰拿了许多丹药回来。 “哪来的药味?”邵黎被扑了满脸的药香,有些纳闷。 走进来才发现桌上摆着不少吃的,充斥了药香的灵力萦满膳食。 见到已经下床了的谢枕舟,更显惊讶,“小师弟你好了?” 他能感知到谢枕舟身上此刻有微弱的灵力波动,看来封印已解。 “师尊来过了。” 谢枕舟喝了口水,把嘴里的药味冲散。 亦奇子不知从哪弄的药膳,整整一桌,一点都不好吃。 邵黎听到是师尊来过,也不觉奇怪了,他从袖中拿出好些个药瓶放到桌上一角,“你都试试,应当有效。” 看他确实没先前那么虚弱,邵黎跟着坐下,“师尊应当是去了灵剑峰,议事时抽出了些时间来看你。” 谢枕舟闻言脸色立时绷紧,心下不安。 ...... 他想到了,前有诡面妖君出现探查万缈峰,后又魔族出现。 不论是几位主角未来将经历那些于他们而言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说修真界未来的不安定,师尊殉道坐化...... 这些都是他不欲见到的。 谢枕舟梗了梗,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心间。 闷闷的。 邵黎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见状忙收住话头。 他佯装咳嗽,从身侧拿起一个药瓶随手打量,试图揭过刚才那个话题。 似想起什么,邵黎道:“我去了一趟紫宸峰,听几位师兄说,二师兄三师兄已经在回来的途中了。” 越辞和云舒正是蛮山历练弟子中的领队,先前同万缈峰一行有约,历练结束会在逍遥城汇合。 此时回归,怕是也出了什么岔子。 “届时我再请三师兄来看看你。” · 谢枕舟自幼便同邵黎关系极好,他的身体自然是邵黎关心的。 一峰掌座虽不是邵黎能够请动,但三师兄自来好说话,应当会同意的。 说罢,邵黎监督谢枕舟吃完药膳,又服了几粒丹药,“你好好休息。” “灵剑峰的惠仙鸭还等着我们去抓。”邵黎走到门边,眉飞色舞的说起上次领任务下山前被云舒打断的那席话。 谢枕舟应声:“好。” 待邵黎走后,谢枕舟窝回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许是灵药作用,他睡得很沉。 翌日。 如邵黎所言,前往蛮山历练的一众师兄弟回宗。 云舒刚出飞霄峰,就被找来的邵黎截住。 ...... 再度见到谢枕舟,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云舒缓步走向酣睡中的人。 邵黎见谢枕舟没醒,正要上前把人叫醒。 要知道,三师兄刚从蛮山结束历练而归,一路风尘仆仆,虽一袭青衫如竹,看得出不染纤尘,卓绝风姿依旧。 但刚回就被他带来了这里,邵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三师兄,小师弟的身体可是寒气入体所致?如今封印已解,为何还不见好?”邵黎低声询问,来时他已经把谢枕舟这段时间经历的告知了云舒。 一边说,邵黎一边走向床榻。 云舒没有说话,但在邵黎准备再往前行一步时,伸出手把人拦了下来,看出他的意图,“不必叫醒。” 邵黎停下,让开身子。 接着,云舒坐到床边。 柔软的床褥因为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微微下陷。 这个动作并没有惊醒谢枕舟。 邵黎笑了声,“小师弟就是这样,能睡。” 这还不算,邵黎继续揭他的底,“还有起床气,小时候吵着他睡觉了,便哭,继而一整天不理人。” 跟他说的一样,谢枕舟在云舒摸脉时,也一直没有醒来。 ...... 带着不正常温度的手腕,散发的热意灼烧了云舒探脉的指尖。 光滑细腻的触感,以及指腹下探出的心跳速度,一下一下。 云舒默然片刻收回手,“他可有服药?” “啊?”突然被问话,邵黎愣了愣,才说道:“昨日我与紫宸峰几位师兄那里拿了不少药,小师弟都吃了。” 还怕自己描述不清,邵黎心念一转,把昨天给谢枕舟服下的药瓶全都摆了出来。 云舒的目光,从那些瓶瓶罐罐中掠过。 仅一眼就移开。 不是他配的药。 邵黎小声询问:“我问过了,只是些加速灵力吸收或是滋补身体的药,吃下去于身体无碍。” “嗯。”云舒淡淡回答。 在邵黎紧紧凝视下。 “他的身体...无碍,”云舒抬手摊开,掌心化出一个瓷瓶,“给他服下即可。” 瓷瓶被邵黎接过,绕开云舒,他站在床头矮下身从瓶中倒出一粒绿色药丸,捏着谢枕舟的两颊喂进他嘴里。 就见那张白皙小脸在邵黎手下,两片唇瓣被捏得嘟起。 隐约可见粉嫩的舌尖。 ...... 如此大的动静,谢枕舟还只是在药丸被邵黎顺利喂下时,微微蹙了蹙眉心,不安分的甩开了一截被角。 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被他掀被时的动作撑开一点。 精致锁骨露出些许。 深陷的弧度叫人看了,忍不住伸出指腹摁压。 邵黎只顾喂药,喂完后才起身去拿水。 刚回过身,就看到从床边坐起的云舒,和煦如风的面上瞧不出半点不妥。 谢枕舟还安安稳稳的睡着。 “我先走了。” 云舒对着邵黎略一颔首。 话音一落,邵黎还未来得及说话,人已离去。 只能等谢枕舟病好,再去感谢,邵黎端着水走回床沿停下。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人扶起来,比较容易喂水。 邵黎坐过去,掀开盖得整齐的被子,小心把谢枕舟扶起,一点一点把水喂了进去。 做完这些,邵黎才将人放回床上,替他捻了捻被角,离开谢枕舟的洞府。 *** 房间重又变得空寂。 谢枕舟朦朦胧胧睁了下眼。 只见空间扭曲一瞬,带着强大威势的妖力布满整个洞府,慢慢朝着他席卷而来。 妖力凝聚的中心。 君烨身形显现。 睡足一觉,且得了云舒的药缓解,谢枕舟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在睁开眼看见君烨时浑身一个激灵,脑子霎时清醒。 谢枕舟猛地从床上坐起,忽略那点微乎其微的不适,他紧张的看着君烨。 “你、你怎么进来的!” 每个宗门都会有独属于他们的护山大阵,可挡外人侵入。 而崇云宗的护山大阵,更是被设下重重防护,如若非崇云宗弟子想要入内,便会受到结界阻拦,且触发警戒。 君烨轻嗤一声,面色不显,“区区护山大阵,怎挡得住本君。” 崇云宗的护山大阵确实不能小看。 此刻的君烨,不过是他顺着在谢枕舟身上的残存妖力,运用秘法引现的化身罢了。 · 但谢枕舟不知道这些,他被君烨语气中的冰冷冻住,对上他那双蕴着不明情绪的紫色妖瞳,心中忐忑。 “本君记得,让你乖乖在那呆着。”君烨眼睛微眯,藏着威胁。 盯视谢枕舟的目光似凝成实质,已然将他身体的皮肉剐下了一块儿。 谢枕舟闭着唇,没有说话。 君烨冷笑着向前,身上妖力不加收敛,压迫着已靠到床角了的谢枕舟。 谢枕舟脸色白了白,依然不服输的没有求饶。 “虽然不知道是谁将你救出。” 君烨忽地欺身上榻。 似是映入了一片紫色星海的双瞳逼视着谢枕舟,一瞬不瞬。 他道。 “但...不乖的小孩,是会被罚的。” 第十四章 两人离得极近。 君烨低首时,能看清谢枕舟面庞在夜明珠所散光晕照射下的一圈细小绒毛,以及努力睁着的鹿眼,浓密纤长的睫毛有些微的颤抖,垂落一片阴影。 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香甜的奶香味混杂着药味萦绕。 君烨鼻翼翕动,缓缓阖了阖眸。 谢枕舟抿了下唇,下颚线条仿若都紧绷起来,深吸口气定定看向他,“这里是崇云宗,若你将我杀了,定也逃不掉的。” 如果君烨真的要动手,他一定逃不掉。 且不说他身体尚未复原,就算灵力全盛同样只能任人宰割。 筑基期,果然太弱了。 谢枕舟垂下眼睑。 心中徒然升起许多无力感。 未来不可改变,他也无从干涉。 至少...... 现在的他,无法干涉其中,更不谈要去改变它。 满腔的不甘只可兀自体会。 陷入迷茫。 ...... 被谢枕舟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打断,君烨单挑起眉,戏谑看向像是要同自己谈条件的少年。 颇感兴味。 “谁与你说,本君要杀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距谢枕舟咫尺的君烨,伸出大掌捏上了谢枕舟的下巴。 迫使着他抬头。 只是这次。 捏着他下巴的手,没有用力。 谢枕舟直视着那双紫瞳,“那你想做什么?” 君烨一笑,指尖微动,摩挲了下。 指腹下的肌肤莹润白皙,触之柔软。 “做什么?”君烨勾着唇,看着他。 谢枕舟不禁屏了屏呼吸,静待后语。 从君烨的角度来看。 他怎么说也是堂堂妖君,手下的‘猎物’逃走,自是有损颜面,谢枕舟能理解对方为何会找来。 只是不知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何种惩罚。 就在空气恍若都凝滞下来的时刻。 谢枕舟洞府外,传来一个声音。 “小师弟可在?” 是二师兄。 谢枕舟心头一跳。 *** 一道轻嗤落入耳畔。 谢枕舟脊背发麻,四散开的妖力似乎都开始躁动,压得他愈发喘不过气。 “不要......” 谢枕舟低声说了句,凝望君烨的目光透着恳求。 越辞不能见到君烨。 也顾不得许多,谢枕舟不等他答应,就扬声朝外回道:“二师兄。” 他的嗓子还有些哑,声音软软弱弱。 外面,越辞听到谢枕舟应声。 清朗嗓音就随之透了进去,“我进来了。” 蛮山之行的历练结束,一众师兄弟前往飞霄峰结算任务,越辞也是刚从飞霄峰过来。 邵黎第一时间赶到执事堂请走云舒时,他略有耳闻。 邵黎是以小师弟病重为由,而他口中的‘小师弟’,越辞只需往其亲传弟子服饰上,紫宸峰的标志一扫便知。 知晓谢枕舟生病,他自当过来探看。 越辞对这个小师弟印象尚算不错,比之灵剑峰那一群浑身凶煞只想着比试斗狠的师弟们,他觉得谢枕舟更为可爱。 听说修的还是主以杀伐的音律。 只是单从他本人来看,着实不像。 哪有人修攻音会如此爱哭的。 ...... 越辞声音逐渐靠近。 谢枕舟看着还在自己面前的君烨,心都卡到了嗓子眼。 随着开门声响起。 谢枕舟瞳孔缩了缩。 然下一秒,谢枕舟只觉周身妖力顷刻被收敛了下去,眼前蓦地闪过一道红色光芒。 下巴上的束缚消失不见。 眼前的白色锦被上,多了一朵赤红的凤尾花。 如凤凰尾羽般瑰丽夺目。 花尖那抹红色更甚,鲜红如血的细纹显得妖艳又旖旎。 着一袭白色道袍,身姿挺拔的人影入目。 谢枕舟回过神,眼疾手快的将凤尾花塞入被中,才对上越辞的视线。 “只是受了风寒?” 先前在执事堂凑巧听了一耳,越辞对谢枕舟的病情并不太清楚,眼下看到他脸上因着君烨忽然而至露出的苍白面色,还当是他病得不轻。 越辞是第一次遇到,有修者会如此弱不禁风。 但放到谢枕舟身上,又好似毫无半点违和感。 越辞首次见谢枕舟时,后者就是在病中。 且还哭得十分惹人疼。 如今算是加深了固有印象。 ...... “是。” 谢枕舟对着越辞点头,没过多解释。 越辞见他没继续说下去,也不再问,自发坐到了一旁的矮榻上。 睡姿慵懒,单手撑在后颈,身子微仰的看着谢枕舟。 他本就不通医理,而云舒既已来过,七星峰未来继承人的名头可不是虚的。 “上回与你说过,会同你带些礼物,”越辞仰躺在榻上,懒散抬手左右晃了晃,“接着!” 似是有意想要逗逗他,越辞在谢枕舟反应过来前,将手中的礼物径直抛了过去。 谢枕舟此时风寒入体抑或是因为君烨。 他的反应有点迟钝。 眼见东西就要砸到自己的脸,他只来得及紧闭上双目。 朗笑声传入耳中。 接着是越辞放肆的大笑。 预想中的被砸没有出现,谢枕舟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 只见一个白色的小储物锦囊被灵力托着,悬在眼前。 想来是锦囊在即将砸到他面上时,便被越辞给制住。 ...... “二师兄!”谢枕舟瞪圆眼睛看他。 越辞分明就是在戏弄他。 听到谢枕舟扬着语调,不同之前的口吻,越辞笑得更是不加收敛,“在呢!” 他一边笑,边从榻上半撑起身。 身后如瀑长发与他的动作一起晃动。 “还能凶我,”越辞桃花眼半眯着,仿佛盛满潋滟波光,叫人生不起半分脾气,“看来病得不重。” 因这一闹,谢枕舟绷着的神经稍松,他看一眼越辞,撇嘴道:“二师兄逗我在先,怎还怪我凶了?” 越辞看他生动许多了的表情,和刚才他进来时面色大不相同,遂轻笑一声,好声好气道:“怪我怪我。” 谢枕舟反复观察他不似作伪的神情,于是作罢。 想了想,他略一运转灵力,从储物镯中取出了那支水碧色的剑穗。 三千上品灵石所购,店铺掌柜占了大便宜,还增了他一枚玉色坠子。 二者相连,倒是挺符合越辞现在的气质。 “这是......” 越辞的笑容顿住,心中有一想法。 谢枕舟证实了他的猜测,“回礼。” 说着,谢枕舟眼珠一转,蓦地扬声道:“二师兄!” 他把剑穗扔了过去。 剑穗稳稳的被越辞接在掌心。 他垂眸看着,指尖细细轻抚过去,抬眉睨向谢枕舟,眸中蕴着些许意味深长,“送我的?” 谢枕舟正欲颔首示意。 锦被下,他的小腿似被什么东西碰过,心跳都漏了一拍。 *** 君烨的这一下,算作给谢枕舟的预警。 谢枕舟立时绷紧了神经,简单和越辞说了几句,便以身体不适推脱,让他改日再来。 待越辞走后。 不等谢枕舟掀开薄被,妖力便从里面泄了出来。 君烨重又出现在了床上,之前浮于脸上的笑意消失,眉宇间都含了几分愠色。 他会同意谢枕舟的恳求,只不过是察觉出外面那人实力不凡,以他一个不足一提的化身,若是正面对上,恐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所以才会变幻成一朵凤尾花,接着被谢枕舟粗鲁的扔进被子里。 谢枕舟瞥见君烨眼尾,原本勾勒得鲜红似血的凤尾花隐有黑气浮动,心头大震。 但和他想的不同。 君烨沉着脸,问:“那人是谁?” “不是谁!”谢枕舟下意识回,言辞略有些激烈。 只是说完,他又后悔了。 这样的反应,简直欲盖弥彰! 君烨眯缝起眼。 方才他藏于锦被之下,明显捕捉到了那人释放的一丝灵力,但只一瞬,消失的太快,他来不及细想。 “他是我二师兄。”谢枕舟低了低头,小声说着。 君烨是察觉出什么了吗...... 谢枕舟心道。 ...... 突如其来的低头。 君烨一下被打乱思绪,想到方才谢枕舟和同门师兄玩闹的画面,而他只能听声音,霎时阴郁的神色。 看向身前时,目之所及只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谢枕舟并未束发,青丝散乱。 此刻瞧不见脸,只看得到他的小下巴,正微微抿着唇。 眼尾处的黑色暗纹更深几分,君烨皱着眉。 秘法快失效了。 当他回去发现洞穴无人,谢枕舟被人带走,再等感应谢枕舟身上被他设下的妖力时,已经被驱散得差不多了。 他的化身,并不能维持太久。 “抬起头。”君烨命令着。 谢枕舟听话抬头。 君烨紫瞳微闪,直勾勾看进这双澄澈如水的眼眸中,心念一动,“同本君撒个娇。” · 君烨看上的‘猎物’,确实从未脱手。 而他手底下的人,是决不允许与其他人有过密的关系。 谢枕舟算是个例外。 让他不惜运用秘法,甚至想要将人拐走。 带回去。 做个贴身妖奴也不错。 这个想法一经升起,有些话就不自觉说了出来。 妖族向来随心所欲,其放浪的做派比之魔族更甚,想到便定是要做到的。 遵循本心,就是如此。 谢枕舟愣愣看他。 君烨嗤笑。 这么傻的妖奴,养起来许也别有一番风味。 正想着,君烨仅剩的少许妖力也运起。 打下妖奴印。 这小孩就是他的了。 ...... 白色纱幔被妖力掀起,无风自动。 看着体内微弱灵力,感知着一团巨大妖力正徐徐朝他包裹而来。 谢枕舟一下就慌了神,睁大的眼里不知不觉就蓄起了一汪水雾。 “哭什么。” 君烨好笑,预备抬手将妖力打过去。 然而下一瞬,有强劲的灵力袭来,把妖力打散,凌厉剑意夹杂着翻天覆地之势冲着君烨劈来。 去而复返的越辞,手执浔月剑,剑修身上的戾气环绕全身。 他难得的冷了声音。 “哪来的妖物。” 第十五章 君烨化身妖力不济,撑着最后一丝堪堪躲开了那道混合了无上剑意、雷霆万钧的一击,回转过身,同越辞对上。 “妖物?” 君烨重复着他那句话,语调轻缓而危险。 末了,君烨定睛扫视着越辞。 眼神渐渐变了,若有所思,旋即别有深意的朝他勾了勾嘴角。 浔月剑与主人心意相通,此刻剑鸣出声。 越辞神色沉了下来,全无先前同谢枕舟逗趣时的不羁随性,俨然的认真态度,桃花眼中冷意不时闪现,盯着那道红色身影。 然君烨并不打算同他纠缠,趁时间所剩不多,转而望向了谢枕舟,“待日后,本君再来寻你。” 这是他预订了的小妖奴。 随着君烨话落,他的身形化作虚影,渐渐消散。 *** 谢枕舟尚处于呆愣中。 不知君烨刚刚是要给他打下妖奴印,还当性命受到威胁,不自觉就闭上了眼。 只希望,能和心疾突发时一样,结束得快些。 他怕疼。 眼睫上挂着的那滴泪,此刻已然顺着面颊滑落。 “小师弟?” 越辞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谢枕舟雾蒙蒙的眼睛循着声源抬头看去,后知后觉发现,危机已解。 君烨走了。 眼前的白色身影靠近了些。 接着,床褥下陷。 越辞收了浔月剑,坐到床边。 他此刻周身凌冽剑气被收敛得一干二净,浅声开口:“吓到了?” 谢枕舟摇了摇头,扯起被角就往脸上一抹,看清了越辞的样子,“只是刚刚被妖力裹着,有些闷了。” 他才没有吓到。 被谢枕舟嘴硬的样子逗乐。 越辞眼中染上星点笑意,扯了下唇,“哦?” 越辞没问君烨的事,谢枕舟松了口气,他眨了眨略显酸涩的眼睛,真诚道谢:“多谢二师兄。” 越辞不答。 方才出得谢枕舟洞府,行至山间时,忽地被风拂过面颊,他想到之前房中感到一层非同寻常的热量,觉得有些熟悉,便绕了回来。 但未曾想,会遇上这样的状况。 若他来晚一步...... ...... 妖族久居于三峡之岭。 隔着迷雾沼泽,鲜少会有妖踏足修真界。 诡面妖君的出现。 出乎越辞的意料。 看见那朵缀于眼尾,标志性的凤尾花,君烨的身份昭然若揭。 他并未掩饰身份。 只是不知。 君烨为何会盯上小师弟。 “二师兄怎会折返?”虽没有解释,但谢枕舟还是照例问了,他也确实好奇。 越辞压下心中疑虑,似是知他不欲多说,斜斜朝他睨去,稍打趣一句,“我若不来,你还想见到师兄?” 不待谢枕舟接话,越辞说出来意,“小师弟此处可是有能够提热的东西。” 谢枕舟迷茫看他。 “提热的东西?” 越辞观他面色,解释一句:“如兽核、妖丹此类。” 经他一提,谢枕舟脑海中浮现一物,“有!” 说罢,他扒拉开锦被。 只见白色床单上,一颗散发着股股热意的赤红珠子。 “烈焰兽的内丹!” 越辞眼前一亮。 想起对方那些有别于常人的特殊爱好,谢枕舟笑着把珠子拿起来置于掌心,伸过去放到越辞面前,任他探看。 ...... 烈焰兽的内丹罕见。 此种凶兽乃兽类中逃跑的佼佼者,极难捕捉。 烈焰兽于修士身上的气息尤其敏锐,可感知到修士的危险程度进行考量。 换一种说法便是。 打得过就喷火。 打不过就跑路。 换到一些拍卖行中,烈焰兽一颗内丹的价格也总是高于其他凶兽,故而颇受散修们的喜爱,也因难于捕捉而显得珍贵异常。 赤红如火的内丹,被越辞用两指捏住上下打量。 越辞道:“我的感觉果然没错。” 这样鲜艳的东西,从来都在他的收藏范围内。 烈焰兽的内丹,越辞只得过一颗,眼下这是第二颗。 ...... 谢枕舟眯了下眼,似是看穿他的意图。 在越辞看来时,抢先说道:“不给。” 越辞动作一顿,指尖夹着的珠子顺着指缝滑入掌心,他挑眉握住,“舍不得?” 在谢枕舟说话前,越辞桃花眼一弯,看起来极具蛊惑力,“师兄先前给你的储物袋里好东西不少,乖,这个便赠与我如何?” 越辞蛊惑完,又抛出诱饵,“待日后,我给你找更好的,你喜欢的师兄都给你找来。” 谢枕舟摇了摇头。 越辞嘴唇微动。 谢枕舟打断他,“二师兄想要,可去万缈峰寻。” 如今万缈峰毒瘴已散,以越辞的实力,抓一只烈焰兽绰绰有余。 困在山洞被大师兄救出时,谢枕舟虽然迷糊,却也还记得。 这是大师兄给的。 不能送。 越辞还要再说,谢枕舟趁他对自己不设防,一把抢过内丹,猛地往床上一躺。 继而抬手将被子扯过盖好,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散着灼人热意的内丹被他攥在掌心。 谢枕舟偏了下脑袋,看着越辞,“师兄,我困。” 原本的‘二师兄’,忽然之间被取了前缀。 莫名其妙的显出些特殊来。 越辞敛下眼睑看他,颇有些无可奈何。 最后只说了句‘改日再来’,就离开了谢枕舟的洞府。 *** 一连服了几日药。 谢枕舟才觉身子大好。 君烨的事已经被他暂时搁置,前者现在一定是在找寻万缈峰之秘。 距妖皇获悉破瘴之法,怕是不远矣。 谢枕舟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些,心里始终萦绕着各种纷杂思绪。 睡时梦中总会出现许多模糊片段,一闪即逝。 这让他更加想要探知这片大陆了。 出了洞府,谢枕舟一路下了紫宸峰,往玄印峰走去。 玄印峰的藏书阁共分九层,以灵力修为划分。 尚在筑基期的他,并没有太多限权,但属亲传弟子的优势还在。 刚进去,就与守在门口的两名执事弟子碰上。 “紫宸峰亲传......” 对方见到谢枕舟衣襟处的纹路,面无表情道,随后朝他递了个牌子。 拦在藏书阁外的一层禁制被打开,两个执事弟子让了路。 谢枕舟对他们点头致意,“谢谢。” 后者神情依旧没有波动。 符修都是这般? 谢枕舟想到大师兄,又觉不全是这样。 ...... 藏书阁内,设置极为玄妙。 因是玄印峰,入内随处可见无数玄妙符文,鲜红朱砂描绘,处处透着神秘。 每走过一排书架,中间便出现一个界门。 谢枕舟把刚才藏书阁外的执事弟子给的令牌置于门上,界门以虚化实,为他打开了进去的通道。 谢枕舟还未踏入,就听到有其他弟子的说话声。 “今日的草药课也太难了!” “采摘锯锋草,还得卸去灵力...可不是吗,魔鬼课业。” “那样的锯刃草尖,锋利不说,还生了灵智,不小心碰上就缠着你,能把血都吸干......” 谢枕舟听了一耳朵。 许是发觉这边动静,那边的声音停了。 “嘘......小声点。” “对对对,咱们小声点......” 谢枕舟思考半秒,往传来声音的另一边走去,以免同那些人碰上。 恰好他要看的典籍,正是往这边走。 谢枕舟仰起头,看向上方一排排书架上的名字。 典籍上刻录的字,俱都是繁体。 在入眼时,脑中自发转换为了简体,很好辨认,倒无需担心文字不通。 《修道类别划分》 《引气入体篇》 《修**入门法》 ...... 谢枕舟一排排找过去,最终抬起头看向架子顶端最外层的那本。 书名一看就是他要找的。 《修真界你所不知道的二三事》 《幻陵大陆不同种族是如何共处的》 虽然来历不可查,却是谢枕舟现在需要的。 幻陵大陆中,魔界、冥界、妖界应该如何共处。 据悉,千百年前,幻陵大陆尚未割裂。 魔界、冥界、妖界和人界曾也有过和平共处。 可不知因何原由。 魔界被封入魔域之都,众仙门合力打下界膜将之封印。 冥界被囚于无尽海底,同样设以界门。 妖界则屈居于一片小小的三峡之岭,迷雾沼泽划断了他们与修真界,产生一条新界限。 但,魔域之都,资源匮乏; 三峡之岭,灵气缺失; 无尽海底,少有精气。 这也是此三族对修真界虎视眈眈的原因。 可其中,三族因何而被碾于修真界之下,这一段历史却像是被掩埋,亦或是被抹去了般。 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现代化的思想影响着谢枕舟。 在看到这几个书名时,潜意识就认定,也许这就是他要找的。 这样的名称出现在藏书阁,自然是无人查看的。 没有哪个峰的弟子会对这种好像玩笑的名字产生兴趣,来这的无一不是为了修为如何更上一层,专心修道的弟子。 唯有谢枕舟不同。 ...... 体内的灵力在进入藏书阁后便被压制。 这是为防有弟子不遵戒律**,扰了藏书阁清净所设的禁令。 在这里,没有灵力可用。 谢枕舟昂首看着那几本书,无法,只好慢慢靠过去一点,然后踮起脚尖伸手去拿。 结果指尖堪堪触到书架便够不着了。 谢枕舟咬了咬牙,再一次垫脚。 这次稍微摸到一点书皮。 谢枕舟停了下来,鼓了鼓腮帮子,深深蹲了下去。 起跳。 他尽量减小动静。 无人查看的书,被放在偏僻角落生灰。 谢枕舟最终还是只摸到一个书角。 正当他不服输准备再次踮脚去够时,一个气息靠近。 · 身后伸出一只大掌。 宽大的青色袖摆遮盖住了他,头顶好似也被青衫扫过,发丝被触动。 有点痒。 那人伸手时袖子垂落,谢枕舟觑见了对方小臂上浅浅鼓动的肌肉。 有熟悉的声音从后面钻入了他的耳畔。 “拿好。” 他要的书,被递到了身边。 谢枕舟微一侧身。 同一袭青衫,气质温润的云舒对上了视线。 第十六章 云舒本是前来找几本关于医理的古书残本。 因是玄印峰的藏书阁,有除于灵符、阵法的典籍都被放置在几个极偏的角落。 云舒刚拿到古书翻至一半,就听书架的另一边传来几道窸窣声响。 待他看去时,透过书本间隙。 隐约瞧见一个身影。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走过去了些。 只见那个浅蓝色的背影,此刻正一点点踮起脚尖,抬着手臂去够书架,却几次几次只摸到一个书角。 后又一蹦而起。 依旧毫无所获。 这般锲而不舍的性子,云舒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谢枕舟身后。 如众内门弟子所传。 素有谦谦君子之名的崇云宗三师兄,助门内小师弟取得了想要的书。 ...... “谢谢三师兄。” 谢枕舟从云舒手中接过书。 手中一轻,云舒垂眸扫了眼。 紧接着,谢枕舟往旁边跨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云舒是他穿过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初次见面时留下的印象深刻,清润温和的外表下,是冷心冷情的内里。 谢枕舟低下了头,无意勘破别人内心,这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似乎原着末尾,修真界平定。 三师兄也仍是这个性子,超然物外的处事态度,好比游离三界外,无所拘束。 注意到骤然远离的谢枕舟,云舒置于身侧的指腹微微捻动,随后拢入袖中,朝着他点了下头,温和道:“不客气。” 嗓音清润如风。 是极容易引人好感的语气。 谢枕舟弯起眼笑了笑。 云舒则微扬了下唇,礼貌询问,同时也退出少许距离,“病好些了吗?” 想到这几日服的药也是云舒配的,谢枕舟面上的笑容更大,眸中仿似盛了一汪星河,“多亏三师兄的灵药。” 他的笑容似感染到了云舒。 谢枕舟隐隐觉得,三师兄唇边勾起的弧度深了些。 *** 从藏书阁出来。 谢枕舟独自下了玄印峰,刚回到紫宸峰,就见峰脚站着一人。 邵黎很快看了过来。 “小师弟!” 谢枕舟走过去,“你找我?” 和原身一样,在面对邵黎时,一同长大的情分让他不会与对方客套,话语满是熟稔。 邵黎这几日已经养出了习惯,见到谢枕舟时得先行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道:“可算回来了,我今日接了个任务,你要不要与我一道?” 想到什么,谢枕舟点头答应,也没问是什么任务。 看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邵黎笑眯眯的,故作叹息:“原想着你第一次出任务,定是和我一起,没成想上回我不在,你却同其他师兄弟去了万缈峰......” 谢枕舟知道他在和自己说笑,“这次也一样。” 万缈峰的历练,还未开始他就被送了回来,算是拖累了大师兄,也不算第一次出任务。 邵黎拍了下他的肩,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但还是提了句:“此次任务会很安全,不必担心。” ...... 经过几次受制于人却无能为力,加上今日了解到的,一些得以加深自己对这个世界认知,谢枕舟于提升修为一事,有些上心。 他想,若是他的修为能够达到一定的高度,又何谈无法干涉剧情呢 起码,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是源于骨子里对崇云宗的依恋,像是印刻入了灵魂。 修行最忌故步自封,出去历练确实是提升修为的一大途径。 这也是谢枕舟会答应和邵黎一起下山出任务的原因。 直到翌日。 谢枕舟才知道邵黎昨日的话是什么意思。 崇云宗山门前,山岚缭绕间。 青衫被山峰吹动,面如冠玉的男子,一眼看去不似凡人。 云舒一手负立,端的是淡雅如竹。 此刻他站在一群年轻弟子面前,毫无孤高之感,正轻声答着师弟师妹们的疑问。 远远看去,谢枕舟准备挪开眼时,云舒恰巧抬眼。 视线交汇。 · 谢枕舟乖乖过去,喊了一声,“三师兄。” 云舒像是对他的加入毫无意外,向他点了下头,又与一名师妹说起话来。 “锯锋草以灵力触之,会丧失药性,需得徒手小心采摘......” 明白并不是授课师傅刻意刁难,众需要去采摘锯锋草的弟子们全都开始认真聆听,如何在采摘时避免触到锯锋草的叶尖。 谢枕舟听出,其中有几道声音,昨日他曾在玄印峰藏书阁听到。 想来就是这些七星峰弟子了。 邵黎很快来了。 “看,我就说这次不会有危险。” 邵黎瞧着云舒的背影,小声和谢枕舟说着。 *** 这趟任务主要是保护这群七星峰的弟子们前往药灵谷采摘灵药。 其中主要的就有锯锋草。 七星峰弟子主修丹药炼制或法器炼制,因普遍修为不高,所以每次课业下来,都会请其余各峰的人互送前往。 与谢枕舟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个灵剑峰弟子。 药灵谷距崇云宗只需乘坐飞舟行半日便可抵达,那里汇聚修真界绝大部分灵草灵植,有些是七星峰药田中培育不出的。 愈靠近药灵谷,灵气愈浓。 谢枕舟站在甲板上,能够感觉到这里的天地灵气,比之崇云宗内所有的更加纯粹,蕴有生命之力。 修真界各大门派都拥有打开药灵谷结界的密钥。 一行人下了飞舟。 云舒在前领队,于药灵谷外运行灵力开启密钥,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位师兄。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遇上其他宗门的弟子。” 邵黎站在一群弟子中,和谢枕舟发牢骚。 谢枕舟张了张嘴,正欲回话。 只隐约听后方有人在叫自己。 “枕舟!” 谢枕舟转过身去看,紫衣锦袍的身形缓缓而来,头顶发冠在日照下折射出金光。 此人正是于临州城一别的宁远。 ...... 药灵谷已然开启,七星峰弟子各自组队,都有几名护送弟子跟着。 谢枕舟和他一起,被分到一个十人组。 宁远身边没有跟随的人,谢枕舟看他有些狼狈,不由猜测,“你怎么来了,该不会还是偷跑出来的吧?” 宁远闻言,拧着眉很是别扭,但还是答道:“是。” 说罢,他又整了整衣襟,对形象很是注重。 宁远不知谢枕舟之前的任务,临州城一别多日,他被带回了天辰派。 这次出来后先是去了趟崇云宗,好不容易进去紫宸峰问了许多人才得知谢枕舟已经下山了。 一路上运着灵力来的,宁远此刻稍有疲力。 谢枕舟看出他累,可是还有任务在身。 他瞥了瞥邵黎,走到他旁边,“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药灵谷中并无凶兽或妖兽,邵黎看看跟着的宁远,遂点头。 给了他一枚传音符。 本来心情差到极点,看到谢枕舟的做法,宁远面色霎时好看了不少。 “不用你陪我。”嘴上说着,宁远找了块空地,席地而坐。 谢枕舟笑了下,跟着坐过去。 药灵谷处处长满灵植。 天然的药圃。 ...... 谢枕舟想着就坐一会。 任务不能耽搁,且此处灵气纯净,似含着药力散发出,入体极为舒畅,应当适合修炼。 “这是什么?”宁远在他一侧忽地出声。 谢枕舟看去。 一株半尺高的青黑色灵植,叶尖如锯刃,同先前无意听到关于锯锋草描述的那样。 宁远不懂这些,抬手就欲触碰上去。 “别碰!”谢枕舟扬声道。 · 他们坐得很近,谢枕舟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拦。 有了云舒宗门前的一提,他收敛了灵力。 宁远的手被他拍开。 锯锋草的锯刃刺入了谢枕舟指尖。 “嘶——”的一声。 汩汩鲜血霎时冒了出来。 宁远一惊,立时拉过谢枕舟,颤声道:“你疼不疼!怎么流血了!?你没用灵力护体?” 还不等谢枕舟回话,宁远捧着谢枕舟受伤的手。 有水滴大颗大颗砸下来,还怕落到手上的伤口,又连忙抬袖拭去,连清洁术都忘了用。 宁远哭了。 第十七章 在手指被锯锋草割破的一瞬间,谢枕舟眼泪就被疼出来了。 只是刚在眼眶中凝聚,宁远便已率先哭了出声。 谢枕舟眼含雾水看向他,带着哭腔的回话,“锯锋草不可以灵力摘取。” 顿了顿,尽力将眼睛不住涌上的酸意压下,谢枕舟问:“你哭什么啊?” 宁远回视着他。 两人相对而坐,互相掉着泪珠子。 半晌,宁远才声音闷闷的道:“我看你疼。” 所以才哭。 一时间,谢枕舟傻愣愣的。 见他面颊泪珠滑落,宁远哭得更大声,原本清润的少年嗓音略哑了些,他握着谢枕舟的手轻轻吹了口气,便开始输入灵力,“呼呼,马上就不疼了。” 一边说,宁远一边又加大了灵力的输送。 ...... 锯锋草割出的伤口很深。 皮肉都被穿透,一大片鲜红附于手背。 宁远眉心拧得死紧,不管灵力输送多少过去,都不见效。 “怎么回事?” 宁远声音都在抖,盯着止不住流血的伤口,眼泪愈发汹涌落下。 谢枕舟疼得抽气,整张脸被泪水打湿,却在听到宁远啜泣声入耳时,强行忍住了要一起抽泣的欲望。 他怕宁远哭的更凶。 “我...我没事。”谢枕舟说着吸了口气,又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用袖子抹了抹脸,看着宁远勉强笑了笑。 宁远脸都急红了,灵力还在不停输送。 谢枕舟挣扎着把手抽回来,被宁远攥紧了,连哭都忘了,冲他提着声量道:“别动,疼!” 说得跟疼的是他一样。 谢枕舟登时忘了流泪。 他眨巴下眼,将最后几滴泪水赶出眼眶,糯糯开口:“我想给邵黎传音。” 邵黎所修音律有治愈之功效,或许有用。 ...... 很快,邵黎赶了回来,同行的几位师兄弟听闻是被锯锋草所伤,因课业中有需要采摘锯锋草,也都一起过来了。 邵黎刚到。 就看到两个泪人儿坐在一棵大树下。 一眼望去,叫人分不清哪个是受伤的人。 但明显是宁远哭的更厉害。 而实在是忍不住疼痛,却不敢大声哭的谢枕舟,则是默默掉着眼泪珠子,口中还在安慰,“我不疼了,真的...呜呜呜不疼了。” 宁远哭着瞪他。 眼神中俨然是在说‘你骗人’。 邵黎走过去,“怎么伤得这么重。” 谢枕舟还没开口,宁远先站了起来,“快给他治治。” 可邵黎刚召出法器,就听随行而来的一名七星峰弟子开口阻拦,“不用白费力气了。” 又有令一位七星峰弟子跟着说道:“被锯锋草所伤,不能以灵力治愈。” 这是课堂上提到的。 “不过你这伤还算尚可......”那人又提。 “什么尚可!这叫尚可吗!?”宁远急了,同那人反驳,语气带着愠怒。 七星峰弟子:...... 这人谁? ...... 邵黎知道宁远身份,示意宁少主稍安勿躁,对几位七星峰弟子点了点头。 那人便继续说道:“这位师弟应当只是蹭到了一点......” 宁远还要开口,就觉衣摆处被人一扯。 垂首看去,谢枕舟拉着他的衣服下摆,藏着水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对他摇了下头。 霎那间,宁远什么火都熄了。 这才听那弟子接下来的话,“锯锋草一旦尝到血腥味,枝藤就如被唤醒,自发缠上吸食鲜血,直至将人吸干。” 平常的灵力攻击于锯刃一般的锯锋草无用,被缠上便很难逃脱,只因其不仅锋利无比,就是叶片也都坚硬如铁,伤口十分难以愈合。 邵黎担忧看向谢枕舟还未止住血的手背,“这可如何是好?” 宁远被扯着衣摆,此刻什么话也没说,连哭都忘记了。 “找三师兄即可。” “三师兄于灵道悟性无人能及,他配有一种灵药,便可治愈锯锋草所伤!” “是啊,我还听药堂长老说过,三师兄配的此药,一药难求,曾有其他宗门来问过,竟以极品丹方交换。” 这也是此次前来药灵谷采药,会有云舒的原因。 *** 一群七星峰弟子,对云舒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一路行来本不怎么说话,此刻也打开了话匣子。 甚至有几个在前领路,说能找到云舒领队的队伍。 不多时。 他们就同云舒那队汇合了。 “三师兄!”原本还在口中讨论的七星峰弟子,各个争抢着上前道出事情经过。 七星峰弟子至多沉迷炼丹制器,两耳不闻窗外事。 却都不谋而合的将云舒推上了神坛。 云舒听完前因后果,循着那位最先开口的弟子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 此时此刻,谢枕舟正趴在宁远背上。 还是头一回被如此对待,他的脸有些红了,刚哭过的眼尾染着一抹绯色,看起来似是害羞。 “你累不累啊?”谢枕舟小声对着宁远耳边问他,“放我下来吧,我只是手伤着了,腿又没事。” 却被宁远严词拒绝。 “不可。” 一副不容置喙的口吻。 谢枕舟闭了嘴。 若是再仔细一点,便能看到宁远红了的耳尖,已经蔓到了耳根处,隐隐有向脸颊延伸的趋势。 ...... “把他放下来吧。” 一袭青衫的云舒靠近,他的嗓音柔和,听得人耳膜生风,刮进耳里引起一阵痒意。 谢枕舟的伤势重要,最终宁远还是不情不愿的把人放了下来。 待到云舒拿出药瓶时,他沉了声音,“你轻点啊。” 云舒敛着眸,表情有些淡,背对着人点了下头。 谢枕舟的伤处暴露出来。 云舒在他面前蹲下身,一手将之托起,谢枕舟的手被他放在掌心。 好疼。 药膏抹上手时,有丝丝凉意沁了进来,谢枕舟却觉疼得厉害。 但他不敢哭。 宁远好面子。 自己这一哭,他必定跟着哭,而且会哭得很大声,这里这么多人,不能让人看了去。 原本是忍着不哭。 可他泪水是强忍住了,但眼眶湿润,鼻尖红红,咬着下唇脑袋半垂眼巴巴的样子,令人看一眼就觉可怜。 云舒指尖上药的动作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产生了错觉。 谢枕舟听到耳边钻入一句,“我轻点。” 他怔怔的看向正为自己上药的人。 是三师兄在说话吗? ...... 待药膏上完。 本该立即愈合的伤口,只是缓慢的从内里开始止血,边沿也慢慢消了红肿。 还没好。 云舒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 怎会如此。 他的药。 又一次在谢枕舟身上失了效。 其他人却不知其中原由,只以为本该如此,纷纷夸起了这药的神异之处。 “三师兄果真是天才。” “锯锋草竟能用药膏治愈,太妙了!” 有这一遭。 邵黎也放弃了任务,有三师兄坐镇加上这许多灵剑峰的师兄弟在,他便安心送的谢枕舟回宗。 “我也跟你们回去。”宁远说。 他本就是来找谢枕舟的,此刻听闻邵黎要带他回去,也站出来提议。 邵黎看向云舒,征询他的同意。 云舒神色依旧,对三人温声嘱咐,“路上小心。” 邵黎点头。 *** 回来时云舒给了他一枚飞行法器,回程的时间比之飞舟行时缩短了一半。 崇云宗前门前,此刻停了一艘大型飞船。 邵黎刚出舱门,“这是......” 天辰派的标志印于飞船之上。 宁远甫一露面,就被架住。 “少主得罪了,宗主此番发怒,下令不管用何种手段,务必将您带回。”天辰派几名护法飞身上前,对宁远解释。 在宁远反应前,手一挥,他晕了过去。 “叨扰了。”那护法又冲呆愣着的邵黎拱手。 变故发生得太快,谢枕舟从法器中下来,宁远就已经被带上了飞船。 知晓是天辰派掌门派人来接,邵黎也不多想,同谢枕舟解释一番。 待天辰派的飞船离去,另一艘飞船渐渐降落。 邵黎一眼看过去就惊了,“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 第十八章 现下出宗历练用的是大型法器飞船的,也只有大师兄带队前往万缈峰历练的队伍,所以邵黎只消一眼便认了出来。 谢枕舟也跟着看过去。 飞船上陆续有各峰弟子走下。 那个一如往昔的玄色衣衫,落在最后。 其余弟子下得飞船,纷纷往宗门内走去。 由谭溪和赵霖领着,先行前往飞霄峰执事堂结算任务。 谢枕舟望去时,他落入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中。 只见原本如同覆着一层寒霜的隽逸面庞,顷刻间,冰雪消融。 通身凛然的气势,缓缓收敛。 ...... 朝舤朝着他二人走了过来,目光注视谢枕舟,眼底似透不出一丝光彩,漫无目的的视线,最终掠到他打着绷带的手上,“受伤了?” 语调又低又沉。 谢枕舟一瞬不瞬的盯着大师兄,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鼻头的酸意止都止不住的涌了上来。 “无甚要紧!小师弟自来便最不怕疼。” 能跟大师兄搭话,邵黎求之不得,赶忙抢着回答。 他对谢枕舟的固有印象还是那个上可撕凶兽,下可头抢地的混世小魔王,故而回答得如此畅快。 岂料下一瞬,身侧传来了小师弟震天的哭声。 宁远不在,谢枕舟憋了一路的眼泪,终是犹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不过片刻,便已泣不成声。 ...... 邵黎被他这一阵号啕哭声打的措不及防。 他讷讷转头瞥去,被谢枕舟满脸泪痕的样子看得呆了,一时什么反应也无。 谢枕舟兀自哭着,喉咙似被哽住,一下一下的抽泣,断断续续。 清冷的气息靠近,一个身影附了过来。 谢枕舟抬眼,与大师兄对视。 这是大师兄。 曾救他于危难的大师兄。 是值得他依赖的人。 “大…嗝、大师兄,呜呜呜。” 谢枕舟泣声不断,软软的喊着‘大师兄’,嗓音里含着的委屈,像是快要溢出来。 “疼。” 谢枕舟哭懵了,下意识的浅声喃喃了一句。 手上的药膏带来的药效似乎散了不少,现在又开始泛起疼痛,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伤口啃噬。 被割破的伤口边沿尤为刺痛,还夹杂着几分痒意。 接着。 背上好像是被轻轻拍了拍。 朝舤把人揽到了怀里,动作生疏的复又拍了一下。 *** 崇云宗山门前,邵黎宛如石化。 他搓搓眼,然后又搓了搓,继而看向靠在一起的两人,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朝舤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 眉眼冷淡如画,仿佛生不出什么情绪。 谢枕舟靠在他怀里,低声啜泣。 而朝舤现下不过是手指扬起,与谢枕舟的后背隔了一层距离,扫一眼正看向这边的邵黎,指尖欲落不落。 邵黎咽了下口水。 顿了片刻,他转过了身,继而默默的移动脚下的步伐。 不知不觉,远离了他们一大段距离。 ...... 谢枕舟埋在朝舤怀中,不敢抬头。 他好像把大师兄的衣衫弄脏了。 眼泪都浸湿了大师兄胸前的衣襟。 朝舤默默不言。 无声的陪伴。 仿佛只要谢枕舟不动,他便会一直等下去,任他靠在自己身前。 “还疼吗?” 哭声停歇,朝舤方才出声道。 谢枕舟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下,“还疼。” 朝舤沉默。 谢枕舟依旧垂着头。 他有很多话想说。 · 想谢谢大师兄将他从山洞中救出。 想谢谢大师兄日夜兼程赶路将他送回。 想谢谢大师兄赠的烈焰兽内丹。 还想问问他此番历练结果如何,有无凶险...... 好多好多话想说,一时又不知从哪件事开始说起,全都卡在喉头。 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谢枕舟说完,只觉耳尖有些热。 好像是发烧了一样。 朝舤轻声说着:“无妨。” 又是熟悉的振动贴着耳畔传来。 谢枕舟感到面颊泛着痒意。 酥酥麻麻的。 *** 谢枕舟是如何回的洞府,他都不清楚了。 只模模糊糊记得,大师兄的怀抱不同于他人那样冰冷。 是暖的。 “有幸见到大师兄单手结印的样子,此生无憾啊!” 邵黎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对着还有点迷蒙的谢枕舟说起昨日。 崇云宗第一人所名非虚。 超凡的天资令人望尘莫及。 一道多修,更无出其右。 单手结印于一般的符道修士。 那是想都不敢多想。 “听闻无昙子道君有言,大师兄日后定不可限量,一念成符一念成阵也是可以的!”邵黎眼睛都在放光,显然是极其崇拜朝舤,“咳......不过道君还有言,只可惜其一道双修,耽误了符道修习。” 无昙子乃玄印峰掌座,是朝舤的师尊。 他对朝舤于符道上的肯定已然是毋庸置疑。 一念成符,一念成阵。 非大乘仙君方能做到。 谢枕舟倏地脑中清醒。 无昙子所说,绝非虚言。 意念结阵,佛偈成符,这便是朝舤所达的登峰造极之境。 ...... 邵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谢枕舟的表情,见他和自己一样露出崇敬的神色,不由暗自高兴,注意到谢枕舟的动作。 “你手好了?”邵黎看他两手撑在床沿,不由高声说道。 谢枕舟茫然低头看去。 果然,手已经不疼了。 邵黎惊喜道:“不愧是三师兄炼制的药膏,这么快就好了!” 连灵力都无法治愈,竟只一日便由药膏涂抹愈合,当真神了! “快,拆开纱布看看。” 邵黎提醒他。 邵黎说一句,谢枕舟便跟着做。 纱布一圈圈解开,露出其下白皙的手背。 一圈淡紫色的痕迹,尤为醒目。 “紫灵膏!?”邵黎狠狠吸了口气。 沁人心脾的药香入鼻,充斥着极为纯净的灵力。 “疗伤圣品,你什么时候用的。”邵黎再深呼吸一下,凑过去细细查看,“确实是紫灵膏。” 云舒所调制的药膏,是专治锯锋草割伤的口子,可谢枕舟体质特殊,未能见效。 而紫灵膏,乃疗伤圣品。极品药膏,可愈百种创口,此药产量在整个修真界一只手也数的上来。 · 邵黎也不多问,让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谢枕舟依言照做。 没有半分不适,已然恢复如初。 邵黎眯缝着眼,笑了笑,“小师弟。” 谢枕舟看他。 “走,随我去灵剑峰。” 谢枕舟怔怔的,只听邵黎跃跃欲试道。 “去抓惠仙鸭!” 第十九章 惠仙鸭是一种会飞的灵兽,身长约莫八尺,羽翅呈极为祥瑞的金黄色,只外形好鸭,被称之为惠仙鸭。 顾名思义,惠仙鸭的灵智也超乎其余灵兽,极具智慧。 若要抓到它,并非易事。 主峰上属崇云宗各峰中灵气最纯粹、充沛,故而也最招这些开了智的灵兽喜爱,灵剑峰后山便是被大片的灵兽占据。 各峰弟子可前来抓捕灵兽,与其立下契约,于修炼一途可充当辅助之用。 当然,不是所有灵兽都愿意被契约。同样,也不是所有灵兽都脾气温和。 所以这里也被划分为三境天,崇云宗弟子亦是以此称呼灵剑峰后山的。 一境天品阶较低,灵智未全开。二境天则是灵智全开的;三境天较为凶险,里面有些灵兽性格暴戾,极易暴躁。 而惠仙鸭,一般出现在二境。 那里的灵兽品阶较高,属金丹期范畴的弟子可自由入内,内圈兴许会遇上一些更厉害的,但几率较小。 ...... 邵黎一早就想带谢枕舟来一趟灵剑峰后山,只可惜期间变故太多,以至拖到了现在。 他早已是金丹中期圆满,只需一些时日,便有机会突破金丹后期,成为元婴真君指日可待。 既谢枕舟现手已复原,邵黎也就想到了这一茬,两人一同前往三境天。 “你想要找只契约灵兽?” 谢枕舟小跑着跟上邵黎,他走得太快了。 邵黎心中少不了有些激动,闻言顿住快走的步伐,回头对着谢枕舟神秘一笑。 他这一笑,谢枕舟瞬间觉出不对。 果不其然,就听邵黎嘻嘻笑道:“当然不是。” 说罢,他从林间小道上拔了根草衔在嘴里,颇有些吊儿郎当,然而下一刻邵黎就‘呸’一声,将草吐出。 “上次我见二师兄也这般,怎滴这草这么苦?”邵黎苦哈哈的吐着舌头,模样极其滑稽。 谢枕舟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开。 他说的确实是二师兄会做的事,只不过...... · “你和二师兄扯的,是同一种草?”谢枕舟笑着问。 邵黎蹲下去细看,“啧!还真不是,只是样子还挺像的。” 作为修真界第一仙门,随处一株草都是由灵土培育,沾染了灵气。 也有运气好的,还能摘到些上品灵植,拿去飞霄峰草药堂或是七星峰一些弟子那里,可换取灵石。 谢枕舟见邵黎连连呸了好几次才止住,待他停下,才接着道:“你要抓惠仙鸭做甚?该不会...是用来吃的吧?”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有此问,几乎是脱口而出。 邵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用看知音一样的眼神瞅着谢枕舟。 “没错!”邵黎大笑一声,嘿嘿两声看他,“走,师兄给你抓只惠仙鸭回去炖,给你补补!” “或者说,你想烤着吃?” *** 三境天很快就到。 谢枕舟稍用了点灵力,脚下健步如飞,同时也在行路中默念心法,沟通天地灵气。 精纯的灵气灌入身体,流走全身,最后汇聚丹田。 那颗即将成型了的金丹,经他这许多日的凝炼,似有融合之兆。 谢枕舟喜上眉梢,两眼都有些放光。 成为金丹真人。 是他将要走的第一步。 修行不仅和天资相联,更与心□□息相关。 心智变化同样有影响。 原主经的是无忧之乐,而他历的是生死。 一回死二回生,仿若超脱。 大能经历世间百态才得一身通天修为,而这红尘路,需得慢慢积累沉淀,阅历也是如此。 抛却缠身沉疴,眼前身处的还是一片灿烂繁华。 谢枕舟的心性,比之以往比之原身,好了太多,心中更有想与剧情相争的斗志,本就筑基期大圆满的瓶颈,稍有松动。 ...... 三境天结界外。 一群身着灵剑峰弟子服,手执长剑的少年,正面容肃穆整齐站立着。 邵黎往那边瞧了一眼。 谢枕舟也停下步子。 “诸位师弟是要入境?” 邵黎走过去,对前方站立着的一名弟子开口询问。 然后者目不斜视,并不搭理。 仿佛自己一个尚未结丹的筑基期师弟,对待一个金丹真人的师兄态度本该如此。 事实上,在修行一途。 剑修实力也确实会比同阶高出许多。 大部分剑修,都有越阶战斗的力量,这在修其他道途的修士看来,难如登天,但也不乏一些天资非凡或是有恒心毅力者。 ...… 灵剑峰弟子皆是剑修,俱都生了一副孤高性子。 从骨子里透出身为剑修的傲然,且浑身剑气环绕,充满戾气。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邵黎也不在意,本就不认为自己能得到个满意的答复,碰钉子实属正常。 “是,宗门大比在即,灵剑峰弟子皆需入三境天历练。”身后有人给了回答。 邵黎和谢枕舟一同看去。 高大持剑的青年走了过来,薛凯对着谢枕舟颔首笑道:“小师弟,你身体可好些了?” 上次万缈峰意外突发,谢枕舟被君烨带走,薛凯既懊悔又无奈。 是他实力不济,未能拖上一时二刻,等来大师兄。 还好大师兄手段高超,竟设了阵法,阵破的一刻便有玄妙符印打入了阵中他二人体内,以作追踪。 谢枕舟看到薛凯,立时冲他弯了弯眼,唤了一声:“薛师兄!” “我早就好了!”知道薛凯是刚回宗,谢枕舟也回了一句,“此番历练,师兄收获如何?” 薛凯点头,笑了,正欲回话。 “怎没听小师弟问我历练如何?” 越辞独特的声线传来的一刻,所有灵剑峰弟子齐齐回首,冲他喊道:“二师兄!” “二师兄来了!” *** 越辞作为此次三境天历练看护人。 因入的是二境,有些弟子修为不到金丹,需得留有防备。 本是由灵剑峰长老带队,却被临时交给了左右闲来无事的越辞,灵剑峰所有弟子都以他为榜样,自是对二师兄带队十分欣喜,叫原本的执事长老好一番吃味。 听说邵黎他们也要入二境,越辞看看谢枕舟,冲他挑了下眉。 谢枕舟无辜回视。 邵黎看得一阵愕然。 大师兄就罢,小师弟何时与二师兄关系也这般好了。 还有,这位薛凯师兄...... 他看得出,薛凯修为应是比他高了一筹。 · 惠仙鸭性格活跃,极爱躲藏。 一般越是杂树丛生的地方,越是能找到它。 入了二境天,邵黎刚转头去,想让谢枕舟跟紧些,毕竟他还未结丹。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 越辞早已走到了谢枕舟身旁,不知何时,弄了个玉色坠子把玩,末了又用指尖一勾,旋即纳入掌心。 并未像其他那些灵剑峰弟子般,时刻把剑拿在手中。 邵黎好奇看一眼那玉坠。 谢枕舟认出,这是自己赠与二师兄的坠子。 越辞笑睨他,“想抓惠仙鸭?” 谢枕舟点点头。 越辞晃了晃手中玉坠,“师兄带你?” 如初见时的一句‘师兄带你’,谢枕舟下意识应,“好。” ...... 越辞对二境确实熟悉,找了几处灌木丛,只是都没看到有惠仙鸭的踪影。 邵黎喘了口气。 其他弟子身上配有玉符,若遇危险捏碎即可,越辞便会立时赶去。 此处就他们三人,因着对强者的天然向往,邵黎一向对排行榜前几位的师兄都尤其敬重。 他有些小心的问向越辞,一早就打听好了却明知故问的有意搭话,“二师兄,惠仙鸭真会在此?” “收敛灵力,静等即可。”越辞压低嗓子。 得到答复,邵黎高高兴兴的听话蹲坐下,灵力收得一干二净。 说什么做什么的样子有点憨。 邵黎坐下的瞬间,眼角余光看到树藤上挂着一撮黑棕色的鸭毛,惊喜的对他们指了指。 是惠仙鸭的踪迹! 三人藏身于一丛草木中,后方一汪清泉,有水声不断传入他们耳中。 谢枕舟心跳好像快了不少。 让他有些不适,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 小小的动作引得草丛响起窸窸窣窣声。 响动过后,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下来,一片寂静无声。 身旁两人都是屏息的高手,谢枕舟也跟着照做。 …… 半晌,身后好似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谢枕舟脊背一凉。 他僵了僵身子。 身后又没了动静。 有树枝扎在背上,忽然弹开。 谢枕舟一动不敢动。 粘腻的触感,清清凉凉的滑过脖颈,谢枕舟头皮都开始发麻,正待朝身侧看去,垂在下方的手不禁向旁边的邵黎拉了拉。 后者毫无反应。 接着,触感消失。 谢枕舟高悬的心放下,但瞬间,又是一个冰冷湿滑的东西粘了上来。 是蛇吗? 谢枕舟眼前一阵发黑。 蛇跑进他衣领了! 谢枕舟抖着唇,颤颤巍巍的低唤:“二…二师兄。” 越辞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来。 谢枕舟快哭了。 脖子上的触感在靠近邵黎的一侧。 惠仙鸭狡猾,灵力泄露定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越辞并未动用灵力,此刻什么都没察觉。 只是在对上谢枕舟湿润了的双眸,脑中蓦地空了空。 …… 谢枕舟只在电视中看过蛇,对此类动物敬而远之,尤其是那双冰冷无机制的眼睛,还有吐出的长长蛇信。 见之必有阴影。 衣领好像动了动。 谢枕舟僵硬的垂首看去,一个长长的黑状物攀在他脖子上,正徐徐朝下探去。 血液瞬间上涌,充斥头顶。谢枕舟脑袋发晕,此时浑身像是动弹不得,嗓子也好似卡着了。 只见那个黑色的东西越来越长,从后方延伸过来,谢枕舟什么都不敢想了,眼睛一闭,径直朝越辞扑过去。 “呜!” 脖颈上的东西霎那间抽了回去。 毫无防备的被谢枕舟扑入怀中,越辞第一反应就是揽住对方。 掌心触之柔软的地方,是小师弟的腰。 越辞一怔。 好软。 第二十章 邵黎被身侧谢枕舟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无意识泄出几丝灵力。 “小师弟!”他喊了一声。 越辞指尖微动,将无力软倒在自己怀中的谢枕舟扶正了些。 只见后者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连额角也沁出几丝冷汗,鬓角几缕散碎乌发被打湿。 越辞顿觉不对,周身被收敛好的灵力顷刻间释放出来。 元婴真君的威压席卷四方。 邵黎见状,忙背转身去查看。 杂乱树丛枝藤遮挡住的后方,清泉上方幽幽冷气萦绕,水面波光嶙峋。 偶有凉风习过,荡起一片涟漪。 越辞凝神间,不忘把谢枕舟抱好,调整一下姿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神识扫过周遭草木,最终定格于清幽泉水上。 “水里有东西!”邵黎也发现了。 ...... 浔月剑受到主人召唤,碧色光晕缭绕剑身,急射而去划出一道流光。 越辞紧紧盯着前方水面。 浔月剑本就是水灵属性,入水霎时灵力暴涨,插入泉中时直接将泉水一分为二,割开一条深深的沟壑。 泉面水花四溅,飞入岸边树丛,成了滋养。 邵黎跟着警戒起来,手中握着一管长笛,笛身晶莹剔透,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芒。 与此同时,被浔月剑的气势所摄,泉水中出现一个黑影。 邵黎神经紧绷,越辞桃花眼中寒着几分不甚常见的冷厉。 越辞心念运转,与浔月剑相连,朝着黑影刺去。 下一瞬,黑影冲天而起。 一个巨大的身形遮挡住日光,笼罩下一片阴影。 “惠仙鸭!?”邵黎不可置信的昂首向天上的黑影看去。 越辞也缓缓抬眼。 入目是金色羽翅大张、一只成年惠仙鸭在半空中飞旋辗转,它的尾巴似孔雀般拖曳着徐徐展开,长长的尾羽呈黑棕色。 与先前邵黎看见树藤上挂着的鸭毛别无二致。 *** 成年了的惠仙鸭,灵智同常人无异。 但终究是兽,它天性如孩童般喜欢四处躲藏,且口不能言。 谢枕舟悠悠转醒时,鼻端嗅到几抹清淡的味道,煞是好闻。 却很快被另一种香味所取代,是那种会令人食指大动的馥郁香气。 有吃的。 “可是醒了?”越辞含笑的嗓音入耳。 谢枕舟动了动,发现是从头顶传来,仰头看去。 越辞正低头注视着他。 二人相对而视的瞬间,越辞状似不经意的挪开了视线。 谢枕舟回过神,才想起之前的事,整个人就是一激灵,随即又立马往越辞怀中钻去。 “二师兄,有、有蛇!”谢枕舟声线都有些不稳,夹杂着哭腔。 越辞先是被扑鼻的奶香打乱了思绪,随之而来的是指腹下再次覆上的那截细瘦腰肢。 少年的腰薄薄一层 似乎仅凭他一手便能拥下。 ...... 另一边,正在烤东西的邵黎看谢枕舟醒了,听到他说‘有蛇’,摆摆手笑道:“没有蛇,小师弟勿怕。” 谢枕舟怕蛇也不是一天两天,邵黎见怪不怪,走过来安慰。 “二师兄?”谢枕舟不信。 记忆里,邵黎还用蛇同他玩笑过。 越辞一手撑地,一手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没有。” 谢枕舟小心翼翼抬头,发现邵黎,接着往旁边看去。 还是没有。 邵黎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棒。 木棒上面串了一条鱼,散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谢枕舟直起身子,见果然安全了,一颗心终于缓缓落到实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被自己压得双手撑地,任他扑抱的二师兄。 “吃点?” 邵黎把烤好的鱼递给谢枕舟。 谢枕舟从越辞身上起来,拉开了些距离,接过烤鱼。 怀中刹那空了,钻入鼻尖的香甜奶味消失。 那点淡淡的体温不在,指腹下尚残有几分柔软。 越辞也跟着坐起身。 垂落身侧的两指指腹微微摩挲了下,他脸上表情这才重又变得慵懒随性起来。 ...... “不抓惠仙鸭了吗?” 谢枕舟一口咬在表面泛起焦黄、撒上了佐料的鱼背。 鱼肚早已被清理干净,还塞入了许多灵果。果汁掩住了鱼腥,流出的汁水都蕴着香味,掺杂着鲜艳的金黄色。 未等来回答,谢枕舟只觉肩上被什么拍了一下。 眼熟的黑状物出现在视野里。 谢枕舟刚入口的鱼卡在喉头,不上不下,不得已仰起头。 小巧喉结不住耸动,想要将口里的东西咽下。 然而,紧接着是一片阴影从头顶盖下。 眼前黑了一片。 一个长了鸭嘴,满脸黑色绒毛的东西映入眼帘,黑溜溜的圆眼正盯视着自己。 谢枕舟手上一滑,串好的烤鱼跟木棍分离,各自摔了出去。 他两手撑在身后,往地上栽去。 这一栽,谢枕舟看得愈发清楚。 肩膀上的黑状物,是这东西的尾巴。 ...... “就是这东西吓你?”邵黎走到比自己还高出许多的惠仙鸭旁边,用棍子戳了戳它的肚子,有些惊奇。 他没想到,小师弟贯爱玩闹,竟会被吓晕过去。 谢枕舟被惊得睁大了眼。 邵黎和他解释,“方才这鸭子躲在水里,我们都收了神识外放,它没感到威胁,还当我们在同他躲着玩。” 谢枕舟看了眼惠仙鸭。 后者长长的尾羽上还未干透,先前滑腻触感的黑色状物便是惠仙鸭的尾巴了。 瞧着谢枕舟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邵黎眼珠一转,朝惠仙鸭眯了眯眼。 对上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邵黎笑开,“你又吓到小师弟了,果然还是得宰了,正好我还饿着,烤来也能给小师弟补补。” 被越辞设法定住,眼下无法施展翅膀飞走的惠仙鸭,黑色的眼睛好像瞪的更大了,它连连往后退去,显然是不想被烤。 先前不过是在泉里等太久,才用尾巴碰了碰谢枕舟,想引起他们注意。 哪成想,会因为这个,变成烤鸭。 惠仙鸭剧烈晃着鸭头。 *** 得知不是蛇,谢枕舟松了口气,慢慢坐正。 低头一看手中空空,又有些闷闷不乐。 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烤鱼。 上面还有一道牙印,一头木棍悬空。 是被他扔的那条,但还是干净的。 谢枕舟侧目看去。 就见越辞手微抬,指尖灵力托着烤鱼。 “吃吧。” 越辞眉梢一扬,挑唇朗声说道。 终究是只成年鸭,智力虽然只有六七岁,但谢枕舟还是过不去吃它的那关,求越辞施法放了它。 感知到得以重获自由,惠仙鸭似是明白是谢枕舟的意思,伸长尾羽就要朝他靠过来。 “不、不不要!” 先前被这东西吓到的经历在前,谢枕舟不敢让它碰自己,紧紧捏着手里的烤鱼,向后退了退,求救的往越辞那边看去。 知晓越辞的危险性,惠仙鸭收回了想要拍拍谢枕舟肩膀的尾巴,金色羽翅一展,连忙飞走了。 越辞轻声笑了笑,正欲说话。 腰间和其他弟子联系的玉符忽地有光芒闪动。 越辞一顿,从乾坤戒中取出玄光镜。 · 玄光镜连通三境天内,可随着持镜者的意念,查看境内每一处角落。 顺着玉符的指引,越辞心念微动。 玄光镜逐渐呈现出捏碎玉符的弟子那处的画面。 一名灵剑峰弟子,运起长剑猛地向前劈去,口中高喊:“捏碎玉符!二师兄很快就到,我们再坚持一会......此处怎会有高阶灵兽,性格还如此暴躁。” 他们在的地方不过刚入二境,按理说这里没有什么危险。 但眼前出现的灵兽,正陷入暴怒,朝他们嘶吼着扑杀过来。 那弟子挥出的剑气被便被轻易化解,狂暴灵兽动作迅捷的继续向前。 越辞看了眼邵黎和谢枕舟,想让他们在这等着。 境内有传送阵,一次只能通过一人,待他解决完再回来。 然而,只见镜内画面转动。 有凌冽剑光铺天盖地般、往准备扑杀灵剑峰弟子的灵兽身上压去。 隔着玄光镜都能感到庞大的灵力波动。 玄光镜中,缓缓浮现一人。 长身玉立的玄色身影立于光影处,面上一片冷肃。 他的后面,还跟着一名长老。 “三长老。” “大师兄!” 第二十一章 玄色长剑极速刺出,被强大灵力压制陷入狂化的高阶灵兽闪避不及,利刃划破肚腹,尖利的嘶鸣穿透人的耳膜。 朝舤容色冷淡,抬手十指翻飞。 繁复的手势结下困兽符咒,随着剑身一同打了过去。 模样似虎的巨型灵兽,被困居一隅依旧暴躁无比。 然丹田已被割破,使其灵力外泄、修为也跟着迅速下滑,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但一双眼却犹如充血般,盯着前方呲牙怒吼。 如此形态,委实不太正常。 “魔气......” 身着长老服饰的三长老表情严肃,唇边长须仿若都透着股肃穆,听他呢喃了一句。 他的目光扫向这只灵兽丹田被剑刺穿的那处。 此刻竟是泄出几缕黑气,正顺着浓稠血液一同流出。 朝舤敛目,低眸掠过那抹黑气,抿唇不语。 趁另外的灵剑峰弟子皆惊魂未定之际,三长老挥袖而去。 将那丝还未散开蔓延的黑气打散。 ...... 玄光镜外。 越辞、谢枕舟和邵黎三人看得真切,也听得真切。 “魔气!?”邵黎瞪大眼,讷讷道。 魔族尚被隔绝于魔域之都,目前能够穿透界膜的大魔,怕是没几个。 越辞眉头微拧,运起灵力连接二境中的传送阵,“这里不安全,随我一起过去。” 灵兽被魔气侵扰狂化出现在二境,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掉以轻心。 谢枕舟低着头,玄光镜内的画面久久未能从他眼前消散,脑海不断盘旋着三长老口中那句‘魔气’。 “不了不了,二师兄你去吧。”邵黎抓着谢枕舟,婉拒越辞。 事态紧急,越辞也顾不得许多,有灵剑峰弟子捏碎玉符,他得快些过去,闻言便沉吟着又召出两个传送阵,说道:“这是出二境天的传送阵。” · 送走越辞。 邵黎走向传送阵,急急忙忙道:“走走走。” 在谢枕舟询问前,他脸色沉重,“再不跑,三长老就要过来收拾咱们了!” 修士筑基后便能辟谷,而他们以灵兽为食,虽然看这几条鱼好似未开灵智的样子,但也是损了门规的。 当然,在紫宸峰没这规矩。 灵剑峰为崇云宗主峰,规矩自是比其他几峰多出一些。 加上灵剑峰内皆是剑修,以苦修为主,每日挥剑三万都只算晨起热身,其余更不必多说。 而三长老又是在灵剑峰是出了名的古板,撞上去他们就得挨训了。 *** 灵剑峰崇云殿内。 几位掌座及掌门高坐。 下方是此次前往三境天的所有弟子,以及不久前参加万缈峰和蛮山历练的弟子们。 掌门无虚子先是对着众灵剑峰今日历练的弟子笑道:“今日三境天内灵兽异动未平,可过几日再行历练。” 一众弟子听闻掌门示下,皆无二话。 无虚子复又提点几句,所有灵剑峰弟子便陆陆续续出了大殿。 留下的,则是前往历练的亲传弟子们。 殿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邵黎往谢枕舟身边靠了靠,不知掌门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谢枕舟则绷紧小脸,往首座上看去。 收回视线时,他意外接到了师尊亦奇子投来的安抚视线。 谢枕舟心中暖暖的,神色也松了许多。 知道亦奇子宠徒的性子,发觉这番动作的无虚子也不多说。 紧接着,是上回有过发言的无昙子开口,看向站立最前方的人,“朝舤。” 朝舤略一垂首,“弟子在。” ...... 万缈峰一行,有妖族涉足,加之疑似有秘宝出世,许多宗门前往寻宝。 朝舤把事情的起因结果一一道出。 上方的几位峰主和掌门同时露出凝重的表情。 在朝舤叙述完毕后,无虚子又朝越辞点去。 后者即刻上前道出蛮山历练的经过,居然和莽古秘境有关。 “蛮山之行历练期间,弟子们路遇散仙盟的散修纷纷前往瑜洲岛,听闻莽古秘境有提前开启的征兆。”越辞简单描述着。 这也是他们会在历练结束后直接回宗的原因。 妖族会出现,不难通过毒瘴联系到间隔修真界与三峡之岭的迷雾沼泽,妖皇所图不言而喻。 至于散仙盟。 此势力游离于众修真仙门之外,来历不明。 “莽古秘境提前开启...…”无虚子蹙眉。 这事并无其他仙门传来消息,且崇云宗也并未得到预示。 “掌门师兄,何不传信天机楼,请莫汀楼主一算。” 本是静静听着殿内说话声的谢枕舟,却在此刻猛地抬头,看向说话的无尘子掌座。 莫汀。 勾结魔界入侵,造杀孽无数,自诩正道可窥天道,妄图越过崇云宗登顶修真界第一的伪君子真小人。 在魔界入侵,妖族夹击时,背后捅刀毫不留情。 每每想起其所作所为,谢枕舟都恨不得钻进书里狠狠揭发他的阴谋诡计! “等等。” 正当无虚子快要答应时,一道声音在殿内响起。 ...... 谢枕舟抬眸看去。 只见他的师尊,亦奇子说道:“听闻万佛寺妙真法师出关,先前法师与我有过一测之约,此番正好过去,可了结此事。” 一测之约。 这是妙真法师之师、慧圆大师圆寂时为他所测,曾表明时机一到,就会告知于他。 虽不知眼下是否是时机已到,但不妨碍亦奇子现在过去。 无虚子看向亦奇子,半晌,“也可。” 亦奇子乃炼虚期道君,前往万佛寺只需半日来回方可,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此事就这么定下。 待掌门说完,所有弟子都出了崇云宗大殿。 谢枕舟落在后方。 果不其然,不多时亦奇子便出来。 “师尊!”谢枕舟惊喜的朝亦奇子望去。 亦奇子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且先回峰,待我从万佛寺回来,有话问你。” 谢枕舟没有犹豫的点头应下。 亦奇子浅声一笑,“乖。” 说罢,他又转身回了殿内,掌门还有事要商议。 · 谢枕舟高高兴兴往紫宸峰行去。 刚下得青石台阶,就听到有人唤他。 “小师弟。” 谢枕舟停下步子,转身看去。 是三师兄,云舒。 云舒半敛着眸,垂眼看着他,目光在其白净面容上扫过,他问:“伤可好了?” 谢枕舟一顿。 伤? 他这才想起来,手上的伤处被紫灵膏治愈的事,“嗯!” 谢枕舟对他露出个笑,唇红齿白的少年,此时笑得很甜。 他把袖子挽上些许,亮出早已恢复如初的光滑手臂给云舒看,“已经好啦!” 云舒长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片刻,他走下台阶。 言道:“可否让我再探一次脉相。” 第二十二章 谢枕舟一愣。 三师兄主动想要为他探脉。 相较之前探看脉象时的淡然无波,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视线对上朝自己伸过来的修长五指,谢枕舟听到云舒对着他低声说了一句。 “伸手。” 轻柔声线中,带着他独有的温和,令人好感倍增。 谢枕舟顺着云舒说的,乖乖抬起手,往云舒身前伸去,手腕向上。 云舒垂目。 只见少年掀开的袖摆下,毫无瑕疵的皮肤白皙细腻,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般,触之...... 云舒的两指落到了谢枕舟腕间。 · 有淡淡温度顺着指腹下连接处传来。 云舒细细替谢枕舟探着脉象,面上神色没有半点异常,一如往日的清润。 确定谢枕舟身体并无异状,他方才抽回手。 谢枕舟明显感觉到,三师兄不同于之前诊脉时的疏离态度,深知他脾性,明白这其中有多么难得。 末了,谢枕舟冲着云舒又笑了一次,脸上是纯然的感激,“多谢三师兄。” 视线从对方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笑容,有些刺目,云舒错开了目光。 简单应声:“无需道谢。”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他研制的药用于谢枕舟身上总是无效。 仅此而已。 *** 挥别三师兄,谢枕舟离开灵剑峰依照亦奇子所言,回了紫宸峰。 崇云殿内,亦奇子同掌门说起的一测之约,他知道。 慧圆大师乃万佛寺前任方丈,圆寂时窥得一丝天机,与亦奇子有关。 而这丝天机...... 陷入剧情回忆的谢枕舟,心情变得沉重无比,再无先前取消通信天机楼的开心。 这一测。 正是亦奇子的毕生大劫。 莫汀捅的刀,便是魔界入侵体内掌门同众峰主抵挡妖皇时,在各大仙门前往崇云宗支援中拖延了时间。 最终致使其修为尽散,真身坐化。 谢枕舟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胸口上涌的窒闷感,以及那不断传来的刺痛。 师尊...... 他会如何抉择。 应当是同书里一样吧。 无数杂乱思绪齐齐缠绕脑海,谢枕舟呼吸都变得缓慢,有些难以换气。 直到邵黎的到来。 谢枕舟紧紧捏着胸前衣襟。 在邵黎询问前,“带我去,万佛寺。” 他想,若是可以。 希望师尊换一个选择。 ...... 亦奇子每隔几月,便会来一次万佛寺,拜会妙真法师,万佛寺如今的方丈。 目地不外乎是为了慧圆大师那一字箴言。 古朴幽静的庭院四落,有袅袅禅音入耳,韵味悠长透着既玄妙又安宁,听得人了无愁绪,超脱凡尘。 守着寺门的小沙弥眼见着天边流光划过,亦奇子道君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引起他的意外。 小沙弥对着亦奇子道君弯腰行礼,“阿弥陀佛,道君请随我来。” 亦奇子淡笑,随着小沙弥前行,往庭院最深处而去。 路遇扫撒僧人,皆是祥和之态,全然的身无外物、静如止水。 直至有敲击木鱼,混杂着诵念经文之声响起,小沙弥停下脚步。 亦奇子看着面前的黄梨木门,耳边的经文喃喃声停下。 门径直开启。 原本正襟危坐的妙真法师,此刻从蒲团上站起身,欲对他弯腰。 “法师。”亦奇子打断他。 妙真法师没有了动作。 雪白僧衣无尘染,面目满是慈悲,又似无喜无悲的神祗,他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 传闻。 妙真法师六根清净,以佛子之身在慧圆大师圆寂后接任方丈。 亦奇子与妙真悠然平淡的双目对上,笑道:“想必我来的目的,法师已经知晓。” 妙真捻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静静与亦奇子对上。 亦奇子还当这次也不会有结果,正欲道出此次前来的原因。 恰在此时,妙真开了口。 “亦施主。”妙真沉默着,还是继续说道,“此事小僧需得请示师叔。” 妙真的师叔,明净禅师。 唯一法号未取,带发修行的万佛寺僧人。 “是时机已到了吗?”亦奇子再度开口时,嗓音低了几分。 妙真平静无波的回视,闭目道:“是。” *** 不知谢枕舟因何而想要去万佛寺。 但邵黎还是答应了谢枕舟的请求,他拿出了上次药灵谷回来云舒给他的飞行法器,载着人飞速往万佛寺行去。 谢枕舟心跳如擂鼓。 师尊在书中,算不上主角,可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配角,坚守住了崇云宗,最后一刻等来了各大仙门的支援。 亦奇子前往万佛寺这一段,在书中并没有详细写出。 少年心性作祟,或许打乱这一环节,未来也许就能发生改变。 所谓的蝴蝶效应,不就是如此吗。 谢枕舟眨眨略显干涩的眼睛,鼻尖开始泛酸。 师尊,再等等。 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邵黎在加入灵石时,还用上了灵力辅助,大大的增加了法器的飞行速率,这样的行进速度足矣与一位炼虚期道君比肩。 ........ “小师弟,到了。” 一路上用了许多灵力,邵黎现在有些脱力,他勉强坐下引入灵力开始调息。 谢枕舟下了法器,对邵黎歉意的笑了笑,“谢谢师兄。”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邵黎睁眼看向他 带着些担忧道:“小师弟,你是怎么了?” 谢枕舟摇了下头,看向万佛寺寺门,“师兄且在这调息,我很快就来。” 邵黎知道师尊在里面,加之佛门清净地,不会出什么意外,遂点点头,“好,快去快回。” 谢枕舟是从正门进,与许多香客身边擦肩而过。 万佛寺名声广,前院每日都会有百姓前来祈福,其中不乏修士信佛,过来**。 谢枕舟是第一次来,他只能凭着感觉走。 一路上,都没碰上有僧人,无法问路。 一直循着后方禅院行去,四下已是一片空寂无声。 谢枕舟停了停。 被这清幽的环境宁静了心神,他想了想,便召出了自己的法器。 玉白色的短萧被他握在手上,谢枕舟准备以此来感应亦奇子的所在。 相信后者听闻萧声,也会找过来。 这是亦奇子为他所寻来的本命法器。 · 谢枕舟运起灵力,准备注入玉莹中。 挂在萧身上的红色丝绦被微风拂过,吹动荡起。 音节还未奏起,所输灵力似乎受到阻隔。 “阿弥陀佛。” 有人声传来过来,只听其口中虽吟诵着佛号,声调却像是妖魔呢喃着勾人的魅语,摄人心魄。 “小施主,佛门清净地。” “不可扰,不可扰。” 第二十三章 谢枕舟转过身。 回眸顾盼。 只见,婆娑树影下,一袭雪衣人,眉间朱砂染,一见难相忘。 那人蓄着长发,手执佛珠,眼中似噙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往深看去,却是不沾人情的怡然。 谢枕舟呼吸一滞,目光在那串佛珠同其眉心的朱砂痣上停顿几秒。 明净。 这个名字蓦地浮于脑海,砸在心尖。 这就是他这次要找的人。 谢枕舟没想到,在他拦下师尊前,会遇上这个人。 明净禅师。 谢枕舟唇瓣微动,含于齿间的话就要脱口。 不料,听到一句。 “谢小施主,”明净对他淡淡一笑,连唇角的弧度都像是想要诱人深陷,像个妖精,然他是个和尚,“贫僧在等你。” 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 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便可沟通天地,窥伺天机。 在万佛寺,却有一法门,能通晓正在发生或是未来之事,看似与天机楼秘法异曲同工,但其实相差甚远。 前者通的是天路,后者运的是五行。 亦奇子跟随在妙真身后。 他对慧圆大师的一测确实抱着探究之心,但一等多年,本以为那抹好奇早已按捺...... 亦奇子不由在心中哂笑。 还是在意。 “法师?”见妙真对着院门忽地停下,亦奇子出声。 妙真回过身,一派宁静的面上,出奇的显露出一丝意外。 “师叔不在。”妙真道。 亦奇子沉吟一秒,禁不住失笑,望向妙真,“看来时机还是未到。” 妙真默了默,“阿弥陀佛。” 明净禅师行踪不定,性情不同寻常僧人。 可他天赋极高,便是已圆寂的慧圆大师也稍有不及,曾因不肯剃度,而错失方丈之位,但依不损其性,仍是自得。 亦奇子并不遗憾。 等待多年无果,此刻不急一时。 反倒是莽古秘境...... 亦奇子将来意说出。 妙真闻言,道了句佛号。遂点头,带着人前往禁阁测算。 *** “明净禅师是测算到我会来吗?” 青翠竹林,石桌两旁。 谢枕舟与明净相对而坐,捧着手中茶杯,嗅着徐徐清香,半敛下眸看着杯面覆盖一层的茶氲,感受着有雾气扑面。 明净不紧不慢的沏着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这般模样不似佛家僧人,倒像个富家公子。 明净知道他名讳。 那他也便直言不讳。 久等不到答复,谢枕舟倏地抬眼,径直看入明净眼中。 少年尚有几分青涩的面上,眼神清透不含一丝杂质,表情倔强带着稍许稚嫩。 他有些急。 师尊这一回。 是否会得知将来。 那么未来殉道,是他甘愿受之。 还是...... “谢小施主。”明净依是散漫的模样,墨色发丝都像带着股懒倦,面对谢枕舟的问话,答非所问,道:“莫急莫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谢枕舟的心情起起落落,直至最后,波澜起伏都随着时间流逝消弭。 归于平静。 再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急切。 这时。 明净开口了。 第一句话便是。 “你我有缘。” 谢枕舟愣住。 ...... 他忽然想到。 佛门中人讲究因果。 佛说,万法皆空,唯有因果不空。 所谓因果通三世:前世、今生、来世。 讲的是轮回。 又有,因果是因,轮回是果。 那么此次剧情中,这个堪透因果,不染俗世然身于红尘的明净禅师,他,是否知晓。 自己这方外来客。 谢枕舟紧紧凝望着明净,仿佛能从他无波无澜却藏着万千世界的眸子中,探寻出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 · 蓦地。 谢枕舟听闻耳畔有轻笑声响起。 明净那张菩萨面上的慈悲被打破,似笑非笑,无端生出少许鲜活。 一念菩萨,一念妖精。 单凭这人心情如何。 谢枕舟登时泄了气,满腔的问题都收回腹中,一双大眼仍旧不放过明净脸上的分毫变化。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谢枕舟口气软了下来,糯糯的。 他来这的原因,他不信这和尚不知道! 一时间,谢枕舟又有些生气了,闷闷的看向明净。 ...... 不过一息间,少年的变化就如此之多。 明净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四目相对间。 明净微微笑着,挑起鬓边一缕青丝,瞬间换了副神态,却是未语。 果真随心。 谢枕舟阖了阖眼。 他拿出刚才收回的玉莹,推开手边茶盏,将短萧置于手中把玩,决定还是先无视掉他。 谢枕舟不说话了。 明净反而回答起了他的问题。 “贫僧想同谢小施主你,论一论因果。” 明净答道。 所以才会带你来这。 简单的一句话。 谢枕舟心下就是一‘咯噔’,手中的玉莹险些摔落在地。 ...... 简洁扼要,仿若一切尽在掌控。 所有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是因果,并非轮回。 谢枕舟兀自在心中安慰自己,明知道二者并无差别。 明净指尖佛珠捻动,笑了笑,添了几分平易近人,可说出的话再次往谢枕舟心窝戳去,“谢小施主可信轮回?” 谢枕舟看他。 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定定回道:“我信。” 他就是轮回的见证者。 谢枕舟答得如此爽快,令明净停下动作。 谢枕舟见状,想接着问,就见眼前之人朝自己身后看去,道:“阿弥陀佛。” 熟悉的嗓音入耳,语气微愕。 “舟舟?” 谢枕舟僵了僵身子。 *** 测算结果显示,莽古秘境确实提前,原因暂且不清楚。散仙盟提前获悉,或有内情。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昭告众仙门,可派门内弟子前往莽古秘境历练。 亦奇子谢过妙真法师,欲就此离去,谁知妙真阻拦道:“道君留步。” 继而,他被带到了一片清幽竹林中。 看到半日前在自己面前乖巧应诺的小弟子。 亦奇子对谢枕舟会出现在这,颇感意外。 “怎么来的?”他先是同明净一礼,才问向谢枕舟。 说这话时,毫无质问。 只是师尊在担心弟子罢了。 谢枕舟身体不同以往,总是生病,不难怪他有这一问。 “师尊。” 谢枕舟起身,在亦奇子身旁站定,老实道:“我和邵黎一起来的。” 亦奇子柔和了面色,没有再问,只是看了看明净,“改日再来拜访禅师。” 现在不是探究一字箴言的时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 明净笑而不语。 妙真则不着痕迹的接过话题,两人又说几句。 亦奇子便带着谢枕舟离开了竹林。 ...... 直至二人背影逐渐消失不见。 妙真斟酌着喊了一句,“师叔。” 万佛寺的前佛子,现方丈,在明净这位师叔面前,仍然不敢造次。 若师叔愿意。 佛子是他,方丈是他,领悟大乘佛法,也会是他。 最终所达的高度,是非他能够想到的。 明净瞥他一眼,眉间朱砂痣夺目。 妙真顶着他的目光,动了动唇。 明净站起身。 妙真闭上了嘴,在明净背影将要远去时,方道:“师叔......” “无需多言。” 三千青丝垂于身后,和万佛寺一众光溜着头顶的僧人一道,显得尤其格格不入,明净淡声说着,脚下向前。 好凶。 妙真没有说话,半垂下眼。 “我还不至于需要一个小孩来替我挡灾。” 明净的声音冷沉了下来。 妙真一怔,旋即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阿弥陀佛。” 在句句佛偈声中。 有一人轻声说着什么。 “我的灾。” “我自己来。” ...... 亦奇子将谢枕舟和邵黎带到紫宸峰后,自行去了灵剑峰。 想必是为了莽古秘境之事。 邵黎他们刚到得谢枕舟的洞府,就见外头站立着个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七星峰弟子。 谢枕舟认得那人。 他曾替云舒来给自己送过药。 走过去时,那七星峰弟子眼前霎时一亮,听说最近这位混世小魔王在众内门师兄的口中风评好了不少,他此刻胆子也大了。 “谢师兄。” 那小弟子走过来,他手中还揣了个小药瓶。 谢枕舟的目光落在碧绿色的瓷瓶上。 小弟子见此,笑着把瓷瓶递给他,吹捧道:“这是三师兄新炼制的丹药,可强身健体改善体质,我们七星峰弟子想求一粒都求不到!” 谢枕舟还没说话,邵黎就先接了话头。 经半日休整,他的灵力已然恢复,嗓音也都中气十足的,“新炼制的!” 云舒出手研制的丹药,定是极品,他都有些眼馋了。 小弟子笑嘻嘻道:“是啊,这不,刚制成就拿过来了。” 说着又把瓷瓶向前递了递。 谢枕舟木木的,把瓷瓶接了过来。 又是药。 他抿了下唇,“替我谢谢三师兄。” 日后得寻个好东西回来,报答三师兄了。 只不过这份恩,他实在是难以消瘦。 不知他所想,自觉任务完成的小弟子走得飞快。 一边走还一边想到:这次也没事!看来这位谢师兄也并不怎么差,两次都未为难于他。 …… “小师弟,”待谢枕舟把药收进储物镯,邵黎才想起来问,“你去万佛寺究竟是做什么?” 两人刚要入洞府。 只听后方一道凌冽声线响起。 “你们去万佛寺了?” 朝舤不知何时站在光影交错处,斑驳光点打在身上,周身萦绕不散的数九寒气,似是又增了不少。 谢枕舟朝他看去。 二者视线交汇,一触即分。 许是错觉,谢枕舟似从那双深邃黑瞳中,看出几点异样来。 他有些心虚。 第二十四章 “大师兄。”邵黎看向朝舤。 谢枕舟也跟着喊。 朝舤对他两人点了下头。 一句低低的‘嗯’,几不可闻。 邵黎有些好奇,“大师兄怎么会过来?” 玄印峰同紫宸峰所隔,御剑也需得一刻钟。 二峰离得并不近。 万佛寺的话题就此揭过。 朝舤不再问,只浅声答着,语气疏淡、神色看不出其他,“从灵剑峰来的。” · 谢枕舟抬眸,问他:“大师兄知道了?” 朝舤敛着眉目,视线扫过他垂落身旁的左手,只见谢枕舟动了动手。 那处已经恢复完好。 朝舤收回目光,启唇说道:“知道。” 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听得邵黎云里雾里。 “入莽古秘境后,”朝舤一顿,对谢枕舟道:“你且跟着我。” 说这话时,他避开了谢枕舟的目光。 谢枕舟怔了怔,试探着问:“是师尊?” 尤记得,万缈峰历练之时,亦奇子也曾托过朝舤带他。 朝舤沉默着,没有立时回答谢枕舟。 片刻后才听一声,“嗯。” 一如既往的简洁、冷淡。 ...... 叮嘱过后,朝舤离开。 仿佛来此,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邵黎愕然,“莽古秘境果然提前开启了吗!” 在听完二人对话中牵扯到莽古秘境,他缓了缓后,也想到之前崇云殿上的事。 莽古秘境开启,意味着所有仙门将会派遣门中优秀弟子前往历练。 秘境其中不乏会出现各种奇珍异草、上古秘宝、以及大能传承...... 当然,在夺宝过程中,也会有危险并存。 莽古秘境内,凶兽、妖兽密集,稍有不慎便会受到攻击,且**夺宝也不在少数。 故而,会由宗内长老领队。 此番崇云宗前往莽古秘境的,大多是亲传弟子。 宗门排行前百**了十之七八,亦有内门修为已达金丹的弟子前往。 而这次带队,并非宗门长老。 大出意料,乃虎形峰掌座无尘子道尊,和飞霄峰掌座亦真子道尊与他们同行。 两位合体期大能,震惊了一众出行秘境的弟子们。 *** 谢枕舟结丹在即,也在出行的队伍中。 邵黎跟他一起。 而一早发现他的薛凯,跟着过来和他们站到了一队。 两位峰主同时出现在巨型广场中央道台之上的场面,惊得人群中不断有抽气声散出。 邵黎用手肘撞了撞谢枕舟,暗暗指着前方,小声说着:“没想到这回带队的,不是三长老他们了。” 谢枕舟仰头看了看,眼神飘向了左侧的亦真子道尊。 飞霄峰看似是崇云宗内弟子最少,且大都是杂役弟子汇集,可峰主却已达合体后期,距大乘期仅隔一线。 谢枕舟垂了垂眼,往某个方向看去。 凭着直觉,搜寻到了那个玄色身影。 这位亦真子道尊,可以说是大师兄的半师。 尚处炼虚期的玄印峰掌座无昙子道君,虽为朝舤的师尊,于剑道上却教不了一道多修的他半分,所以...... 亦真子道尊,精通剑道。 其造诣或可比掌门。 但这一切,没有哪个崇云宗弟子知道。 谢枕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着那个方向渐渐出了神。 直到迎上那双深眸。 同背影的主人对视。 ...... 谢枕舟方才回神,条件反射的扭过了头。 动作之大,引起了邵黎和薛凯的注意。 听到他二人询问出声,谢枕舟连连摆手。 “没什么。”谢枕舟无意间,瞥到了自己手背。 大师兄没有问他。 正想着,耳边有人唤他。 “小师弟。” 越辞一袭白衣出尘,立于一处空地,如山间水墨,处处透着疏朗。 他冲谢枕舟笑着,桃花眼中蕴着微光。 “莽古秘境,师兄护你,”越辞走了过来,道,“可好?” 谢枕舟尚未开口,站在他旁边的邵黎倏地瞪大眼。 很快,他捂着嘴默默移开了步子,给越辞让出一个位置。 大师兄在前,二师兄也来凑热闹了。 邵黎嘀咕着,走到队列外围,眼前青衫晃过。 有药香入鼻。 偏头看去,只见三师兄也朝着小师弟的方向走去。 邵黎:...... 这是做甚? · 一众人乘坐飞船前往,其余各大仙门也早已收到崇云宗传递的消息,纷纷派遣弟子向莽古秘境赶去。 许是为了彰显第一仙门的实力,此次的飞船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且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谢枕舟一个人呆在房间,对着桌上大大小小几瓶丹药,陷入沉思。 三师兄又给他练药了。 这份殊荣,放在七星峰,定是会让人抢破头去。 可能是先前三番几次生病,和原先的他体质相差甚远。 谢枕舟觉得,云舒为他探脉时,也许发现了一些异样。 修士身体,少有病弱。 他这般的,属实不太正常。 谢枕舟轻叹一声,把药瓶收入储物镯。 *** 为保险起见,飞船的速度加至最快行往瑜洲岛。 抵达瑜洲岛时,可容下三四座城池的偌大岛屿,此刻已是被各大仙门之人占满。 悬于深海之上的巨型岛屿,云雾缭绕间,时时传来海水拍击海岸之声。 各种灵兽、飞船、法器从天边踏来,齐齐涌入瑜洲岛。 入得岛上,下方早有各大门派或城池的修士摆起摊子,倒卖灵果,有一些则是定居瑜洲岛的修士。 莽古秘境所在,是瑜洲岛最深的一处灵潭结界。 结界内另有一片天地,不以外力开启,秘境打开的时间不定,进入修士皆不可高于元婴,否则会被压制。 历练时多有凶险,幻境迷阵亦有,更甚则会丧命。 所以在内多为结伴而行。 刻有崇云宗标志的飞船一经出现于瑜洲岛内,瞬间引来不少其他仙门侧目高喊。 “是崇云宗!” “崇云宗的人到了!” 不多时,就有许多门派长老上前,所有目的不外乎是想同崇云宗合作,双方弟子能够一起入秘境历练。 有崇云宗弟子一道,对他们门内弟子会是一种保障。 待到飞船落下,崇云宗一行人下来,恭维之声四起。 旋即又听有人喊道。 “万佛寺!万佛寺竟也来了!” “只是不知,带队的是哪位法师。” “居然有万佛寺!”邵黎随大流的朝天际看去。 岛中央被划开的一片巨大空地上,皆围绕着各大仙门的人,俱都仰首朝那法器眺望着。 万佛寺的僧人一道。 祥和之气扑面,有禅音渐渐入耳。 …… 谢枕舟抬目看去。 载着万佛寺僧人的法器缓缓降落。 还没看到有僧人出来,谢枕舟远远就瞧见了,往他这边疾步奔来的宁远。 而宁远身后。 此刻正跟着上回将他带回天辰派的几位**。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犹如贴在耳畔边响起,像含着无限慈悲。 跟昨日说话,判若两人。 只是看去时,依旧是雪衣飘然,长发披散的模样。 那抹朱砂痣,愈发艳丽了,不似僧人。 明净同谢枕舟视线遥遥相对。 在一众或惊艳、崇敬、犹疑的目光中,熟视无睹的对着他微微淡笑。 “谢小施主,又见面了。” 第二十五章 霎那间。 认出是明净禅师想前去同他攀谈, 而那些集在他身上的视线,立时因这一句话,聚到了谢枕舟身上。 万佛寺最负盛名, 非圆寂的慧圆大师莫属。 慧圆大师圆寂后,便是继任方丈的佛子妙真, 乃当世唯一一个能做到真正六根清净的僧人。 然明净禅师则是个特例, 当年老方丈将之和慧圆一同收入门下,明净却至此时都还法号未取。 其天资自是不必说, 只那不似僧人的性子, 注定与众不同。 曾多少修士慕名前往又通通铩羽而归。 现下, 只在传言中出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竟会在此。 难免引起一阵骚动, 看向谢枕舟的目光也都带着打量,注意到他所站的方位,又俱都收回了探究之心。 是崇云宗亲传弟子。 有两位峰主坐镇, 无人敢上前放肆。 明净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而同落在附近的几位掌门和崇云宗两位峰主作礼, 口念佛号时, 很有高僧风范。 ...... 没了众人打量的视线。 也无人知晓, 在看到明净的一瞬,谢枕舟心下就是一松。 他还以为...… 此次莽古秘境之行,亦奇子留于宗内, 另有要务。 前日师尊说的‘改日拜访’,是为了什么,谢枕舟一猜就知。 原以为剧情有着不可抗力,无法逆转。 却没想到,他只不过去了一趟万佛寺, 居然阴错阳差的扰乱了一小部分。 思及此,谢枕舟大大方方对着明净点了下头,唇角不知不觉牵起一抹弧度。 宁远过来时,并不在意其他人。 他见谢枕舟笑,还以为因是看着自己了,于是冲着他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 “枕舟!” 宁远迎面往谢枕舟所站队列中走去。 上次一别太过突然,他都未能同谢枕舟说上话。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 “宁远。”谢枕舟喊他。 谢枕舟眼神清澈,亮晶晶的。 像是无时不刻都缀着光,宁远一对上就不自觉偏了下头。 他想起了谢枕舟哭时的样子。 似是要更亮些。 ...... 突然生出的这个念头有些奇怪,宁远皱了皱眉,将之挥出脑海。 他重又看入谢枕舟眼底,从里面找到了自己,顿觉满意。 片刻,宁远神色极其认真的邀请道:“这次秘境我也会进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天辰派也谴了弟子前来莽古秘境,由三位掌门护法和两名长老领队,俨然很是重视。 而宁远身为掌门之子,天辰派少主。三名护法会同他一道进入秘境随行,以保证他的安全。 谢枕舟若是跟着自己,他定能保护好他的安全。 闻言,谢枕舟迟疑了。 同队的邵黎险些憋不住,怎地一个两个都来找小师弟组队。 宁远久等不来回答,眉皱得更深,撇着嘴压低嗓子闷声道:“你不愿意?” 谢枕舟愣了愣。 要是他不答应,宁远会不会哭啊。 谢枕舟有些为难,出发前二师兄也来问过,只不过被他如实告知了有大师兄护着,后来二师兄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不知是何态度,就没了下文。 谢枕舟抬起眼,在比自己稍高出些许的宁远面上扫过,自来就对别人的好意无法拒绝,他斟酌着开口:“没有,可我要同大师兄一道。” “跟我一起。”宁远还当他是为什么事纠结,爽快做了决定,“我保护你!” 说罢,不待谢枕舟回答,宁远转身就走。 回转过去时,方才和谢枕舟对话时被他藏在眼里的狡黠,即刻倾泻出来。接着便和三位护法一起回了天辰派停留的客栈。 *** 莽古秘境外的灵潭结界全然开启还要几个时辰,他们需得在瑜洲岛上等候,故而天辰派众人找了客栈住下。 一旦秘境开启,便会有各大仙门弟子蜂拥而上,入境争夺秘宝。 因时间未到,崇云宗一行也选择停留飞船之上。 万佛寺的僧人则同样停留法器中未出,不多时,断断续续的禅音响起。 环绕在万佛寺周围的仙门弟子,皆受着木鱼声洗礼,内心一片祥和。 谢枕舟听到这声音,想起明净说的‘缘’,究竟为何。 还有他道出来的‘因果论’。 明净禅师佛法高深,讲出的话断然不是妄言。 想着,谢枕舟出了飞船。 往万佛寺所在走去。 明净似乎早有预料。 谢枕舟上了法器,一路畅通无阻,有僧人见到他,也只道了句佛号便放他入内,并告知了明净禅房所在。 顺着僧人指引,谢枕舟停在一扇门前,里面寂静无声。 · “明净禅师。” 谢枕舟对着门道。 没有回应。 谢枕舟一滞,再次出声:“禅师?” 依旧无人应答。 “禅师在吗?”谢枕舟手抬了抬,扣在门上。 力道很轻,发出的响动却不小。 半晌,谢枕舟轻推了下门,随着‘咔哒’一声响起,心跳也跟着快了。 檀香从房中透出,一丝一缕萦绕上来。 不小心把门推开些许,谢枕舟有些慌张,想着就要去把门重新拉上。 却又听闻房间内忽然传来响动。 有人在。 ...... 明净禅师就在房中。 谢枕舟不再踌躇,径直推开门进去。 跟着响动,一步一个脚印朝着里面走着。 “明净禅师。”谢枕舟郑重开口。 响声未停,是敲击木鱼时发出的声响,明净没有回答他。 谢枕舟闭了闭眼,没有在开口,下颚线条都开始紧绷。 不知这次,他能否把话问出,明净又是否会同他解答。 有了方才敲门无人应的事,谢枕舟不是很确定。 明净禅师会捉弄人。 不像个僧人。 这是他不知在心中第几次腹诽。 禅房内相当光洁,毫无陈设。 谢枕舟进来,只看到一扇屏风对着他。 淡雅山水画映于其上。 木鱼声响,是从屏风后传来的。 明净就在那。 谢枕舟脚步微顿,自顾说了一句,“我进来了。” 和尚不回答,他只当是默认。 谢枕舟接着就向着屏风后走去。 ...... 入目是一矮几,一木鱼,一佛珠,一人端坐于蒲团之上,手捻佛珠。 木鱼槌轻击着置于矮几的木鱼,发出被敲击时的响声。 明净正阖着目,唇瓣微微动着,无声呢喃经文。 谢枕舟没再喊他。 因为明净对着的地方,矮几前还置放着一个空蒲团,显出是备给来客的。 而这个来客,就是他。 谢枕舟坐到了蒲团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摆放在桌上。 像个小学生面对严师时的谨慎,腰背挺得笔直。 这是他有幸去过学校,也仅有一次,老师教他的上课坐姿,不过当天他哮喘就犯了。 谢枕舟记得,当时他是被抬上救护车的。老师吓坏了,明明不是她的过错,却一个劲对着父亲道歉。 她在害怕,怕父亲会迁怒。 从出生起,身患心疾、哮喘缠身的他。 是个累赘。 一个动作牵扯出一段回忆,蓦地上涌的低落情绪,无形的蔓延开。 惊扰到,正打坐念经的明净。 一声“谢小施主”响起,拉回了谢枕舟的思绪。 ...... 谢枕舟定了定神,看向明净。 明净手中的木鱼槌放到了矮几上,规整放好。 此时此刻,倒是有了一副僧人样。 只不过,要忽略其眉心朱砂和落了满身雪白僧袍的及腰发丝。 “明净禅师。”谢枕舟收敛负面情绪,心中是怀念居多,添杂着少许遗憾。 一切情绪压下,谢枕舟望向明净,他道:“禅师上次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么这次,就换我问禅师一个问题。” 应是觉得自己早就见识过他的另一面,明净的姿态变得闲散起来,半掀着眼皮回视谢枕舟。 又不像和尚了。 带发修行,本也不算。 只是他在万佛寺的名望极高。 谢枕舟观察着明净的变化,等待答复。 明净道:“谢小施主想问贫僧什么?” 谢枕舟定定看他。 终是一字一句道:“关于我师尊,慧圆大师窥探到的那丝天机,到底是什么?” 是否真的有关师尊陨落。 陨落二字一经脑中,谢枕舟就觉心中闷痛。 无法压下。 明净笑了,似是没想到,他要问的居然并非有关自己,而是同亦奇子相关。 “既是天机,说出来,那便不是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谢枕舟紧抿着唇,不语。 他想知道。 良久,久到谢枕舟都快放弃询问。 他才听明净再度开口。 “也罢。”明净轻叹一声。 谢枕舟眼前一亮。 他有些急切道:“禅师愿意告诉我了?” ...... 直至如今,谢枕舟是正真意识到。 即使是看过书的他,也并不了解这个神秘大陆的全貌,一切都还需要他亲自去探寻,且探寻的过程中。 变数不定。 谢枕舟看着明净点头,心情变得激奋。 有变数才好。 若是可以。 他想把所有未来可能发生的不好,全都抹平。 明知道这个想法太过天真,但谢枕舟仍存着期待。 他想改变剧情。 想师尊平安。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就变得愈发强烈。 恨不能现在就去重改剧情。 · 明净被他希冀的视线注视,顿了几秒,随意的撩起一截衣袍,反问了一个问题,“谢小施主觉得,万佛寺如何?” 谢枕舟想知道答案的心情急切,听到问话想也不想便答:“很好!” 轻笑声伴随着明净的下一句话响起。 “确实很好,”明净重复了一遍他说的,继而才道:“环境清幽,不染凡尘,世间俗世不可侵扰。” 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谢枕舟听他不紧不慢的说着,觉出几点不对。 果不其然,很快就听明净继续道:“若是亦奇子道君入万佛寺,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这话一出,谢枕舟就认为,明净是不是又在同他说笑。 谢枕舟眨了眨眼,一错不错的看向他。 “贫僧说完了。” 明净说罢,在谢枕舟茫然的目光中,似是觉得少年这副模样有些傻气,随即懒懒又添一句。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可以逆转。” “皆由你选。” ...... 所有的事,选择权都在自己手上。 可要怎么选,怎么做。 谢枕舟脑中毫无头绪。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看到明净开始捻动佛珠的指尖,他抿着唇站起。 明净撩起眼帘,双眸似是能够穿透谢枕舟眼里的迷茫,目送着他出门。 谢枕舟走到门边,因着心思远飘,差点和门框撞上。 只听后方传来低低的笑声。 不似嘲笑。 末了,还夹杂着一句温声叮嘱。 “谢小施主,行路且看脚下。” 谢枕舟脚下步子猛地刹住,听清明净嗓音含着的几分笑意,回头看他。 “我知道。”赌气似的回了一句,谢枕舟往旁边跨开,出了门。 这是个假和尚。 他再一次在心中无比清晰道。 一直到下了法器,谢枕舟回了崇云宗的飞船上,方才把明净与他说的那些拿出来细细体会。 看似明了的指出前路,却又隐含许多内情。 他不太能够理解。 ...... 明净说,师尊入万佛寺。 这是劝师尊出家吗...... 飞船上有些安静,约莫是在瑜洲岛内闲逛。 谢枕舟一路都低眉陷入沉思,朝着房间走去,直到行至一处拐角。 他的房间就在那里。 谢枕舟撞上了一人。 清冷气息霎时缠绕了上来。 他的额头撞上了对方胸膛,不及那人坚硬,谢枕舟疼得‘嘶’了一声,被撞得后退。 但他脚下刚退了一步,就被拉了回去。 像是怕他摔了,一手护在了他腰后。 谢枕舟懵了懵,他趴在对方胸膛,感受脸下传出的起伏。 沉稳、内敛。 默了一秒,谢枕舟贴着人,缓慢而笃定的喊道:“大师兄?” 头顶上方,是熟悉的声线,“嗯。” 朝舤应了一声。 末了,嗓音微沉着,柔和着声音出声,“怎么不看路?” 谢枕舟面上一热,之前才有过的经历,得明净提醒。 眼下不过片刻又犯。 没等他继续赧然下去,又听上方传来一句。 “在想什么?” 谢枕舟不敢去看大师兄的眼睛,他想,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 遂决定还是趴在朝舤身上,没有动弹。 待热度消去,他再和大师兄说话。 朝舤没有动。 少顷,腰际缠上两只手臂,箍得紧紧的,像是怕他挣开。 “大师兄。” “嗯。” 谢枕舟耳根也泛起点点热意。 “让我抱抱。”他说。 是在撒娇。 朝舤敛着眉目。 应道:“好。” ...... 没抱多久,热度褪去。 谢枕舟也平复完心绪,撤离朝舤的怀抱。 但他还是没有正眼对上那双深邃黑眸,低垂着头,小声解释着,“我在想事情。” 所以没看路,不小心撞上大师兄。 “不是有意的。”谢枕舟抬头,眼神澄澈。 急着解释。 谢枕舟没有注意到在他抬头的那一瞬,朝舤眸中蕴藏的如浓墨般的情绪。 朝舤沉默片刻,抬手碰上谢枕舟头顶,柔软发丝覆盖掌心。 和想象中的触感一样。 “下次小心。”朝舤说着,收回手,停留的动作不过须臾,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谢枕舟立马笑开了,然后他问:“大师兄是来找我的吗?” 朝舤说:“是。” 谢枕舟眼睛弯弯的,成了月牙。 “大师兄,”他又问,“药膏是你送的吗?” 朝舤这次没有即刻回答,眸光微闪,他道:“是。” 谢枕舟心道果然,接着继续看着朝舤的眼睛,问他:“大师兄是故意等我撞上来的?” 刚才他就想到了。 以大师兄的敏锐,即使未动用灵力查探四周,也不会被他这么轻易撞上。 除非…… 他是故意的。 …… 是故意的朝舤,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只是那股对着旁人的漠然减了些许,面对谢枕舟突如其来的发问,并没有一种被踩着‘小尾巴’的窘迫,承认得没有一丝一毫负担。 “是。” 谢枕舟差点就要脱口问出一句‘为什么’,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 哪有这么多问什么。 然而他不继续问了,朝舤却似在等他开口般。 立着没动,站在他前方。 谢枕舟眼神闪烁,侧了侧头。 耳尖好像又开始莫名发热了,刚刚扳回一城的喜意像是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大师兄。”谢枕舟低低唤了一声,“莽古秘境,就拜托师兄了。” 他自知能力不够。 筑基后期在进入秘境的一众金丹、元婴的天骄面前,根本不够看,必要的时候一定不能拖大家后腿。 也许,他得找个时机,冲击一下金丹。 自上次隐隐触碰到金丹的那层壁垒后,就一直找不到那种感觉。 谢枕舟琢磨过,但最终还是选择,顺其自然,修为之事急不得。 大师兄的回答,还是那般简洁,却给人一种安定感。 让人信服。 沉而有力道。 “好。” *** 距莽古秘境开启还有一刻钟时,灵潭结界周围就被各大仙门占满。 崇云宗一众弟子此刻聚在一起,列成几队。 进入前虽是划分好了队伍,可一旦进入,他们也许会被空间之力冲散。 谢枕舟手中有朝舤给的灵符,若是遇到危险可用灵符挡住攻击。 大师兄说会尽快找到他。 谢枕舟检查着储物镯中几样护身法器,许多都是亦奇子为他准备。 “小师弟,入境后千万小心,若是分散,便等着师兄来找你。”邵黎照例交代着,境内可能会遇到的凶险。 他的口中还衔着根草。 似有要将二师兄的做派学个十成十的架势。 谢枕舟四下探看,口中应着邵黎的话,一心二用。 果然在几个灵剑峰弟子的包围圈中看到了越辞。 一群灵剑峰弟子在向二师兄讨教。 越辞本是在同一位师妹回答剑道上的一些要领,接着似有所感的往谢枕舟投来的方向看过去。 四目相对,是一贯的疏朗笑容。 二师兄没生气。 谢枕舟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眸子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晕,像是很开心。 越辞接到这样的笑容,有瞬间哑然。 小师弟还是这么爱笑。 …… “二师兄?”面前的师妹好奇的询问。 怎么说着说着,二师兄就停下了。 越辞“嗯”了一声,收回看向谢枕舟的目光,耐心给这位师妹讲解。 “切记,在修炼诀尘心法时,不可急功近利。”越辞道。 灵剑峰中,女弟子甚少,这位师妹向来刻苦修习。 越辞不想他误入歧途。 修炼诀尘心法时,需要的意志力是其他功法的两三倍,尤其难。 奈何她心意已决,说要修炼那就是必然要修的。 越辞也只能在旁的上面提点一二,并不能给予其他什么有效帮助。 谢枕舟也从越辞身前人身上扫过。 灵剑峰的师姐。 只见那位师姐神色坚定,慎重的同二师兄说着什么。 在场修士众多,他未动用灵力。 没有听清。 “二师兄不必担心。”凌尘爽朗笑着,身上带着剑修独有的果敢刚毅。 她道:“我既选择修诀尘心法,那便会尽我所能。” 谢枕舟神色恍惚。 紧接着,身后也有其他仙门弟子议论声响起。 隐约听到有‘飞升’二字传出,谢枕舟心下震动。 不知是谁起的头。 陆续有声音传了过来。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 “是啊!自崇云宗那位神君飞升,就再无人能够将修为进阶至渡劫圆满,哪个不是陨落于天劫之下!” “言之有理!修真界,危矣!” …... 像是亲眼见证了什么。 谢枕舟久久回不了神。 一些人看似不经意间的吐槽,却是给了他一记重锤。 修真界万年无一人飞升的开端。 此时此刻,正在他身边。 邵黎闻言,不由轻嗤一声,略带讥讽开口:“一群无所事事的,历练就要开始,还在这传谣言,真是......小师弟?” 见谢枕舟在发呆,邵黎伸出胳膊撞了撞他,“想什么呢?” 谢枕舟讷讷转头,双目无神。 他知道,这并不是谣言。 剧情好似提前了不少。 这些话,竟是在莽古秘境就已经开始四处传播了。 源头无从查起,这不是他能做到的。 邵黎以为他是紧张,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放心,师兄肯定第一个找到你,别怕。” 邵黎拍完,观谢枕舟依旧那副魂游天外的神情,尤觉不够,伸出手在他双肩捏了捏,无声给予他鼓励。 …… 谢枕舟默默将脸上的异样收敛好。 明净禅师说了。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可以逆转。 既然可以逆转,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谢枕舟随即安下心来。 他也许明白了明净的话。 慧圆大师应该确实算到了师尊的大劫。 明净也确实给了他答案,他可能并不是要让师尊出家,而是...... 脱离崇云宗。 只有这样,可躲过一劫。 但这是不可能的。 师尊怎么会放弃崇云宗。 来不及让他再思考些其他的。 灵潭结界大开—— 莽古秘境开启! *** 各大仙门长老尽皆立在结界外围,所有参加历练的仙门弟子则都上前。 谢枕舟也跟着往前走去,然后感觉到身旁换了个人。 大师兄不知何时站到了他旁边。 在即将踏入结界时,耳畔才有一道清冽嗓音钻入。 “等我。” 谢枕舟只觉身体被灵潭中传来的一股力量吸住,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被卷入秘境中。 在进入秘境的前一刻,他的手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朝舤又交给了他一枚灵符。 是以作追踪之用的符箓。 不确定在去了秘境后追踪符是否还有作用,但朝舤却给了他一枚。 “枕舟!” 被卷入前,宁远的声音也同时传了来。 宁远慢了一步,也跟着被卷入秘境。 他的身上种有锁踪引,那是一种天阶秘法,可用于追踪,跟着他一起进入秘境的几位护法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他。 本以为只要离得够进,进入秘境的时间相隔不远就能碰到一起,可等宁远入了秘境才知道,根本没有。 他找不到谢枕舟了! 同一时间,谢枕舟被卷入秘境中的一处山谷中,繁花包围,各种杂乱芳香齐齐往他鼻子里钻。 左右四顾,偌大的山谷。 只他一人。 掌中符箓像是烫了一下,闪起了幽幽红芒。 谢枕舟眼前一亮,是大师兄! 追踪符箓竟然在秘境内还有用。 …… 关于莽古秘境,在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笔刻画,谢枕舟感触不深。 他记得,莽古秘境开启的时间长达三年,这里的剧情点好似是几位主角历经险阻、各自突破,随后获取传承。 而当时比较精彩的部分是大师兄突破,引动的九九重劫震得莽古秘境这一方小世界险些维持不住空间之力,被漫天雷霆击溃得就要崩塌。 具体应是在同数只高阶妖兽交手时,大师兄触碰到了化神期的壁垒。 随后是他一鼓作气进阶,成了崇云宗年轻一辈弟子中第一个升至化神的弟子。 谢枕舟看一眼手心里不断散出红光的符箓,它并未对他指引出大师兄的方向。 想来这是一张单向的符箓。 大师兄可以感知到他的方位,而他。 只需原地等着便好。 谢枕舟想了想,看向这处被馥郁花朵围满的山谷。 还是先出了山谷在等候大师兄寻来。 山谷内,是漫无边际的各色花朵,一目望去,没有尽头。 这是书中分段描写几位主角时未提及的部分。 绵延万里的花海,没有任何错落的东西,似幻似虚。 谢枕舟运着灵力,朝着一个方向走着。 只要他不转变方向,定能找到尽头。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枕舟觉得丹田内的灵力就要枯竭,还是没有走到边界。 这处山谷,似是没有出口。 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浑身都因着不断的跑动,变得乏力。 为何还是没有走出去。 谢枕舟腹诽道。 复又行了几刻钟,谢枕舟猛地停住。 似乎有哪里不对。 待他再度看向周围时,身旁的东西仿若都变得虚幻起来,紧接着,空间扭曲了一瞬,方才的漫天繁花不见。 他正身处于一处空地。 周遭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大片大片的阴影投下覆盖在脸上。 谢枕舟垂头,只见手中符箓安安静静躺在手心。 先前看到它所闪烁的红芒消失。 是幻境! 谢枕舟从空地中站起身。 难怪他刚刚觉得自己身体的灵力有枯竭之兆,全赖于幻境中毫无灵气,灵力无法补充,他这才觉得乏力。 谢枕舟深吸口气。 这样的历练,不论是原主亦或是他,都毫无经验。 以往出的任务不过是在崇云宗内所设的几个小秘境,从未碰到这种不知不觉就开始了的幻境。 若他方才没有察觉到异常,那么等待他灵力枯竭的将会是...... 谢枕舟不敢深想,符箓失去效用,代表大师兄并不知晓他的方位。 那么现在,他只能自己去找,或许能跟其他崇云宗弟子们汇合。 *** 谢枕舟在密林中前行,身上的灵力早在他离开幻境时就已经恢复,里面发生的一切,全都是虚幻。 谢枕舟展开神识探知附近。 莽古秘境处处存有凶险,不容有片刻松懈。 谢枕舟绷紧了神经。 这处密林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的踪迹,让他有些不安。 念头一经升起,探出去的神识察觉出异样,谢枕舟蓦地朝一侧跑去。 一股阴森感正朝他靠来,带着极为可怖的威势,隐有盖过他之势。 是和他一样的筑基大圆满的妖兽。 妖兽修为一般都比同阶修士实力高出许多。 这股威势传来的瞬间,谢枕舟就判断出来了。 森然诡谲的气息猛然靠近,是个速度极快的妖兽,谢枕舟在它靠近自己身后时,堪堪避开。 回转身去,一只两人高的巨蟒冲着他嘶嘶吐着蛇信。 谢枕舟眼睛瞪大。 他震惊的不是巨蟒的身高,而是对方竟长着一张人面,只是样子有些丑陋。 像是癞蛤蟆一般,这条蛇的脸上布满了青绿色的小疙瘩,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瞧见滋滋冒着的黑色小水泡,极为瘆人。 下一秒,这条人面蛇口吐人言,声音也透着股诡异,“嘶嘶,好久没尝过新鲜人类了。” 话落,‘桀桀’笑声也跟着传出。 谢枕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人面蛇朝他袭了过来,谢枕舟心头一紧。 不能跑,不能露怯。 眼看蛇尾霎时冲他打了过来,谢枕舟闪身躲过。 “嘶,筑基期,”人面蛇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吃了你,可是大补,我的修为又能增进了,桀桀桀。” 难怪四周并无其他兽类气息,原是被这条蛇给吃了。 既然人面蛇能在这片丛林中称霸,那就说明此处只有它一只筑基大圆满的妖兽。 谢枕舟心下稍安,并在心中快速琢磨着如何杀死人面蛇。 逃是逃不过的。 曾手撕凶兽的记忆在脑中翻腾,激出了他几分血性,谢枕舟心念一动,召出了玉莹。 …… 看他还在试图反抗。 人面蛇仿似被他激怒,张开血口径直向他扑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刹那间涌了过来。 谢枕舟容色镇定,他把玉莹置于唇边,以灵力辅助,将之注入萧身。 “找死。” 不男不女的嗓音刮得人耳膜生疼,尖利的叫声混杂着灵力刺来,人面蛇迅速的冲杀过来。 谢枕舟阖上双目,灵力外放,岿然不动。 带着杀伐之气的音节奏起,同人面蛇的攻击相抵,小型结界罩住了他。 随着音律响动,泛着寒光的利剑急射出去。 人面蛇躲闪不及,脸上被削了一块,汩汩黑色液体流出。 刺鼻的腥臭味弥漫了这块密林。 人面蛇的脸是它们最为注重的地方,若是交手时实力相当,务必不要伤到对方的脸。 而谢枕舟并不知晓这点。 此时,人面蛇的脸部遭受利剑划开,瞬间使其凶性大发,毫无情感的墨绿色竖瞳即刻充血。 谢枕舟明显感觉到有威压席卷而来。 这家伙,更强了! “去死!”人面蛇吐出一团黑烟。 谢枕舟下意识屏住呼吸,用灵力阻隔。 玉莹的使用耗费了他太多精力,打出的利剑更是需要大量灵力,眼下再面对朝他再度扑杀而来的人面蛇,谢枕舟力有不逮,被它的尾巴扫到,飞出去撞上了一棵树干。 “噗”的一口鲜血喷出。 谢枕舟只觉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位了。 比他犯心疾时的痛,还要疼上数倍。 谢枕舟紧紧抓着玉莹,准备和他展开鏖战。 …… 不过是只筑基期妖兽,若是连这都对付不了,那他日后谈何参与进剧情中去。 如何保护想要守护之人! 人面蛇的怒气还在暴涨,压根不给他反击的机会,猛地又一甩尾巴过去,欲抽打在谢枕舟腹部。 一击就可断骨。 谢枕舟咬紧牙关,在人面蛇的尾巴袭来前,往旁边滚了一圈,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击。 一双清透的鹿眼,此刻也染上了怒焰。 他的身后,被人面蛇尾巴扫到的树干,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人面蛇紧追不放,又一次朝他打来,却在动作的一刻,感觉到无比悚然的气势威慑,然它已被滔天怒火冲昏了头。 这一击,再次落下。 谢枕舟身体倏然爆发,周身运转的灵力似要把静脉撑破,金丹期的壁垒,仅隔一线。 人面蛇感觉到,那股威慑散去,攻击又快了几分。 谢枕舟拼尽力气避开,趁着人面蛇攻击的间隙,引动着天地灵力,丝丝缕缕灵气灌入体内。 谢枕舟恢复些气力,忍着剧痛,玉莹同时释放出攻击。 然而都被人面蛇轻易化解。 面对它急而迅猛的攻击,谢枕舟蓦地闭上眼。 看似毫无防备,其实是在感受体内丹田中忽然充盈的灵力。 由金色气体凝聚而成的金丹泛着灼灼光芒,似要凝聚出实体。 刚才被攻击的刹那,他想到了书中一段。 二师兄突破元婴时遇险,引动雷劫杀之。 突破的念想前所未有的高涨,谢枕舟陷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状态中。 经脉开始重塑,天地灵气不断冲刷着身体,谢枕舟将之引入丹田,受到重创的地方刺痛缓缓平复。 ...… 原本晴朗的天际霎时雷鸣电闪,结成金丹的四九小天劫的雷霆在天边成型,如同漩涡般,层层黑云笼罩其上。 看出他要突破金丹了的人面蛇立马慌了神。 有人渡劫时,旁侧万不可有其他人在场,若是修为高出渡劫者则雷霆翻倍。 而人面蛇还未结丹,若是受了这雷霆,一定抗不过去。 得赶紧跑! 谢枕舟从玄妙的状态中睁开眼,看向慌乱着想要逃跑的人面蛇,唇瓣轻启,那抹凝固唇边的血渍艳丽夺目,有种摄人心魄之感,“想跑?” 谢枕舟冷冷笑着,目视它的背影,重又闭上了眼。 四九小天劫聚合成型,朝着渡劫之人所在的方位迅速劈下。 人面蛇逃避不及,被雷劫波及,劈了个外焦里嫩。 仅有筑基期实力的它,根本扛不动。 金丹逐渐成型。 天边雷霆慢慢散去,渡劫后受天道馈赠,精纯灵力灌注己身。 谢枕舟一身疼痛消弭无形,刚才受的伤,恢复如初。 神识也扩大了一圈,脑内识海也更加广阔。 金丹真人的威慑从周身散开。 谢枕舟展开了神识。 他从地面上站起,走到已然死透了的人面蛇身边。 没有同情,没有后悔。 方才的情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不会手下留情。 谢枕舟感受着口中腥甜。 是刚才吐出的鲜血味道。 谢枕舟敛眉,最终还是施了个诀,将之埋葬。 *** 众生皆有灵,不过弱肉强食罢了。 谢枕舟做完这一切,观察着树木长势,顺着枝繁叶茂的大树往南边走去。 幽深密林一片寂静,只有他行走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就连一丝虫鸣鸟叫也无。 有了实战和结丹的经历,谢枕舟时刻绷紧的心弦松了不少,终于不再时时紧绷。 放出的神识依旧未收回。 谢枕舟走着走着,停下。 “出来。”他看向某处,因为人面蛇袭击还没有平复的心跳,又开始了剧烈跳动。 谢枕舟下意识的拧着眉,想要攥紧胸口的衣襟,却在抬手的一瞬止住了。 他的心疾,早就没了。 “敏锐度不错。” 妖孽般勾人的声线,一袭红衣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被他紫色妖瞳注视着,谢枕舟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人面蛇带来的负面感还未消散,他有些恶心。 探知到谢枕舟厌恶的情绪,君烨的表情凝滞,紫瞳中有嗜血冷光闪现。 谢枕舟在他发难前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是还未得知迷雾沼泽的破瘴之法,还是妖族已经...... 这两样都不是现在的他想看到发生的。 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进入莽古秘境都会被压制修为。 眼前的君烨,应是只有元婴后期的实力。 谢枕舟不确定他跟了自己多久。 如果他想逃,几率会是多少。 ...... 听到问话,君烨眉梢轻挑起,目光戏谑。 他是一路跟着谢枕舟进来的,会被发现不过是他刻意弄出的动静罢了。 “本君说过。”君烨走近几步。 谢枕舟心跳又加速了几分,不自觉的退了退。 他的动作似是刺激到了君烨。 君烨周身妖力运转,瞬间袭至谢枕舟身前,掐住了他的下巴。 “本君是来寻你的,”说着,他手上力道加大,“同本君回妖界。” 破瘴之法他已获悉。 但在这之前,君烨要把他预订的小妖奴带走。 “疼。” 谢枕舟的抽气声,打断了君烨的话。 手上有温热的东西砸上来。 君烨垂眸。 是谢枕舟的泪珠。 小孩又被他弄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拷走拷走 —— 谢谢支持正版的大家,么么啾~ 明天我也尽量粗粗粗! 第二十六章 方才经历一场大战, 谢枕舟还未缓过来,对战人面蛇的生死一线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此刻刚得以放松,却再次面临危机。 下巴被擒住时的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捏碎, 慌乱的情绪也后知后觉冒出了头。 有颗颗晶莹泪珠沿着面颊滑落,谢枕舟眼前模糊, 湿润一片。 他的眉头深深拧起, 鼻尖酸意止不住上涌。 好痛。 明明刚刚和人面蛇大战时都没有哭。 唇上依稀还残留着一点血腥味,让他有种呕吐感。 人面蛇焦黑的死状适时从脑海里映出, 谢枕舟死咬着下唇, 防止自己真的吐出来。 君烨在这时撤了几分力道, 面上神色依旧不善。 “牙齿松开。”见他有要将唇瓣咬破的趋势,君烨忽然冷着声音道。 泪珠子还在往下滚着。 谢枕舟闻言, 濡湿双眸睁大些,把眼前已然看不清晰的人影辨认清楚。 君烨的指尖力道轻了点,让他说话不必太过费力, “你先松开我。” 君烨嗤笑。 不过是一个被他预订了的小妖奴,竟敢同他谈条件。 …… 君烨非但没松, 大掌反而捏上了谢枕舟脸颊, 迫使他紧咬的牙关松开, 只见那双唇在他的力道下掐得嘟起。 隐隐可见粉色舌尖。 谢枕舟疼得吸气,两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盛满水雾的双眸染上愠色, 面上布满泪痕。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谢枕舟抬眸盯着神色闲适的君烨,忍着疼,发狠的向前咬去。 若能咬下一块肉便好! 不防被他突然上前咬到的君烨,含着灵力的一口咬下,疼痛感让他身上的妖力不自觉倾泻出一丝。 纵然修为被压制, 可元婴真君的威压也不是才刚进阶金丹的谢枕舟能比的,他嘴上的力道松懈了下来。 原本用出的气力一散,谢枕舟嘴唇还软软搭在君烨虎口处。 “还能咬人?”君烨气笑了。生平头一次被一个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小孩冒犯,上挑的眼尾处,凤尾花似浴血而生。 谢枕舟气急,仰头就要瞪他,刚动作就被压了回去。 “继续,”君烨凉凉的声音传出,“给本君把你眼泪弄脏的地方,舔干净。” 后脑被君烨手掌压下,谢枕舟对着这只白皙修长的五指,看着上面被泪水打湿的痕迹,没有动作。 君烨似乎也并不打算让他真的舔干净。 不消片刻,头上的桎梏消失,不再拘着他,谢枕舟重获自由,立马退开。 …… “我不会跟你走的。”谢枕舟抬袖抹了抹脸上泪水,止住哭泣。 一边说,他一边再度运转灵力,体内凝结成型不久的金丹,目前灵力正充沛。 修为上,每个小境界都是需要不断历练,反复积累才能有提升的可能。 而大境界间,则是隔着天堑。 不仅是需要机缘和刻苦修行,更需要的是天资。 有的修者,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金丹至元婴的那层壁垒,只因没那份资质。 金丹对上元婴,无疑是以卵击石,君烨被谢枕舟的天真逗笑。 像是狩猎者百无聊赖的看着猎物做无用挣扎,君烨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摆,翘起唇角。 对他这番作态下了定论,“这可由不得你。” 谢枕舟召出玉莹,把他紧紧捏在手里。 大师兄给的灵符亦被他握在掌心,以便随时挡住君烨打来的攻击。 君烨眯了眯眼,看着谢枕舟的备战姿态。 长着一张利齿的小妖奴是会反噬主人的。 君烨紫色妖瞳中划过一抹厉色,眉宇间妖气涌动。 不若拔了那张利齿。 让他再无力与自己作对。 对面的谢枕舟绷紧着心弦,和君烨对峙。 这不是只有筑基期的人面蛇,眼前的君烨就算仅剩元婴的实力,亦非他能够一战的。 ……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君烨骨子里残暴嗜杀的妖精本能作祟,妖力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了这片密林。 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反抗时牵出的燥意,在看到谢枕舟准备催动玉莹时爆发得更加迅猛。 君烨紫瞳闪烁,隐约现出几点赤红,浑身妖气暴涨。 谢枕舟呼吸一滞,被强大的威压压制得喘不过气。 咳了一声,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这就是元婴真君的威慑吗。 谢枕舟脑袋发晕,运起灵力抵挡。 明明君烨什么都没有做,无形的威压却源源不断传来。 谢枕舟挺直的脊背被压得垮下了些。 君烨隔着一段距离,很想在这个咬着牙关不肯服输的小孩身上,留下点不一样的东西。 把这一身硬骨头一一敲碎。 强迫着他臣服。 饶有兴致的看着谢枕舟灵力被压迫得施展不开,原本还有些许红润的面上眼下毫无血色,只剩唇瓣上残余的鲜红血渍存有几分颜色。 谢枕舟憋着股气,倔强的不肯服输,然而膝盖微微泛起的抖动告诉他。 他连对上君烨的资格都没有。 后者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谢枕舟的狼狈,还颇为好心情的提醒,“只要你开口求饶,本君就放了你。” 妖力遵循着君烨的意念朝谢枕舟掠去。 如一根根手指般,在谢枕舟身后压了压,轻抚过去,一点一点往下按着。 谢枕舟膝盖一软,趴到了地上。 灵力已经失了效用,眼下双腿结结实实磕到地面,被凹凸不平的土地里夹杂着的石子划破,手上也传出刺痛。 “嘶——” 谢枕舟疼得不行,额角爬满细小汗珠,有几颗凝聚到一块儿滑了下来,挂在睫毛上。 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眼泪再次不争气的从面上滴落。 · 又哭了。 君烨轻啧一声,瞬间失了兴致。 四散开的妖力收敛干净。 身上的压力消失,谢枕舟绷紧的神经一松,昏了过去。 君烨走近,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眼神没有半点情感,充满妖性。 薄唇微动了动,哂道:“娇气。” 比之需要经过层层严酷筛选,才能入栖凤殿的那些妖奴们,差远了。 *** 毕竟是血肉之躯。 谢枕舟同人面蛇对战消耗精力太多,在面对比自己强了数倍的君烨压制下坚持这许多时间,已算他意识尚坚。 再次醒来时,身上如被寒霜包裹,冷得他发颤。 谢枕舟很快察觉,他的灵力,再次被封印了。 “醒了?”磁性的嗓音从一侧响起。 在声音入耳的刹那,谢枕舟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偏头看去,君烨站在一处冷泉前。 谢枕舟有些敏感。 他发觉,君烨的心情好似不太好。 “你想要我做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带他回妖界? 谢枕舟说话时被自己的声音惊住。 应是受了寒气侵扰,有点哑。 像是破了的风箱,破碎的玻璃划过地面般嘶哑,倒是不太难听,只是有气无力的。 君烨仿似这才想起,还没有告诉小妖奴本人,他笑着从泉边走过来。 谢枕舟在他俯下身后退了退。 君烨把他扔在了冷泉附近的空地上,身下没有任何东西垫着。 待谢枕舟退完,才感到不对。 周遭温度仿若实质般的降低,他这个举动,明显是在挑衅君烨,在他的忍耐线上踩过。 谢枕舟顿住了。 …… 霸道强势的妖力裹挟着罡风,到得谢枕舟近前停下,咫尺距离。 君烨微眯缝着眼,本是想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在谢枕舟又一次躲开时,口吻便充满了恶意,“本君要带你回妖界,做个扫洒妖奴。” 干最肮脏的活,不给吃不给住。 被封印灵力的修士,同平常人无异,需要吃需要喝,睡觉亦然。 谢枕舟喉头一梗。 没想到君烨竟然想把他当妖奴使唤。 又一阵凉气拂过。 谢枕舟身子颤了颤。 他想问君烨这是哪里,于是撑着手从地上坐起,和半蹲下来的君烨平视。 话刚出口,君烨的表情就变了,森然冷意浮现。 “莽古秘境关闭了。” “怎么会!”谢枕舟脱口而出。 莽古秘境怎会关闭,剧情中根本没有。 想到什么,谢枕舟安静了下来。 正如莽古秘境提前,和君烨会出现在这里一般,莽古秘境关闭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君烨睨他一眼,没有在意他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不甚在意道:“不过是个小小结界。” 妖界第一诡面妖君的称号并非是虚的。 早在谢枕舟昏迷,君烨就已想好出去的法子。 他所在的冷泉,乃莽古秘境闭合结界最薄弱的一处。 待到明日正午时分,便是破开结界之时。 …… 听完君烨说的。 谢枕舟陷入了沉默。 他并不想出去。 突破金丹的意外之喜让谢枕舟想要留在莽古秘境,此次历练或许还能让他收获更多。 谢枕舟低敛着眉眼。 风从宽大袖口灌入,很冷。 他缩了缩。 君烨问他:“冷?” 谢枕舟没有言语。 片刻,听得一声轻笑。 眼前一点红色衣摆晃动,君烨起身,脚步声响起。 君烨重新回到冷泉边,他的声音有些远了,夹杂在风声里,模模糊糊传来。 “妄图忤逆本君,你且受着吧。” 算作对他的惩罚。 不受驯服的猎物,就是需要鞭打。 只有深入骨髓的痛楚烙印在他们的灵魂之上,他们才懂得低头。 君烨自认,比之妖宫中其余九个老妖怪,他对谢枕舟这样的惩罚,还算仁慈。 · 君烨没再管他。 后方谢枕舟调整好坐姿,裹紧了衣袍。 灵力无法运行,不能从储物镯内拿出上回大师兄给他的烈焰兽内丹用以取暖。 裸露在外的手上冰凉,脸上也有刺透皮肤的冷意,一点点蔓延开。 谢枕舟往君烨的方向觑了一眼,若有所思。 对方此刻正背对着他。 天色暗了下来,仅凭着幽幽月光谢枕舟只能看见冷泉依靠着一方峭壁,四周寂静,往边上看去,是一圈高大树木环绕,灌木丛生。 想到大师兄给他的那枚追踪符,因为当时遇上人面蛇,情况紧急之下被他草草塞在怀里,谢枕舟伸手从腰间系着的腰带上摸索片刻。 黄色符纸被他至于掌心。 “这是什么?”君烨出现在他身侧。 *** 君烨看似在观测结界,其实一直在以神识察看着谢枕舟这边的动静。 他的一丝一毫,每一个动作、表情,都尽皆被他收入眼底。 君烨扫视着那张符箓,很快就知道了它的效用,“本君道你当初缘何能从结界中出来。” 说罢,君烨再度俯身,从敏锐度大大下降的谢枕舟手中夺过符箓,妖力凝聚指尖的一瞬。 黄色符纸在他手中化为无形,消散在空气中。 谢枕舟瞪眼,“你做什么!” “追踪符箓,想必那日救你之人是用这个找到你的。”君烨笑了笑,唇角挑起的弧度都写满了愉悦。 谢枕舟咬着牙,怒视着他。 许是他这副样子愈发取悦到了君烨。 似乎觉得有趣,君烨倾身,上前伸手捏了捏谢枕舟的脸,心情颇好的道:“不要试图逃跑。” 君烨依旧笑着,嗓音却是沉了不少。 “不然,本君便是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出来,搅碎你的金丹,挑断你的灵脉,剥皮拆骨后,再将你制成傀儡。” 君烨越说越兴奋,笑声更加放肆。 竟是在松开谢枕舟的一刻,为他设了个结界,让他不再被冷泉吹来的寒风侵扰。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天际开始泛起光亮,谢枕舟一晚上都睁着眼,君烨也一直都站在冷泉边,两者隔着段距离,气氛倒是和谐。 太阳一点点向正中倾斜的时候,谢枕舟整个人都麻了。 直到那个红色身影动了动。 谢枕舟下意识后缩。 大师兄...... 快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搞快点搞快点! —— 早上九点还有一更,晚点见,么么啾! 第二十七章 谢枕舟拿出朝舤所给的符箓, 目的就是为了让君烨销毁它。 妖力凝聚打入时,大师兄或能捕捉其踪迹。 这是谢枕舟曾在书中看到的。 大师兄炼制的追踪符便有此功效,就像万缈峰之行那次, 大师兄设的阵法,亦是用了此道。 接下来, 无论君烨将他带到哪里, 朝舤都能搜寻到一丝痕迹。 前往三峡之岭…… 需要越过迷雾沼泽,必定危险重重。 谢枕舟微抿着下唇。 大师兄若是探知到他的方位, 千万不要只身前来。 …… 莽古秘境深处。 甫一进来便被卷至最深处的朝舤, 此刻正在一间空旷无比的石室内, 只见他双腿盘膝而坐,双目闭合, 显然已是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 朝舤蓦地睁开双眸,眼底含着的冷意足矣将石室洞穿,他径直起身, 找寻出口。 进到莽古秘境后,朝舤就一直被困在此处, 不得其门而出。 但眼下。 给小师弟的符箓被毁, 他往灵符内刻录的法阵被触动, 于最后一刹在毁符之人身上留下印记。 左右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朝舤停下了继续摸索出去的举措,站在原地。 抬指间, 无数灵力凝聚掌中,又有数道灵符飞出。 朝舤阖目,引动着秘法。 半晌,朝舤倏然启唇,“破。” 伴随着‘轰’一声巨响, 眼前石壁被朝舤打出的符箓及雄浑灵力震碎,乃至包裹石室的结界也被摧裂一二。 朝舤遭受震动反噬,身形却依旧稳稳立着,体内灵力翻涌。 将之压下后,朝舤手臂一抬,通身漆黑的龙吟剑在掌中成型,在空气中划开一条沟壑。 伴随着龙啸之声挥出的一剑,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轰然撞上石室外的结界。 “嘭——” 爆破巨响传出,玄色身影似风般,眨眼掠出,闪过人面前时,不留一丝残影。 …… 莽古秘境中的人何其之多,注意到朝舤的也有不少。 “刚刚是什么人?好快!” “竟有人从身边过去?我怎未曾察觉?” “不必说,定是元婴修为的高手,我能觉出一点,只不过那人应当是受了什么伤,泄了半点气息出来,这才让我查探到。” 同样探知到的,还有恰巧在这附近的越辞。 越辞凝视玄影离开的方向良久。 这般熟悉的功法,是崇云宗才有的。 能有这等修为的,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是大师兄啊。 朝舤于符道上的领悟,早已修至臻境。 小师弟那日说,要与他一道,可谁也没想到莽古秘境的空间之力会把人抛散得那样远。 不过须臾,越辞想罢什么后,也不再驻足,运起灵力追了上去。 他和朝舤的实力相差无几,加之朝舤因破结界时消耗不少,越辞要追上去,并不是难事。 *** 测算着最佳时机,君烨整个人悬于冷泉之上,踏在虚空中。 谢枕舟抬首看去。 一轮烈日高挂,炎炎暑气蒸腾,有别于夜晚的寒冷,此刻他的眼角不断有汗珠划过。 自穿书进来,时时就有灵力可用,身上任何脏污都可一个清洁术便打理干净。 谢枕舟还从未有哪一刻,像眼下这么狼狈。 一张脸都被热气熏蒸得红透了。 君烨对谢枕舟看来的视线似有所觉,往他那边看去。 想到什么,君烨眼尾处的凤尾花妖气缭绕,不断在其上闪现,有妖力随着他的意念朝谢枕舟身上凝去。 如上次般。 谢枕舟被一团妖力托举起来,慢慢往君烨靠去。 身子忽然被悬空,谢枕舟也只在那一瞬,心跳漏掉一拍,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在看君烨是如何突破结界。 身为大妖,生下就有传承,君烨脑中所储存的东西包含万象。 这是历历代代的妖族留存下来的东西。 区区一个莽古秘境结界,也的确难不倒他。 这也是君烨会甘愿被压制修为进来的原因。 只因他想出去便能出去,无人能阻。 …… 谢枕舟被妖力拉扯到了君烨身边,和他一同悬于冷泉上方。 也是此刻,谢枕舟才注意到。 在他下方的冷泉,夜晚所见覆盖泉面的一层冷霜不在,泉水周围竟冒起了小气泡,俨然是烧开了的迹象。 底下的泉水居然一夜之间从寒冷可凝冰,变成了一泉沸水! 难怪,这里就是结界薄弱之处。 只是不知君烨是如何探查到的。 谢枕舟小心翼翼不敢动弹,唯恐摔了下去,神经再次高度紧绷起来。 像是察觉到他的异动,君烨轻声笑了笑,似安抚道:“不用怕。” 他的心情许是不错,又补充了一句:“有本君在,不会让你摔下去。” 被人探知心事,谢枕舟却生不起一丝赧然来。 若是换个人,他现在就该红了一张脸了。 “你在害怕?”君烨问。 谢枕舟闭唇不答。 接着,有冷哼声响起,谢枕舟心弦紧了紧。 只听君烨道:“你不可以怕。” 谢枕舟撩起眼皮朝他那边瞥了瞥,眼中没有半点畏惧。 不是佯装的强自镇定。 “本君不允许。”君烨笑了,接了上句话,复又道了一句,“你这样就很好。” 应是看到他被日光熏蒸得满脸通红,君烨竟然大发慈悲的,为他施了个小法术,让他免受日照。 谢枕舟这才觉好受许多。 半晌,他才开口,说了今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是我?” …… 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君烨也在想。 约莫是寂静了上千年,每日都是一成不变,偶尔碰到一个并不如何怕他的。 想到昨日谢枕舟咬着牙想和自己一拼的天真场面,君烨低低笑开了,“本君欢喜你。” 能得他亲自代入栖凤殿当贴身妖奴,这确实脱不了自己见这小孩合眼缘的关系。 谢枕舟嘴角抽了抽,闭上了嘴。 心底仍是有些涩涩的。 想逃,逃不掉。 满腹都是受到打击的委屈。 君烨斜睨他一眼,眉峰微蹙了蹙。 “想哭?”君烨扫视他,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不许哭。” 谢枕舟泄了气,声音软软的,稍有些许无力但依旧用足的音量,扬声回道:“我没哭!” 他好像有点饿了。 失了灵力,辟谷于他而言也是虚的。 他现在需要吃东西。 腹中适时传出响动,‘咕噜’一声。 谢枕舟面颊霎时涨红。 果然,听到君烨嗤笑。 谢枕舟撇开头。 过了片刻,对君烨道:“我饿了。” “再等等。”君烨目光扫过他泛起红晕的耳尖,难得解释,“待本君破开结界,就喂饱你。” “哦……”谢枕舟有气无力道。 …… 想吃是真的。 不想结界破开也是真的。 可这依旧挡不住,太阳已经逐渐移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时机即将成熟。 君烨再度看了眼饿坏了,变得蔫蔫的谢枕舟,不同于昨日呲着牙耀武扬威反抗时的模样,倒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动物,蜷成一团,缩在他的脚边。 很是可怜。 君烨想了想。 若他将那双利爪剪了,拔了那会咬人的牙,再好生把他养起来,这样会不会让他乖乖的冲自己露出肚皮,任自己抚弄? 就像他养的妖宠中,那只灵智未开的三花猫一般,总是用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腿变拱动。 待他看去时,即刻露出柔软的肚皮,求抚摸,且还时不时用小舌舔舐他的掌心。 想到那绵软无比的触感。 君烨沉吟一秒,竟觉出许多乐趣。 谢枕舟感知到君烨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腹中空空实在难受。 他抬起眼,同君烨目光对视。 “好饿。”谢枕舟鼻子发酸,眼眶红了一圈。 君烨被他眼尾染上的绯色吸引,眼神停留。 谢枕舟眨了眨眼,把泪意逼下去,不能在这人面前哭,接着为了试图说服君烨,他弱着声气道:“我好饿,我的储物镯里有吃的……” 谢枕舟说着,伸出手扯了扯君烨的一截红色衣摆。 他太饿了。 头晕目眩之感伴随,仿似随时都能饿晕过去。 …… 成功吃上东西,谢枕舟储物镯被君烨强行打开。 因君烨勒令着快些吃完,谢枕舟三两下把灵糕扫入腹中。 储物镯将它们储存得很好,没有分毫变质,一如刚买时那样,还散发着徐徐甜香。 软软糯糯的糕点入口即化,瞬间充斥味蕾,顺着喉间滑入腹中。 饱腹感很快袭来。 谢枕舟吃完了。 君烨看他吃,谢枕舟吃东西时,像只小仓鼠,喜欢把嘴巴塞满。 似是生怕慢一点会有人跟他抢。 一口接着一口,往往上一口还未下咽,他就已经又填充上了,嘴巴里没有空余。 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谢枕舟还在回味,甜甜的糖糕,滋味还没有完全消散,他没忍住伸出舌舔了舔唇。 好想再吃一点。 君烨低着眼。 对方落在腮侧还有些许碎屑,他瞥了一眼冷泉上方肉眼不可见的‘气’,遂在谢枕舟身旁俯下身,指尖捻过那点残渣。 不知是糕点的香气还是谢枕舟身上散发出来的。 香甜气息中还揉杂着一股奶味,诱得人想要深嗅。 · 君烨阖上眸子。 这是第几次嗅到了。 谢枕舟怔怔的。 他看到君烨伸出舌尖,将那点残糕碎屑卷走,喉结上下一耸,咽了下去。 “很甜。”君烨给出评价。 末了,重新看向了冷泉。 此时那股无形的‘气’正在慢慢开始变化,一息之间就转换了无数次形态,更有数种色泽光晕流转。 谢枕舟也回过神,接着浑身一凛。 君烨是在准备破开结界了。 *** 漫天妖力,笼罩住了一方冷泉。 君烨凝神往结界上打去。 同一时间,他身形一闪。 有汹涌剑意朝他袭来。 “大师兄!”谢枕舟眼睛一亮。 朝舤一手握着龙吟剑,一手执符箓画阵。 剑意配合着咒法,结合着劈向君烨。 “来找死的吗?”君烨伸手拦下这一击,却是被震退一步。 在这秘境中,同样是元婴后期,君烨和朝舤实力相当。 朝舤周身清寒之气覆盖,看着君烨的目光,犹如在看死物。 瞥到君烨一侧的谢枕舟时,脸上神色变了变。 似是没有那样冰冷了。 君烨的眼神同样被冷意包裹,裹挟着妖力往朝舤打去,“想死,本君成全你。” 这时,朝舤也开了口。 然而他说话的对象,并非君烨,竟是把人无视了个彻底。 谢枕舟眼眶发热。 他听到大师兄说,“小师弟,莫怕。” 谢枕舟猛点头,眼睛涌现泪意。 他也不想哭的。 见朝舤堪堪避开君烨的攻击,谢枕舟含着哭腔喊:“大师兄小心!” …… 上方高挂的太阳,隐有偏移之势。 君烨到底是妖族血脉,纵然朝舤天资再高,强行破除石室结界又以最快速度追踪君烨的方位,对付起来愈显吃力。 谢枕舟被妖力禁锢在冷泉上方,看着君烨身上的妖气愈发浑厚,带着铺天盖地之势。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都停不下来,“不要......” 大师兄明显落在了下风。 好在君烨还记得出结界之事,终以蕴含元婴后期实力的一掌妖力往朝舤拍去,“暂且留你一命。” 话音落下,君烨身形一晃,重回到谢枕舟身旁,看向后者的眼神,隐隐夹杂着杀意。 谢枕舟眼看着大师兄再度避开君烨的那一击,只是被波及了些许,墨发被妖力击打得有些乱了,但他还是大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胸前衣襟被人攥住。 君烨把他拎了起来,而结界不知何时已然大开,两人的身形逐渐被吸入结界中。 一抹水蓝色光影急射而来。 浔月剑划破长空。 模糊中,谢枕舟看到一个白色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24:00见! 第二十八章 “大师兄。” 白色衣袍晃过, 越辞出现在冷泉边,立于朝舤身侧。 结界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将浔月剑挥出。 趁那人不备时, 剑气划伤了对方。 越辞看着自发飞旋回到自己手中的浔月剑,剑尖一抹鲜红血迹, 他脸色有些沉。 带走小师弟的。 是上次在紫宸峰见到的, 那个妖物。 越辞看了看朝舤。 后者神色似乎比以往更冷,很明显。 对于越辞的到来, 朝舤双眸没有生出半分波澜, 只发出了一个淡淡的音节算作回应, “嗯。” 越辞把浔月剑收回丹田中蕴养,道:“是妖。” 朝舤不置可否。 两人站在冷泉边, 观察着四周。 君烨劈开结界时,他们都在场,所以此处是离开莽古秘境的关键。 至于怎么出去…… *** 另一端。 刚被破除的结界口卷出, 谢枕舟整个人栽到了地上。 昨日还未恢复的手掌又添新伤,膝盖再次受创, 他倒吸一口冷气。 太痛了。 谢枕舟仰首看去。 方才眼前一花, 他们就从莽古秘境中出来了, 巨大的空间波动环绕,谢枕舟身上却没有半点损伤。 君烨有护着他。 这里应当还是处于瑜洲岛上。 耳边呼呼传来海水声,咸腥味扑鼻。 谢枕舟小心撑着手坐起, 这才往君烨看去。 就见后者正低敛着眉眼,垂目看着自己腰际被划开的口子。 有血液流了下来,沾染在他艳红的衣袍上,分不清哪个颜色更深,更刺目。 谢枕舟怔忪片刻。 他想起了, 出结界时,他看到的白色身影。 是二师兄。 “嗤。”君烨蔑笑着。 莽古秘境带来的修为压制不在,身上不防被刺穿的地方,只消一眼,被割裂的血肉瞬间粘合。 君烨半眯起眸子,愈发确定了什么,唇角的笑容带着兴味。 “有意思。”他自顾自喃喃一声,继而朝着被他撂在地上的谢枕舟走去。 下巴传来熟悉的疼痛。 这次力道,比之以往几次都要大。 毫无灵力护体,没有半分反抗之力,谢枕舟被掐着下巴抬起头。 接着,与一双仿似蕴着无尽血煞之气的妖瞳对上。 …… “本君受伤,你很高兴?”君烨看着谢枕舟。 指尖下掐着的地方,立时泛起点点青紫痕迹。 皮肤真嫩。 只见那本就因哭过还沾着许多水汽的眼睫上,此刻凝聚得愈发多。 谢枕舟吃痛,动了动唇想开口说话结果更痛了,只能干瞪着君烨。 在他同崇云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交手时,谢枕舟的反应令君烨极其不悦。 特别是看到,他还为那人急哭了的样子。 思及此,眼下又看到谢枕舟的这个眼神,君烨眉宇间妖气四涌。 猛地把人扯了过来。 君烨掐着他的下巴没放,贴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耳边说着,“以后,若是没有本君的允许,不可对着其他人哭,知道吗?” 谢枕舟被掐得“唔”了一声。 耳际有发丝扫过,泛起些微痒意。 但是太过微末,无法跟身体的疼痛相比。 被疼出的眼泪还在吧嗒吧嗒下掉。 君烨还在说着,势必要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为止。 谢枕舟无法,“知、知唔,道。” 大概是对他的妥协觉得顺心不少,君烨松开了桎梏。 在被松开的一瞬,谢枕舟只觉一阵柔和妖力拂过,他身上被刮蹭到的地方疼痛消失了。 谢枕舟垂头,看了眼恢复如初的手。 连血迹都不曾留下。 他看向君烨,视线下意识朝周遭看去。 尚来不及继续思考,脑中倏地一空,身体逐渐失去知觉。 谢枕舟又一次昏了过去。 *** 再度醒来时。 谢枕舟挣扎着掀起眼皮,入目便是红色纱幔,偶有甜腻香气扑鼻。 似是脂粉味。 他只手撑着床沿坐起,头脑尚不清晰。 很快,就有一清脆女音传来,如银铃敲击般悦耳。 “你醒了!”一名身着浅黄色衣裙的少女笑嘻嘻的对着他,目光还在他身上不断逡巡着。 这可是妖君大人亲自从修真界带回来的。 说是要留下来当贴身妖奴。 少女蹲坐在地,仰着头,双手捧着脸盯着谢枕舟的眉眼瞧,最终目光落在他鼻梁侧的那颗小痣上,颇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我叫银铃。” 少女很是健谈,似是看着谢枕舟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和他说了不少话。 这里已经是三峡之岭的范围了。 而他呆的这处,是妖皇座下第一诡面妖君所在的宫殿,栖凤殿。 谢枕舟嗓子有些干。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银铃依旧笑眯眯的,很好亲近的样子。 谢枕舟微微咳嗽,后者没有半点异状,也不问他别的。 “谢枕舟。” 泛着哑意的声音,比以往低沉不少,谢枕舟说出自己的名字。 仿佛是为了加深记忆,银铃跟着他念了一遍,“谢、枕、舟。” 谢枕舟偏过头,继续咳嗽。 没有再看银铃。 少女好像觉得打扰到他,跟着一蹦一跳的走了。 待房门被关上的响动传出,谢枕舟这才止住咳声。 看向银铃离去的背影。 …… 这里是妖界。 谢枕舟深吸口气,都不是人。 银铃看似活泼可爱,其实看向自己时,眼中却是不时流露出垂涎。 那是一双狡黠灵动的狐狸眼。 狐狸…… 谢枕舟抓着红色床幔的手指骨节凸起,指尖都用力得泛起白晕,紧接着,咳嗽的欲望,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刚才面对银铃时,是假咳,是为了避免被那双充满魅惑的眼睛迷住。 但现在,他是真的咳。 每咳嗽一下,胸腔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喉咙也仿若被火灼烧着。 谢枕舟头脑发晕。 然而,下一秒,有声音响起,在他的咳嗽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啧,竟然是个小病秧子。” 谢枕舟呼吸一滞。 咳嗽被打断,被咽下的咳嗽声使得嗓子生疼。 他侧目看去。 房中凭空出现一人。 来人满头银丝,身形极其瘦弱,长着一张极为稚嫩的脸,一副少年模样。 但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倒叫人分不清他的年纪了。 看清谢枕舟的脸,那一头银丝的少年霎时眼睛爆亮。 “好皮子!好皮子!”少年似乎很激动,一边说一边左右走动,停不下来的样子。 最后,他看着谢枕舟扬着声量道,“你,我要了!” 谢枕舟愣了愣。 他说的要,是要他的…… 谢枕舟不确定的看着他。 “没错,”少年似乎察觉他的疑惑,他停下癫狂,眯起眼睛一边舔着唇,透着股阴鸷的嗓音说,“你的皮我要了!” “这么一副好皮囊,一定是妖君为我寻来的,哈、哈哈哈。” 像是魔音灌耳,谢枕舟抬手捂住耳朵,却怎么也阻挡不了这鬼魅般的笑声。 “亥奴。” 君烨略带愠色的声音响起。 红色身影出现在房间内。 …… 正像个疯子般挠着头,眼中流泄着扭曲神色的少年闻言,停下了动作。 “妖……” 君字还未脱口,名唤亥奴的银发少年被妖力一扫,掀翻出去撞到了门板上,落在地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放肆!”君烨的声线中,不含一丝情感,妖瞳亦是冰冷一片。 他垂眸扫向被他妖力压制无法抵抗,一击过去便口吐鲜血的亥奴,再次挥出一道妖力,“本君的人,岂是你能肖想的。” 回到三峡之岭,君烨便去了妖皇宫。 迷雾沼泽的破瘴之法已经交给那个老东西了,想着来时匆忙,他殿内的小妖怕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这才迅速赶回。 果不其然。 若他来晚一些,他的小妖奴怕是会只剩一副骨架。 “咳咳咳——” 风水轮流转,方才谢枕舟咳得惊天动地,此时亥奴比他还惨,口中连连吐血。 “对、不起,亥奴该死,咳,”亥奴连忙爬起来,跪在君烨脚边,顾不得口中翻涌的血腥味有多难闻,不断求饶,“亥奴不知...不知这是妖君大人的小宠,亥奴该死!” 亥奴猛地磕了一个头。 只听他声声泣血道,诚惶诚恐的态度,似是唯恐君烨一个不悦,他就会身首异处,“还望妖君恕罪!”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亥奴还以为妖君从修真界带回来的不过是个小玩意,要不怎会在回来后就把人随意丢给了银铃。 以往都是如此…… 妖君手底下丢过多少玩物。 最后俱都被丢给他处置,全剐下了皮子。 亥奴越想越惊。 …… 君烨有些烦躁。 耳边亥奴的声音显得尤其刺耳,再听就觉愈发难受,他垂落身侧的手凝聚出一团妖力,妖君的威压在房中四散开。 只需轻轻一挥,妖力一旦打在亥奴身上,耳中就再不会有那烦人的声音了。 君烨艳色的唇角微勾,对自己设想出的局面很是满意。 红色袖摆跟着舞动,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于半空。 围观了许久,也安静了许久的谢枕舟,终是没忍住发出咳嗽。 一声高过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眼角因为咳嗽变得绯红,唇瓣却没有半分血色,谢枕舟撑着床沿,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头晕之感在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中,变得越加难忍。 谢枕舟拧着眉,神态极为可怜。 · 亥奴本以为妖君的一击将要落下,已然是存了必死之心阖上双目。 岂料,身上久久没有传来剧痛。 亥奴小心翼翼睁眼去看。 只见妖君大人已然转身到了床边。 姿势不甚熟练的半搂着人,在那少年背上轻轻拂了拂。 往日随手便是要死妖的一拍,现在确是风平浪静。 紧接着,亥奴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耳朵。 他听到,妖君大人用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语气,在对着那少年温声说道。 “哪里疼?” …… 君烨看着他,自己都觉是出现了幻觉。 他在说什么? 谢枕舟后背被君烨轻拍了拍,气似乎顺了点。 “我嗓子疼。”他回答道。 又生病了。 每当病中,他身边都会有父母陪伴,再不济,便是护士姐姐。 而来到幻陵大陆这么久,每每生病,也都由几位师兄和师尊的呵护,谢枕舟有些想他们了。 “怎么又哭了?” 君烨皱了下眉,看着趴伏在床上的谢枕舟。 红色锦被衬得少年皮肤愈发白皙。 扫过对方被泪水打湿的面庞,君烨心中竟诡异的觉得,在自己面前哭比之在别人面前哭,要顺眼许多。 君烨停顿片刻,才道:“别哭了。” 谢枕舟从来没听过这么霸道的要求。 还不许人哭。 “就哭!”含着哭腔的沙哑嗓音提高了许多,响在屋内。 君烨一怔。 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明天晚上十一点见! ●●● 接档文求收~《穿书后干掉那个万人迷的我成功上位了》 文案: 褚朝安穿书了。 穿进了一本的万人迷文中。 书里的主角受,是个万人迷。 有心机、有谋略,更懂得如何做个白莲花惹人怜。 他是仙门首座的白月光,魔界魔尊的朱砂痣,妖界妖皇的心头肉,冥界冥王的掌中宝,文里所有男配的意中人…... 而褚朝安。 他是主角受的仇人。 上来就是要被剥皮拆骨,千刀万剐,受抽魂之苦。 褚朝安拼了老命靠着脑中多出来的系统,逃出万人迷主角受设下的囚牢,又要被他的各个备胎攻围剿。 首座要杀他,魔尊要斩他,妖皇要砍他,冥王要剁他。 褚朝安不得已,披起了他的小马甲。 仙门首座乖巧听话的关门弟子是他。 魔界魔尊狠戾火辣的贴身妖奴是他。 妖界妖皇冷酷傲慢的左使护法是他。 冥界冥王恬静淡然的手下鬼医是他。 褚朝安一边披着马甲,一边为几位修真界大佬讨主角受欢心,并找寻着自己大号,玩得不亦乐乎。 未曾想,马甲一层一层被揭开。 主角受的一朝身陨,一切都乱了套,他的万人迷光环跑到了自己身上。 还附带生子功能! 褚朝安:...... 看着被发现身份后,为自己失了身份的仙门首座,发了疯一样的魔尊,着了迷一般的妖皇,陷入狂乱的冥王。 褚朝安默默换了个马甲,匿了。 *万人迷属性 *无数小号马甲千面受(你爱的性格他都有) *发现马甲后打击最大的是攻(是殡仪馆常驻) *原书主角受戏份不多 第二十九章 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在他面前说话。 君烨眸子定在深陷进床褥里、哭得双肩都有些微颤抖的谢枕舟身上。 一旁的亥奴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完了完了。 这一副好皮子要被毁了。 妖君大人若是生气。 这少年怕是连骨头都留不下。 然而, 令他大出所料的事情再次发生。 君烨非但没生气。 反是轻笑出声。 紧接着,跪倒在地的亥奴发现,他的五感被屏蔽了。 耳边再无半点声音传入, 床上少年断断续续的哭音消失。 亥奴不着痕迹的一抬头,就见大人嘴唇动了动,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但能清晰察觉到的是,他的心情仿似十分愉悦。 君烨妖瞳中浸上丝丝笑意,微俯身, 对着谢枕舟耳畔浅声道:“既然想哭,那便哭吧。” 但前提是。 只有本君能听。 …… 直至被妖君赦令滚出房间,得以逃过一死的亥奴还有些心有余悸。 走出老远,他才觉出能听到声音了。 大人设在他身上的法术消失。 “噗嗤。” 清脆婉转的一声娇笑响起。 亥奴猛然转头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袭黄裙的银铃从墙角走出,极具欺骗性的脸上是烂漫的轻快笑容。 “你在这做什么?”亥奴沉声道, 暗暗压下刚才受创后胸口翻涌乱窜的妖气,他面庞浮现出不同于年龄的郁色。 原本寻常的一双眼忽地变成竖瞳但,很快又变了回去。 在正常人和妖化中转换。 “别生气啊。”银铃嘻嘻笑着, 闭了闭她的小狐狸眼,探知到亥奴身上的一点不寻常, 她声音尖利道:“你受伤了?” 下一瞬,银铃眼睛一眨一眨,“嘻嘻嘻。” 明明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可笑音里泛着冷厉, 听得人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亥奴嘴角抽了抽, 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便不再和银铃对话。 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同族,“我劝你不要对妖君大人带来的那小孩生出念头。” 说罢, 亥奴转身往瑶阙殿走去,离开前他表情似笑非笑的上下瞥了一眼银铃,“不然,你的皮子可就保不住了。” 果然,银铃停止了笑,冲着亥奴的背影呲了呲一口尖牙。 呲完牙,她有些可惜的瞧了瞧栖凤殿的方向。 *** 栖凤殿内。 君烨看向哭着哭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小孩,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不由失笑。 “竟对本君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君烨笑了笑,正欲倾身下去细细观察,一道黑色妖气打了进来。 妖皇找他。 君烨停下动作,轻啧了一声。 走前看了眼安稳睡去的谢枕舟,君烨紫瞳闪动,挥出一道妖力将人平放睡下后,化作烟雾往妖皇宫掠去。 待人一走。 谢枕舟的呼吸霎时变得沉重,眼皮也因哭过变得沉甸甸的,他缓慢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现在已经到了妖界。 单凭他一己之力,不必说迷雾沼泽,就连三峡之岭都未必出得了,况且他浑身灵力全无…… 谢枕舟低着眼睫,长长的舒了口气。 想到什么,他望向门边,突然试探着开口:“你在吗?” 谢枕舟顿了顿,复又出声:“我知道你在。” 良久无人应答。 谢枕舟念出一个名字。 “银铃。” …… 蓦地被叫到名字。 本来蹲在墙角,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的银铃眼珠子转了转,颇为灵动,她没回话。 谢枕舟慢慢又喊了一遍,嗓音依旧是哑哑的,偶尔只能发出气音。 待他叫到第五遍时。 “我在这。”银铃出现在殿内一角,她朝床幔处探了探头。 谢枕舟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窝在红色缎子中的少年肤色白皙,笑起来一双眸子弯弯的,里面像藏着星星,闪闪亮亮。 银铃看得一愣一愣,接着对谢枕舟伸来的手指,跟着他晃手的动作脑袋一点一点,险些控制不住冒出耳朵来。 “你能帮帮我吗?”谢枕舟朝她伸出手,让她看自己的储物镯。 毫无灵力的他无法开启。 银铃转瞬回过神,有些警惕的看着谢枕舟。 谢枕舟对着她笑,满脸的无害,声音轻轻的,“我打不开。” 不等银铃嘴唇微动想要开口说话,只听他继续道:“我的药在里面,吃了便不咳嗽了。” 谢枕舟一边说,一边观察银铃的神态。 药只是借口,打开储物镯是真。 早在想到银铃原身可能是狐狸时,谢枕舟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她是君烨身边的那位右使护法。 · 书里有记载,妖界的诡面妖君身边,有左右二位使者。 右使乃一位心智未全开的千年狐狸,手段狠辣只听君烨号令,她心智如孩童,而狐族天性使然,往往都酷爱美人。 文中写到二师兄视角时,剧情中有这样一段。 诡面妖君的右使护法竟在初次见到人家,便捧着脸盯着人看呆了去,且在后面又有写到,常有一只罕见的毛发全黄的狐狸叼着各种亮晶晶的东西丢在他门口。 想到之前银铃捧着手盯着自己看的样子,谢枕舟便想试试,看她是否真的会在外面。 结果自然是,如他猜测到的一样。 银铃果真在外面蹲守。 …… 许是因为被下了禁制。 君烨并未限制谢枕舟的行动,银铃也得以悄悄过来。 听到谢枕舟的要求,银铃没有动。 谢枕舟咳了一声,一层水雾瞬间阻隔住了视线。 是他咳得太厉害了。 而原本没有动静的银铃,却在此刻有了动作。 黄裙少女蹲坐到了床榻边,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谢枕舟。 谢枕舟止住咳嗽,镇静的回视她,把储物镯递了过去。 银铃接过,只妖力一转,储物镯被强行打开。 谢枕舟眼睛一亮。 “让我摸摸你的小痣。”银铃的话,打断了谢枕舟的欣喜。 谢枕舟一顿。 “谢枕舟。”银铃叫他。 望进那双止不住垂涎的狐狸眼中,谢枕舟点了下头,把储物镯拿回了手中。 银铃闻言,比完成目的的谢枕舟还要兴奋,忽地一蹦而起,一双毛茸茸的黄色耳朵露了出来,毛茸茸的一颤一颤。 谢枕舟看着突然出现的耳朵,怔了怔。 因为哮喘,他不能接触任何带毛的小动物,即使他们很可爱,他也很想摸一摸。 这是致敏原。 有一段时间,在看到别人养宠物时,谢枕舟也想养。 但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似是感知到谢枕舟的想法,黄澄澄的毛绒耳朵伸了过来,像是小朋友互换心喜的玩具,明明已经帮了他的银铃,提出了这样一个互换条件,“我也给你摸摸。” 谢枕舟看着这双耳朵,没有动。 他没有动,毛绒耳朵却动了,主动往前凑了凑。 银铃催促,“快摸快摸,你摸完就到我了。” 还知道礼尚往来。 谢枕舟笑了一声。 妖孽般的磁性嗓音蓦地在房中响起。 “摸什么?” 是君烨回来了。 …… 谢枕舟看到来人,飞快把储物镯塞进袖子。 而本是将头耷拉在床沿上的银铃看到君烨,立刻起身,笑嘻嘻的对君烨解释:“我帮他,给他摸耳朵,他也给我摸。” 所有老底都掀了。 不过好在没有提到储物镯之事。 谢枕舟在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哪里不对。 抬眸看去时,果然看到去而复返的君烨面色黑沉一片。 随心所欲若是妖族本性。 那么占有欲强,就是妖的本能。 且这还是堂堂妖君。 君烨的神情说不上好,他的目光落在银铃那双藏不住的耳朵上。 只有极度兴奋的状态下,银铃才会如此。 所以,她在兴奋什么…… “你想摸他哪?”君烨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看着银铃。 后者听到问话,像是分享快乐般,一五一十的全说了,“我想摸他鼻子上的小痣!还有想摸摸...” “够了。”君烨命令道,“出去。” 银铃止住声,娇俏的面上浮现一丝迷茫,从未忤逆过君烨的她,下意识选择听从命令,很快消失在房间内。 空旷大殿中。 仅剩谢枕舟和君烨二人。 四目相对,谢枕舟有些紧张,袖中的储物镯显得尤其烫手。 不能让君烨发现。 君烨走近几步,低着眉眼看向坐在床上的人,“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谢枕舟没说话。 …… 他只是碰巧遇上真的蹲守在外的银铃,让她帮了一个小忙而已。 君烨声音压低了,不疾不徐的嗓音似在搔刮人的耳膜,微微泛着痒,“你想摸耳朵?” 君烨轻声一笑,被他溢于唇齿间的笑声又短又浅。 谢枕舟一时分辨不出君烨是喜是怒。 从修真界至妖界,他一路处于昏迷状态,醒来后,有关君烨提过要他当扫洒妖奴之事也未再提及。 这让谢枕舟愈发摸不清君烨的脾性如何了。 书中只提到,君烨讨厌穿红衣之人,而这也是后半段才说到的。 分明自己也穿红衣。 谢枕舟不由联系到什么,隐隐有些领会。 在自己问话下明目张胆的走神,君烨倾低了身子,这次出奇的没有生气。 他又问一遍。 “你想不想摸?” 谢枕舟心尖一跳。 君烨欺身压上榻,与他不过咫尺距离。 “想摸吗?”君烨那双漂亮得、同银铃如出一辙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中的凌厉尽散,带着蛊惑之意,“本君也有。” 听到这段突如其来的对白,谢枕舟带着些微红肿的小鹿眼霎时瞪大。 “你、你说什么……” 君烨的原型…… 黑色妖气不断徘徊在他身边,君烨笑看开口都有些结巴的谢枕舟,道:“本君是来告诉你,那边有吃的。” 特意从前往妖皇宫中的半道上回来,就是为了说此事。 不过是因之前在莽古秘境小孩两颊鼓鼓的样子莫名浮现脑海思及到对方现在会饿。 君烨便没有犹豫折返回了栖凤殿。 好在他回来了。 不然…… 君烨想到之前银铃将耳朵送到谢枕舟面前的画面,表情一变。 他的神情变化太快,谢枕舟只得讷讷点头应着,“谢、谢谢。” 说着,小巧的喉结跟着上下微耸了耸。 是有些饿了。 *** 看着谢枕舟下床去吃东西,君烨笑睨他一眼。 眼前黑色妖气晃了晃,提醒着妖皇还在等他。 君烨冷下面色,狐狸眼上挑,嗤笑一声,“老东西。” 待人一走。 桌上摆满了灵植制成的糕点,也不知道君烨从哪弄的,妖界应当是没有这些。 谢枕舟一边吃着,一边从怀中拿出储物镯,很快取出大师兄给他抵挡攻击之用的符箓,以及几样防身法器。 正当他吃完东西把储物镯收好时,听到一声。 “小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呜呼!晚点再更,我接着码。希望未来的一个月内,大大们多多督促我更新,争取日六,赶在冬至前完结~不要养肥我! 第三十章 谢枕舟难以置信的看向出现在房中, 往日整洁白衣变得有些许凌乱,不及打理的人。 眼眶一热,当即落下泪来。 “二师兄!” 越辞入门就见到泪眼婆娑的谢枕舟。 看到亲人的欣喜和委屈,全在这一瞬间爆发。 谢枕舟哭的不能自已, 抽抽噎噎的唤着, 嗓子依旧哑, “二、二师、呜呜呜兄。” 这般可怜模样, 越辞忽然觉得心头好似被什么抽打过去,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让他有些摸不准是因何缘由。 但很快的,身体已先于大脑一步,越辞上前拥住了他,“别哭。” 越辞声音很轻,似在安抚,又像藏着许多情绪在里面。 如拥住了珍宝般。 “小师弟别哭。”越辞重复喃喃一遍。 多日来的奔波劳累,仿似在这一刻瞬间消弭。 谢枕舟攥着越辞衣襟,强忍住泪水, 不让它打湿二师兄的衣袍。 “二师兄怎么会来?”想到什么,谢枕舟浑身一震。 二师兄竟然来妖界了。 谢枕舟脑中一片嗡鸣。 “师兄来接你回家。”越辞在他脑袋上轻抚过去, 桃花眼含着笑, 清朗声线轻易能够抹消一切不平事。 谢枕舟眨巴眼。 “走。”越辞朝他伸出手。 谢枕舟抓住二师兄的手,声音急切:“快走。” 越辞当他是在这呆太久,想回去,光滑细腻的白皙手掌被他扣住, 掌心柔软一片。 “嗯。”越辞拉着人往外走去, 神识不断扩大覆盖出去, 以防有异动。 所幸君烨不喜其他人打搅, 栖凤殿这一片都没什么小妖看守,俱都在瑶阙殿守着,越辞出来时还算顺利。 检查过小师弟身上除了灵力被封,并未受苦,越辞便小心带着人朝瑶阙殿走。 那是出君烨的栖凤殿必经之路。 “这里不能动用灵力,小师弟,”越辞背对着谢枕舟,“我背你。” 没有灵力护体,谢枕舟的身体半点吃不得苦头,走过一段便已气喘吁吁。 谢枕舟摇头,喘了口气,说话时气没喘匀,猛地咳嗽起来,咳得面上一片绯红。 越辞眉峰微皱,不顾谢枕舟的意愿,一把将人抱起。 “既然不让背,”越辞步态沉稳,行走间白色衣摆绣着的花纹划过一片银白,“那便抱着你走。” 措不及防被抱起,谢枕舟条件反射的抓住了越辞胸前的衣襟。 “二师兄”谢枕舟压低声音唤了句。 越辞笑了笑,“放心,师兄不会摔了你。” 谢枕舟唇角抿直,面上还残留着点点红晕,慢慢点了下头。 越辞垂眼扫了一眼,看到对方染上绯色的耳垂,嘴角扬了扬。 离开栖凤殿,行过长廊,越辞一路抱着人迅速走出。 灵力运转,脚下如生风。 一直行至瑶阙殿。 越辞停了停。 周遭多处有其他妖的气息。 谢枕舟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呆在越辞怀中。 少年身材纤细,抱起来不费力气,瘦弱得很,越辞掂了掂。 太轻了。 “不要紧张。”越辞见他唇角都绷直了,不由低低笑了一声。 谢枕舟从他怀里抬起眼,同他对视。 越辞牵起嘴角,还在笑。 一点也不紧张。 谢枕舟被他放松的姿态感染,不由自主的便放松许多。 越辞见状,这才止住笑,“走了。” 说罢,再度向君烨的妖宫外走出。 谢枕舟屏住呼吸。 瑶阙殿中,有左右使者,且不乏有大妖听命于君烨麾下。 现在的二师兄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枕舟唇瓣微张,想问问他是如何进来的,却又担心惊扰到那些妖,遂又闭了嘴。 越辞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眼中划过笑意,接着按来时的方向往宫外掠去。 复又行了一段路,越辞蓦地停下,隐隐有妖气靠近。 照这气息判断,是个大妖。 越辞换了个方向,那妖气还在不断靠近。 谢枕舟也警觉的感到不对,继而同又停下的越辞视线看向的地方循着望去。 “嘻嘻嘻。” 少女嬉笑声从拐角处传来。 谢枕舟怔怔的,越辞召出了浔月剑。 水碧色光影从眼角划过,谢枕舟回神。 “二师兄!” 谢枕舟从越辞怀中落地,他对拉着自己的二师兄摇了下头。 接着给予一个安抚的视线,就要往声音传来的那处走去。 越辞顿了顿,手中浔月剑嗡嗡抖动,蓄势待发。 谢枕舟慢慢靠近。 那个嬉笑声还没停,待到他走到拐角时。 “被找到啦!” 蹲在墙根处的银铃猛地窜出来。 黄色身形欢快跳跃。 谢枕舟被她吓了一跳,险些往后栽去,旋即被人扶住。 是二师兄站到了他的身后,以手抵着他的肩。 越辞看着源源不断散着大妖气息的少女,面露警惕之色。 同一时间,银铃也停下了动作。 谢枕舟心下一‘咯噔’,他定定看着银铃,想从对方眼里看到,原着中写得那样。 一见倾君心。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看痴了的银铃。 而是本挂着一脸灿笑想和谢枕舟玩闹,却转眼间换了面色,怒气覆了满脸的黄裙少女。 银铃怒视着越辞,全然不似书中所写那般。 “你松开!”银铃浑身妖力开始躁动,瞪着越辞落在谢枕舟肩头的手。 眼中怒焰似乎能把那只手灼穿。 像个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 眼看着浔月剑就要挣脱出去,谢枕舟连忙拉了拉越辞的袖子,“二师兄,这是” 这是什么人? 谢枕舟想了想,对上同样盯着自己的银铃,“是我朋友。” 他道。 越辞听到这句话,神情变了变。 小师弟还是太 竟跟妖做朋友。 涉世未深。 这是越辞对此时的谢枕舟下的定论。 听到朋友,银铃眼前一亮。 “谢枕舟。”银铃缓缓叫了他的名字。 被叫到的谢枕舟回视她,对着银铃点了点头,“嗯。” “朋友。”银铃又道。 谢枕舟一笑,又点了下头。 少女头顶忽然冒出一对黄澄澄的尖耳,毛茸茸在日光映射下鲜亮无比。 银铃说:“你是我朋友。” “是,”谢枕舟笑着,“你是我朋友。” 银铃小狐狸眼上勾,笑得开心。 在越辞反应前,妖力在一刹那暴涨,银铃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她要去炫耀了。 待人走后,谢枕舟这才看向眉毛都拧到一块儿的二师兄,他摸了摸鼻子。 剧情好似变得不一样了呢。 “二师兄放心。”谢枕舟和他解释。 “银铃心智未全开,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依照方才银铃那番举动,约莫是以为自己在和她玩。 越辞深深看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 “走吧。”越辞重新伸出手,拉着人继续往外走着。 在接近瑶阙殿殿门的刹那。 越辞再次停了步伐。 瑶阙殿的结界开启了。 “是君烨回来了!”谢枕舟仰头,也能看到瑶阙殿上方,一层浅淡的金色笼罩。 在这里,能够随时启用结界的,也只有君烨。 “君烨?”越辞道。 谢枕舟迟疑的点点头。 “诡面妖君。”他补充道。 妖界自来便和修真界隔绝,妖皇座下十大妖君也只名号在修真界中传遍。 而具体名字,却是鲜有人知。 知晓的,也只有那几位至今还未陨落的大能了。 谢枕舟避开越辞的视线。 君烨也并未告知他本名,妖族向来对自己的本名尤其在意,不会轻易告知。 越辞也确实在想。 那妖竟将本名告知了小师弟,那他将人掳来,究竟为何。 现下不是想事情的时刻。 越辞牵起谢枕舟,设了个小结界将二人气息隐匿,便转向了另一处。 如若未碰上修为比他高者,就不会被发现。 谢枕舟心跳如擂鼓。 “二师兄,你”谢枕舟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说道。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越辞打断,“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口气坚定,不复以往时的随性,言外之意更是不必多说。 谢枕舟侧目看了看越辞,逐渐安定下来。 君烨从妖皇宫返回,就见栖凤殿中一片空寂。 那个原本乖巧坐在小凳上,一口一口塞着桌上,他为他寻来的糕点的小孩不见了,殿内再无他的一丝踪迹。 君烨紫瞳闪烁,妖气隐有暴走的趋势。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 君烨幽幽妖瞳中不断浮现出汹涌怒焰,嘴角扬起的弧度残忍嗜血,“看来把人找回来,还是得锁起来才好。” 话音一落。 君烨化作烟雾,往栖凤殿外而去。 同一时间,整座妖宫都被结界覆盖。 没有他的允许。 谁也别想走。 · 谢枕舟额角沁了一层汗珠,紧紧跟随在越辞身后。 他不能拖了二师兄后腿。 且还有… 谢枕舟凝视越辞背影。 良久,谢枕舟开始调整呼吸,越辞也在时刻用灵力查探着什么,每行过一段路,目光便会在墙角四周停留几秒。 不多时,越辞顿住。 谢枕舟心跳到嗓子眼。 眼前出现的红色身影,一袭红衣的男子。 不是君烨又是谁。 整座妖宫都是君烨的地盘。 无人能够躲过他的勘察。 君烨出现时,眼角眉梢都染着□□妖气。 “想跑去哪?”他的视线径直越过前方的越辞,看向了谢枕舟。 “本君的小妖奴。” 谢枕舟身上被妖力拢盖。 越辞探知到,打出灵力将之挥散。 “往这边走,”浔月剑重新被召出,越辞指了个方向,“大师兄在那里。” 君烨兴味的看着他二人。 末了,挑起嘴角,冷冷道:“一个也别想逃。” 越辞二话不说,运起浔月剑便朝君烨一挥。 凛然剑气带着无尽灵力,往君烨掠去。 君烨岿然不动。 像是强大的捕猎者,面对不堪一击的小猎物,不直接给出一击了结对方,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下徒劳挣扎。 先前一次在崇云宗,君烨是化身前往,实力连本体的十分之一也无,面对越辞自然是抗不过的。 此时此刻。 面对一代妖君的越辞,修为连其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不过小小元婴,”君烨冷嗤,“也敢在本君面前放肆。” 他一面封锁谢枕舟的出路,一面挥出妖力。 谢枕舟想也不想,便把大师兄给的符箓抛了出去,与君烨的妖力相抵。 君烨看他一眼,眸中情绪不断变化。 对面越辞此刻正全然运起灵力,周身剑意缭绕。 浔月剑随着主人发出激鸣,战意十足。 “呵。”越辞挑起一边眉毛,轻声笑了笑,不羁笑意浮于面上,带着剑修独有的傲然。 “那便让你看看,我这小小元婴吧。” 说罢。 水蓝色剑意裹挟着精纯灵力,如游龙般凝聚半空,直直往君烨袭去。 君烨扫向他,像是在确定什么,久久没有再次动作,又在剑意即将到得近前,才聚起妖力防护。 谢枕舟见此情景,不由瞳孔一缩。 君烨这是…… · 很快,越辞也发觉出不对。 君烨并未正面与他对上。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下一秒,原本在他们面前的红影化作烟雾消散。 继而,在他消失的地方,寒光凛凛的一剑挥出落空。 君烨身体再次凝成实质站定,他往剑气劈砍而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人立于光影交界处,神色冷漠。 他手中结印,立时就有遮天金光盖过了瑶阙殿的结界。 谢枕舟惊愕发现,来时路上的墙角处,都是被金色篆刻的符咒。 随着朝舤的结印,符箓缓缓成型。 一旁的越辞勾了勾唇。 携着漫天符文,浔月剑同时朝天空劈去。 w ,请牢记:,,, 第三十一章 冲天一击如同裹挟着雷霆之势直直掠向瑶阙殿上方结界, 瞬间破碎,轰隆声响彻妖宫,金色光点于半空之中消弭无形。 越辞闪身到谢枕舟近前把人往身边一带,接着抬首对朝舤一点头。 “走。” 随着声音起落间, 越辞拉着谢枕舟向一侧空地站去。 朝舤眉目清冷, 和缓过神来的君烨对上。 灵力妖力相撞, 却是不恋战, 一击过后,三人站到了一处。 眼前金光闪过。 传送阵被触发,三人转瞬不见。 随着朝舤离开,他先前布下的迷幻阵法被破。 这边妖力四窜,庞大威压令瑶阙殿的一众小妖感到心悸,觉出不对后纷纷动身出来查看,只见妖君大人神情莫测的站在那里,目光看向远处。 看到一众赶出来的小妖们,君烨冷嗤,“好手段。” “妖君大人。”这副状态, 妖群中的亥奴一下就想到了其中关键。 结界被打破的刹那妖宫皆震,他上前小心问了句, “要不要追?” 君烨眸色幽邃, 深不见底的紫瞳中妖气环绕,“不必。” 那两人显然有备而来。 君烨眯起眼。 看来,计划是时候提前了。那么,正巧他也有事要和那老东西谈谈。 想罢, 君烨化作遁光朝着妖皇宫而去。 “大师兄、二师兄, 你们怎么来了。” 谢枕舟被带着, 一路往三峡之岭边界行去, 待到迷雾沼泽范围将近时方才停下,他轻声咳了咳,这才找到机会询问。 君烨应当是放弃追踪了,先前他和越辞对上时的态度,让谢枕舟隐隐觉得不安。 越辞同他解释。 入得瑶阙殿后,师兄弟二人便开始了分头行动。 “大师兄感知到你的方位,就让我来带你走。”越辞说着,对于朝舤于符道上的天赋也不得不表示叹服。 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下大阵。 非但牵扯住了一众小妖,还设阵打破了瑶阙殿的结界。 谢枕舟一愣,看向朝舤。 追踪符已然被毁,虽说会于君烨身上留下记号,可从修真界到达妖界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撑着追踪符箓的功效延迟至今。 所以,大师兄是如何感应到他的方位呢。 谢枕舟想了想,顿时福至心灵。 他的储物镯! 里面放着大师兄给的符箓。 对上谢枕舟投来的灼灼目光,朝舤轻微颔首,薄唇闭合着,凌厉的下颚线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确实是在给谢枕舟的那些符箓中刻录了数种追踪的秘法,是为以防万一,且无需灵力触动,亦能够对持咒者的方位探知一二。 谢枕舟想说什么,最终是收回视线,默默垂下眼。 唇瓣也不自觉的抿紧了。 迷雾沼泽愈发近了。 君烨是被朝舤出其不意的玄妙阵法打得措手不及,才会放任他们离开。 谢枕舟对他没有追上来的原因,存有怀疑。 没过一会,他又开口道:“大师兄二师兄,迷雾沼泽如此凶险,你们不该来的。” 太过以身犯险,三峡之岭妖族众多,难保不会被发现。 越辞笑睨他,桃花眼微弯,恢复了平日里的散漫姿态,“师兄们用不着你担心。” 他们从莽古秘境出来后,第一时间便传信给了宗门。 “放心吧,”见他眉头拧着的模样,越辞伸出手在他额前轻弹了弹,末了捋了捋他一侧散落下来随意耷拉着的几缕发丝,“很快便能回宗了。” 谢枕舟被他说得神经松了不少,正欲再说什么,眼角余光却是瞥见。 大师兄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等谢枕舟偏头看去时,后者表情平淡漠然。 · 越辞轻声与他调笑,收回了在谢枕舟侧头后落空了的指尖,“大师兄就是这样。” 所有崇云宗的弟子们都知道,他们的大师兄冷心冷情。 如万山之巅上的霜雪,冷若寒冰且终年不化。 谢枕舟却不这样认为。 只是听着越辞说,偶尔点下头,而大师兄始终一言不发。 从见面起,就一直未置一词。 如此,三人便进了迷雾沼泽,朝舤和越辞护着身上没有一丝灵力的谢枕舟,一路遇上妖兽亦或是凶兽,都尽皆被斩杀殆尽。 有万缈峰毒瘴减少入内历练在前,朝舤曾斩获数只韬炎兽取其内丹,加之灵力护持,故而迷雾沼泽的毒瘴一时奈何不了他们。 谢枕舟整个人被符箓结成的阵法护着,朝舤不时输入灵力,倒保全了他不受毒瘴侵扰。 暗紫色毒瘴和万缈峰如出一辙,凶险却是倍增。 使得他们的行路速度大大减缓,不过好在有过一次经历。 来路皆有被朝舤留下的符箓踪迹可寻。 待离出口越近时,高阶凶兽也都是成群出现,越辞杀得浔月剑的碧色剑身染满血迹。 握在朝舤掌中的玄色龙吟剑,尖剑亦是不断低落着浓稠血液。 “得赶紧出去。”越辞舔了舔泛干的唇瓣,身上聚满戾气。 迷雾沼泽内灵力匮乏,丹田灵气无法得到填充,留下支撑的时间怕是也没有多久。 朝舤点头,一手结印,再次于谢枕舟身上加深一层防护。 “走。” 与此同时。 早已接到传信的亦奇子,等候在迷雾沼泽外所设的结界久矣。 “师兄。”一旁的亦灵子无奈。 若非他拦着,怕是身边这位身上一贯是月明风清之资的人,早在听闻他那小弟子被大妖带走时,便冲开结界杀上妖界了。 亦奇子容色肃穆,周身缭绕着低气压令人心惊。 亦灵子多久没见他脾气上来了。 崇云宗尽传亦奇子道君的脾气火爆,可谁也不曾有过亲眼所见,而在收到朝舤传回宗门的消息时,所有崇云宗弟子全都大开眼界。 当时正逢一月一次的授课时间,前来听学的内外门弟子们众多。 只见素来雅正端方的亦奇子道君大发雷霆,当着他们的面,炼虚期道君的威压泄露,拂遍整座学府。 有几个修为不足的外门弟子,当即被压得脸色煞白。 “相信朝舤和越辞,定能把你那小弟子带回来。”亦灵子温和道。 他是云舒的师尊,七星峰掌座。于炼丹一途上心性尤其需要磨练,这也是七星峰弟子们大多沉稳和气的原因。 丹道修的是心性,需要的是耐力,在炼丹时所耗费的精力足矣磨平他们的棱角。 亦奇子显然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变得冷静。 心中怒焰时时燃烧着,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诡面妖君阴晴不定,”亦奇子沉声道,“先前舟舟一身灵力便是为他所封。” 当时还有另一件更紧急的事情,这才拖延这许久。 岂料诡面妖君并未死心,竟是悄无声息入了莽古秘境,再次将人带走。 越是想到这上面,亦奇子面色就愈发深沉下来。 “师兄!” 亦灵子一个不防,眼看着亦奇子径直破开了迷雾沼泽的封印,孤身前入,他叹了一声,“诶!” 待那道淡色身影消失。 亦灵子愁眉,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腰际传音法器有掌门无虚子的声音传来。 “且由他去。” 亦灵子敛眉,“好。” 又是一群巨型妖兽缓缓靠近,它们浑身尽皆被毒气浸染,凶悍无比,看到非同类的三人,像是发狂一般朝他们冲杀而来。 谢枕舟手中拿着几样法器,即使毫无灵力,但也不至于会让他在师兄们看不到的地方受伤。 不能拖了后腿。 朝舤展开灵力,对待这些妖兽没有半点留情,越辞同样是一剑一个,两人逐渐杀出一条血路。 尽管是毫无灵智可言,只杀戮本性的妖兽们,也在这冲天的杀气中怯了,往后慢慢退了去。 “一个不留。”朝舤终于开口。 话里话外全是毫无情感的冷酷。 越辞扬起一边唇角,跟朝舤想的一样,还有心思开玩笑,“那就比比,看谁杀得多。” 然而,他的玩笑注定等不到答复。 玄色身影早已闪现至逐渐后退着的兽群中,是一副速战速决的架势,龙啸之声不绝于耳,龙吟剑发出的剑鸣震慑四周。 越辞眉梢微挑,抬起手中浔月剑,“我们也不能落后了。” 很快,水碧色剑光的加入,又一片巨型妖兽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 谢枕舟被漫天的剑意和术法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有种难言的激动。 刚刚进阶金丹,他也很想上去,和师兄们并肩作战,然而玉莹此时正悬于他的丹田紫府中。 许是感应到他的战意。 谢枕舟隐隐感觉到,玉莹此刻正在上下轻晃着。 他有些惊喜,“你也想吗?” 体内的玉莹萧身再度晃了晃。 谢枕舟笑开了,可是很快又收敛下来。 现在的他,还不能。 一切都得在将君烨给他设下的封印解开之后 谢枕舟站在原地等候,避开战圈,以免被波及还需两位师兄分神照顾。 那边的战局也并非是单方面的屠戮。 退无可退的一众妖兽纷纷被这血腥气激出了血性,战况开始焦灼。 谢枕舟眼神担忧,遥望那边。 然毫无灵力可言的他,就是个普通人,在这危险重重的迷雾沼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在他看向大师兄那边时,后者似有所觉的旋身看来。 紧接着,谢枕舟看到大师兄竟是弃了正要一剑刺死的妖兽,往他这边利落挥出龙吟剑,随即又用符咒拍向一旁的妖兽。 谢枕舟后知后觉,一股凛然之气,从后方传来。 玄色长剑划破空气掠来,穿透了一只巨大妖兽,巨型兽身倒向了谢枕舟的方向。 谢枕舟连连往一侧躲去。 又撞上什么。 耳畔传入一句轻浅的话。 “师尊来了。” 带着温暖的气息,将他拥入怀中。 w ,请牢记:,,, 第三十二章 妖兽倒下的巨响中, 谢枕舟听到这句,有些木讷。 在亦奇子低下头时,只看到一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泪痕的小弟子。 “不哭不哭。”亦奇子轻拍了拍他的背,继而朝正在激战的远处输出多道灵力。 “师尊”谢枕舟喃喃着。 他不是在做梦吧。 亦奇子低声回应, “我在。” 他的小弟子也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 亦奇子眉心逐渐收拢。 体内毫无灵力波动, 可见是再次被下了禁制, 且身体还如此虚弱 思及此,亦奇子周身开始泛起低气压,考虑到怀中人。 很快又收敛下去。 谢枕舟嗓音微哑,然他还记挂着大师兄和二师兄,连忙抽离亦奇子的怀抱,“师尊,快去帮”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朝舤和越辞二人已返身折回,斩杀近百只妖兽依旧不显半分狼狈。 谢枕舟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过去,见没有受伤, 稍微松了口气。 “道君。” 两人看见亦奇子,倒没有觉得奇怪。 崇云宗内多有传闻, 紫宸峰掌座最是宠爱被他亲自带回的关门弟子, 眼下亦奇子道君会出现在这,多半是收到传信按捺不住便找来的。 有了亦奇子的加入,三人行变为四人行。 炼虚期道君的神识威压扫过,大部分妖兽都趋于本能的自发绕道, 减了不少麻烦。 迷雾沼泽内的毒瘴在妖和人身上作用大有不同。 前者稍有不慎, 修为不够者触之便会陷入狂化变得毫无神志, 如方才那些被毒气浸染的妖兽那样, 只知杀戮攻击。 而后者,灵力一旦消耗一空,也同样会被毒瘴侵蚀,但却不会出现狂化,只会由毒瘴慢慢入侵丹田逐渐衰竭而死。 这里没有韬炎兽可寻,所以毒瘴成了妖族的难题。 且迷雾沼泽外设下的结界,同样由仙门中人看守,稍有异动便会引起警戒。 故他们出来时,除去一直等在结界外的亦灵子道君,还有几名身着道服的修者。 “麻烦你们了。”亦灵子缓声对几位修者道。 “道君客气,守护结界乃是我等的使命。”几人异口同声。 亦灵子对他们微点了点头。 待五人离开,修者们纷纷祭出法器,复又加固了一层封印。 上了飞行法器,亦灵子看着门内名列前茅的两个优秀弟子,不知怎的,轻摇了下头,可面上神色依旧是柔和的,“莽撞了。” “弟子知错。”越辞桃花眼一弯,欣然接受。 一旁的朝舤缄默不语,面上毫无波动。 谢枕舟轻抿了下唇,然而喉头却在这时涌上一股咳意。 一时间,法器之上只剩他一人的咳嗽声。 立于他身侧的亦奇子立时执起他手腕,一股股轻缓灵力渡了过去。 熟悉的解开封印时的晕眩感浮现,谢枕舟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恍惚间,是师尊接住他,一直在为他输入灵力。 这次的封印,谢枕舟在这漫长的解封过程中,比上一次更为难受。 他连出声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像是缓慢割裂开后又重组,骨头像被敲碎后又缝合。 冷汗如瀑般直流,唇瓣被他咬的死紧,隐隐出现一丝鲜红,有浅淡的铁锈味溢于齿间。 眼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谢枕舟只觉自己是被放到一张床上。 意识像是逐渐往深海中抛去,他似被卷入了一片虚无。 昏昏沉沉之际。 谢枕舟感觉到,身边好像坐了什么人。 一声低低的‘小师弟’钻入耳中,语气无波。 是谁? 有清冷的气息慢慢缠绕了上来,像是一丝丝一缕缕的包裹住了他。 有人离得极近。 “大师兄”谢枕舟无意识的唤了一句。 果然听闻一声短促的‘嗯’。 清冷嗓音一如他本人,冷冷淡淡。 · 浅浅的应答传出,谢枕舟挣扎着,想要从深深陷进去的梦境中抽回神志,眼睫微微轻颤,被他强行睁开一丝细缝下的眸色涣散。 紧接着,微凉的触感落在眼眶,黑暗再次席卷上来。 身子仿似轻盈了不少,封印解开后的身体本就恢复几分,此刻像是又有一道舒缓的灵气灌入,令谢枕舟很是惬意。 睡意加深,再次安稳睡去。 在半梦半醒间。 好像听到那人又说了一句。 “我要走了。” 谢枕舟心底猛地一沉。 但任凭他如何,也无法再度带来片刻清醒。 那道清冷气息远去。 在睡梦中,谢枕舟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眉头深深皱起。 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 最终, 滴落进被褥里。 谢枕舟睁开眼时,头疼欲裂。 身体再度被灵力充盈,入目是一片白色帐幔。 他已经回了紫宸峰。 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谢枕舟撑着手坐起身,他感知到,体内的金丹正在运转。 灵力恢复了。 谢枕舟眸子微闪,心念一动,玉莹出现在掌心。 迷雾沼泽中和玉莹心意相通的场面,谢枕舟想起便觉兴奋。 当即想要置于唇边吹奏。 “醒了?” 听到越辞的声音,谢枕舟放下玉莹,声音透着些微哑意喊道:“二师兄!” 越辞从门口走进来,径自走到矮榻边,懒懒躺下。 “可算醒了。”越辞一副没骨头的样子,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只手撑着斜斜靠在榻上。 谢枕舟道:“让大家担心了。” 越辞抬眼,对他伸出食指晃了晃。 谢枕舟笑笑,直到听越辞道:“我今日就要走了。” 闻言,谢枕舟顿了顿。 越辞继续说着:“莽古秘境尚在开启中,我结婴在即,那里或许有我的机缘。” 确实,莽古秘境中,大师兄和二师兄都结婴了,三师兄突破元婴后期大圆满,距化神仅一步之遥。 “那,大师兄呢?”谢枕舟犹豫着问出。 越辞缓缓从榻上起身坐正,桃花眼中露出些许无奈,“丢下我先走咯。” 谢枕舟看他。 越辞冲他微耸了耸肩,“今早走的,也不等等我一起。” 掌门无虚子对于他二人出莽古秘境之事情有可原,特批可回去让留守的无尘子和亦真子道尊打开结界,让他们重新进入历练。 说到这里,越辞眼睛一眯,“小师弟你结丹了?” 先前被下了禁制,他未能探查到谢枕舟身上的灵力波动,眼下封印一除,金丹真人的气息环绕,俨然是金丹初期。 谢枕舟对他笑笑,“是啊。” 停了一秒,他才压了压心底的胡思乱想,“那日在莽古秘境中,我与一只筑基后期的人面蛇大战” 筑基后期的人面蛇,相当于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只是当时未达金丹,熬不住四九小天劫的天雷一击。 听到谢枕舟引动天雷杀之,越辞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滞,撩起眼皮。 心弦好似被人忽然拨弄了一下。 “然后呢?”越辞喉结滚了滚,压低声音问。 谢枕舟见他听得认真,说得愈发眉飞色舞。 …… “只是刚解决完人面蛇,我便碰上了君烨”谢枕舟说到这,换了个话题。 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他倒了回去,从刚入莽古秘境开始说起。 “一入秘境就遭幻境所扰,竟能凭一己之力脱困,小师弟厉害。”越辞目光落入那双清澈眸中,嘴里便道。 听到那句‘厉害’,谢枕舟脸颊瞬间红了。 十分赧然。 越辞忽地弯起眼睛笑,嘴唇轻启。 “二师兄!”谢枕舟打断还要接着说下去的越辞。 越辞“嗯”了一声。 谢枕舟在听到这一声,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渐渐变得困惑。 有些耳熟。 似是在哪里听过。 · 还有历练任务在身,看过谢枕舟之后,越辞也不多留。 “你且留于宗内安心养好身体。”越辞站在床边,一袭白衣出尘。 说完,他又道:“日后再见。” 又低又沉的声音,里面夹杂着许多情绪在内。 不为人知。 谢枕舟乖巧点头。 却是在心中补充了句。 三年后见。 送走越辞。 谢枕舟在房内打坐调息一番,被吸入的天地灵气浇灌于金丹之上,不断充盈着。 半晌,他睁开眼,从储物镯中取出云舒给的药服了一粒。 稍作打理,谢枕舟使了个清洁术,出了洞府。 莽古秘境开启期间去的皆是内门弟子及亲传弟子,所以谢枕舟到得紫宸峰上时,中央的巨型广场上,许许多多的弟子正在修习术法。 还有断断续续的各种乐器奏出的响动。 谢枕舟的出现,立刻成为了众弟子们视线瞩目的焦点。 所有人都不着痕迹的打量他。 这位可是让他们首次见识到,为何峰主会有脾气火爆这条传言散出的人物。 有几名弟子看着谢枕舟一袭淡蓝道袍、风姿卓绝,在他们一众人中显得尤为突出,在措不及防和他对视后,又慌忙低下头去。 “谢、谢师兄。”那弟子惶恐道。 其余弟子皆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生怕惹上麻烦。 那弟子也以为自己定是冒犯到了谢枕舟,一时有些瑟瑟发抖。 岂料那抹淡色身影缓缓朝他这边走来。 那弟子冷汗直冒,腿都有些站立不稳。 然而,谢枕舟却并没有同他想象中的对他发难。 只听一道略微沙哑了的嗓音,轻声细语道:“刚才,你吹错了一个音。” 语毕,在一众人呆呆的视线中。 谢枕舟朝大殿中走去。 …… “金丹真人!” 不知是谁说了句。 众人循声看去,那人是筑基期大圆满,即将结丹,于他们中实力排行较前。 在谢枕舟路过时,他隐约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弱气息,隐隐有压过自己的势头。 明明没有刻意释放灵力,却让他探到这样的威势,俨然只有高出他一个境界的金丹真人才能做到。 只是真气尚未收敛自如,应是刚刚结丹。 “赵宏,你在说什么呢?” “谢师兄就是金丹真人,我的感觉没错!” 此话一出,一众哗然。 十五岁结丹? 又一百年难出的天才。 “啊!” 此时又有一人发出惊呼。 却是刚刚被谢枕舟提点过的那人。 只见他面色涨红,不可置信的面上带着拜服。 他方才不过连吹了五个音,竟也能听出其中不对,这可是天阶音法! 不是说这位师兄主修攻音吗! 怎会连治愈系音律都如此熟知。 …… 浑然不知自己对外面一群正在修习的内门弟子们造成的形象颠覆。 谢枕舟找到了正在研习典籍中的亦奇子。 “你要闭关?”亦奇子看向谢枕舟,眸中流露出几点不赞同。 身体还未修复,若是闭关也是徒劳。 谢枕舟郑重点头,“弟子刚刚结丹修为尚未稳固,可借闭关来巩固修为,也能提升一下自己,还望师尊应允。” 一般弟子闭关,需得进入静室,在闭关前还得点亮一盏魂灯。 不同于宗门内所燃的本命魂灯。 静室内的魂灯,是用以观测这位弟子在闭关时,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若是发生意外,在外看守的长老可以在第一时间知晓,随后进入把人带出。 作为亦奇子的亲传弟子,谢枕舟是需要向他请示的。 · 亦奇子久久不语。 谢枕舟眼巴巴的瞧着对方。 “师尊……” 亦奇子瞥了他一眼。 谢枕舟继续添加砝码,“我的身体已然大好,三师兄的药我时时带在身上。” 说着,谢枕舟又唤了句‘师尊’。 “弟子也想为师尊排忧解难,不想总是劳烦师尊忧心。” “罢了。”亦奇子听他言辞恳切,终是妥协。 在谢枕舟露出欣喜笑容时,只听上方师尊说道。 一字一句,珍之重之。 “为师愿为舟舟忧心,无关其他。” w ,请牢记:,,, 第三十三章 今天是崇云宗大开山门招收新弟子的日子。 此刻, 绵延万里直入云端的青色石阶上。 挤满了各大仙门世家子弟,亦或是一些无依无靠想前来搏一搏运气登上修仙之途的普通人。 崇云宗招收弟子的要求并不苛刻。 但凡来者,只需踏上这万里石阶赶在黄昏日落前登顶即可,中途不得使用外力。 即使是灵根驳杂, 若有毅力能攀上这石阶, 同样可以被收入门下做个外门弟子。 崇云宗乃是第一仙门, 多少天骄之子向往的地方。 便是能够入内做个杂役也是一些寻常人所梦寐以求的。 所有人都气喘如牛, 但没有一人放弃。 越往上,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 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们脸颊都被汗水打湿,一些有家世的子弟被族中长辈勒令前来拜师的,也都努力维持着身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直至日落时分。 到达山顶的,无一不是累倒在地,偶有几个已然引气入体的,在这刹那便运起灵力以缓解疲态。 几名身着鸦青色道袍的崇云宗内门弟子站在前方,看着他们,仿佛隐隐看到了当初入山门的自己。 “转眼咱们也是当师兄师姐的人了。” “是啊, 时间过得真快。” 前方几人的讨论声,被刚刚爬上来的少年们听去, 不禁目露向往的神色。 待到几年后, 他们也会是这些师兄师姐这般,前来领新弟子入门。 能赶在日落前登顶的,也只有这些了。 “走吧,诸位师弟师妹。”站在最前方的内门师兄对着这群像是刚淋了一身雨, 不及打理自己, 还没缓过劲的少年们道。 他的话才刚落下。 “陈柯师兄, 你温和一点。”只见刚才第一个开口, 也是唯一一名女弟子笑了笑。 “剑修大抵皆是如此,燕琴师妹何必在意他。”又一人道。 燕琴侧看了对方一眼,笑音不减,“胡说,二师兄就不这般。” 语毕,几个内门弟子都不再开口。 领着人往测灵石走去,为这些人测试灵根。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飞霄峰行去。 · 一块巨大的墨色测灵石,占据在飞霄峰执事堂前的广场一角。 待测试完灵根后休整一日,入得灵剑峰崇云殿见过掌门和诸位峰主,如此,他们才真正的算是个崇云宗弟子。 陈柯和几位师兄妹带着人前往,刚上得飞霄峰,迎面行来一队人。 后面新入门的弟子们,看到前面的师兄师姐停下,也跟着收住步伐。 各个都没忍住,探着头朝前看去。 只见,一抹修长的淡蓝色身影缓缓像他们靠近。 似有微风缭绕,步下生风衣袍轻晃,身姿愈显飘渺。 那人身后还领着一队人。 “谢师兄。” 站在前面的陈柯,忽然喊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适时同他打招呼。 领着人的,正是谢枕舟。 如今三年已过,早已是金丹后期的他,不论是在紫宸峰,其余各峰也都对他有所耳闻。 再不是那个头抢地,讨人嫌的小师弟。 而是紫宸峰现如今一众同辈内门弟子们的师兄。 燕琴看到他,很是亲近的出声询问,“师兄今日又带队下山历练了?” 谢枕舟眉眼微弯,唇角仿似随时都勾着一抹弧度,旁人见了只会好感倍增。 “是,”谢枕舟动了动唇,“这便是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了。” 原本还在为他的走近,看清对方恍若神仙公子模样有些失神的众人,皆在听到这句话后默默撇开了同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对上视线的目光。 燕琴答的很快,“对啊,这次入门的弟子们心智一个比一个坚韧,想来日后不可限量。” 谢枕舟轻笑。 低低的磁性嗓音,听得人耳根发麻。 燕琴小心的捂了捂耳朵。 简单叙话后,谢枕舟领着一行紫宸峰弟子向飞霄峰山脚行去。 …… “师兄慢走。” 难得的,方才被暗指冷漠的灵剑峰弟子陈柯,在谢枕舟离去的第一时间说出这番话。 待人走远,燕琴‘噗嗤’就笑开了,“哼,眼高于顶的家伙。” 明明是一副嘲讽的语调,却不含半分恶意,俨然是在同他打趣。 陈柯挪开视线,对燕琴说的不予置喙。 燕琴见他不答,也不再说。 但他们不再对话,后面的一些对崇云宗充满陌生新奇的小弟子们却不一样了。 当下就有一胆大的小姑娘问。 “敢问这位燕师姐,”小姑娘口齿清晰,很有礼貌,一身大家之范,应是出身名门,“那位谢师兄是哪峰的师兄?” 燕琴闻言,看向小姑娘,又是一阵笑。 “谢师兄可真是”燕琴笑眯眯的,而后对着小姑娘道,“紫宸峰哦,若要进去,可是要在音律上下大功夫了。” 小姑娘不过十岁上下,此时入门年龄是有些大了,明明还未到少女怀春的年纪,却也知欣赏美好事物。 燕琴说罢,小姑娘若有所思。 不等她思完,站在他们身后,就有不少小弟子举手,“我也想入紫宸峰!” …… 此话一出。 附和声不断,听得燕琴一阵唏嘘,“完了完了,这群小师弟小师妹们怕是被谢师兄给迷住了。” “入紫宸峰容易,”就听本在领路,一言不发的陈柯又在此时出声,嘲讽十足,“但要和谢师兄一起,你们就想想吧。” 语罢,原本还雀跃着的小弟子们纷纷噤声。 燕琴再次笑开。 “你们入门后可要好好修习,方才能赶上师兄们的一二。” 燕琴末了告诫道,随后又转过身对着同门小声一叹,“莽古秘境要是再不开,咱们七星峰怕是没人来了。” 那人抽了抽嘴角,不明白其中内涵,“开了又怎样?” 燕琴瞥他,眼神中明白写着‘这你就不懂了’。 “莽古秘境一开,待三师兄回来,还怕咱七星峰没人入吗?”不等那人开口,燕琴打断他,“现下谁人不好颜色,单凭三师兄一张脸,足矣!” 被她神来一笔的解释,同门恍然大悟。 惊诧腹诽:原来是看脸,难怪方才这些小家伙都想入紫宸峰,竟是被谢师兄的脸迷住! 后面的谈话声,一字不落的入了谢枕舟耳中。 三年前的闭关,他一举突破金丹初期到达中期,仅花了两年时间。 出关后,又多次下山历练,修为早已至金丹后期大圆满,距元婴只差一步。 由他带队的几位师兄弟修为皆是不低,同样听到了后方的议论。 “看来紫宸峰应要增不少人了。” 一容貌周正,浓眉阔目的青年说道。 他便是赵宏。 早在谢枕舟闭关前,就被其如此迅速的结丹天赋震惊,此时落后于谢枕舟两个小境界,结丹后久久无法突破初期的赵宏,眼下已然是为他马首是瞻。 谢枕舟的结丹速度不仅震惊了紫宸峰一众,直至现如今他结婴在即,无一不是对他的天资叹服。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实力至上。 谢枕舟用自身修为证明了自己,且在这之后,为人完全与传闻中背道而驰,则愈发令人折服。 此时的紫宸峰,无人不对他表示尊敬。 这等妖孽的天赋,未来可期。 尤方才陈柯和燕琴的态度便可见,他在其他峰的口风亦是不差。 · “那是当然。”和赵宏抱着同样想法的不少,当即就有人回道。 这次开口的,是被谢枕舟于音道上颖悟绝伦惊叹的杜奇。 后来在谢枕舟出关后,他曾以那本天阶音法向其讨教,结果不仅受益匪浅,让他于心境上,也有了一大段质的飞跃。 彼时谢枕舟已在紫宸峰传遍,金丹真人的修为,且出关后连跨两个小境界,步入金丹中期。 那样的天赋在当时羡煞了多少弟子,杜奇还以为对方也许会轻慢自己,可事实上,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事实上的这位‘混世小魔王’。 不仅不混,反而温和有礼,待人亲厚。 这一点,不少同他接触的弟子们都深有体会。 甚至有玩笑说,谢枕舟不像主修攻音,倒挺适合修丹道的。 丹修一贯的温和脾性,在他身上很好的体现了出来。 …… 就好比此刻。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大喇喇的目光看去时,对方没有任何不耐。 三年前还有些青涩的小少年,已然长成了今日这般淡雅俊逸的模样。 可依旧唇红齿白,目若朗星。 “有没有觉得,谢师兄和那位师兄有些相似。” “三师兄!” “是啊,但又有一点不同,我总觉得三师兄好像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不似谢师兄平易近人…”有两名女弟子跟在后方讨论。 若说三师兄是天上神。 那这位就是出尘地上仙。 各有不同。 听着她们越说越离谱,另有一人出声说起了刚才听到的,成功把话题引了开去。 “也不知莽古秘境何时开启。” 谢枕舟走在前面,原本只是默默倾听他们的对话,却在此时垂了垂眼,纤长睫毛敛下一片浅淡阴影。 心中暗暗想着。 快了。 · 在一众和谐友好的氛围中,谢枕舟带着队伍往崇云宗附近的岷城乘坐飞舟前去。 不多时便到了。 此次执事堂发布任务时,说起岷城有不少百姓离奇失踪,原因不明。 岷城算属崇云宗管辖范围,有人失踪一事,崇云宗少不了要派遣弟子前来探查。 而他们便是这次派遣而来的弟子们。 岷城将近时,谢枕舟出了舱外,闭目后神识开始往远处扩去。 紧接着,他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谢枕舟徒然睁开眸子,身形一晃,运起灵力便要朝岷城内掠去。 飞舟尚在飞行,到达目的会自行停下。 他来不及对众师弟们说什么,留下一枚传音令牌后,径直往方才查探到的气息那处而去。 … 岷城并不大,不过是一个几个村落合到了一块,被并称为岷城。 谢枕舟落地时,站在城门口对内看去。 城门内,大街小巷行人遍布,吆喝叫卖源源不断,一副祥和之态。 神识再度释放出去,谢枕舟脚步微动,观察着四周情况。 浮于表面的祥和下, 透露着一股阴寒。 谢枕舟绷着唇,向城内走去。 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仔细观其面向。 死气在每个人脸上蔓延。 谢枕舟心中震动,脚下步伐又快了些,于人群中穿梭,循着某处村落赶去。 直到一排排矮房入目。 这是死气传出的根源。 “阿弥陀佛。” 蓦地一道佛号响起。 明净禅师站在一处矮房下方,正对着他,“谢…施主。” 明净微笑,墨色长发被风浮动。 眉间一点朱砂瞩目。 “别来无恙。” w ,请牢记:,,, 第三十四章 谢枕舟没想到, 他会在这里遇上明净。 上次一别,还是三年前。 莽古秘境之行。 方才明净说话时,有明显的停顿。 谢枕舟合理认为, 被省略掉的,应当是个‘小’字。 淡淡漂浮于空气中的死气, 提醒着他这里的异动,谢枕舟抬起一只手在身前, 同明净做了个佛礼,“禅师。” 后者捻动佛珠, 在阵阵死气包围中, 笑得一派闲适, 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谢枕舟似有所想,“禅师怎会出现在此?” “阿弥陀佛, ”明净答道, “贫僧来此,为度一人。” “是鬼修!”谢枕舟恍然, “难怪这里死气漫天。” 万佛寺和冥界的恩怨,要从千百年前说起。 · 鬼修吸食活人精气, 可幻化成鬼气,来无影去无踪。 一般修士奈何不得,甚至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 这使得鬼修愈发猖獗,作恶无数。 谢枕舟在玄印峰的藏书阁中找到的典籍里有记载。 曾有鬼修占据一城, 以全城数万百姓为食,各大仙门前去时,对鬼修的踪迹查无所踪,只有弥漫全城的鬼气昭示着确为鬼修所祸。 在典籍下方写到:万佛寺老方丈携寺内所有僧人前往, 吟诵《地藏经》超度亡灵,散一城鬼气,消亡人业障。 后那些作恶的鬼修,皆由万佛寺同众仙门合力镇压,囚禁无尽海底,再无作乱可能,后那里又被称之为冥界。 在当时还有一言。 鬼修作乱,万佛寺必出。 ...... 如此说来,明净会在这,谢枕舟也不奇怪了。 以他如今的修为,能够探寻到这些死气已算尚可,若要捉摸到这鬼修的踪迹,还需万佛寺出手。 这也是宗门未知晓其中内情,才会让他们前来。若查明鬼修作乱,定然不会如此简单的叫一行小弟子前往查探。 只是。 什么样的鬼修,竟然会惊动明净禅师出手。 现如今,除去几位不世出大师,明净禅师便是万佛寺身份最高的僧人,由他亲自前来,这个鬼修到底是何身份。 “能从无尽海设下的界门中出来,会是什么人......”谢枕舟望向了明净,以求解惑。 明净手上捻动佛珠的指尖微顿,有些似笑非笑。 谢枕舟忽觉。 三年时间,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挥间。 明净禅师还是一如既往。 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去找的明净,隐隐似是被捉弄的这出。 谢枕舟认为,这个表情有些微妙。 不出所料的,明净确实没有回答是谁,亦或者,他也不知。 明净对他挑了下唇,轻启道:“谢施主,可还记得贫僧当日一言?” 谢枕舟一滞。 ......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沉淀,性子稳重许多,成了门内不少人的师兄,带队历练也不再少数。 早已不似三年前,那个只会被人人称作小师弟,外带一个‘混世小魔王’称号的少年了。 谢枕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回视过去,等待明净继续说下去。 明净又是微微一笑,很有深意,“你我有缘。” “你是为我而来?” 谢枕舟听完他说,犹豫着说出不确定的话。 只是这个问题,怎么听怎么奇怪。 就像是当初万佛寺禅院内的那句,‘贫僧在等你’一般。 明净答得坦然,“正是。” 谢枕舟一时不再言语。 也是恰在此时,死气似乎加重。 而另有一丝更为不同的气息,也随之传了过来。 “阿弥陀佛。”明净面上笑容淡去,语气却依旧平静,“谢施主,请随贫僧一道。” 鬼修的藏匿功夫极高,若没有明净,谢枕舟的确是没法探知到对方的准确位置。 但宗门任务已接,还需他去完成。 “有劳禅师。”谢枕舟点头,跟了上去。 *** 村子里大多是茅草屋,门前都挂着或辣椒、玉米一类的农作,来往行人俱都拿着锄具。 本是一派欣欣向荣之势,此刻却夹杂了不详之气。 谢枕舟拿出另一块传音令牌,对面接话的是赵宏。 “谢师兄,你在哪?”他急忙问。 门内每五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因莽古秘境的突然关闭,决定延迟,排行依旧没有更换。 因谢枕舟如今实力已达金丹后期,所以成了大多数人的师兄。 赵宏想,若是再一次排名,谢师兄或许排行不低。 化神之后,可升为内门长老,故而比试只在筑基金丹元婴中进行。 谢枕舟的金丹后期,已然超越了不少同门。 眼看前方明净往一个小院落走去,谢枕舟道:“你们且在城外等候。” “是。”赵宏没有疑问,出行任务时,他们早就习惯听从他的指挥,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枕舟收回传音令牌,快走上前。 “是这里。” 那丝鬼气,愈发浓厚,谢枕舟盯着这扇门,表情肃穆。 通体泛着银白光晕的玉莹被他握在掌心,红色丝线缠绕指节,衬得白皙手掌多了抹亮色。 明净念了声佛号,接着诵起经文。 禅音响动四周。 “桀。” 一道尖利,听得人后脊发麻的怪音传出。 “哪来的秃驴。”怪音尖声道,透着阴邪。 ...... 秃驴二字一出,谢枕舟险些绷不住。 侧眼看去,只见明净三千墨发如瀑,长长的垂于腰际,半点不‘秃’。 许是被他这一声‘秃驴’冒犯,明净停了诵经。 “施主,你犯了口业。”明净循循善诱。 “我呸,今天老鬼我还要犯杀业,你奈我何!?”苍老的嗓音嘶哑难听,口气不逊。 里面的老鬼似乎察觉外面站着的,并不单是和尚一人,又是发出一阵怪叫。 “好啊好啊,”老鬼压抑着兴奋,“正好我是饿得很了,你们两就当我的开胃菜吧。” 修士的精气比之寻常百姓更为纯净,于鬼修而言乃是大补之物。 也可能是真的饿得很了。 一般的鬼修遇上佛修,跑都来不及,不跑就等着被超度。 但是里面的老鬼,似有倚仗。 依旧大放厥词。 谢枕舟神色一凛,正欲开口提醒,就见院门大开,浓黑的烟雾从里面蔓延出来。 “阿弥陀佛。”明净容色淡淡,一片祥和,“那贫僧今日就度了你。” 谢枕舟也将玉莹置于唇边。 黑雾应是那老鬼的本体,看到明净,明显停在了半空,但他仍是猖狂。 可能是不识明净。 “竟然还是个带毛的,”老鬼桀笑,“小毛驴,你是六根不净无法剃度呢,还是被和尚庙嫌弃,不给你剃。” 老鬼外号瞎取,像是对佛修厌恶至极,看到明净后说话愈发难以入耳。 面对老鬼的臆测,明净纹丝不动,似乎与他无关。 ...... 老鬼仿佛很喜欢用语言攻讦他人,他把目光转像了谢枕舟,吸溜了一下口水,眼冒精光,“大补大补!让老鬼吃了你如何!” 话音未落,禅音重又开始响起,而老鬼似是没有丝毫影响。 谢枕舟也跟着以音击相辅。 身材颀长的青年,生得俊俏,浑身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态。 另一旁的明净亦是雪衣无尘,双目闭阖,口喃佛经。 鬼气丝丝缕缕向两人侵袭,像能屏蔽他们的声音。 谢枕舟以灵力击出抵挡,转眼看了看明净。 鬼气在距他咫尺的地方,不得寸进,隐约有淡淡金色光芒汇聚,冲散着鬼修打来的攻击。 “怎么会!不可能的!”那老鬼见此情景,生了怒气,对上佛修也很有底气。 又是一团笼罩巨大鬼气的黑雾,整个空间宛若被异化,空气扭曲凝成的鬼雾攻击。 玉莹被灵力催动运转,寒光凛凛的利刃朝着老鬼袭去,带着金丹后期的灵力裹挟,仿佛无坚不摧。 “找死!” 老鬼朝着谢枕舟怒喝一声。 “你也是。”谢枕舟浅浅掀起一点唇角回敬。 · 老鬼被他驳得气到爆炸,只见那团是他本体的黑色烟雾,不断歪曲折叠。 若是他有脸。 谢枕舟能想象得出,对方是如何狰狞着表情用阴冷无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那头打向明净的攻击仍然无法近身,老鬼被两头弄得鬼气暴涨,狂涌的气息骇人。 谢枕舟凝神。 只闻身侧一声“阿弥陀佛”。 明净睁开眸子,里面盛放万物,无波无澜,“施主。” “该上路了。” 明净道。 ...… 随着明净话落,老鬼爆发出一阵尖啸。 “不可能!这不可能!”老鬼歇斯底里的怒吼,含着几近颤抖的恐惧,“那个人不会骗我......” 还不等他怒吼出最后一句,漫天黑色烟雾化作无形。 金芒笼罩住了他。 对鬼修最是致命的东西。 至刚至阳的灵力化作佛偈金光禁锢,有如实质。 “啊——”老鬼痛不可遏发出鬼嚎,依然是那句,“不可能!你怎么能伤的了我!” 霎时间,暴动的鬼气逐渐消弭下来。 谢枕舟还有些怔怔。 鬼修竟如此不经打? 比之以往猎杀的凶兽妖兽,看起来不堪一击…… 谢枕舟侧目看向明净,后者的怡然姿态不变,对他轻声笑了笑。 · 这次的任务太过简单,结束的太快。 直到一众师兄弟问起,谢枕舟如实答了。 “鬼修居然又出来为祸了!”有弟子惊呼。 明净除完鬼修,便同谢枕舟告了别。 关于其余的,他没有来得及问。 “无尽海的界门,果然快压不住他们了吗。” 曾经的大能预言,似乎逐渐应验。 “谢师兄。” 赵宏瞥一眼陷入深思的谢枕舟。 谢枕舟眼睑半垂,“回宗。” *** 一行人重新踏上回宗之路。 刚到得崇云宗山门,就发现到异常。 下方两个扫撒门童正遥遥朝山顶望去。 云雾缭绕间,有祥云倾斜而下。 “咚——咚——咚——” 三声响彻崇云宗的钟鸣。 这三声,代表着所有崇云宗,不论内门亦或外门的弟子,皆需赶至主峰,崇云殿。 掌门传唤。 不同于召唤令,钟声响起,更为重要。 这是给所有崇云宗弟子们的预示。 · “掌门传召,出什么事了!” 刚下得飞舟,一名女弟子出声惊诧道。 两个门童听到后方动静,连忙转身喊着师兄师姐。 随即其中一人答道:“回师姐,是莽古秘境开启,两位道尊携众位师兄回来了。” 莽古秘境开启,代表着前往秘境的所有弟子回归。 “我猜是要开始宗门大比了!”杜奇关注点奇特,有些激动。 宗门大比五年一次,此次竟然足足延期三年,着实让人久等。 “莽古秘境开了,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是不是也回来了!”那女弟子再次惊呼。 谢枕舟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听到这话,忽觉脑中‘嗡’的一声。 似有什么东西破开。 倾泻。 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末尾有一点小小的改动~ 晚点见呀!!!【昨晚睡着了,没来得及码字】 今天也不要养肥我噢!【养肥我会哭的】 第三十五章 崇云宗主峰灵剑峰脚下, 万里青色石阶上,各峰弟子汇集,都是准备前往崇云殿。 钟声来得突然, 每个弟子脚下灵力运转健步如飞。 不过须臾,皆都站到了大殿之外。 “历练回来的师兄们应当都已经在里面了吧。”杜奇小声和身旁的赵宏说话。 其他的几个也同样好奇。 赵宏沉吟着,点头道:“应该是。” “那我们赶紧进去啊。”杜奇出声催促。 方才下山仅是走了个过场, 一众紫宸峰弟子的劲头还没过,此刻闻言, 纷纷踏步进殿。 “谢师兄?”赵宏走了几步停下, 回头看向还立在外面没有动作的谢枕舟。 谢枕舟摇了摇头,“你们先进。” 不知为何。 他有些怯了。 · 当年的莽古秘境一行, 他被君烨带入了妖界。 是大师兄和二师兄合力将他救出。 后二人重新回去参与历练时,只有二师兄来同他告别。 似乎连一句话都未曾和大师兄说上。 谢枕舟深深吸了口气, 脸上的神情却是被他收敛得很好。 只是,若是碰上大师兄。 他应当说些什么。 “小师弟!”熟悉的嘹亮声音打断了谢枕舟的思绪。 ...... 谢枕舟转身朝后看去,一个高大身影匆匆跑了过来。 是三年前,一同参加历练的邵黎。 “师兄。”谢枕舟顿时眉开眼笑,十分具有亲切感。 邵黎上上下下打量他, “长高了。” 谢枕舟弯起眼笑。 邵黎又道:“更漂亮了。” “师兄,我身为男子,怎可用‘漂亮’来形容。”面对亲近之人,谢枕舟一如往昔, 此刻斜斜瞥了一眼邵黎,像是不高兴。 邵黎哈哈大笑,“怎么不可,反正我的小师弟就是好看!” 莽古秘境为期三年,在数不尽的危险中度过, 终究是练出了一身血性,即使邵黎主修治愈,看起来却是刚硬了不少。 “师兄倒是被晒黑许多。”谢枕舟也不跟他计较这个,仔细瞧瞧对方,颇有些感慨。 邵黎不以为意,对着他举了举胳膊,“如此甚好。” 两人站在殿门一角,还有不少陆续赶到的各峰弟子。 谢枕舟问他:“你怎么现在才到?” 莽古秘境回来的一行,不是应该早在大殿中等候了。 邵黎看他,“回来后两位峰主就让我等前往飞霄峰执事堂,将出宗令交还,我是刚从飞霄峰过来的。” ...... 谢枕舟一顿,他唇动了动。 就听邵黎继续说。 “我动作比较快,最早的一批师兄们都已经入殿了。”邵黎一一细数过去。 谢枕舟欲言又止。 “噗嗤”。 邵黎笑开了。 “行了,我知晓你要问什么。”邵黎被他想问又犹豫着不开口的样子,笑得是前仰后合。 几位师兄和小师弟关系要好他是知道的,谢枕舟无非是想问问他们。 邵黎眼神藏着明显的调笑。 谢枕舟同他对上目光,一时无言,一双清透的眸子中隐含几点润色,看起来有点软。 下一秒,他转过了头,不再去看邵黎。 可邵黎偏要逗他,绕了一圈又和他面对面。 “啧啧啧,稀奇稀奇真稀奇。”邵黎砸吧嘴,“三年未见,小师弟怎的脸皮愈发薄了。” “邵黎!” 谢枕舟轻声打断。 不知是被戳中心事,还是怎么,他耳垂染着一抹绯色。 邵黎看得惊奇。 竟真害羞了。 “连师兄都不叫了?”邵黎双手环胸,眉眼飞扬,“看来是真害羞了。” 眼看那抹红有蔓延至耳根的趋势。 邵黎停了下来,伸手去想在自家小师弟头顶揉揉,岂料下一秒,被躲了开去。 ...... “你这修为!”邵黎讶异于他的修为,表情惊愕。 谢枕舟挑了挑眉,撩起眼皮看他,精致的眉眼长开了不少,有种清逸出尘之感。 邵黎被看得一愣,紧接着笑了一下自己的大惊小怪,也不再纠结这个。 “大师兄和二师兄让其他师兄弟先交,落在后面,三师兄则先交完后回了药阁,应是马上就到。”邵黎挨个点到。 说到这,他才想起谢枕舟中途离开莽古秘境的缘由。 “那妖胆子倒是大,三峡之岭是关不住他了吗?”邵黎放下环着的双手,“小师弟你放心,我听亦真子道尊言,迷雾沼泽外的结界再度增强了,日后若是再要出来,怕是难了。” 谢枕舟眸光微暗。 日后...... 日后出来,那便是结界大开,妖皇率众妖出三峡之岭。 时间越来越近了。 · 两人叙旧一番,邵黎就往里走去,谢枕舟也不再停留,跟着他往里走。 崇云殿极为宽广,所有弟子占据在内亦是显得空旷无比。 谢枕舟挑了个最边角的位置站定。 一些弟子看到是谢枕舟,自发为他让道,邵黎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问的确是:“怎么站这?” 殿内一角,极不显眼。 谢枕舟摸了摸鼻子,指尖擦过鼻梁一侧的淡赭色小痣,不做停留的放了下来。 “我有些困。” 他说谎了。 ...... 修士本就不用睡觉,精力自由灵气补充。 谢枕舟这话,是明显的假话。 然而,邵黎却是对谢枕舟的身体尤其印象深刻。 小病小痛不断,且极难愈合。 “回来之时,我发现你不在,遂听二师兄说的。”邵黎叹了口气,用怜爱的目光看向他,“吃了不少苦吧。” 谢枕舟见他不再追问,于是含糊‘嗯’了一声。 邵黎同他站到一起,两人挤在一个角落。 大殿上方,五位峰主和掌门已经到了。 高座殿中的亦奇子,在谢枕舟入殿的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眼下朝那边看去。 谢枕舟抬首,冲师尊笑了下。 师徒俩刚做完互动,见识过亦奇子对他这小弟子,宝贝得不得了的模样,亦灵子适时幽幽开口,“师兄未免太过溺爱徒弟。” 亦奇子但笑不语,端得是一副霁月君子之态。 掌门无虚子笑道:“师弟你待你那大弟子不也是如此。” 亦灵子也是一笑。 很快,所有弟子俱都到了,齐聚崇云殿。 ...... 谢枕舟低垂着头。 挺直的脊背让他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连邵黎都没有发觉。 莫名从心底涌动的紧张感,不知从何而来,胸腔震动着起伏一下一下,好像有逐渐加速的预兆。 谢枕舟放轻呼吸,微仰起脸目视前方。 无虚子此次传唤众人,果然是为大比之事。 宗门大比不仅是为排名这么简单,更是为了激励弟子修炼。 名次较前者,皆能获得不少奖励。 谢枕舟安静听着,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直到察觉到有人往这边看时,一颗心仿似又提了起来。 谢枕舟目不斜视。 身旁的邵黎戳了他一下。 “二师兄往这边看了一眼。”邵黎低声和他说话。 · 掌门的声音落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谢枕舟听清他说的,往刚才投来视线的那处抬眼看去。 果不其然,就见越辞隔着几列人,站在最前方朝他望了来。 唇角向上勾起,露出一个张扬无比的笑。 是一如既往的不羁放纵,崇云宗内,最是洒脱的一号人物。 不仅是灵剑峰弟子对他极为崇敬,其余各峰亦有不少弟子喜欢这位师兄。 没架子不说,且还性情爽朗,受欢迎也实属应当。 “越辞。” 无虚子忽地停下宗门大比话头。 骤然被点到名字。 越辞不慌不忙的侧回头,桃花眼中噙着的笑意未褪,“弟子在——” 尾音拖的老长,响彻大殿。 不知是谁突然没忍住笑了一下。 继而是接二连三的笑音响起。 …… 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活跃。 上方坐着的几位峰主也都各自笑了笑。 无虚子颇为无奈的目光扫了眼越辞,后者即刻立正身形,收敛了那副懒散姿态。 “此次莽古秘境,朝舤,越辞,云舒,焦博杨,进阶化神,晋升内门长老。”方才的话题早已近了尾声,无虚子也不再提起,反而说起了此次莽古秘境历练结果。 此结果一出,殿内响起一阵哗然。 前三者年龄皆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焦博杨却是年近四十,相比之下倒是逊色不少。 被叫到的几人,相继上前,授长老令牌。 “如此年纪轻轻的化神长老,怕是也只有这几位师兄能做到了吧!” “是啊,哪个宗门的天骄敢与我们崇云宗相比!” 一众弟子在下方与有荣焉的讨论。 一玄一白一青三道身影缓步走上殿中,焦博杨离得较近,立在最前方等候。 许是为表看重,另有许多天材地宝被交到他们手中。 皆为他们修行路上所需之物,又让底下一些弟子看得艳羡不已,纷纷燃起了斗志。 · 宗门大比之事,被定在一月后。 这一月期间,可做备战之用。 有弟子会在这关头特行下山历练一番,也有稍作闭关巩固修为者。 所有弟子都在商议一月后的大比之事,待掌门宣布可自行离去时。 谢枕舟站着没动。 他有话要禀告掌门。 此前历练出现的鬼修,若他没预料错,冥界也在蠢蠢欲动了。 剧情不可制止,只能不断干扰,其中带来的蝴蝶效应或能改变一二。 …… 待到所有弟子都走光。 谢枕舟才发现,大师兄也还在。 那个玄色身影,在他看去的一瞬,转过了身。 三年的历练。 大师兄浑身气势变得愈发凌厉,分明的面庞线条,根根透着冷硬,依旧是满身寒霜之气,犹如冰雪覆盖。 谢枕舟落入了那双覆满霜雪的幽邃黑眸中。 狭长深眸所含的冷意包裹上来前。 化开。 里面是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啾咪!今日份完,明天早上见啦~ 第三十六章 “弟子谢枕舟, 拜见掌门,拜见诸位峰主。”容不得他多想,谢枕舟径直上前。 他同大师兄的距离, 仅两步之隔。 那股清冷之气愈发靠近了。 无虚子面色很是和蔼,“上次见你,还是筑基, 此次便已是金丹后期大圆满了,后生可畏。” 说着, 他看了眼一侧突然望过来的亦奇子, 表情不变。 谢枕舟赧然,恭敬道了声谢, 不忘正事:“启禀掌门,先前弟子同一众师弟师妹们下山历练赶往岷城......” 他把老鬼出现, 后被明净禅师超度,以及那老鬼话里提及被骗的事情说了。 殿内气氛一时变得沉寂。 不仅是掌门,连同几位峰主神色都沉了下来。 “冥界......”向来最是心直口快,直来直往的虎形峰掌座,无尘子道尊大掌一拍, “定是那个老家伙又开始不安分了!” 其他各个峰主闻言面面相觑。 无虚子沉吟着,像是在琢磨无尘子这句话。 · 老家伙..... 是谁。 谢枕舟微不可察的拧了下眉。 书中修真界大乱,从无尽海底中出来的冥界鬼修们,并未对各大仙门展开报复。 但却同妖界牵扯颇多。 如今竟出现在修真界...... 书里未明确点出的部分, 似乎存在着什么隐藏剧情。 上方恰在此时,传来一句,“朝舤,舟舟,你们先回去。” 谢枕舟抬头望向师尊, “是。” ...... 直到转身走出殿内。 谢枕舟听到另一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感受着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大师兄......”谢枕舟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干涩。 五感像是都在此时增强,竖起耳朵去听,神经紧绷起来。 身畔传来一声低哑的“嗯”,像是忍耐了许久,开口时声线有些沉,低低的带着点哑意,嗓音醇厚。 如酝酿多年的陈年美酒,潺潺流淌,滑过心尖。 一点酥麻顺着耳朵延伸,谢枕舟强自镇定,问了个问题:“大师兄,三年前,你走时有没有来看过我?”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但就像等待许久。 想要一个答案。 出得大殿。 两人站到了一处,两两对立,身后是云雾缭绕,绵延向下的万里石阶。 谢枕舟抬起眸子,小鹿眼中蕴满渴求。 他想知道。 当初的青涩褪去,脸上的稚嫩仍存了几分,含着些许稚气,一双眸子晶亮透彻,似缀着星光。 朝舤深深看他。 谢枕舟觉得,大师兄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他好像从里面,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 眼前人身着玄色衣衫,一袭劲装,眉目很深。腕间缠绕一圈黑色护腕,腰间的束带勒得很紧,隐约可窥见其下一丝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视线垂落在他身侧的手上,能看到略微鼓起的青色血管,暗藏着的攻击性十足。 谢枕舟蓦地撇开头,“不用说了,大师兄再见。” 说罢,他迅速跑下台阶。 灵力运转,行得飞快。 若能回头看一下,那人定是还站在高高的石阶上,薄唇轻抿的注视着自己。 因为他能感觉到。 落于自己身后的视线还在。 · 一路到了紫宸峰。 砰、砰、砰。 心跳声因运动变得频率稍快。 谢枕舟长长吁了口气。 这才想起来,大师兄既然来过,那他怎么不知道。 这个问题盘桓心中三年,说出来心底好像就轻松了,却也好似空了一块。 往里面泻出许多种情绪,一个劲的往外跑。 冲在最前面的,还是喜悦居多。 紧接着是有些莫名的害怕。 压了压忽然翻涌的情绪,谢枕舟恢复常态,往洞府走去。 ...... 许是因为宗门大比之事,路上遇到的弟子,都在讨论此事。 有几个看到谢枕舟,便停下来同他打招呼。 “谢师兄。”那人喊。 谢枕舟微微颔首,淡笑着对他点头。 “谢师兄,大比前你是怎么安排的?”说话的人,在谢枕舟这一年中出行历练时跟了许多次,受到的照料不少。 他在想,若是此次仍是前往历练,或许能占个前排,与他同去。 站在他身旁的几人,亦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俱都紧巴巴的看向谢枕舟,等答复。 谢枕舟笑了笑,浅声回道:“还未做下决定。” 几人不免流露出几丝失望情绪,但见谢枕舟是刚从主峰上下来,便知趣的跟他告别。 这次不行,下次也可继续找谢师兄组队。 和那几位师弟错开后,谢枕舟加快了脚下步子。 路上又遇到一些师兄弟们见他行色匆匆,都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待谢枕舟回到洞府。 就听外面有人在说话。 一方石桌边,邵黎和云舒正坐在石凳上说话。 ..... 刚才邵黎出来时没顾上谢枕舟,等到离了大殿才发现没人,就只好先来谢枕舟洞府等候。 结果就遇上了,同样在洞府外的云舒。 邵黎有些拘谨,想了想,开始恭维,“恭喜三师兄突破至化神。” 云舒温和道:“多谢。” 如玉君子之风不减,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邵黎放松下来,开始谈起这次莽古秘境之行的历练。 正说得兴起,就见面前的三师兄,忽地放下手中杯盏。 这是他在来时,从莽古秘境中得的灵草在回来路上煮出的清茶,袅袅茶香四溢,很是清香好闻。 想着拿来给小师弟尝尝,先遇上了三师兄,便拿出来给师兄品品。 此刻见他停下饮茶的动作,邵黎想到什么,往一旁的小径上看去。 苍翠绿竹中央石径上,淡蓝色的身影逐渐靠近,愈发清晰。 “小师弟!” 邵黎一见着谢枕舟,方才独自面对三师兄时的不自在就散了。 三年前还好,眼下的三师兄已然身为化神长老,两者之间差距未免有些大。 化神不比元婴,足足高出邵黎两大境界,压力倍增。 谢枕舟走过去,对邵黎笑笑,复又看向云舒,“三师兄。” 青色淡雅的青年,温润一如往昔。 云舒在看向谢枕舟时,同他对视片刻,“小师弟。” ...... 谢枕舟挑了个位置坐下。 邵黎给他递了杯茶,面对他投来的愕然目光,嘚瑟一挑眉,“我可是在行风雅之事。” 谢枕舟轻笑一声,“怕不是在附庸风雅。” 邵黎喉头一梗,黑了几个度的脸上嘴角勾起的弧度滞了滞,抬手就要去拍他。 被谢枕舟侧身躲过,淡声提点,“师兄,注意仪态。” “噗。”邵黎笑骂,“你哪只眼曾在我身上看到过仪态这东西。” 二人有说有笑,云舒目光不经意从谢枕舟精致面庞上扫过。 是一如当年那样的灿烂笑容。 很是能感染到其他人。 · 谢枕舟敛了神色,看向云舒,“三师兄找我?” 特意前来紫宸峰,应是有什么要事。 邵黎也止住笑,继而和谢枕舟一样,看着云舒。 青色衣衫抬袖时拂过石桌,纤长五指划过,隐隐有药香随着微风飘散开,萦绕过来。 桌上出现几瓶丹药。 “这是我新炼制的丹药,你若身体不适,可用以缓解一二。” 云舒对着二人温声道。 看着被留下的几个碧绿瓷瓶。 里面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小药丸,揭开瓶盖时,醇醇药香更甚。 ...... 邵黎咽了咽口水,他没发现什么不对,只是感叹道:“敢情二师兄从飞霄峰离开,去药阁是为炼药去了。” 云舒给的药,早在这三年间被谢枕舟陆续服完。 只是未曾想,三师兄竟然还记挂着他。 谢枕舟敛下眉。 不知在想些什么。 “距宗门大比还有一月,你想好如何准备没有?”邵黎突然抬手摸了摸下巴,出声询问。 谢枕舟回神思忖,慢声说道:“许是会下山历练一番。” 邵黎闻言,点了点头。 下山历练确实是累积经验的好法子。 邵黎一拍手,敲定道:“那便下山历练,届时你我一起。” 谢枕舟应下,“不若明日就去执事堂领取任务下山。” 一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容耽搁。 邵黎:“好,明日我来寻你。” 送走邵黎,谢枕舟把云舒给的药收进了储物镯。 坐在石凳上半晌没动。 ...... 这么快就是宗门大比了。 剧情逐渐朝着时间靠拢,无形的紧迫感压上来,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谢枕舟收了思绪后起身,往洞府内走去。 翌日,谢枕舟携同邵黎去往执事堂后,赵宏和杜奇也跟了上来。 四人一同下山,朝着任务令牌上的地点行去。 可惜天公不作美。 刚找到指定妖兽,正在经历一场大战,天边就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雨势来的太快,在和妖兽对战中不免无法分神以灵力设出结界避雨,四人皆被淋了个彻底。 直到妖兽被斩杀完,谢枕舟已是浑身湿透。 邵黎几人则更加狼狈,在音修上主以治愈吃了亏,面对妖兽时,免不了少了几分凶性。 赵宏和杜奇倒是习惯了谢枕舟对战时,浑身被杀气笼罩的场面。 邵黎三年没见着,此刻一阵惊讶,“小师弟,你杀妖兽怎的都不带眨眼的!” 谢枕舟体内灵力运转,尚留余力的他,撑起了一个结界。 身上**,想沐浴更衣。 “先用个清洁术吧。”邵黎提议。 他话刚说完,谢枕舟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一声,顿时引起另外三人的警惕。 · 谢枕舟的身体,在崇云宗是出了名的不同寻常。 赵宏和杜奇连忙朝他看去。 邵黎反应很快,“快,把三师兄给的药服一粒。” 谢枕舟闻言,从储物镯中取出药瓶,往嘴里塞了一粒。 眼看着他服下药,邵黎这才松了口气。 赵宏道:“谢师兄身体总是这般......” 看着脸色立时出现几分苍白的人,杜奇也是一阵唏嘘,“按理说咱们修道之人,不该这样啊。” 邵黎摆了摆手,接过话头,“还不是那年小师弟跌入寒潭,许是根基受了损,这才大病小病的。” 谢枕舟落入寒潭一事,同样在崇云宗人尽皆知。 几人说罢。 召出飞行法器开始往宗内赶。 ...... 此次任务的地点稍远,飞舟需得行一日一夜。 当天夜里,谢枕舟便发起了高热,温度如何都降不下来。 邵黎急得满头热汗,比正在发烧中的谢枕舟脸上的汗还多。 “三师兄的药怎么也不管用了!”他把云舒的药给谢枕舟服了一粒又一粒,可无论怎样都没效果,只得不断替谢枕舟输入灵力。 “我和杜奇去让飞舟行得快些。”赵宏说着,和杜奇一同将灵力注入飞舟。 到得崇云宗山门时,天光破晓。 一柄玄色长剑从天际闪过,有龙吟之声入耳。 运了一个日夜灵力的赵宏杜奇早已精疲力竭。 抬头上望时,皆眼前一亮。 “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久等,晚上见。 昨晚又睡着了,然后老毛病犯了,腰痛得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都不行,现在才码完一章,不好意思or2 第三十七章 可能是求助心理太过强烈, 赵宏、杜奇竟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大师兄的脾性,只是想到了后者的可靠。 直到出声喊完,二人才猛地侧头, 面面相觑。 飞舟的速度降了些许。 当那抹玄色身影站立到他们面前时,还有些愣怔。 “大、大师兄。”杜奇结巴的喊了一声。 “何事。” 冷淡的嗓音平平无波,没有起伏。 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之气。 赵宏觑了眼大师兄的神色,不知该如何说。 心中不由腹诽:刚才怎么就喊出来了呢。 “大师兄,可否帮我们送一位师兄上紫宸峰。”也就短暂的呆了呆,赵宏缓过劲,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邵黎师兄也是为谢师兄输了一个日夜的灵力,眼下定然和他们一样,若要再上去,怕是得再调整一下自身。 一旁的杜奇也跟着接口:“对对对,谢师兄淋了雨,他身体不好......” 杜奇话才刚到一半, 只见大师兄周身所散寒意更甚, 连忙闭了嘴。 可是谢师兄高烧不退,应该是等不及了,杜奇眼睛都红了, “大师兄......” 然而,不等他再说下去,朝舤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杜奇瞪大眼就要说话, 被赵宏拍了一把, 后者指了指舱内。 “大师兄,进去了。” ...... 舱内。 邵黎虚握着谢枕舟的手腕,灵力还在不断输入,“小师弟, 你能听清楚我说话吗?能就应我一声。” 怕他烧糊涂,邵黎一边输着灵力,一边和他说话。 “小师弟......” 邵黎急得不行,还有些口干舌燥,但什么都不及小师弟重要,只得不断呼唤他,让后者意识能清醒一点。 正当时,忽闻轻响传来,邵黎转头过去。 有道黑影笼了过来,立在他一侧,眸光幽深,好像是落在,他握着小师弟的手上,随即又挪开了去。 邵黎讷讷的,既震惊又带着点惊喜,“大师兄!” 大师兄来了就好了! 朝舤淡淡掠过他,“嗯。” 邵黎看到大师兄的视线定在小师弟身上,当下就恳求道:“大师兄,能否带小师弟回紫宸峰,我去七星峰找三师兄过来。” 本是打算直接将人带去七星峰,可是从这里到七星峰不比紫宸峰,眼下有大师兄在,算是帮了他不少。 “好。”朝舤回。 邵黎当即就是一喜,清俊的面上险些绷不住落泪。 一日一夜,把他急坏了。 邵黎不带停留的出了舱门,在赵宏和杜奇的注视下,衣袍鼓动一瞬,径自闪身往七星峰的位置出去。 杜奇道:“邵黎师兄待谢师兄可真好。” “既然谢师兄有大师兄照看,那我们便坐下调息吧。”赵宏接着喘了口气,飞舟落地停下,二人席地而坐引入天地灵气,开始吐纳。 ...... 床上的人呼吸有些急促,沉沉的吸气声不断。 谢枕舟紧闭双目躺着,衣衫被汗水打湿了不少,额发也都一缕缕贴合在面颊,上面染着不正常的粉色,红唇微张着吐息。 往下,一丝碎发沿着脖颈处往衣襟里延伸而去。 为了方便呼吸,白色里衣被拉得有些开,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一截微微凹陷下去的锁骨...... 朝舤敛下眸子,微俯下身去,手掌贴着被褥往下探入,欲将人抱起。 然他刚倾身下去,带着炽热的鼻息就喷洒了上来,轻轻拂过他的脸侧,耳际。 朝舤喉头攒动了下,耳上传出星点热意。 谢枕舟很快被他抱了起来,软软的身体紧紧靠了上来,像是抱住了一个小火炉。 指尖仿似被这灼热的温度烫到,朝舤手指微动设了个结界,抱着人飞身出去。 龙吟剑随主人意念上前。 朝舤御剑带着人往紫宸峰而去。 看着突然从舱内出来的两人,赵宏和杜奇俱都傻眼。 大师兄这是...... 眼见朝舤抱着人御剑的背影远去,二人才堪堪回过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种名为惊奇的神色。 ...... 朝舤将人紧搂在怀,谢枕舟衣衫被拉上去不少。 迷迷糊糊间,有心跳声如擂鼓般贴着耳畔传出,谢枕舟闷哼了一声,头疼得厉害。 朝舤耳尖微动,喉结再度上下一耸,低眸往贴着他的人看去。 手中一截劲瘦腰肢纤细,带着柔软。 绵软的触感落在掌心,怀中人动了动。 朝舤眉头紧锁,一双狭长的凤目也在此刻变得愈发深邃。 也不管怀中人能否听见,低沉喑哑的声线从他的薄唇中倾泻而出。 “别动。” 朝舤灵力运转得更加迅速。 “很快就到。” · 邵黎飞快赶到七星峰时,问了许多个七星峰弟子,得知云舒在药阁,便又急忙向着药阁赶去。 “三师兄!”邵黎喘着粗气,“三师兄!” 运着灵力喊出的两声‘三师兄’,惊扰了不少其他七星峰弟子。 面对那些人投来打量的视线,邵黎也顾不得这许多,只佯装没看到,继续不间断的喊着‘三师兄。’ 药阁太大,情况危急由不得他到处去找,要是再晚些小师弟烧坏了脑子可就不好了。 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住,邵黎站在药阁外,抬头朝上大声喊着。 直到那个青色身影从一扇门内出来,邵黎看向二楼阁楼,大松了口气,“三师兄!” ...... 紫宸峰。 云舒到的时候,门口挤满了人。 “大师兄,谢师兄怎么样了!?” “谢师兄又病倒了!” “谢师兄这身体,唉!” 一众紫宸峰弟子不断对着洞府说话,他们一路看着大师兄抱着谢枕舟回来,虽说是惊掉了下巴,但还是很关心谢师兄的病情。 “三师兄过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看到步履匆匆走来的云舒,高喊了一声。 原本围的水泄不通的洞府,霎时让开了一条道路。 “三师兄快来!谢师兄高热不退,快给他服一粒你研制的玉灵丹,”一名弟子急吼吼道,同时也是对云舒研制的丹药有所了解,“定能一粒见效!” 云舒走近,全都往两边让,大开洞府,方便他进去。 听到那弟子说的,云舒缓声道:“我且一试。” 继而是青衫浮动,云舒入了洞府。 一个个紫宸峰弟子都站在原地,翘首以盼。 大师兄方才带着谢师兄进去,他们便不敢跟着上前,怕扰了病中人。 “谢师兄这回没事了!”提到玉灵丹的那名弟子高声说着。 正在这时,邵黎也仓促赶至谢枕舟洞府外,听到这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你们这是?” 那弟子看他和三师兄一前一后过来,瞬间明了,于是说道:“邵师兄,三师兄已然进去为谢师兄医治了。” 紧接着,他又对围在外面的众人道:“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咱们晚些再过来看谢师兄,有三师兄在,肯定会没事!” 隔着一扇门,听到这番话的云舒顿了顿。 他不确定。 自己能否把人看好。 谢枕舟的身体。 他的药无用。 ...... 云舒走进去,动作又是一滞。 只见谢枕舟半躺在床上,朝舤坐在床边。 似乎是察觉到有冷源,头枕在朝舤腿上,还在不断往他那边靠着,一只手紧紧攥着朝舤的指尖,不肯放手。 根根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比他大了一圈,被他的两只手裹着,不断汲取这点微末的凉意。 朝舤送谢枕舟回来时,准备把人放到床上。 方才行至床边弯下腰去,胸前衣襟就被扯住,谢枕舟的指尖缠了上来,紧扣不放。 朝舤只得先将人放上床再行掰开他的手。 一来二去,那双手便摸到了朝舤掌中。 丝丝微凉的手掌,也被蹭上了一张烧得绯红的精致脸蛋。 目光垂落看去,那双紧闭的眸子,纤长卷翘的睫毛撒下一片淡色阴影,透着病气的面上,显得尤其脆弱。 朝舤不免分出心神,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掌下那截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掌心附上来的柔滑触感,令人不忍推开。 就这样,云舒进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谢枕舟只着了里衣,靠在一袭玄衣的大师兄身上。 “来了。”朝舤清淡的声线响起。 跟往日似有不同。 他试图抽了抽手,结果不出所料的被拉扯得更紧。 ...… 云舒看到朝舤的举动,很是体贴道:“我可以就这样看,大师兄不必松手,让他握着吧。” 朝舤闻言,抬眸扫向他,目色幽邃。 辨不出什么情绪。 云舒淡淡笑了笑,自发伸手往二人交握着的手上探去,摸向谢枕舟的手腕,替他诊脉。 朝舤默然,随即手掌微动,没有再抽离谢枕舟的手掌桎梏,而是给云舒空出了点空间。 方便他探脉。 紧跟着进来的邵黎,入目就是这么一幅震碎他神经的画面。 小师弟被两位师兄包围在中间。 他此刻正窝在大师兄膝头。 三师兄正对着他,朝他伸出手去。 虽然场面十分和谐,但总有那么一丝微妙,邵黎没眼看下去的撇了开头。 · 直到房中,大师兄的声音响起,是在询问云舒小师弟的身体状况。 “怎么样?” “不太好。”云舒浅声答,语气一派温和,只是眉眼深陷下去的情绪,出卖了他。 朝舤蹙眉。 邵黎也转回了头,想问点什么,然后就看到云舒拿出一个紫色小药瓶。 “把这个喂进去。” 云舒揭开瓶盖,浓郁的药香扑面。 朝舤声音有些低,“我来。” 不待云舒答话,原本乖巧枕在他腿上的脑袋一动。 邵黎屏住了呼吸。 小师弟似是要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拱就起火了 二更虽迟但到,明天见!谢谢大家关怀,我会注意的,啾啾啾~ 第三十八章 谢枕舟没有醒。 头疼欲裂, 对外界的感知也降到了最低,只隐隐约约觉出自己附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便下意识的往那边靠去。 身体不断升温着实难受。 眼见着小师弟只是动了动身子, 睫毛轻颤了下,好似是往大师兄怀里蹭了蹭。 继而又安稳了下来。 邵黎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刚才居然紧张得不行,也不晓得在紧张什么。 云舒的声音打断室内因谢枕舟忽地一动陷入的寂静,“不若还是我来。” 朝舤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热源持续从大腿处传来,那一块仿佛都被染上了不同寻常的温度。 他的手被谢枕舟攥在身前,几根发丝随着他的胸膛起伏,有一下没一下的搔刮在朝舤手背之上。 痒意顺着那里开始向上浮动。 朝舤敛下眼睑,呼吸微有些沉。 云舒已然从紫色药瓶中取了一粒黑色小丸子,用两指捏着。 心念转动间,药瓶被收回了乾坤戒内。 他的另一只手, 空了出来。 ...... 云舒空出的那只手, 伸过去正要捏上谢枕舟两颊,方便把药喂进去。 只是指尖还未真正触及,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气体阻隔, 无法寸进。 朝舤眸色暗了暗。 “大师兄这是?”云舒缓缓抬眸,声音中除了轻柔,还藏着几分疑问。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邵黎觉得, 此刻的他, 不该待在这里。 朝舤神色淡淡,依旧是那句话,“我来。”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从谢枕舟攥紧了的手中抽出了一只手。 被握过的地方, 还保留着不属于他的热量。 谢枕舟两颊被朝舤捏得嘟起,洁白的齿间微张开,舌尖也依稀露出了些许。 指腹下,更为柔嫩的触感袭来。 比他刚刚被紧握过的指尖还热,不断传递过来。 · “喂吧。” 云舒这次听清楚了。 大师兄原本清冽的声音,其下被他藏起来的哑意,没有立时收敛,在此刻显露了出来。 丹药被喂进谢枕舟口中。 朝舤不发一言的为他输入灵力。 “三师兄,”邵黎站在一旁担忧开口问,“小师弟烧了一个日夜,反反复复不间断,会不会被烧坏脑子啊?” 云舒没有嘲笑他这个听起来有些好笑的问题,慢声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不会。” 修士不比常人,就算谢枕舟体质特殊,也不至于会被烧坏脑子。 在听到‘烧了一个日夜’,云舒轻易就察觉到,身边有道呼吸愈发沉重,有低气压开始蔓延。 是大师兄。 ...... 云舒给的丹药乃是顶级丹方炼制,所用的皆是天材地宝。 虽没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但是给将死之人续一口气的效用还是有的,区区风寒应是即刻就能见效。 只是他不确定。 这次的药,对谢枕舟是否有用。 这是第三次了。 云舒重又取出一个药瓶,递给邵黎。 后者早已在七星峰遇上他的第一时间告知,谢枕舟淋雨后高烧不退,就算服下他的药也生不起半点效果。 到底是为何,无从得知。 云舒侧目看了看面颊被一层红晕覆盖的人,眼下有些安静,没有了总是时时挂在脸上的笑。 “若他身体热度在半个时辰内还未褪去,便将之倒入温泉,让他泡上两个时辰,可缓解一二,届时我会带新的丹药过来。”云舒嘱咐道。 邵黎接过,连声道谢。 知道云舒应该是要回药阁炼药,他把人送到了洞府外,才转身走回屋内。 ...... “你先去休息。”朝舤没有偏头,对邵黎道。 为谢枕舟输了一个日夜的灵力,且又在七星峰和紫宸峰间奔波了许久,邵黎脸上难掩疲态。 邵黎倍感受宠若惊,连连推辞:“这怎么行,我......” 朝舤又说一句,“这里有我。” 邵黎闭了嘴,“那就有劳大师兄了。” 这么久的灵力输出,确实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邵黎说完,把云舒方才给出的药瓶放置到桌上,然后往外走去。 接着,房间内就只剩下不断输入灵力的朝舤,以及安稳躺在他膝头的谢枕舟。 良久后,谢枕舟的额角沁出许多汗珠,覆了一层。 朝舤单手输送着灵力,抬起被吃完药后放松不少的谢枕舟松开的那只手,一一用指尖轻拭过去。 一颗颗细小汗珠被带着凉意手指的捻掉。 光洁额头下,是精致如画的眉眼。 有一滴还未来得及擦拭的水珠,沿着侧脸向下滑去,顺着脖颈线条延展,最终,没入领口。 “大师兄......” 一声气音响起,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有些艰难。 ...... 谢枕舟满口都是药味,甘甜药香散去,苦涩浸了满嘴。 模模糊糊间,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唇瓣张合,轻轻出声唤道。 后颈处枕着的地方,让他有点不适的调整了一下。 朝舤垂眼看了看依旧双目闭阖着的人,接着又看到谢枕舟动了动唇。 不知是说了什么。 “水......” 发烧导致身体水分迅速流失,极度缺水,谢枕舟喉咙干涩。 灵力都被集中精神往谢枕舟身体里注入,朝舤未分神去听,他倾了倾身子。 “水。”谢枕舟再次张了张唇,眼睫跟着抖动,似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 被撑起的一条缝隙,朦胧一片。 朝舤听清了,灵力输送的动作停了停。 他抬手,桌上的茶盏倒了一杯,灵力稳稳的托着杯子从空中徐徐靠近,控制精准。 现在的姿势,怕是水还没喂进,就会被撒一身。 朝舤单手揽住谢枕舟的肩膀,坐近了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动作不甚熟练。 潺潺玉露被喂进谢枕舟嘴里,略微发干的唇瓣染上润色,喉咙亦是得到了滋润。 谢枕舟慢慢睁开了眸子。 “醒了?”朝舤下颚线条绷起,声音稍缓。 嗓音入耳的一瞬,谢枕舟为之一振。 肩头被一只手虚握着,支撑着他坐起,身后那人说话时带起的振动,隔着薄薄的衣物,分毫不差的传了过来。 ...... 谢枕舟脸上已经分不出是被烧出的绯红还是别的,他没敢侧过头,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眼前是熟悉的床幔,这是他的房间。 大师兄怎么会在这。 朝舤似是知他所想。 声音像是贴着他的耳朵,逐字逐句的一一落了过来。 是大师兄把他带回来的,三师兄为他诊治过了。 第一次听到大师兄说那么长的一段话,谢枕舟终是没忍住,偏了下头。 就在这偏头的刹那,微凉触感附上了他的额间。 谢枕舟愣愣的,冒着些傻气。 “还热。”朝舤低声说。 谢枕舟后知后觉的‘嗯’了一声。 继而又听到了大师兄的问话,是在说。 “难受吗?” 谢枕舟顿了顿,点了下头。 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头疼不说,喉咙也难受异常,说话都显得费劲。 朝舤沉默。 ...... 半晌,谢枕舟舔舔唇,视线瞥到了被置于桌上的淡青色药瓶。 一看便知是谁留下的。 谢枕舟清了清嗓子,“那是,三师兄,留下的?” 担心一口气说完估计后面只剩气音,谢枕舟干脆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他还靠在朝舤身上。 说话时两人离得极近。 一路上都有的奶香味愈发浓厚,隐隐盖住了药味,萦绕了上来,充斥鼻尖。 朝舤薄唇轻抿,墨色眸中闪过一丝晦涩,不知是想到什么。 耳尖蔓上一抹红。 谢枕舟又“嗯”了一声。 尾音向上勾了勾,等着人回答疑问。 朝舤闭了闭眼,气息微不可察的乱了,又立即被他调整过来。 “是用以沐浴之用。” 谢枕舟没反应过来,又一次吃力的转了转脖子,扭过头去看他。 谢枕舟表情懵懂,透着些许迷茫的神色,“沐浴?” 三师兄留下的药,和沐浴有何关系。 朝舤深深看他一眼,“你还在烧。” 还在烧,说明云舒留下的药......是要被用上了。 仅一个神念,药瓶霎时便被朝舤纳入掌心,随即交到了谢枕舟手上。 被他握到了手中。 二人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触即分。 ...... 手中的药瓶,和其余三师兄送的药都有不同。 不必他说,大师兄就已经为他打了开来。 里面竟是一瓶药液。 谢枕舟嗓子更干了,说话磕磕绊绊的,“这个,用来,沐、浴?” 轻到低不可闻的笑声,响于身侧。 “嗯。”朝舤回。 谢枕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大师兄,你笑我?” 朝舤:“没有。” 谢枕舟一直都有沐浴的习惯,即使一个清洁术就可解决,但沐浴能令人放松,缓解疲劳。 让他很是留恋。 每次沐浴,谢枕舟都会逗留很久。 三师兄的意思,是让他泡药浴降温,脊背的汗液早就打湿了衣衫,谢枕舟对这点没有异议。 只是,他要怎么沐浴,指尖抬起都费力。 ...… 很快,谢枕舟就不用思考起身的问题了。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眨眼就将他托起,被稳稳抱了起来。 谢枕舟微仰起头。 他被大师兄抱到了怀里。 “大师兄。” “嗯。” “你做什么?”谢枕舟问。 朝舤低眸看他,“抱你去沐浴。” 谢枕舟脸上红扑扑的,眼中隐含水雾,每次风寒,头疼只在一处,眼泪也会止不住的流出。 “去哪?” 一般他都是在屋内用木桶沐浴,听大师兄的意思,是要带他去别处。 朝舤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人的手,紧了紧。 “抱着我。” 命令式的口吻,带着野性,藏着几分不可窥见的浅浅柔意。 谢枕舟照做。 紧接着,又是一声。 “抱紧。” 似是哄着。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兄,纯情温柔又野性 我上了! 大家晚上见~ 第三十九章 他的手本就环在大师兄的腰上, 听到最后这句,谢枕舟脑子还有些混沌。 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低哑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 这次。 他听得真切。 抬头上望。 果然看到大师兄唇角略略上扬着, 连那双狭长凤眸也勾了起来。 是在笑。 脸庞升腾的热意更添几度,谢枕舟微红着眼尾,眼睫往下拉了拉。 原本虚搭在朝舤腰际的手,紧扣了几分。 谢枕舟一路被抱着,只偶尔从他怀中抬眼看看到哪了,朝舤的速度很快,但他并没有受到一丝寒风侵扰。 大师兄设了结界。 谢枕舟没有说话。 心里却是暖的。 …… 朝舤把人带到了玄印峰。 临走前, 在谢枕舟洞府留了传音符。 “大师兄。”谢枕舟忽地喊了他一声。 很突兀。 朝舤应:“嗯。” 谢枕舟笑了下, 复又喊一声,“大师兄。” “嗯。” 没有丝毫不耐,语气依旧无波。 谢枕舟问他,“你带我来七星峰做什么?” 不是去药浴吗? 朝舤回得很简洁, “泡温泉。” 谢枕舟愣了愣, 反应有点迟钝, “温泉?” 他还以为随便用木桶盛满水,倒入药液,把身体温度降下便好。 “是。” 朝舤的速度慢了下来。 崇云宗每座主峰都有无数山峰错落。 身为崇云宗排行第一的大师兄, 亦是玄印峰无昙子掌座的大弟子, 朝舤独占一峰, 名为沧静峰。 有天阶聚灵阵包围, 沧静峰终年寒雪不化,极为冰冷。 峰内一处清泉,常年被热气覆盖,是沧静峰中唯一足够温暖的地方,乃阵眼汇聚之地。 那里正好适合用来给此时的谢枕舟泡药浴。 *** 书里并不会对几位主角私下生活细致描写, 谢枕舟从不知道,沧静峰竟还有这样一处天然温泉的存在。 “这里有温泉?” 谢枕舟哑着声开口。 “很想泡?”朝舤问他。 声线又低又沉。 谢枕舟昂首去看他,没想到大师兄这般敏锐。 不过是一个简短的疑问,居然能从中察觉出他暗藏的情绪。 谢枕舟从未泡过温泉。 上辈子哮喘在身,容不得他泡,穿书过来也从未闲下想去泡一泡温泉放松。 “可以吗?”谢枕舟斟酌着,这是大师兄私人的,怎可用来泡药浴。 他拧了下眉,“这么把药倒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朝舤没他这般顾虑,“无妨。” 谢枕舟被稳稳抱着,身下是大师兄有力的双手。 他小心动了下,很快就被往上托了托,谢枕舟和朝舤面对面,手也跟着勾住了大师兄的脖子。 “我……”谢枕舟撇开视线,有些语塞。 大师兄总是这样。 不论是什么,在他这,都是‘无妨’。 似是察觉他的想法,朝舤眼底晕开几点笑意。 正当谢枕舟犹豫着想措辞时,方才解释:“这是活水。” …… 谢枕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于是小声道:“我忘了。” 因病中的缘故,腔调听起来软软的。 是他想岔了,温泉不比木桶装的水。 一般都是活水,即使药被倒进了泉水里,也不会被污染。 谢枕舟垂着头,没有去看朝舤的神色。 同样没有注意到,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朝舤视线落在低着头的人身上,那颗淡赭色小痣在这个角度有些模糊,似乎也在此刻暗淡了下来。 最后掠到谢枕舟染红了的耳垂上。 定格。 · 谢枕舟穿着里衣。 按照他要求的,朝舤将他放到了温泉内,挑了一个相对比较舒适的位置让他靠着。 纯然绿色的药液被一点一点倒入了温泉内。 朝舤立在泉边,一手倒着药,微抬起另一只手。 那只手指骨分明、匀称修长,掐着法诀顷刻就布了一个阵,以防灵液泄出。 做完这一切,朝舤道:“有事便唤我。” 说罢,他背转过身,走离这处。 …… 进入温泉的一瞬,股股热流便包裹住了谢枕舟。 温泉比他身上更烫,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传递而来。 听到大师兄的话,谢枕舟正在适应着温度,泉水不断流动着,冲刷过他的身体,很是舒服。 他没忍住轻轻‘唔’了一下,“好。” 灼热的泉水贴合着身体带来的热意,令谢枕舟出了不少汗,温泉蒸腾出来的热气也直往他脸上喷洒,徐徐白雾遮盖上来,阻隔了他的视线。 朝舤的神识何等强大。 已然化神的他,早在步入沧静峰时,神识就已经将整座山峰笼罩。 无需惊动结界。 云舒若是过来,他第一时间便能知晓,尤其方便。 只是。 眼下带给朝舤的,却不是方便。 而是困扰。 · 即使未能亲眼所见。 神识覆盖出去的刹那,泉中人的任何一个举动,水纹波动的幅度,每一滴水落下的瞬间,朝舤都能转眼获悉。 谢枕舟的发丝被泉水打湿了,身上的里衣亦然,紧紧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其下被热气熏红的粉嫩肌肤。 朝舤凤目轻阖,自发在识海内屏蔽了那处的感知。 又在下一秒开放。 神识屏蔽,若谢枕舟有事,他无法第一时间察觉。 两相权衡。 朝舤寻了一处盘膝坐下,但脑中想的并不是什么修炼功法。 而是,《清心咒》。 …… 依云舒所言。 谢枕舟需得在温泉中泡上两个时辰。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泉水滴滴答答的响声盘旋耳边,隐约还传来那人呼吸时的声音,时快时慢。 偶尔还有几道舒服的哼唧声。 谢枕舟泡得热汗涔涔,身体逐渐恢复了些力气,发丝在泉水中浸泡,被他洗了一遍。 擦了擦脸上不知是汗珠还是水珠,谢枕舟又冲了下脸,“大师兄。” 嗓音像是沾了水汽,透着些润泽。 许久没人回应。 谢枕舟再次喊道:“大师兄,你在吗?” “嗯。” 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 谢枕舟问他:“我还要泡多久。” 药浴似乎正在起作用,没那么难受了,脑中翻腾的痛感也散了些许。 “再泡一个时辰。” 朝舤默然片刻,才同他回道,声音沉闷。 谢枕舟没觉出什么不对,他拨弄了一下耳侧粘着的头发,发丝顺着脖颈滑到了衣襟里面,贴在他的胸膛上。 水流打过来时,发丝被触动,弄得他很痒。 朝舤再度闭眼,清空一切杂念。 *** 紫宸峰。 邵黎调息了将近两个时辰,体内的灵力就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想着这会小师弟温泉应该也泡的差不多了。 邵黎不疑有他,起身后便开始往谢枕舟的洞府赶去。 只是很不巧的扑了个空。 “小师弟?” 邵黎在屋内左右转了转,“不会是还在温泉吧……” 说着,邵黎就要往后山走去。 只是刚走出门口,迎面就碰到了一人。 邵黎止住步子,灵力催动下的衣袂翻飞,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洞府外。 “二师兄?”邵黎颇为意外的看向来人。 越辞对他笑了笑,眼角眉梢尽是张扬,挑起唇角向洞府中看去,“小师弟可在?” 邵黎听到是来找小师弟的,顿时了然,如实道:“应该是在后山。” 越辞脸上的笑意转为疑惑,“后山?” “是啊,”邵黎和他解释,“小师弟得了风寒,灵药无用,后来三师兄给他看过,让他服了药后还不退烧,便以温泉药浴。” “又病了。”越辞眉间微拢,散漫的表情被收敛。 邵黎点头。 越辞:“我与你一道前往。” …… 不出意外的,两人在紫宸峰后的温泉没看到人。 邵黎挠头,有些纳闷,“不应该啊,以往我们师兄弟都是在这泡的,怎会没人……” 越辞闻言,打断他的喃喃自语,“你们?” “怎么了?”邵黎一怔,他反应过来,“我和小师弟没有一起泡!他从来不泡温泉的。” 邵黎赶忙撇开关系,说完后又觉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好像最近他总会出现这种没由来就会心里一‘咯噔’的情绪,让人摸不着头脑。 越辞手上不知何时执了颗红色珠子,一个巧劲使出就开始在五指间不断滑动,颇具技巧,“小师弟从不泡温泉吗?” 听到问话,邵黎小心瞥了一眼,想要偷师,一边答道:“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下水。” “啊,那他这次岂不是……”邵黎后知后觉。 不肯下水,那他怎么泡温泉。 越辞停了把玩珠子的动作,将之收入掌中,看他:“小师弟现在是一个人?” 邵黎摇摇头,“有大师兄照应着。” “大师兄?”越辞半眯起眼,似有所想道。 邵黎猜测:“是大师兄带着小师弟出去了吧。” 说着又在温泉周边找了一圈。 …… 半晌,四下搜寻无果,邵黎急得都快冒汗了。 越辞睨他,“先回去吧。” 在邵黎看过来时,他补了一句,“没准他们已经回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邵黎定了定神,“也对。” 回到谢枕舟洞府。 邵黎行得飞快,他高声喊:“小师弟!” 本以为会如二师兄所说的那样,他一回来小师弟肯定就在了。 但仍是无人应答。 直到走进内间,邵黎脚下一顿。 “怎么了?”越辞慵懒声线从后传来,并不着急。 既然是大师兄护着人,那便出不了大事。 “三师兄?”邵黎看向房中站着的人,“是丹药炼制好了吗?” 不用说也知道是这样。 云舒对他点了点头。 接着就听邵黎急道:“小师弟,小师弟他不见了!” “在玄印峰。”云舒温润嗓音打破了邵黎的惶急不安。 邵黎愣了愣,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枚传音符。 是朝舤一早就留下的。 越辞笑看邵黎一眼,“走。” “去沧静峰。” 那是大师兄的居所。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完!明早见吖~ 第四十章 沧静峰。 谢枕舟身体慢慢恢复着, 只是精神尚有些恹恹,他往后靠了靠, 贴向了身后的石块,光滑温润。 谢枕舟寻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意识慢慢模糊。 病痛感减少,药浴带来的舒适令人困倦。 浓郁的药香缭绕,似乎连灵液所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治愈的功效。 朝舤在谢枕舟闭眼睡去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他从默念心经中抽回心神,往温泉边瞥去。 只见泉内一角,仅穿着一件白色里衣, 此刻俱被泉水打湿, 那一绺本被勾出的发丝,又深深陷进了领口。 更是脖颈有水渍顺着朝下滑去。 · 迷迷糊糊间,有人喊。 “小师弟。” 谢枕舟费力的睁开眼看去。 入目是一截玄色衣摆。 “该起来了。” 朝舤浅声同他说着。 两个时辰已到。 谢枕舟睫羽抖动两下,又缓缓阖上, “大师兄。” “我好困, ”谢枕舟唇瓣微动, 声音极浅极低,“想睡。” ...... 是药浴后的副作用吗。 朝舤看着面色泛起苍白趴在石块上的人。 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入了沉睡。 朝舤皱了下眉。 灵力蓄起不过眨眼间, 谢枕舟被他从温泉中抱了出来。 怀里的人身上的烫人温度消了不少, 身上的水汽被朝舤用灵力瞬间烘干。 淡蓝色衣衫挂在小臂上, 他单手揽着人。 “小师弟。” 朝舤叫他一声, “穿衣服。” 沧静峰的结界被触动。 他扩开去的神识,同时察觉到。 有人来了。 朝舤将衣服拿起,看向一头靠倒在自己肩头的人。 半晌,他伸出手去,把落在谢枕舟衣襟中的发丝撩起。 在朝舤动作完的一瞬, 谢枕舟在他怀中扭动了一下身子。 痒意从胸口蔓延。 谢枕舟下意识抬手攥住了面前人的前襟,依旧是软软的搭在他的身上。 有炽热的鼻息打在胸膛处,隔着衣物透过来。 朝舤呼吸微沉了沉,喉结滚动。 低缓微哑的嗓音环绕开,“我替你穿。” “伸手。” “乖。” ...... 沧静峰入口结界外。 邵黎看着那层结界,伸手上前探了探,“这怎么进去?” 结果还不用人答话。 眼前那层仅凭灵力探查到的透明结界被撤去。 继而,是一股强大的无形威压罩在几人身上。 邵黎立马运起灵力抵挡,“大师兄在。” 化神期的威压,不过金丹的他没法直面对上。 神识随主人意动,很快散开。 邵黎松了口气,接着看向两位师兄。 越辞没看他,唇角带起的笑意透着股玩世不恭,是刻进骨子里的纵情恣意,“走吧。” 有轻笑声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既然大师兄打开了结界让路,还在这等什么?”说着,白色衣袂划过,灵力运转,人去的远了。 邵黎讷讷又看向三师兄。 云舒温声一笑,柔和着声线道:“走吧。” 青色身形挺拔如竹,淡雅之气扑面。 邵黎跟了上去。 被笼罩在化神期神识威势下,他心底还有些怵。 而两位师兄却是没他这感觉。 邵黎只能默默感叹一句。 都是化神期高手,进阶这般迅速,不愧天才。 ...... 越辞行在最前方。 他也是第一次入沧静峰,只得沿着这股庞大神识牵引的源头,往朝舤所在的方向前去。 没由来的,灵力运起得愈发快了。 想快点过去。 “二师兄,三师兄,”邵黎跟在后边,喘着粗气,“等等我啊。” 终年覆雪的沧静峰,入眼是一片皑皑白雪。 邵黎用灵力裹住全身,以防被冻到。 冷风飕飕刮过面颊。 邵黎有灵力护体,没觉得冷,却也能隐约感受其寒冷。 难怪大师兄那样冰冷,周身常年都是霜雪之气萦绕,原是环境所致。 沧静峰可真不是常人能呆的。 邵黎暗暗腹诽。 · 外面三人的气息愈发靠近。 朝舤为谢枕舟穿衣的动作不减,反有加快一些的趋势。 后者乖巧窝在他怀里,由他折腾。 几缕发丝轻触了上来,贴在朝舤脖颈处。 他垂眼,没去管。 待最后一件外衫被套到谢枕舟身上时。 远处脚步声便传了来。 *** “大师兄。” 越辞入内便见到小师弟被大师兄抱在怀里,脑袋埋进了大师兄颈间,乖巧的窝在上面,不禁挑起了眉毛。 招呼刚打完,云舒、邵黎也赶到了。 二人倒是对这场面没什么大的反应,早在先前就有过一回,眼下已经不甚稀奇了。 谢枕舟被放置到了一张云床之上。 云舒坐在床沿,为他细细诊脉。 一旁,越辞看了眼朝舤,旋即目光又落到床上躺着的谢枕舟身上,神色不明。 邵黎则紧盯着云舒探脉的手,眼神一错不错的观察着后者的表情。 “三师兄,小师弟怎么样了?”直到云舒收回手,纤长五指被他拢入了袖中,邵黎急忙问道。 云舒袖摆下,指尖微捻,“应是已无大碍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若病情反复,再服下即可。” 听到没事,邵黎心弦稍松,这才看向朝舤,好奇道:“大师兄,小师弟肯泡温泉了?” 朝舤闻声,眸光瞥向他。 邵黎顿了顿,才说起谢枕舟从不泡温泉之事。 朝舤视线又看了回去,只见沉睡中的人,面上恢复了些许红润,“嗯。” “奇了怪了。”邵黎摸了摸下巴,没有再问。 ...... 药浴泡了,谢枕舟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 邵黎提议:“那我把小师弟带回去了。” 这话一出,能感觉到,三位师兄的目光立时从小师弟身上,转到了他身上。 越辞牵起唇,“不如由我送小师弟回去。” 朝舤缄默,就见越辞看过来后继续道:“大师兄也照顾一天了,接下来就由我来吧,正好,我找小师弟有事。” 他说的在理,邵黎也跟着点头,“大师兄照看那么久,现在就换我和二师兄一道守着,待小师弟大好,我一定带他亲自过来道谢。” 朝舤唇线绷直,墨色眸中没有其他情绪,听到后一句。 “好。”朝舤不动声色的敛下眼睑。 得到回答,白色衣袍轻晃,越辞将人抱了起来。 邵黎紧随其后。 云舒落在后面,对朝舤微微笑了笑后,也跟着回了七星峰。 待所有人都走后,沧静峰再次陷入一片宁静。 宛若毫无人气般,空旷寂寥。 朝舤身形一动。 出了洞府,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中,一身化神期修为的灵力被撤去。 冰冷寒意刺透而来,似要浸入骨髓,给了他片刻清醒。 脑海中挥散不去的淡淡奶香,也在同一时刻宛若被霜雪覆盖。 继而消弭下去。 *** 越辞把人带了回去。 邵黎则是把云舒给的药一一分好,又将之前给的取出,欲拿给谢枕舟服下。 谢枕舟睡得并不安稳。 药被拿过来准备喂入时,也不肯张嘴。 邵黎一手举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空不出手喂。 越辞把药接了过来,“我来喂吧。” 从邵黎手中接过黑色小药丸,越辞两指捏着,慢慢靠到谢枕舟唇边。 指尖刚一触到他的嘴唇,瞬间紧闭。 越辞失笑,“还挺敏锐。” 邵黎走过来一点,“大师兄是掐着小师弟的嘴喂进去的,二师兄也这样喂就好。” “掐着喂?”越辞重复他的话,低头注视着谢枕舟的脸,像是在找角度下手。 邵黎见状,“对。” 目前在不叫醒人,又能顺利把药喂进去,也只有这样。 越辞唇角勾动,桃花眼略弯,“好啊。” 照邵黎说的,越辞空出的那只手,捏住了谢枕舟的脸,两颊被他捏的微微凹陷下去,指尖下的腮肉柔软,陷下去很快就晕开了点点红色。 ...... 药丸被顺利喂下。 越辞收回手,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们是在领了任务下山历练途中淋的雨?” “是啊。”邵黎点头。 越辞又问他,“几个人去的?” 邵黎道:“四个。” 说完,他才想起自回宗后,就一直没见赵宏和杜奇两人。 邵黎:“二师兄,烦请你在这照看小师弟一二,我有事离开一下。” 越辞好脾气的对他笑了下,“去吧。” 桃花眼中噙满笑意,“我会在这看着小师弟,寸步不离。” 邵黎感激的看向越辞,丝毫没觉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出了洞府,邵黎便往山门赶去。 不知那二人是否调息好,若是不在山门,届时他再去飞霄峰看看。 之前领取的任务也正好一并去交了。 · 邵黎走后。 越辞坐到了床边,桃花眼中的笑意不见,他垂头,看着谢枕舟。 思绪回到三年前。 前往莽古秘境那一日清晨。 是他来同小师弟告别的那日。 引动天雷,杀之。 当初的少年眉飞色舞的描述着这一段,越辞记了好久。 大概是三年吧。 眼前褪去了青涩的精致面庞,和少年的模样逐渐重叠。 只是长开了不少。 越辞视线在他的眉眼上扫过,划过鼻梁,掠过挺翘的鼻头,停在红润的两片唇瓣上。 “小师弟......”越辞突然开口。 ...… 在听到邵黎说起谢枕舟又生病时,他的心里蓦地升起的紧张感,很强烈。 强到难以忽视。 再到看见小师弟被大师兄抱在怀里。 紧张感化为了其他情绪,是一种让人不喜的情绪。 具体为何,越辞不清楚。 直至把人抱入自己怀中。 种种莫名情绪,却在那一瞬抚平。 凝视着良久。 眼前浮现出的是,回宗后崇云殿上的那个对视。 最终是被他放置在乾坤戒中,许多晶亮兽核,以及一匹高阶火狐的皮毛。 这是他在这三年间寻到的。 “我准备了好多东西,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见~ 第四十一章 谢枕舟再度醒过来时。 天蒙蒙亮。 “舟舟。”熟悉的嗓音入耳。 “师尊?” 谢枕舟略偏了偏头, 先前细密的疼痛减了大半,精神也恢复许多。 只见师尊正坐在床边。 不知守了多久。 谢枕舟手指微动,就要坐起。 “躺好。”亦奇子把人摁了回去。 “今日傍晚邵黎才过来, ”亦奇子替他掖了掖被角, “怎么又生病了。” 谢枕舟鼻翼翕动两下, 就要开口,额前附上了一只大手, 掌心温热的贴合了上来。 亦奇子试了试温度,须臾便收回了手, 缓声低语:“师尊来晚了。” 谢枕舟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劳师尊挂怀。” 宗门大比在即, 师尊要处理的事情定然不少,还抽出空闲过来看他。 亦奇子垂眸,抬手屈指在谢枕舟眉心轻弹一记, 复又用指腹亲昵的从那处轻抚过去, “要为师说几次。” 谢枕舟面露赧然,眼睛弯成新月,笑望着他的师尊。 三年前, 闭关前,师尊说的话。 似在脑海重放。 ...... “师尊。” 谢枕舟浅浅呢喃了句。 心底早已被熨帖占满。 亦奇子笑眼看他, 语调柔和, “我在。” 目光在铺呈满枕的三千墨发上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他有些消瘦的脸上。 他的小弟子, 明明已经长大了,可却仍是让他放不下心。 也罢。 思及此,亦奇子心中释然。 既放不下心。 那便不放了。 “睡吧。”亦奇子轻声说道。 全无外人眼中的威仪。 此时此刻的他,不过是个小徒弟的师尊, 仅此而已。 谢枕舟眼睫上下眨动着,听话的闭上了眼。 不消片刻,睡得深了。 室内重又变得静谧。 亦奇子凝视半晌,从床上起身离开。 *** 次日,谢枕舟是在一阵惊呼声中被叫醒。 邵黎出现在他房内,此时正围着一张桌子打转。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邵黎猛然停下,高高束起的墨发也划出一道极为流畅的弧线。 谢枕舟撑着手坐起来。 邵黎前面堆放了一桌子晶莹剔透各种形状类似石子的东西,不时散发出幽幽荧光,另有一张火红狐裘被叠放整齐置于一旁。 “这是兽核?”邵黎执起一块来看,扯了扯唇,浓眉微皱,“做什么用?” 一般兽核都无甚用。 不比凶兽妖兽内丹,可用来炼药制药,一些更是附带其他功效。 例如,韬炎兽的内丹可保修士在万缈峰的毒瘴下穿行自如。 烈焰兽的内丹可保不受冷气侵扰。 而这两者都是不可多得的。 ...... 邵黎转而又去拿另一块,是颗极小的珠子,圆溜溜的。 在一众奇形怪状的兽核中尤其突兀。 事实上,这样的兽核也确实极为罕见。 兽核不同于凶兽妖兽的内丹,形状俱是圆的,兽核大部分都带着棱角。 被邵黎拿在手中把玩的红色珠子,艳红的色泽微微反光,煞是好看,但也仅是好看而已。 挑挑拣拣一阵,邵黎把兽核挨个看了一遍,“小师弟,你收集这些做甚?” 兽核碰撞时发出清脆声响。 谢枕舟一怔,视线在一堆形状怪异的兽核中,和许多亮晶晶的内丹上游移。 最终,他的目光停滞在了,赤红如火的艳色狐裘上。 “这些应是,”谢枕舟有些哑然,“二师兄留在这的。” “是送你的。” 伴随着谢枕舟的说话声落下,门外响起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 ...... 谢枕舟歪着头,看着缓缓迈步走入房中的越辞。 “二师兄?” 他的声音里,藏着疑问。 越辞应了他一声,牵着嘴角,“看看喜不喜欢。” 谢枕舟往那边瞧了一眼,犹疑不定,“是送给我的?” 若他没看错。 那件火红色的狐裘,应是二师兄日后最喜爱的一件衣物。 书中作者曾多次描写到。 这是越辞于莽古秘境中,对战高阶九尾天狐时得来的战利品,被他珍藏了起来。 只是,为何会出现在他这。 · 谢枕舟眼神带着迷茫,慢慢从火红狐裘上,转移到了越辞身上。 他迷茫看来时的样子冒着点傻气,越辞失笑,桃花眼里波光流转,“当然是送你。” 且准备了许久。 谢枕舟更茫然了。 “为什么?” 为什么送他这么多东西。 奇形怪状的兽核。 晶亮的兽类内丹。 以及那件色泽艳丽的火红狐裘。 这些都是二师兄最喜爱的东西。 ...... “你不喜欢?”越辞眯了下眼。 谢枕舟:“不、不是。” 一边旁听着的邵黎,眼看着二师兄少见的流露出几分侵略性的气势,有些愣愣的。 然后看了看桌上。 这些被他一一扫过去,但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这竟然是二师兄的? 而且是二师兄要送给小师弟的? 且不说这些东西极不符合二师兄的身份便罢。 若是要送人,也未免太...... 邵黎不知内情。 谢枕舟却是知道。 二师兄竟将他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了他。 谢枕舟一时不知该不该收下了。 根本无法拒绝。 然而不必他纠结,对面的越辞半倚到了矮榻上,姿态慵懒闲适。 下了个结论,“那就是喜欢。” 谢枕舟眨眨眼,“嗯......?” 邵黎心中震动。 二师兄到底是从哪得出,小师弟喜欢这些东西的结论的。 ...... 谢枕舟在床上躺了太久,身子有些僵。 但是已经有力气自己下床了,只面上仍存着些病态。 “小师弟。” 他刚起身,越辞便唤了他一声。 谢枕舟看过去。 就见越辞从矮榻上起来了,手中正拿着放在桌上的红色狐裘。 艳红的狐裘和白皙修长的大掌缠绕在一处,越辞勾着狐裘上的带子,在指尖勾缠了一圈,“试试?” 似在询问。 谢枕舟看一眼便觉光滑柔顺的狐裘,“不是很冷。” 红色太过张扬,不论是以前或是现在,谢枕舟都没有穿过这类衣衫。 他应该不适合。 邵黎去了七星峰,他要去告知三师兄,小师弟身体转好。 那么之前给的药是否还能服下,得先去问问。 房间里,就只有谢枕舟和越辞二人。 越辞闻言,桃花眼弯起,只一瞬间,手上厚重的狐裘,变为了一件火红轻衫,“这个穿起来就差不多了。” 修真之人寒暑不侵,谢枕舟是个例外。 畏冷惧热,三年间体会颇多。 谢枕舟看着薄如蝉翼的大红丝缎,抬眸撇去。 果然捕捉到被二师兄深藏眼底的一丝狡黠。 俨然是蓄谋已久。 ...... 谢枕舟无奈,只能从他手中接了过来,依言照做。 昔日少年,已然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模样。 身形拔高了不说,通身气质也变了不少。 只那双眼睛,依旧澄澈透亮,不含一丝杂质。 红色轻纱被穿到了谢枕舟身上,愈发衬得他肤色白皙如凝脂,眉目如画。 一双灵动的小鹿眼半垂,眼尾微微上翘着,墨色头发仅用了一根发带束着,轻柔的发丝从双肩滑落,交织在夺目的红纱上。 轻纱穿在身上略显宽大,谢枕舟低下头去查看自己的衣衫是否齐整。 刚站了一会,就觉头有点晕眩。 他抬起眼,“二师兄,我试好了。” · 一瞬间,越辞同那双剔透的眸子对上。 那里像坠着无数星河。 亮闪闪的望了过来。 轻纱勾勒出了眼前人的身段,显出腰线。 很细。 比之他所见过的那些同门师弟们,要细了一圈。 越辞:“嗯。” 他上前了几步,带着些漫不经心,“小师弟穿红的好看。” 知道他的喜好,谢枕舟斜睨过去,“真的吗?” 一双小鹿眼愈发清灵,挑起一边眉毛,“难道不是二师兄你,喜欢红色?” 无奈穿上这件轻纱,谢枕舟想着戳破二师兄的秘密,想看看他是何反应,所以故意这般道,看他怎么掩饰。 二师兄把这个秘密藏的极好。 整个崇云宗都没有人知道。 他们的二师兄,竟还有这般癖好。 ...... 但,让谢枕舟意外的是。 二师兄并不对他隐瞒,反是大方承认了,“是啊。” “我喜欢红色,”越辞缓声说着,同他靠得近了些,“衣领有些歪了。” 说着,一双玉白手指伸了过去,谢枕舟往后退了下。 越辞替他整了整前襟,好笑低眼看他,“跑什么?” 剑修的指腹稍微带着点粗粝,似有若无的刮过颈侧。 谢枕舟缩了缩脖子,继而摇了下头。 他的动作连贯,幅度有些大,衣领再度滑出了一截,松松垮垮挂在肩膀处,其下的一片瓷白肌肤露了出来。 色白而细长的脖颈伸得笔直,小巧的喉结耸动着,从上滑至下,越辞不经意的看去。 咫尺距离的视线向下。 隐约窥见宽大领口折叠处,一点微粉的凸起。 越辞脑中一热,仿佛空白了一刹。 “我先走了。” “二师兄?” 谢枕舟滞了滞,方才还在为他整理衣衫的人,此刻已经没影了。 那个白色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 洞府外,邵黎和云舒道:“三师兄,你先进去吧。” 他指了指里面,“小师弟此刻应是醒着的,二师兄在同他说话。” 昨日他去找赵宏和杜奇时,二人向他讨教了几个问题,他还没答完。 准备今日继续。 云舒微一颔首,声线轻柔和煦,“你去吧。” 邵黎感激道:“有劳三师兄了。” 说着,人往紫宸峰上的试炼池跑去。 云舒目送着人离开。 眉眼间透着淡淡疏离,再无方才对着人时的温润。 但仅一瞬又恢复过来,他走进了洞府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呀 第四十二章 细碎的光线从窗户外透了进来, 斑驳光晕带着点点暖意,谢枕舟拢了拢衣衫,指尖刚抬起, 入目就是一片红色。 二师兄给他带的轻纱。 谢枕舟顿了顿, 低头正欲将腰带解开换掉, 先前冒出头的晕眩感再度袭来,身子轻晃。 有那么一瞬间。 天旋地转。 谢枕舟脚下微动, 稳住身形,手腕就被握住。 身后是另一人的气息。 隐含药香。 “还没好?”云舒一手轻抵着谢枕舟的肩。 另一只手握在他腕间, 指腹轻触上脉搏。 低浅温润的嗓音, 钻入耳畔。 谢枕舟轻晃下头, 隐隐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三师兄?” 谢枕舟喃喃了句,想往床边走,若是不找个地方撑着, 怕是一会就得倒地上了, 但云舒还拉着他,“邵黎没回来吗?” 三师兄会来,不必说便是邵黎叫来的。 只是说好是问药, 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云舒手指依旧贴在那处,没有挪动半分, 一副心无旁骛为他探脉的样子。 ...... 谢枕舟停滞下来, 安静等待。 半晌,他才又开口:“三师兄......能否稍等一下?” 云舒淡色眸子掀起。 谢枕舟的身影, 映入他的眼底。 谢枕舟闭了下眼,声音很低,“我头晕。” 云舒停了切脉。 他顿了一秒,方道:“我扶你。” 抵在谢枕舟背上的手指, 增添到了两根。 但仅是二指,也足够支撑谢枕舟走这几步。 云舒也是此刻才将注意力,分出一二落到了谢枕舟这一身红色轻纱上。 平时总是只穿淡色衣衫的人,此刻一袭红衣,视觉上的冲击是不可少的。 垂直铺落下来的三千青丝遮挡到了腰际,隐约露出的几处肌肤显得愈发白净细腻。 ...... 谢枕舟终于坐到榻上,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他抬眸看向云舒,带着些微红的唇扬了扬,露出个笑,“谢谢三师兄。” 云舒默了一秒,旋即恢复平和,淡笑回视,“不必同我道谢,这是师兄应该做的。” 谢枕舟想了想,也对。 三师兄对门中师兄弟自是不用说,从来都一视同仁,温文尔雅的待人。 只是,这样的三师兄。 从不让人近身,窥探内心。 “把手给我,”云舒对他轻声道,“我再为你探一次脉。” 谢枕舟凝视过去。 他觉得,若真如书中所说的那样,或许,三师兄也在改变。 不仅是周边的人。 剧情亦然。 谢枕舟把手伸了过去。 云舒仅扫了一眼,那在伸来时衣摆下露出一截白的晃眼小臂,指尖重新附上去。 视线上移了寸许。 ...... 谢枕舟等他探完,收回手。 “三师兄,我是不是病情又反复了?好像有些使不上力。”一边说,谢枕舟还抬手挥了挥。 云舒沉吟着,最终点了下头,出言道:“无需担心,我会治好你。” 谢枕舟一听,眼中蕴起了笑意,“真的吗?” 是吧,三师兄在改变。 换在原书中,三师兄是不会轻易为人许下承诺的。 · “能在宗门大比前好吗。”谢枕舟低声说了句。 三年不间断的修炼,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成绩。 本是自说自话。 没成想,身前竟传出一道温和回答。 “能。” 谢枕舟再一次听到了肯定的答复。 三师兄眸子被笑意浸染,是直达眼底的笑。 *** 如云舒承诺的那样。 一连几天,都会过来给谢枕舟探一次脉。 病情反复得并不严重,可谢枕舟醒的时间却是不多。 期间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来过。 一直病了有小半个月,谢枕舟才觉得,大病是好了彻底。 他已经习惯每日在床上躺着了。 “怎么样?”邵黎今日过来,看他气色好多了,对小师弟这个身体也颇觉无可奈何,“都快躺发霉了。” 谢枕舟笑着,“是啊。” “走,”邵黎瞥他,一时兴起,“师兄带你出去逛逛。” “是要去哪?”谢枕舟跟在他身后,“师兄,莫忘了,宗门大比在即。” 最近他都没好好修炼过。 邵黎摆了摆手,“闷太久了,对你也是无益,不如出去增长些见闻。” 谢枕舟听完,觉得确实有理。 闭关两年出来,整日除了去飞霄峰执事堂接任务,便是打坐修习,出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 两人出了紫宸峰,一路朝山门行去。 到得山门,邵黎指了一处。 “我们去岚城。” 谢枕舟没有意见,全凭邵黎做主。 岚城乃修真界中第一大城。 同几大仙门皆有些瓜葛,鲜少会有人敢在城内闹事,来往的也皆是些修真人士。 两人乘坐飞行法器前往,直到城门口停下。 邵黎上前交了入城费,谢枕舟紧跟在后头,一直跟着人走到了一间大教坊。 谢枕舟停了。 邵黎走了一段,见人没跟上来,赶忙回去拉他。 “别误会!”邵黎折返回来,凑到谢枕舟耳旁低声对他解释,“这里面有间地下拍卖场。” 谢枕舟四下看了眼。 还未走进,都能听到靡靡乐音传来,女子娇笑。 邵黎清了清嗓子,“我们不看这个,直接去拍卖场。” 末了,他还补上一句,“我也是第一次来!” 略深的小麦色面上浮现一抹暗红。 谢枕舟了然,“你想买什么?” 邵黎见他信了,“之前听内门几个师弟说此处的拍卖场,经常会出些难寻的天材地宝,故而想来碰碰运气。” ...... 说着,两人进了教坊中。 一入内,脂粉香气就扑了满脸,味道太过浓烈,谢枕舟呼吸一滞。 这种过重的气息他尤其受不了,口中刚吸入些许便受不住的咳了出来。 邵黎连连拍他后背,“怎么了这是?受不了吗,那我们......” 谢枕舟拉住他,咳嗽过后的脸上蔓出几许薄红,对着邵黎摇头,“没事。” 从崇云宗赶至岚城花费不少时间,不能虚了此行。 “真没事?”邵黎有些犹疑。 “真的。” 两人刚说这几句,就有一穿着打扮鲜丽的女人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在他们身上一扫,她的身后还跟了几名高壮男子。 出宗时二人就换了衣裳。 此刻女人看在眼里的,不过是两个颇为俊俏的公子,她看了眼稍微年幼那个,抬起手中美人扇掩了掩嘴,笑道:“小公子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上雅间休息休息。” 邵黎转了目光,看向女人,“不用。” 他在脑中想了想,遂道:“明五。” 女人一听,芙蓉面上笑容收了收,只是笑意仍在,“那便跟三娘来吧。” 三娘是女人的自称,她说罢,迈着莲花步带着两人朝大堂左边的一处小门走去。 ‘明五’是入拍卖会的暗号,听说是底下拍卖场的主持就叫这名。 三娘步态婀娜,一边在前领路,挥了挥柔荑,她身后跟着的男子便留下来。 回大堂守着去了。 “二位公子今日来得可巧,”三娘声音宛转悠扬,别有一番韵味。 听到这话,邵黎和谢枕舟就明白过来了。 今天拍卖场中,有好东西。 ...... 随着愈发入内,眼界逐渐开阔起来,顺着三娘的指引,“二位是要包厢还是......” “包厢。”在她说话时,邵黎径自开口。 底下的雅座挤满了人,难免会有些什么难闻的味道。 他怕小师弟难受。 谢枕舟瞥了眼邵黎背影,没有说话。 三娘一听就知道其中意思,扫了扫后面的谢枕舟,“小公子兄长待你可真好。” 邵黎二人长得并不相似,三娘直接以‘兄长’代替。 听到这话,果然见邵黎朗声笑开,“我弟弟身体不好,需要多照顾。” 三娘娇笑,又领着二人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二楼是呈环形,从上面能清晰看到下方。 每走一段,邵黎就要叹一句有钱,也不知这拍卖场是谁的产业。 因为他们脚下的每一步,都踏在墨色晶石铺成的楼梯上,而外沿的扶手更甚,同样由价值不菲的黑玉铸成,竟是围了一圈。 刚上二楼,就听到前方有嘈杂声传出。 三娘朝立在门边的侍从看去,只剩了一个。 看来还有另一个是在里面了。 “两位公子,还恕三娘失陪,”三娘给那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接着道,“若有什么需要的,尽情吩咐阿宇便是。” 说罢,侍从阿宇走上前,对二人弯了弯腰。 三娘往发出声音的那处过去。 “两位公子请。” 阿宇正要引着他们向另一边走。 “等等。”谢枕舟打断。 ...... 一路上气息都带着股子沉闷,邵黎还以为他病没好全,立时顿住。 邵黎上下打量他一阵,“怎么了?是又难受了?” 谢枕舟摇了下头,“师兄,我想过那边看看。” 邵黎闻言一怔,但没有问,而是看向阿宇。 阿宇察言观色,对此没有异议,“请公子跟我来。” 行的越近,听得也就越清。 两人都没有扩出神识,邵黎倾着耳朵听。 像是有人在撒泼。 谢枕舟则是眉毛皱了皱。 越听越熟悉。 果然,待到门口时,听到一句乖戾的暴喝,“废什么话!今天小爷就要砸了这里,谁也别拦我!” “这声音......”邵黎也觉得有些耳熟。 这般趾高气扬的口气,嚣张的话语,像是记忆里某个人的行事风格。 阿宇听到里面三娘的赔罪声,不由自主的上去开了门。 · “谁啊!”里面那道声音怒气加了几分。 是对来人不敲门的怒吼。 阿宇呆呆的没敢再动。 门口也在此时大开。 谢枕舟和里面的宁远对上目光。 本还怒气冲冲的宁少主。 下一秒,眼中冲天怒焰转为水光。 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见。 不要养肥我呀(扯衣角,哭哭) 第四十三章 “宁少主?”邵黎往他旁边看了看, 继而惊奇,“你怎么会在这?” 天辰派距此地更远,加之有宁远被护法打晕带走, 和入秘境历练都时时有人跟随的经历在前。 眼下他又是孤身一人出现在此, 邵黎才会有这一问。 然而宁远连眼神都没往他那边瞟,仍是直勾勾的盯着谢枕舟。 “宁......远?”谢枕舟迟疑走近。 “你怎么一个人啊?” 他走到了房间内,站到了宁远面前。 房间内除了三娘和宁远, 还有另一穿着褐色服饰的侍从, 此刻正弓着腰背。 三娘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瞥二人。 “小公子, 和这位客人认识?”三娘目光停留在宁远看谢枕舟的眼神中。 宁远久久没有回答, 听到三娘的问话,谢枕舟对着她点了下头。 邵黎也跟着走了进来, 眸光掠过地上。 那里扔着一个托盘, 几个杯子,其中一个碎成两截, 杯身分离,洒落一地碎片。 谢枕舟唇瓣微动, 就要问宁远介不介意一起。 只见下一瞬,后者身形晃了晃。 宁远朝着谢枕舟扑了过来。 ...... 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青年, 一手便将人搂住。 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砸在颈窝。 谢枕舟眼睫颤了颤。 来不及多想,一股极其浓烈的气息强势冲击上来。 紧接着, 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谢枕舟胸膛剧烈起伏,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像是哮喘。 宁远一下就愣了,面颊上的泪痕消得悄无声息,仿佛不曾有过,只是他的眼圈还有些发红, 昭示着哭过的痕迹,“枕舟,你怎么了!” 邵黎也意识到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谢枕舟身边,一下就嗅出不同。 他的视线一扫,定在宁远身上。 邵黎把谢枕舟往后面拉开,在宁远想要跟着靠过来时伸出一只手,“宁少主,你先别过来。” 宁远当即就要发怒。 邵黎指了指他紫色锦袍的衣摆处,一大片颜色比周围更深一些。 不知是染上了什么污渍,散着浓浓的味道。 “小师弟近日病还未愈,闻不得重味。”邵黎和他解释。 宁远先是被他指着,顺着邵黎的指尖低头瞧去。 只见方才被那侍从端喝的上来时,不甚泼了他一身的地方,此刻正散着一股子怪味道,徐徐飘散开来。 被指后宁远的脸就是一红。 听到后话,红色更甚。 最后,他反应到话里的重点。 ...... “病?”宁远急了,“什么病?” 一边说他再次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瞬间止步。 宁远眼睛更红了,里面覆盖的水汽愈发浓厚。 “你,”谢枕舟喘息片刻,“别哭。” 宁远瞪他一眼,声音拉低了几度,还往后退了点,深怕谢枕舟又闻到,“谁哭了。” 谢枕舟慢慢缓过来,轻启唇,“你。” 宁远憋气。 “好了好了,没哭。”谢枕舟短促的笑了下。 宁远看他,半晌开口,“我是太想你。” 声音很低很浅,若不仔细听怕是会以为他没说话。 “才会哭。” 谢枕舟一愣。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拍卖场中所供茶水都是灵植制成,气息并非灵力可散。 宁远想要靠近,又碍于身上气息过重,只得作罢。 恰在这时,三娘道:“不如这位客人,前往内阁稍作修整,换身衣裳,您的这一身我们烟雨楼照价赔偿。” 听到能换身衣物,宁远眼睛霎时一亮。 他有好多话要同枕舟说。 宁远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三娘也松了口气。 是他们的人犯错,还好宁远没有继续怪罪,想罢,她便要带人往外走去。 ...... “三娘为你们换一个包厢吧。”美人一袭芙蓉裙,端的是人比花娇,轻声细语,叫人难以拒绝。 包厢被换,这处看向一楼拍卖台的视野也比刚刚好,谢枕舟和邵黎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宁远也跟过去看了看,他盯着谢枕舟,想要说话。 谢枕舟知晓他的意思,率先开口道:“我和师兄能跟你一块儿吗?” 宁远顿了下,撇开头,露出发红的耳尖不去看他,“当然可以。” 说完,他往等候在门外的三娘走去。 待后者朝前为他领路时,宁远回转过身,再度看向谢枕舟,“你要等我。” 谢枕舟对着他点头,“等你。” 谢枕舟看着宁远远去的背影。 有一瞬怔然。 恍惚间。 记忆深处,那个浑身脏污的小邋遢,好像也这般说过。 “小胖墩,你要等我来找你。” · “小师弟?”邵黎的声音将谢枕舟从怔愣中拉回神,“发什么呆?” “嗯......?”谢枕舟收回视线,敛下眼睑。 邵黎看他,“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谢枕舟摇摇头,“没事。” 邵黎不信,“一定有事,给师兄说说,别憋着。” “真没事。”谢枕舟对他笑了笑。 见邵黎表情还是不信。 谢枕舟笑容深了些,轻声叙述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个故人。” 而那个故人。 刚刚走远了。 *** 宁远很快换完衣服回来,像是生怕谢枕舟不守信用跑了。 烟雨楼给的赔偿很到位,宁远换上的这身,比之刚才差不离。 身形高大的青年着一袭紫色锦袍,金色纹路绣在衣襟边沿,低调内敛中彰显着贵气,不含半分俗意,穿衣人亦是。 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主,眉眼全是傲然。 看到谢枕舟后,宁远才有收敛。 “你真的在等我......” 宁远兀自低声喃喃一句,朗眉星目中溢满的惊喜愉悦藏都藏不住。 像个得到一份不得了的珍贵宝物的孩童。 谢枕舟眉眼弯弯,“是啊,在等你。” 说罢,他在后面又补充道:“一直。” 宁远一下就变了,很是在意自己的形象,他往后退坐了坐,“你想起来了?” 声音很闷,不像是开心。 似是并不希望他想起来一般。 可是又有淡淡的欣喜环绕在他周身。 看得旁听的邵黎嘴角一阵抽搐。 · 两个小屁孩。 十一年前天辰派掌门来时,邵黎忙着筑基,且当时小师弟不过刚入门一年,只对师尊亲。 肉乎乎的小团子,笑起来眼睛都没了,被师尊抱在怀里,黏糊糊的。 他也想抱抱,捏捏,但是被嫌弃了。 不过后来,邵黎如愿抱到了,也捏上了。 小师弟开始亲近他了。 但是想到后面,邵黎又跨起批脸。 最后师尊把他丢到了飞霄峰开设的学堂,练笛子。 ...... 房间内气氛和乐。 三娘很快又进了包厢。 一袭芙蓉裙换成了绿萝裳,妙曼身姿被遮盖起来,充满朝气。 “打扰三位公子。” 三娘笑得眉眼尽是风情,在朝气上添了许多魅惑,本来面对着几人的她,在说完这句后,侧过身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啪啪’两声。 门口陆续有婢女端着吃食进来。 许多小碟子,上面摆放着不少小点心。 “都是由灵植制成,几位还请放心食用,”三娘笑容不减,“是本店给这位公子的赔偿。” 宁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颔了颔首算作回应,很端着。 三娘送完东西,一众婢女都随她出去。 人一走,宁远就扭过头,问谢枕舟,“想吃吗?” 谢枕舟看着那些被制作精致的小块糕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喉结滚了滚,眸子晶亮。 一如三年前,“可、可以吗?” 圆溜溜的小鹿眼看过来,透着几丝渴求。 眼前的画面,似是和往昔重叠,宁远不自在的撇开头,比他说话还磕绊,“可可、可以啊。” 邵黎没管他二人,早已自顾自捻起一块糕点囫囵咽了下去。 接着又是一块,眨眼一盘就空了。 正在此时,底下的拍卖也开始了。 *** “拍卖会的规矩,知道吗?”邵黎对着两个小辈,拿出了兄长架势。 宁远一脸没甚稀奇。 谢枕舟则是好奇的点了点头。 宁远一下就想接过为他讲解的话头,邵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从桌上拿起了个玉牌,跟谢枕舟比划着。 “这是叫价牌,”邵黎掂了掂手里的牌子,“一会看中什么,只需对着其输入灵力,然后叫价即可。” 谢枕舟眼前一亮。 邵黎笑着把牌子递给他。 宁远看谢枕舟玩玉牌还有些上头,根本不和他搭话,憋了半天才问,“枕舟。” 谢枕舟打量牌子的间隙,抽空看了他一眼。 宁远泄气,“你带够灵石了吗?” 不等谢枕舟答话,他自己就先接了口,“一会不够用我的。” 似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 宁远又道:“等下就先用我的。” 谢枕舟还没说话,只见底下有人托举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放置到了最前面,上面盖了块红布。 主持揭开后,扬起声量对着众人道:“天阶紫茵草,起拍价五万中品灵石。” “上来就这么大?”邵黎嘀咕一声。 ...... 谢枕舟看着紫茵草,若有所思。 这草在炼制天阶丹药时,是最基本的草药之一。 “师兄,我要它。”谢枕舟侧头对邵黎道。 不用他说,邵黎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阵子确实是多亏了三师兄,邵黎当即拿起玉牌输入了一丝灵力,“六万中品灵石。” 宁远看着师兄弟二人,再一次插不上话。 邵黎叫价后,对面包厢也有人开始抢,“七万。” 邵黎挑眉,“八万。” “十万。” 单凭一株紫茵草,也有炒到天价的时候,邵黎倒不急,慢慢跟那人耗,“十一万。” “十五万。” “十六万。” ...... “三十一万。” “四十万。” 谢枕舟看着叫价越来越高,不由拧了下眉。 “四十一万,”察觉到谢枕舟的神色,邵黎出声安抚,“没事,也不是很高。” 明明也是第一次来,但场面话却摆得十分老道。 只见那人不依不挠,直接一口气提到了“一百万”。 主持适时挑动起气氛,“一百万中品灵石,各位客官还有没有更高的,天阶紫茵草,天阶丹方必配草药,可遇不可求,想要的可要尽快啊。” 邵黎对紫茵草有所了解,直接往市场价提去,“一百五十万。” 不用他提,想必最终价也不会低于这个数。 …… 场面一时更加活跃。 果不其然,想要紫茵草的大有人在。 在一百五十万后,又有几个加入叫价的。 邵黎一时停了,准备到最后再叫价。 谢枕舟拿起一块糖糕尝了尝,左右四顾,看准了哪几个叫价的,对面包厢的那人好像也跟着停了。 宁远安静看着他吃。 直到邵黎再一次叫价。 包厢里的人,又开始了。 谢枕舟放下点心。 那人是故意的。 宁远也察出不对,见谢枕舟不吃了,当即拍了下桌子,“小爷我这就去看看那人是谁。” 谢枕舟怕宁远脾气上头跟人起争执,“别去。” 出门在外,尽少惹麻烦为好。 宁远可不管这些,起身就要往外走。 “诶,”邵黎跟着想拦,“宁少主!” 谢枕舟同时站了起来。 宁远面上带着愠色,蹙着眉。 他没去看谢枕舟的表情,“别拦我。” 这会邵黎又停了叫价,那人也跟着不出声了,确实是冲着他们来的,只不知那是什么人。 · 邵黎沉了面色,“这是认出我们了?” 这般作态,是敌非友。 邵黎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是谁。 宁远看邵黎应该和自己一样,当即又要朝外走去。 “回来。”眼看他就要走到门边,谢枕舟提了点声量喊住他。 宁远不可置信的转过身,颇觉委屈,“你居然凶我?” 下一瞬。 宁远瞪着眼,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是准备哭多少,x多少吗 舟舟:一脸无辜 —— 今天好卡呀,明天见~ 第四十四章 谢枕舟被他哭的不知所措。 一旁的邵黎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干脆在谢枕舟看过来前就把头瞥开了去。 谢枕舟朝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在宁远跟前站定,指尖抬起又落下,“你......别哭啊, 我, 我不是凶你。” 宁远还瞪着他,好看的眉眼止不住的低落,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房间里反正只有谢枕舟和邵黎。 两人都是见他哭过的, 宁远所幸丢掉了包袱, 放肆哭起来。 谢枕舟再次抬了抬手指, 那么大滴的眼泪。 太大了。 挂在宁远的下颚上。 青年的五官轮廓分明, 缀上晶莹水珠显得有些碍眼。 “别哭别哭。”谢枕舟也急了,全无往日带着师弟师妹们下山历练时的果断利落。 · 邵黎往他这边觑了一眼。 有和赵宏杜奇他们一同下山历练在前, 他还以为小师弟除去身体仍是那般差, 性子变了不少。 原来依然是老样子。 还是那个心软的小师弟。 明明自己也爱哭,却还想着安慰人。 一如当初被锯锋草割伤时的那样。 害怕宁远哭, 自己便强忍着。 ...... 宁远眼皮耷拉着,垂着看向谢枕舟抬在半空的手, 飞快的伸手握住,直接把人扯过来。 谢枕舟反应不及, 很快。 湿润的触感贴到了指腹上,热度一点点沁了过来。 谢枕舟抬眸看他。 宁远视线微偏了些,“你给我擦干净, 我就不生你气了。” 谢枕舟听他这么说,乖乖的用指腹一一抹掉了那些不断下滑的泪珠。 “我真的没有凶你。”谢枕舟软着腔调,方才也确实是情急之下不自觉便扬了扬音量,没成想...... 是他一时疏忽了。 “我原谅你了。”宁远顿时恢复常态,略带傲慢的开口。 谢枕舟舒了口气, “把紫茵草让出去便是,我们不跟对面的叫价了。” 邵黎闻言,“真的要让?” 宁远也是不赞同。 谢枕舟垂下手,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凌厉。 邵黎一见,险些以为是哪位师兄站到了这里。 “他既然要,那就给他。”谢枕舟道,嘴角微勾起,“但不能便宜了他。” 邵黎顿了一秒,坐了回去。 ...... 一株紫茵草,此时已经拍到了七百万,足足翻了四倍有余。 “八百万。” 邵黎笑着往玉牌中输入灵力叫价。 果不其然,对面跟了。 “八百二十万。” “九百万。”谢枕舟闲适接口。 邵黎跟着叫价九百万。 对面又加二十,“九百二十万。” 宁远看得兴起。 他被谢枕舟说的套路给吸引,接着就想叫到一千万,手刚探过去,就被摁住。 谢枕舟对他摇头,“够了。” 邵黎看他,“这就够了?” “是啊,怎么不继续叫了?”宁远露出不悦的神情,但被谢枕舟摁压住的手指一动不动。 任他压着,甚至手背还往上蹭了蹭,很是不着痕迹。 谢枕舟轻笑,“现在叫价的只有我们,先前他同师兄叫价时以超出五十万的灵石喊的,眼下却是二十万......” 剩下的,不必谢枕舟多说。 几人对视一眼,俱都笑得有丝丝的不怀好意。 ...... 不出所料的。 九百二十万一出,底下再无人叫价。 台上主持明五暗自压下了脸上的喜色,带上得体的微笑,“九百二十万还有没有?” “九百二十万一次。” “九百二十万两次。” “九百二十万——成交。” 小锤子‘咚’一声敲击在托盘之上。 “恭喜十三号包厢的客人拍下紫茵草。” 以超出市场六倍有余的价格。 底下雅座上爆发出一阵哄闹,纷纷往十三号包厢看去,顺带打量了一下九号。 不知是笑十三号的蠢,还是在说些别的。 “哈哈哈哈。” 九号包厢,邵黎笑得前仰后合,宁远也矜持的笑着,还理了理衣襟。 “师兄。” 谢枕舟看邵黎笑得快要跌倒地上的样子,不由失笑。 “我估计若是等会我们再要拍卖,对面那人怕是还要恶意抬价。”邵黎笑完,颇为正经道。 宁远眉头又有收拢的趋势。 谢枕舟思忖片刻。 ...... 三娘是被阿宇通知几位公子找他有事才过来的,听着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公子和她说的,三娘嫣然一笑,“小公子放心,三娘定不负所托。” 听到她的保证,谢枕舟从储物镯中取出一袋灵石。 三娘挥了挥手绢,“就当三娘赠小公子一个人情,无需这些。” 谢枕舟拧了下眉,后者翩然走出房间。 灵石还是没收。 “这儿的......都不收小费。”邵黎轻咳了咳。 谢枕舟收回灵石,茫然看他。 宁远听明白了,看了眼邵黎没开口,他的两指捏着一块糕点,送到谢枕舟唇边,“吃点心。” 谢枕舟垂眼看着软糯弹性的糖糕,没做犹豫,上前一口叼住。 宁远笑了下,眼神始终不离他左右。 · 另一头,三娘得了谢枕舟的吩咐,手中拿着他给的传音符。 后面邵黎开始叫价,十三号包厢便紧随而后跟着抬价。 待邵黎放弃时,后者也跟着放弃。 三娘便在此时,叫出高于他们喊的最低价,拿下拍卖品。 届时买下这些东西所需的灵石,皆由他们来付。 眼见和对面有来有回数次,三娘在无其他人竞价时,拍下了不少东西。 *** 直到拍卖会结束。 三娘已经为他们拍下了一大堆东西。 “这个办法果然妙。”邵黎一拍大腿,朗声笑道。 一楼雅座上,原本人头攒动变得空旷。 全都在拍卖结束后离去。 走廊外,有其他包厢的人陆续离开。 三人待在包厢没走,等着三娘回来。 然而还不等她来,九号包厢的门被人狠狠踹开。 “宁远!” 一个穿着深褐色道袍的青年狠狠盯着宁远,眼里的阴鸷看得人十分不舒服。 看到来人,宁远神色立时变了,“莫绍行。” 天机楼楼主莫汀之子,素来和他不对付。 想到什么,宁远沉下脸来,“是你!” 莫绍行笑得阴冷,“看来还不蠢。” 早在宁远和拍卖行中的人吵架那会,他就看到了对方,接着是拍卖后对准他所在的包厢恶意抬价。 只是没想到反被算计,莫绍行不爽得很。 “怎么,小屁孩长大了,你那两个护法呢?换成小跟班了?”莫绍行往四周探看最终落在谢枕舟和邵黎身上。 他口出恶语,为的是要宁远忍不住气,上来和他动手。 宁远确实中招了,胸口起伏一下比一下大。 喘气声也愈发沉闷。 但,就在他预备暴怒的瞬间,谢枕舟轻声唤了一句,“宁远。” 被叫到名字的宁远,下意识就朝着谢枕舟看去。 心中怒气顿消。 ...... 以往百试百灵的一招此时居然失了效,莫绍行猛地用毒舌般粘腻恶心的视线缠上了谢枕舟。 脸上表情扭曲。 谢枕舟冷眼看去。 莫绍行浑身毫无灵力。 明明是天机楼楼主的儿子,却不是修行的料子,在年复一年的堕落无能中,早就变得歪曲,不堪。 原书中,此人在莫汀算计完师尊、算计完整个修真界,天机楼占了第一仙门的位置后,作威作福。 为人心狠手辣,极为残忍凶性。 “你谁啊?”莫绍行的名字出来,邵黎就知道他是谁了,这会却只佯装不知故意询问。 莫绍行此刻像是毒舌吐出蛇信,阴寒目光投向了邵黎。 邵黎挑起眉毛,“在下崇云宗紫宸峰亦奇子道君门下弟子,敢问道友是何人?” 听到他的介绍,莫绍行神情变了变,却依旧没有退缩。 莫汀为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在他身边安放了许多保护随行的人。 莫绍行底气仍在,但父亲派的人不会没有理由的帮他,加之父亲近日让他少惹事,莫绍行只得偃旗息鼓,开始了自报家门。 “我是天机楼楼主之子,莫绍行。” 邵黎:“莫道友。” 知道邵黎的身份不简单,再看一下谢枕舟,莫绍行竟然不再找茬,转身折返了。 *** 谢枕舟瞥了瞥莫绍行离开时的背影,以及宁远被自己拦下时他那个眼神,眸中一片晦涩不明。 此人是个祸患。 三娘也在莫绍行走后过来,她把今日拍到的东西装在一个储物囊中,递过去。 谢枕舟接过。 待出教坊时,会有人来问他要灵石。 此行可谓是满载而归。 “再去市集上逛逛吧,”邵黎提议,“左右现在回去,为时尚早。” 宁远:“我和你们一起。” 他说完后望着谢枕舟。 像是在等他点头。 谢枕舟没有异议,接着又听他道:“我还要和你一起回宗。” ...... 宁远说到做到。 谢枕舟和邵黎回宗时,宁远就巴巴的跟了上来。 两人拿他无法,最后只能由他跟上。 谢枕舟走出法器,宁远和邵黎皆放在里面。 三人一起向崇云宗出发。 再过几天,便是宗门大比。 崇云宗大部分弟子历练回来的,也都往宗门赶。 · 到得崇云宗时,山门前汇聚了不少师兄弟。 谢枕舟远远看到,率先下了法器。 眼尖看到一个身影,立即朝那边奔了过去。 “大师兄!” 谢枕舟喊了一声。 不是他的错觉。 那个玄色背影停下了身形。 紧接着,朝舤转过身。 谢枕舟是跑过来的。 灵力都忘了用,不断喘息,“大、大师兄。” 他刚想问,大师兄怎么会出现在山门前。 只见朝舤往他这边迈了一步,拉近了距离。 谢枕舟瞬间觉得,身上有股无形的威势。 强硬又霸道,充满冷冽,却不含压迫。 “为什么?” 他听到大师兄问,似莫名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控诉感。 “不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见~ 第四十五章 谢枕舟一怔。 而大师兄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 重又开口,“何事?” 谢枕舟抿着唇仔细观他神情。 对上的幽深眸色疏冷,谢枕舟偏了偏视线。 只见大师兄墨发高高束起。 简单的一根玄色发簪固定, 一半披散下来,此刻略有些凌乱, 几缕碎发落在眉眼处。 高挺鼻梁给他的硬朗五官更添几分立体感, 根根线条分明的轮廓深邃, 却无一不透着冷淡。 微微晃了晃神,谢枕舟心念一动。 储物镯中拍卖会上拍下的东西落在掌心,是两条黑色腕带, 夔纹附着其上,指腹触之还可感觉到些微凸起的纹路。 朝舤垂眼看着, 谢枕舟拿腰带的手指伸向自己。 黑色腕带缠绕在冷白的肤色上, 极其惹眼。 “这是我想送给你的。”谢枕舟眼睑微垂, 在眼下投出一点淡淡阴影。 直到腕带被接过, 谢枕舟方才抬起头。 他看一眼大师兄腕间的那条,摸摸鼻子,“大师兄可以换着戴。” 岂料他话音刚一落,就见正低眸看着手中腕带的人, 将之在手中绕了一圈, 接着径直扯掉了手上两条, 换上了他的。 ...... 谢枕舟眼睛睁大了些。 没想到大师兄会这么做。 紧接着, 更奇妙的事发生了。 “好看。” 耳畔传入一道浅浅淡淡的语气, 夸赞的话也被说得无波无澜。 大师兄垂着眼, 和他对视。 谢枕舟耳尖一热,眼神闪躲,小鹿眼中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慌乱, “大、大师兄,你......你喜欢就好。” 直到有轻笑声响起,谢枕舟下意识抬眼去看。 “小师弟!” 邵黎和宁远这时正好出了法器,远远喊了他一声。 谢枕舟再看去时,大师兄没有笑。 连薄唇合着的弧度都未变,刚才那一声,像是他的错觉。 但谢枕舟觉得,他没有听错。 记忆中,自己好似见过。 大师兄笑的样子。 可是并不太清晰。 谢枕舟忘了是什么时候。 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邵黎已经过来了。 *** “刚刚你是在和大师兄说话?”邵黎翘首看了看朝舤离去的方向,“不用说,定是大师兄。” 在邵黎宁远二人走近时,大师兄就走了。 此刻,谢枕舟对邵黎点了点下颌。 邵黎挑起嘴角,“果然是。” 想了想,他又道:“也是,除了大师兄,谁还能将玄色穿出这般气度。” 说起门内几位师兄,邵黎便有说不完的话。 然这会却没人想听他叨叨。 “怎么这么多人?”宁远出声就打断了邵黎还想说下去的话题。 邵黎觑了一眼,“应是历练回来的师兄弟们,崇云宗宗门大比在即,所有弟子都忙着准备在大比前做好准备。” 而外出历练则为首选。 谢枕舟看向宁远,问:“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会独身出现在岚城。” 身边连一个跟随的人都没有。 “边走边说吧。”那边空了大半,邵黎走向山门处,往宗内行去。 宁远一开始没说,半晌才肯告诉他。 “我本就是要来崇云宗寻你。”莽古秘境一别又是三年,出来后他就被带回了天辰派,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路过岚城,这才想着去弄个小玩意送给枕舟,恰好听到有人说烟雨楼有个拍卖行,我便去了。”宁远说得耳根都红了,岚城和崇云宗是在反方向,但说到后面,他又看向谢枕舟,“接着就遇上了你。” 所谓缘分,也不过如此。 宁远眼中含笑,很是愉悦。 ...... 几人一路往紫宸峰去。 谢枕舟突然发问,“宁远。” “怎么了?”宁远停下看他。 谢枕舟:“你小时候,是什么样?” 宁远一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立时涨红一片,闭着唇又不说话了。 邵黎也好奇。 看到宁远的反应,好奇就更重了。 谢枕舟隐隐知道答案,宁远好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 当时和他一道玩耍的,是个邋里邋遢的小哥哥。 难怪他如此注重自己的形象。 谢枕舟目露了然。 察觉到他视线的变化,宁远就知晓谢枕舟是全想起来了,红透一张脸凶巴巴看他,“把它给小爷忘了。” 像是觉得这样一句不够份量。 宁远绕开邵黎,走到谢枕舟身旁,就要掐上他的脸,谢枕舟敏锐的逃开。 “师兄!你们先回去,”谢枕舟跑远了,“我先去一趟灵剑峰。” · 待人影消失。 徒留宁远原地瞪着他离开的方向,邵黎则是挠了挠下巴,脑中不知在想什么,沉思片刻。 “小师弟!他不会真是要把那些拿给二师兄去吧!”邵黎愕然。 离开拍卖会后,几人在岚城逛了逛,谢枕舟随手便在地摊上买的一些亮晶晶的小珠子。 不过几颗下品灵石的东西。 当时邵黎问他买来何用,没成想竟听小师弟道是要拿去给二师兄的,邵黎还以为他开玩笑。 想到这,邵黎把宁远带到谢枕舟洞府后便往灵剑峰奔去。 ...... 灵剑峰。 越辞刚从崇云殿出来,往外走时,就遇到几个结伴过来询问一些功法修习上的难题。 不过是稍微点拨几句,几名师弟霎时茅塞顿开,半点没有人前灵剑峰弟子被众口相传的傲慢,皆是抱着虚心请教的态度。 “多谢二师兄,这个问题扰我多日,可算是明白了。” “我也是,多日来困扰着,打坐练剑都无法静心,晨起时挥剑险些脱手。” “不愧是二师兄,天资绝伦......” 越辞听着断断续续的恭维声,散漫靠在广场外围的石柱上,桃花眼中是闲适的笑。 直到察觉某道气息的靠近,越辞眼睛一眯,波光转动。 “我先走了。” 对着几位师弟留下一句,越辞运起灵力便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掠去。 离开一段路,果然看到了谢枕舟的身影。 “小师弟。” 越辞立在青石台阶上,俯视往上走来的人。 谢枕舟抬眼。 日光打在那一袭白衣的人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边,他不禁眯了下眼睛。 越辞朝他走了下来。 ...... 两人往后山走去,路过几名弟子皆朝他二人打招呼。 最后停到一处亭子里。 越辞笑望着他,嘴角微勾,“小师弟病是好全了?今日怎么有空来找二师兄。” 他说的话像别有深意似的。 谢枕舟眨了眨眼。 “我是来给二师兄送东西的。” 谢枕舟说着就将储物镯中买的东西取了出来。 紧接着,本就不大的石桌上,被一堆在太阳光线下闪着各色光影的珠子挤满。 有几颗圆滚滚的,在掉出储物镯的刹那,顺着平滑光洁的石桌,向外沿滑去。 “啊。”谢枕舟护住这边,但漏了一个,被他的手指碰到,往反方向滚去。 眼看就要滑到地上。 越辞慢条斯理的一伸手,那颗泛着红色光晕的小珠子便轻巧的落到了他的掌心。 “你送我这些?”越辞用两指捻着那颗珠子。 红色,透明。 置于眼前能透过它,看到对面的人。 ...... 和越辞对坐着的谢枕舟,弯着眼笑,“是啊。” 越辞在珠子表面摩挲着,看着谢枕舟的眼神不明。 谢枕舟目光清透,诚挚发问:“二师兄,你不喜欢吗?” 送给人的礼物能否得到对方的喜欢,这在谢枕舟看来,是有必要的。 就好比上一次。 他于莽古秘境中被君烨带走,去了妖界,后又被两位师兄合力将他救出,那时就注意到了。 从未有过配饰的浔月剑上,多出来的水碧色穗子。 以及缀在上方的那块小玉坠。 想来二师兄是喜欢的。 可现下,就见二师兄把手中的珠子放回了桌上。 那颗小小的圆形红色珠子‘嗒’一声掉回了桌上,滚了滚,被太阳照得反光。 那声‘嗒’像是击在谢枕舟胸口,一下就闷了起来。 他看二师兄面上,并未露出喜意。 是不喜欢? 不会的。 这个念头一出,就被谢枕舟否认。 那就是不喜欢他送的...... ...… 眼看着那双原本凝望着自己,亮晶晶的小鹿眼黯淡了些许,越辞无奈的动了动唇,道:“小师弟。” “嗯?”谢枕舟眨眨眼,有风吹了过来,一绺发丝扫到他的眼睫上。 越辞撩了下袖摆。 谢枕舟就这么看着他,等回答。 若是送出去的礼物别人并不喜欢,那他该怎么做? 是要拿回去吗? “胡思乱想什么呢?”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指探到了谢枕舟面前,越辞替他将那一缕发丝别开,“我当然喜欢。” 闻言,谢枕舟立马就放松了。 结果越辞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那向来清朗的声线被主人刻意压低了不少,里面像是蕴含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只要是小师弟送的。” “那二师兄都喜欢。” · 谢枕舟脑子嗡嗡的,抬眼朝二师兄看去。 他在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二师兄倾身离他极近。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石桌仿佛不存在般。 越辞紧紧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似无情又有情,此刻像是汇聚了万千深情,能把被他放在眸子里的人溺毙。 “小师弟。” 越辞喊他。 谢枕舟心跳跟着漏了一拍,懵懵的跟着回话,“二师兄……?” …… 像是在短短之间下了什么决定。 二师兄的手还落在他的脸上,谢枕舟感受着那略有些粗粝的指腹刮过自己耳际。 气氛仿佛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越辞为他拢了拢发丝,嘴唇张合。 又唤了他一声,这次唤的。 是他的名字。 不同于以往的慵懒随性。 带着郑重。 “谢枕舟。” 作者有话要说:邵黎光速赶到现场。 大家明天见~ 第四十六章 谢枕舟被越辞如此认真的态度, 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二师兄为何突然叫他名字。 眼前的人,目光柔和,眸中隐含着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谢枕舟看不明白。 越辞腰背微微弓着,桃花眼半眯看着被笼在自己身影之下的人。 大片阴影将他覆盖,在他精致眉眼上投出一片暗色, 更添几分虚幻的朦胧感。 至那次不小心的一瞥。 越辞就再没法好好静下心, 再以一个师兄待师弟的态度去面对小师弟。 或许是别的。 三年里除了在莽古秘境中的历练,竟还记挂着这人, 愿意把自己最心喜的东西送出去。 这若是放在以前,越辞自己都不相信。 越辞手抬了抬, 放到谢枕舟的眉眼间。 指腹刚触上去, 被他碰着的人, 轻轻抖了抖, 在他的指尖下轻颤。 “你抖什么,”越辞笑了一声, 极短, 接着从鼻腔发出一声低磁的轻哼,“嗯?” 小师弟会否也同他有过一样的想法。 这个念想刚冒出头,便如雨后春笋般, 不可遏制的疯涨。 ...... “二、二师兄, ”谢枕舟再次缩了下脖子, “有点痒。” 眼前长袖覆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离得极近,隐隐可见淡淡的青色血管,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越辞抽回手,身子又倾低了几度。 四目相对, 谢枕舟和他平视。 越辞盯着人几秒,唇瓣微动正欲说话,继而眉头聚拢。 神识扩出去的距离探知到,有一人匆匆往这边赶。 谢枕舟似有所感。 不过一瞬,二师兄身子撤了回去,懒懒坐回了原位。 谢枕舟往来人那处看去。 只见邵黎飞身而来。 · 邵黎刚一到近前,就被堆了满石桌、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的各色珠子闪了满眼。 他小心打量了一下二师兄的神色。 “那个,二师兄。”邵黎对越辞点了下头,后者颔了颔首,姿态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邵黎吁了口气,给谢枕舟使了个眼色。 送这些给二师兄未免太...... 虽说二师兄也曾用些无用的兽核作为礼物赠与小师弟,但那是夹杂在各种凶兽妖兽内丹、以及还有一件高阶妖兽所做的大氅之间。 尽管稍显突兀,可若小师弟再以这些东西作为回礼,那就不太对了。 ...... 越辞看向邵黎。 “今日我带小师弟去了趟岚城,买了不少好东西。”邵黎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赶紧把在烟雨楼拍到的一件法器拿出来。 “先前小师弟被诡面妖君劫去妖界,多亏了二师兄。”邵黎说着把法器递给越辞。 这是一件防御型的法宝,必要时可以挡住炼虚期道君的全力一击。 也可在对战合体期道尊时派上一二用场。 邵黎俨然一副好兄长的作态,似乎和谢枕舟很是亲密。 越辞看得眼睛眯起。 事实上,同为亦奇子道君门下亲传弟子,邵黎不比其他早已出宗云游的几位师兄,他是看着谢枕舟长大。 关系也确实比门内任何其他师兄弟亲厚。 听到邵黎的话,越辞眉梢轻挑,他拿起桌上的一颗珠子,置于手中。 恰好就是方才落下的那颗。 红色的小圆珠在他的掌心滚动着。 “不用了,”越辞笑了一声,“小师弟带来的这些就挺好。” 他看了眼那个泛着碧蓝色泽的法器,接着垂眼扫向手心,“我很喜欢。” 邵黎表情一滞。 谢枕舟则弯了弯眼睛,全然忘了方才的担忧,“二师兄喜欢就好。” 越辞也对着他笑,笑意直达眼底。 ...... 见二师兄真的收下了,谢枕舟放下心,“二师兄,那我就先走了。” “去哪?”越辞拨弄两下珠子,略挑起眼尾看向他。 谢枕舟道:“去七星峰。” 紫茵草没能拍到,但其他的灵草灵植倒是成功拍下了。 所有师兄在他这里都一视同仁,谢枕舟全都给他们带了东西,虽不是什么贵重的,却都有他的一番心意。 越辞闻言,昂了昂首。 没有留他。 谢枕舟同他告别。 淡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邵黎和他一道,待出了灵剑峰便一人往七星峰、一人回紫宸峰。 越辞看着谢枕舟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野内。 指尖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中那颗他送的珠子。 越辞嘴角扬了扬,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唇边的弧度很深。 良久。 亭中响起一句低不可闻的话语。 “那就再等等......” “我不急。” 可惜没人旁听。 *** 七星峰。 这还是谢枕舟第一次来。 一路行来,见得最多的便是药田,培育着各式各样的灵草灵植。 空气中的灵力似乎都夹杂着清幽药香,闻起来令人煞是舒服。 谢枕舟不知道云舒会在哪,在路上找了个师弟问。 “三师兄?”那弟子想了想,“应是在药阁,这位师兄若是想找便去七星殿吧。” 谢枕舟笑着道谢。 七星殿并非一座大殿的名字。 而是以七座宫殿合称,分别错落在七星峰上。 药阁便是在其中一座大殿中。 谢枕舟到药阁时,里面陆陆续续走出几个人。 “请问,这位师妹,三师兄可在?”谢枕舟上前礼貌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位女弟子询问。 药阁分为七层,其中又分成许多个小房间。 谢枕舟也不知道云舒会在哪一扇门内。 那女弟子转过头蹙着眉,看清问话的人后,她像是认出了谢枕舟,不着痕迹的换了个比较得体的站姿,清了清嗓子道:“回谢师兄,三师兄在后山药圃。 “师兄有所不知,这几日三师兄都呆在丹房,草药课都没给我们上,今日才出来,又去了药圃,想必是去采药了。” 采完接着炼丹,女弟子心中腹诽了句。 ...... 得知云舒在后山,谢枕舟转了方向,往后山走去。 大片大片的碧绿映入眼帘,更多的是各种颜色的草药掺杂其中。 有两个小弟子站在一块药田里,身着杂役服饰,其中一个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去刨一株灵植,生怕伤到植根损了药性。 谢枕舟走过去,刚踏出一步,另一个站着的眼尖看到他,立时朝他指过来。 “站着!”那小弟子声音都尖了,“这位师兄你站那就好,站着别动!” 谢枕舟听他尾音发颤,听话的没动,脚下是一片黑白斑驳的泥土,很少见。 那小弟子见他真的不动,大松口气,然后提溜着脚下衣摆,深怕衣服碰到身边这些灵植。 小弟子顺着一条仅够一人过来的窄小路径走到谢枕舟面前。 · 他不认识谢枕舟,但见其前襟上描绘着的亲传弟子记号,连连点头哈腰,“师兄抱歉。” 谢枕舟摆手,还不等他说话,就听那小弟子继续说道:“这一块药田是三师兄的,三师兄不喜旁人进来,还望师兄见谅。” 说着他指了指脚下,连同旁边的一大片药田,“这些......都是三师兄的?” 小弟子点头称是,“是啊,三师兄每日要炼好多药。” 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显然是个刚引气入体没多久的,还未能做到以灵力调息,喘了口气又才接上话,“这里只有我和常兴能进来,帮着三师兄打理。” 小弟子指了指那边还在刨药的常兴,谢枕舟只看到一个后背,然后听他又道,“我叫常安。” 谢枕舟闻言往后退了退,赧然道,“不好意思。” 常安摇了摇头,“师兄不知者不怪。” 而且要怪也不是他。 “师兄勿要见怪才是,”常安小声说,“三师兄视这些草药如心头肉,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能让人乱碰。” ...... 听完常安的小声吐槽,谢枕舟有些好笑。 不过他说的也是真的。 三师兄确实有着超然物外的性子,平生却只爱一样,那就是炼丹炼药。 谢枕舟表示理解,“请问,三师兄在何处?” 常安像是没想到他的态度怎么好,愣了愣,给他指了个方向。 在一片药田之上,有一处茅草屋。 “师兄你怎么过去?是要飞过去吗?”常安小声问。 修者到达一定的修为后,可御风而行,他不知道这位师兄能不能做到,所以把后话给隐了去。 谢枕舟看着他,从常安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上,看见了一抹被藏得极好的向往。 是对修真的向往。 像是被他感染,谢枕舟弯眼笑了。 “是啊,”谢枕舟说,“我飞过去。” 果然,听到这话的常安神色一正,目光灼灼盯着谢枕舟,想看他怎么飞,“那,那师兄你,能慢些吗?” 他想看看是怎么飞的。 每次三师兄的动作都太快,眼前只掠过一抹残影,根本看不清晰。 谢枕舟应了,“好。” ...... “常安,你在做什么?” 那边的常兴已经把那株灵植挖了出来,举在手中,看着这边不悦拧眉,嘀咕道:“怎么过去这么久。” 常兴走了过来,谢枕舟已然运起灵力,朝着草屋的方向而去。 “这人是要做什么!”常兴走过来,指着谢枕舟的身影,“他竟然敢进三师兄的药庐,不要命了!” 听到常兴的话,常安这才反应过来,圆脸上带着慌乱,“糟了糟了!三师兄也同样不喜欢有人进他的药庐!我忘了告知!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害了这位师兄!” 常兴无奈看他。 “只能希望,三师兄别把人扔出来就好。” 那可不是七星峰的弟子。 扔伤了怕是不好收场。 七星峰弟子俱都知道云舒的规矩,也都忌讳着。 毕竟谁没有点特殊的,大家都很理解。 “听闻以前真有人被三师兄扔出来过。”常兴悻悻道,望着那边。 那个淡蓝色的身影已经落到了药庐外。 看样子要走进去了。 常兴捂了捂眼。 眼角余光瞥到内疚无比的常安,他默默伸出另一只手,把人眼睛捂上。 “一会我们只说不知道便是,三师兄应该不会怪罪我们。”常兴给他出主意,“别担心。” ...... 谢枕舟站到了药庐门口。 里面有徐徐药香传出。 书中提到过这里一句,三师兄不喜在药阁炼药,觉得吵闹。 他更喜欢待在这里,摘草药也方便。 “三师兄。”谢枕舟对着门喊了一声。 他站着等了片刻。 有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慢慢近了。 门开了。 云舒的身形出现在门里,浅眸凝望过来看向他,青衫衣摆处还有些褶皱,像是没来得及打理。 “三师兄是在炼药吗?”谢枕舟踟蹰着,问了句废话。 云舒眼神温和,“是。” 接着,他让开了一个位置,嗓音也格外轻柔,“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云舒:以前是炼药,现在是你 (老双标) —— 我来晚啦!大家晚点见~ 第四十七章 谢枕舟顺着云舒让开的位置往药庐里走, 还有些拘谨。 丝丝缕缕的药香争先萦绕上来,充斥在他鼻端。 谢枕舟却没觉得难受,反而有种淡淡的舒适感, 止不住的想要深吸口气,“好香啊......” 他低声喃喃了句。 “是吗?”云舒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侧。 谢枕舟的视线跟着云舒行走时挪动,药庐内东西放置简洁, 很是干净, 看不到半点灰尘,一个深色的巨型药鼎立于中央。 徐徐青烟裹挟着药香从药鼎上方飘荡出来。 他看到三师兄走到药鼎前, 轻描淡写的一抬手,就有浅青色灵力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 三师兄在炼药。 谢枕舟自觉闭上了嘴。 是他在三师兄炼药时过来打断, 此刻要是在出声惊扰到他就不好了。 谢枕舟久久不再开口。 却听三师兄轻言道:“是给你的。” ...... 谢枕舟原本还在看云舒炼药, 药鼎中燃着青绿色的火焰, 在他的控制下不断变幻, 将里面快要成型了的半颗不知名丹药包裹。 听到他这句话,滞了滞。 “给......”谢枕舟语塞, 他指了指自己, 眸子看向云舒,“我的?” “是。” 云舒一边运起灵力控制着药鼎中的火焰,一边回答。 他的精神集中在了那一处, 温润的气质瞬间被疏离取代, 看着竟与平日完全不同。 药鼎中外沿多余的草药也尽皆被他提取完灵液后, 与中央被青绿色火焰托举悬浮的丹药融合,灵液洒落上面。 持续不断的抽取和灌入灵力,谢枕舟看得出神。 待丹药完全融合成型,股股沁人心脾的浓郁药香传出,‘嘭’的一声, 一道白色光影从药鼎中飞射出来。 青色袖摆晃动,云舒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扬了扬手将冲来的丹药尽皆纳入瓶中。 谢枕舟直到那玉瓶被递到面前,还未回过神来。 “吃了。”云舒温声道,从玉瓶里倒出一粒。 “三师兄,”谢枕舟顿了顿,“这几日......是都在为我炼制丹药吗?” 云舒浅声笑了笑,“说好了的。” 谢枕舟抬眸看他。 云舒对上他的目光,“我会治好你。” 话音一落,谢枕舟眼睛瞬间就红了。 ......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想哭。 谢枕舟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了下来。 入鼻依旧是幽幽药香,是为他炼制的。 他忽地想到书里那个对谁都是温温和和,却没有一个能走进他心里的三师兄。 直至最后也是那样,宛若游离人群之外。 “三师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谢枕舟像是在自问。 他从储物镯中拿出在烟雨楼拍到的几种草药,以三师兄的炼药本事,这些都是可用来炼制天阶丹药的灵植。 “我也有东西要给三师兄。” 谢枕舟像献宝一样,眸中蕴着星光,期盼三师兄能够收下。 云舒垂眼看了看。 入目先是那张明媚笑颜,很甜。 甜的想让人占为己有。 心中不知何时,如平静湖面被砸入一颗极为细小的石子。 涟漪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 他想治好谢枕舟,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罢了。 仅此而已。 云舒扪心自问,发现好像并不止于此。 · 一次,两次,三次。 谢枕舟是个特殊的存在。 是他眼里,不被允许出现的例外。 而这样一个人,像是突然闯入,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又似能窥探人心,有那么一瞬间,云舒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看穿了。 所以他才会在炼药时开门,让他进来。 让他看到另一面。 云舒见他没有丝毫转变的态度,不由轻哂。 果然。 果然是被看穿了。 ...... 谢枕舟收了云舒为他单独炼制的丹药,除了方才炼制出的,还有在药阁炼制的。 云舒也把他的草药收下了。 谢枕舟眸子霎时弯成月牙,“谢谢三师兄。” 云舒同他微笑。 这笑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悄无声息的变化。 “三师兄,我就先回去了。”谢枕舟把云舒给的药吃了一粒,体内立时受到药力滋润,变得暖烘烘的,此时他捧着一个还剩一半水的小杯子坐在椅子上。 云舒在看他给的药。 他背对着谢枕舟,声音缓和,藏在底下的情绪叫人听不分明,窥不破半分,“刚来就走?” 谢枕舟猛点头,也不管云舒能不能看见,“再过些日子,宗门大比就要开始,我想拿个好名次。” 好名次,无非是排进前百,以谢枕舟现在即将结婴的实力,排名定是不会太差。 云舒听闻此话,停了手中动作,“好。” 谢枕舟正要坐起身。 就见三师兄走到了他面前,半蹲了下来。 谢枕舟一见就知道,很自觉的伸出手,笑着说道:“请三师兄探脉。” 云舒一顿,微抬眸看他,眼中噙着笑意。 ...... 诊完脉,云舒起身,“我送你出去。” 谢枕舟想问他不继续炼药了吗,旋即又思及先前那位七星峰师妹提到三师兄这几日一直待在药阁炼药,是应该出去走走。 便应了下来。 “那三师兄送我吧。”谢枕舟把喝水的杯子放到小桌子上。 云舒脚下微动。 侧身时,他的视线扫过那个杯子。 心中竟没觉得想要立时把它毁了。 · 两人一道出了药庐。 常安和常兴还守在外面,手中各拿着几株草药笔直站着。 看到谢枕舟平平安安走出,常兴张了张嘴,下巴隐有合不拢的趋势,不可置信的朝他看去。 常安亦是愕然,“三三、三师兄。” 云舒撇向他,袖摆轻扫,他们手上捧着的草药便被他收入了乾坤戒,待稍后再制成丹药。 “不不不检查一下吗。”常安磕磕巴巴的,表情讷讷。 云舒对他二人笑了笑,“不了。” 常安讪讪闭了嘴,在心中惊奇。 三师兄今日竟然不检查了。 这次的几株灵草需得小心采摘,他和常兴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用铲子刨的时候都尽量减少了呼吸,就怕动作大点就会刮到灵根。 在常安心神恍惚之际,三师兄又开口了。 “走吧。”云舒对着一旁的谢枕舟道,接着又转过身对两个小弟子说,“辛苦了。” · 徒留在原地的常安和常兴目送两人离开。 常兴也才敢开口。 “刚、刚刚是三师兄?” 说完,他就摇了下头,不是三师兄还有谁。 只是今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三师兄也没生气啊。”常兴小声嘟囔。 常安心有戚戚的点头,接着就很肯定道:“你听到的一定是谣言!三师兄分明很温柔,你忘了,宗内最是温和有礼的师兄,那就是三师兄了,怎么可能做出扔人的行径!” 常兴无话反驳,“呸,肯定是看我二人入门晚,那些师兄瞎说的,害我们提心吊胆这么久。” 两人入门不过半月有余,刚好替换了前面的两位为三师兄照看药田的外门师兄。 交接时,那离开的师兄给他们提了这么个醒。 “没错,就是这样!”常安附和,很是赞同,“那两个师兄太坏了!” *** 而此刻完全不知自己正在被编排着的人,现下已经到了七星峰主殿。 “三师兄,到这就好了,我自己回去。” 谢枕舟停下,走了那么远,三师兄都没说要回去,只得他先提了。 云舒脚步微顿,“自己回?” 谢枕舟点点头,“嗯,我自己回去就好。” 云舒不再言语,谢枕舟同他道别,“宗门大比见!” “好。”云舒笑了下,“大比见。” 接下来,谢枕舟打算就待在紫宸峰,巩固修为准备应对宗门大比,故而是宗门大比见。 看着人走远了。 云舒才折返药庐。 常安常兴也再没有先前面对三师兄时的战战兢兢,非常热情的笑嘻嘻和他打招呼,“三师兄!” 云舒笑容和煦,灵力一转,身形便瞬间已至药庐内。 笑得没有小师弟好看。 心里蓦地跳出来的想法,云舒眉宇间罕见的出现一抹凝色。 这是魔怔了? 药庐内药香未散,云舒端坐到椅子上,视线就扫到了被谢枕舟用过的杯子。 继而,杯子被他收进了乾坤戒。 云舒没再炼药。 他换了个位置,开始闭目打坐。 宗门大比见。 ...... 谢枕舟回到紫宸峰后,宁远还在等他。 知道谢枕舟忙着大比,便也不打扰他修炼,“我给你护法。” 谢枕舟失笑,“又不是突破渡劫,哪里需要你护法。” “就要。”宁远固持己见。 “好好好。”谢枕舟拿他没辙,“那你就替我护法吧。” 许是又有一番经历,加之早在先前历练之际,他金丹后期的瓶颈就有所松动,只差临门一脚。 眼下谢枕舟身体彻底复原,打坐时,便察觉到了突破之兆。 谢枕舟蓦地站起身,他直接出了洞府。 · 后山有一处空旷,谢枕舟挑了个空地席地而坐。 他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枚灵果,用来辅以结婴之用。 谢枕舟又布了多道结界在身上,看了眼赤色灵果,稳了稳心神,一口吞入。 阵阵热意席卷,谢枕舟闭上眼,开始内视紫府。 看着体内隐有破开之势长成元婴迹象的金丹,忍着痛开始注入灵力,冲击那层壁垒。 紫色天雷凝聚成型,电闪雷鸣间含盖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竟然并非四九小天劫,而是六九天劫。 雷劫形成的异象,覆盖了整个崇云宗。 “六九天劫......” 灵剑峰主峰,无虚子掌门捻动手指,“大凶!” 同一时刻,于紫宸峰打坐的亦奇子猛然睁眼。 胸膛传来一阵心悸感。 “舟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四十八章 亦奇子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打坐被分了心神, 引入的灵力还在体内乱窜,可他依旧没有拖延的,就要往大殿外走去。 “师弟。”无虚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带着威严。 一看到亦奇子这幅样子,无虚子就叹了口气,“你气息不稳, 需得打坐调息。” 亦奇子扫了一眼他, 嘴角被血色浸染,神色冷淡, “师兄,舟舟出事, 我......” “不可。”无虚子出声打断。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 以无虚子大乘期的实力, 想要拦下亦奇子易如反掌。 事实上,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无虚子静静道:“是机缘, 还是劫难,皆看那孩子的造化。” ...... 结婴出现六九天劫, 九死一生。 死, 那便是在天雷之下,魂飞天地。 生,那便是脱胎换骨, 日后修为一日千里。 是缘是劫, 非人力可插手。 若是亦奇子过去, 雷劫感应到其他人的存在,就不是六九天劫这么简单了。 亦奇子被无虚子屏蔽了五识,以调节体内紊乱气息。 作为掌门,一切都需以大局为重。 看了眼赶来的亦灵子,无虚子闭目不语。 亦灵子瞥了瞥被强自压下打坐的亦奇子, 轻摇了下头。 “几位师兄都去了紫宸峰。” 他这话,像是想给亦奇子一个安慰。 可后者听不到。 无虚子则是叹了叹,喃喃声出口,“但愿此次能平安度过......” ...... 紫宸峰上的异象,使得方圆百里的修士都前来围观。 崇云宗内。 “是哪位师兄渡劫了!”有人成群结队仰头上望。 “六九天劫!居然是六九天劫!” “是有人在冲击元婴吗?” “我记得当初大师兄结婴,也是六九天劫!这又是哪一位天骄?” 二师兄和三师兄两人结婴都不在宗门,无人得见是何种雷劫,故而没有提及。 “雷劫是在紫宸峰。” “走走,去看看。” 人群远离雷劫,却是把紫宸峰围了一圈。 就见三位峰主分别站立在三个方位,这阵仗更是叫前来围观的众人忐忑起来,纷纷朝紫宸峰上遥望。 *** 紫宸峰上,被雷劫威压笼罩的中心。 谢枕舟紧阖双眼,体内的灵力不断被灌入,经脉也持续被拓宽着,暴涨的灵气像是要把丹田撑破。 一丝鲜血从唇边落了下来。 神识所见,天地色变。 六九天劫于空中凝聚,粗壮的雷霆拢成一个黑紫色的漩涡。 谢枕舟内视紫府,体内元婴成型缓慢,包裹着它的金丹裂开细缝似有重合征兆。 天道是察觉他这个外来者,想将他排斥出去吗。 “呵......”谢枕舟轻哂,唇瓣在一张一合,像是在和天道叫板,“现在才发现。” 谢枕舟掌心掐出法诀。 一团灵力于他手中出现,包含了他金丹后期大圆满实力的全力一击,隐隐趋近元婴实力。 谢枕舟猛地睁眼,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被浓重的暴戾覆盖。 灵力随着他抬眸时,以冲天之势朝雷劫中打去。 竟是要激发雷劫,引动其更加迅速压下。 黑气缓缓在谢枕舟眉宇间缭绕。 眼前好似有幻境浮过。 ...... 一身玄衣的人,立于万丈深渊前。 纵然如此,脸色依旧如常,没有半分波动。 “不过尔尔。” 被他执于手中的龙吟剑,挥就出来的灵力鸿沟,像是能与深渊比肩,带着踏破山河、毁天灭地之势。 又一个画面转换。 是群山之巅上的一抹红影,面对万千妖族,神情出奇的冷厉,再看不出一丝恣意。 “踏上我的尸体,再过去。” 最后是一袭青衫的身形出现。 周身是一片空茫。 “无趣。” 落寞又充满孤寂。 ·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天地间像是有人在说话,突然响起的声线毫无机制,冰冷的没有半点情感。 下一秒。 是消散在漫天魔气中的身躯。 修为尽逝,以身殉道。 体内金丹裂缝只剩一丝,原本摇摇欲坠的金丹壁垒,像是重又变得坚固,再不剩任何一点被冲破的机会,元婴变得虚幻。 虚虚实实,只余残影。 ...... “还请几位峰主让道。” 清冽的声线平平无波,寒霜将他整个人都覆着,朝舤恭敬和几位守在紫宸峰外的峰主道。 “朝舤。”无昙子看了看自己的大弟子,肃然开口。 朝舤神色漠然,“请诸位峰主让道。” 他重复了一遍。 外头围观的一众弟子皆是不敢相信。 大师兄竟公然拂了无昙子道君的意思,违背师命。 无昙子定定看着朝舤,表情分辨不出是喜是怒,他们几个是奉掌门之命过来,以防山门结界拦不住有心人,前来窥探。 恰在局面陷入僵局时。 “无昙子师弟。”一直鲜少在这种要事上干涉的亦真子突然开口。 “朝舤向来是崇云宗众弟子们的大师兄,应当自有分寸。” 他的话,让原本坚持不允朝舤往紫宸峰前去的无昙子产生动摇。 但见一旁的无尘子师兄也让到一边,遂又看向朝舤,“罢了,你且自顾。” “多谢师尊。” 朝舤望向被三位峰主在紫宸峰设下的结界被打开,闪身入内。 ...... 结界再度开启,一群围观弟子一看到玄色身影一闪而过。 “大师兄是要进去做什么?”有弟子忍不住好奇。 “我也想知道。” “我还是头一次见大师兄这么情绪外露。” “是啊!以前那都是冷冷淡淡的!” 就在众人讨论之际。 往灵剑峰方向飞身而来一人,又有一青色光影划过。 掌门无虚子不知何时,从紫宸峰上下来,亦灵子紧随其后。 “越辞。”看到自己的大弟子出现,无虚子唤了一声。 原本正欲向前,朝结界内行去的越辞停下。 灵剑峰距离紫宸峰较远,他发现异动也很晚,紫宸峰上现在需要历金丹雷劫的,只有即将突破至元婴的谢枕舟。 出了灵剑峰,他便直接往紫宸峰而来。 “弟子在。” 越辞心神有些不稳,六九天劫的滋味他抗过,九死一生。 无虚子垂目扫视,“静心。” 他的言外之意,越辞一下就明白了。 不让进。 越辞颔首,“回师尊,弟子静不下。” ...... 又一个忤逆师尊的。 看得后面一众师兄弟目瞪口呆。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这般...... 想着,他们小心觑了觑和二师兄一同赶到的,伫立一旁的三师兄。 这个还不会也......要进去吧。 然而,云舒并没有动作。 亦灵子看了眼这个最得意的弟子,生怕他也想进去。 但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看到一直安静站立着的人,亦灵子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会有认定云舒也想要入内的念头。 在亦灵子瞥过来时,云舒垂了垂眼,浑身气质仍是温润。 无人得见,他眼底闪过的一抹复杂情绪。 为什么会在看到雷劫时,下意识就来了紫宸峰,炼制了一半的丹药还在药鼎中,即将成型...... 此时正是脱不开身的时候。 他竟然抛下炼丹赶来。 这是为何...... 既然想不出。 云舒便不想了。 · 连同崇云宗众弟子在内,越辞立于最前方。 他看了眼威势还有增长的雷霆。 向来挂着笑容的面上,此刻一片冷沉。 连那双总是噙笑的桃花眼也变得幽邃,像是透不进半点光采。 越辞深深朝紫宸峰内看去。 小师弟。 定要安然。 二师兄有话同你说。 *** 六九天劫的雷霆一点点加大,汇聚出来的乌云遮蔽了一大片天空。 谢枕舟只觉自身像是沉浸在一个虚无空间。 被拘于其中、挣脱不出。 识海被无数纷杂画面涌入。 直到口中溢满的血腥味更重几分。 浓厚的气味让他绷紧的神经被触动,那种上涌的呕吐欲望不断侵袭。 像是有人在他耳畔说话,谢枕舟听不真切,但断断续续的没有停歇,扰乱着他的心弦。 侧耳去听,那个声音是在说—— “你不可以改变。” “永远都不可以。” 不,我可以。 他要拉回一切不平点,要把那些灾难降至最低。 要守护那些爱护他的人。 “你无法改变。” 声音还在继续。 谢枕舟眉头拧得死紧。 嘴唇被他咬破了,又沁出许多鲜血。 我可以的。 “我可以!” 挣扎着从玄妙空间抽离时,谢枕舟猛地忆起,自己是在渡劫。 仰头看去,雷霆恰好狠狠劈了下来。 ...... 谢枕舟稳定心神,快速运起灵力抵挡。 一击雷霆落下,他只觉身体震动。 二击。 三击。 四击、五击...... 每一次的雷霆,都会比上一次增大一圈。 又一个天雷劈下。 谢枕舟咬紧牙关。 “不过是、区区六九天劫,”谢枕舟咽下一口鲜血,“竟然还有心魔幻境。” 这是不想让他成功渡劫。 亦或者,是让他死在天劫之下。 谢枕舟讽笑,表情变得坚毅,直面应对雷劫。 灵力被他运用得飞速。 “咔擦”声响起,金丹破碎之声,体内的元婴像是随着主人冲破天劫的意志,冲击着金丹壁垒,缓缓成型。 不知过去多久。 第五十道雷劫下来,谢枕舟一个不防被击中,跌倒在地。 继而再是一道。 狂暴地朝后背劈来,他无力反抗。 · 再等等。 再等等…... 朝舤赶至紫宸峰后,只远远看着这一幕。 心口泛起刺痛,像是有人用尖刀划过。 双腿不受控的向前走了一步,却又被超乎常人的坚定意志钉在原地。 不能过去,雷劫感知到他,只会翻倍压下。 再等...... 又是一道雷霆劈下,那个瘦弱身影一动不动。 朝舤眸色一凛。 玄色身形向着雷霆漩涡下方掠去。 第四十九章 虽是再无余力对天雷做出反抗, 但谢枕舟的神识依在,有人靠近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 他撑起去看。 只见是大师兄正朝他这边过来了。 “不要。”谢枕舟发出细细的气音。 不要过来。 胸腔轻微起伏吐出来的话,几近于无。 谢枕舟呼吸很沉, 有些喘不过来,他紧紧盯着大师兄来的方向,缓慢的摇了摇头。 就在看着那道身影愈发近时,谢枕舟唇瓣动了动:“大师兄......不要过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抹玄色真的在远处不动了。 谢枕舟微垂着眼睛, 脸上被汗水打湿一片,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淌而下,见状, 他咧了下嘴。 雷霆也在同一时刻, 击打到了背部。 谢枕舟被劈得重新趴回了地上。 后背如同被烈焰炙烤传来火辣辣的感觉,麻了一片, 带起来的痛意席卷着脑海。 “唔。” 谢枕舟闷哼一声, 撕心裂肺的疼痛开始从那处蔓延。 然而,还剩三道。 ...... “请师尊让弟子上去看看。”紫宸峰外,眼看着那雷霆都已经劈了五十余道, 越辞再也按捺不住。 无虚子半阖的眸子睁开,竟是没有回答他。 权是默认了。 越辞桃花眼波光一转,径直朝紫宸峰去。 只见白光一闪,人影就消失原地。 亦灵子掀了掀眼皮, “云舒, 你也去吧。” 在下方呆了这么久, 亦灵子也算看出来了。 他的这个弟子,许是和越辞抱着一样的心理。 只是没有表露出罢了。 云舒牵唇,“是, 师尊。” 眼看着三位师兄都上去了,外面守着的弟子们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到底是哪位师兄渡劫,有人知道吗?” “我也许能猜到一二......” “大概是,亦奇子道君门下那位关门弟子,谢师兄吧。” “听你这么一说,应当是。” “谢师兄竟这么快结婴了,进阶神速啊!” “别忘了,这是六九天劫......” 只是这六九天劫,又岂是那么容易。 如果过不了这关,身死道消也是有的。 众人说着说着想到这茬,又俱都偃旗息鼓了起来。 · 所有弟子的讨论声,都被几位峰主尽皆收入耳中。 亦灵子看了看掌门师兄。 不等他问话,就听无虚子道:“若撑过这一关,日后不可限量。” 亦灵子眼神一亮。 “是渡劫成功了?” *** 朝舤是被谢枕舟的两声‘不要’给制止住的,停在远处看着。 看着藏着惊人之势的雷霆劈落下来。 第一声的时候,他听清楚了。 但上前的想法没有丝毫改变。 直到后者的那一声‘大师兄’响起,极为细小的音量入耳。 他听到小师弟又说了一遍,‘不要过来’。 终是让他停了动作。 五十二...... 五十三...... 每一下都带着刺目的光芒,迅速打下。 还有最后一下。 朝舤目光凝滞在那聚顶乌云上,看着那最后一道劈下。 五十四...... 一个闪身就瞬移至了谢枕舟身边。 快到来不及掐指为他施一个简单的清洁术,仅不到一秒就将人抱到了怀里。 ...... 六九天劫。 渡劫成功后,看似修炼能够突飞猛进,却是不能再在渡完雷劫后受天道馈赠。 没有精纯的天地灵力在渡劫后灌注滋养己身,一切全凭自己恢复。 谢枕舟全身骨头都快断了。 每一道雷霆他都不是全然能够抗下,俱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冲击,每一下都伴随深入骨髓的痛楚。 感知到大师兄过来,继而被揽到对方怀中,谢枕舟没忍住发出抽气声。 “很疼?” 朝舤问他,嗓音干涩,有些低哑。 话出的刹那。 揽着人的手,也跟着轻了轻。 谢枕舟眼睫微颤。 大师兄的脸映入眼底时的一瞬间,那种委屈感忽然就犹如决堤般倾泻而出,泪水瞬间打湿了睫毛。 他说不出话,害怕一张嘴就是哭,到时候一定停不下来。 明明三年间,他再没有哭过了。 在那些师兄弟面前,更是尽量保持着仪态,何时有过这般失态。 ...... 谢枕舟抿着唇,对着人眨了眨眼睛。 结果一眨,眼泪就流出来了。 泪水滑落耳际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 “痛。” “我好痛。” 带着哭腔的声音,糯糯的,又轻又软的发出来。 谢枕舟说完,好似感觉到附在他肩处的指尖有些颤抖。 接着,身体就被灌入股股精纯灵力。 “马上就不疼了。” 他听大师兄在他耳畔说着。 即使明白这话仅是在安慰,但谢枕舟还是哭着点了下头。 天劫带来创伤,以单纯的灵力,并不可以治愈。 其中需要经历的,只能自己抗过去。 朝舤视线撇到谢枕舟满脸的泪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默认片刻,“我先带你回去。” 说罢,小心异常的把人抱起,往谢枕舟的洞府走去。 ...... 越辞上到紫宸峰时,雷劫已经停了。 崇云宗上方盘旋着的阵阵乌云散开。 掌门同几位峰主也跟着离去,设在紫宸峰的结界被撤,雷劫产生的余韵仍在,带着庞大的威势。 那些围绕在崇云宗外的散修也早已离开。 其余弟子对六九天劫的威压皆心存畏惧,没有人敢上前,去紫宸峰内打听什么。 紫宸峰大殿。 无虚子前往来看亦奇子的状况,亦灵子紧随其后。 “掌门师兄,为何拦着......” 无虚子捋了捋长须,眼神意味深长。 亦灵子住了口。 “师兄未免也太溺爱徒弟了。” 亦灵子再一次发出感叹,说这话时看向了五感仍被封闭的人。 仅是察觉谢枕舟在渡雷劫,就从打坐中分神受创,若是真让他去了,必定是要为他那小弟子抗下雷劫不可。 “还是掌门师兄想的周到。”亦灵子由衷道。 无虚子摆首。 “只盼亦奇子师弟醒来,莫要怪我。” 亦灵子往殿外看了看,没有作答。 *** 朝舤把谢枕舟抱回了洞府。 邵黎早就等在里面了,雷劫一经出现在紫宸峰上方,他就知道是小师弟在渡劫。 眼下看向被是被抱着回来的人,一时哑然。 “小师弟......”邵黎也想不出什么话,恨不能以身代之。 看这一身狼狈,定然是痛极了,正当他想说些什么转移还在流着泪的人的注意力时。 然不待他开口,朝舤就已经打断道:“你先出去。” 邵黎一时间没动,“大师兄要做什么?” 朝舤深色眸子看向他,“疗伤。” 邵黎闻言就是一震。 他怎么没想到,大师兄也是以六九天劫结婴,定能帮助小师弟的! “好,我马上出去。”邵黎一边说,一边飞快往门边走。 而后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句。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大师兄的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邵黎下意识答应,“好!” 他一定不让人进来。 ...… 谢枕舟被朝舤慢慢放到了床上。 身上的脏污已然用清洁术打理干净,只是发丝还有些许凌乱,面颊上挂着的水珠没有擦拭。 他看着大师兄将他放下后,手中出现一个紫色小药瓶。 看到大师兄从瓶中倒出了一粒药丸。 谢枕舟身子微动,接着肩膀就被人伸手摁住。 抬眼就和大师兄四目相对。 “别动。”混含着几丝听不清明的低沉嗓音响在耳际,“我喂你。” 身体的疼痛仍在,一丝一丝扯动着谢枕舟的神经。 他听话没动,侧头去看。 只见身材颀长的玄衣青年矮下身,不知是蹲坐还是半跪在了地板上,指尖捻着一颗黑色小丸子,递到了他的唇边。 “张嘴。” 朝舤道。 谢枕舟睁大一双雾眸,按照大师兄说的,微微张开了唇瓣。 微凉指尖一扫而过,药丸被送了进来,入口即化,带着灵力的药香在唇齿间溢散开来。 朝舤:“苦吗?” 谢枕舟怔了怔。 · 从来都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药罐子里长大,是为了延续他的生命,从未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也没有人问一声,药苦不苦。 谢枕舟眼皮耷拉下来,湿热的水滴藏于眼下。 他又要哭了。 即使闭上眼,仍旧挡不住汹涌而出的热泪。 汩汩泪水沿着眼角滑下。 室内一片安静。 …… 谢枕舟想要悄悄抬起手捂住眼,不着痕迹的将泪珠抹掉。 但在抬手的瞬间,手腕被扣住。 扣着他的手,动作很轻,却让他不能寸近。 “莫要哭了。” 轻叹声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掌,附上了谢枕舟的眼睛。 黑暗笼罩而来。 眼角的泪珠,也被温柔抚过。 依旧安静、无声。 朝舤看着被自己手下遮盖住的地方。 略微发红的眼角被他掩起,只余那张还浸着血渍的红唇。 掌心被他不安分眨着的睫羽不断轻扫,刮蹭着。 “大师兄?” 谢枕舟唇瓣张合,唤道。 朝舤:“嗯。” 谢枕舟没有动,没有去揭开那只手。 湿漉漉的泪水贴合到了大师兄手上,哭还没止住,鼻尖泛起的酸意还在继续。 许久。 突如其来的一句钻入耳中,谢枕舟忘了哭。 “没法给你弄脏衣服了。” · 像是幻听。 谢枕舟眨巴着眼睛,想要仔细判断。 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需他弄清楚。 朝舤的下一段话就出来了。 “小师弟,信我吗?” 谢枕舟察觉到眼前覆盖消失,光明重新映入眼帘。 “信。”不用考虑的问题,谢枕舟嗓音哑哑的回答,转头对上了大师兄的墨眸。 朝舤对他一笑。 是谢枕舟没见过的笑。 “那就把自己交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见~ 第五十章 谢枕舟在听到大师兄这句话时, 滞了滞。 挂满着泪痕的脸上表情懵懵的。 视线相对时,深深陷入进那双漆黑眸子中。 六九天劫落下的创伤,并非表面。 朝舤对此有过经历, 知晓应该如何恢复。 阴影覆了过来。 微凉的指腹摩挲过眼角。 谢枕舟看到大师兄薄唇轻启。 “介意我上榻吗?” 一字一句,浅淡的声音藏着几分喑哑,像是敲击在心头。 谢枕舟视线微闪。 他的样子似乎取悦到床边的人,又是一声轻笑响起。 随后谢枕舟就听大师兄道:“我要为你疗伤。” 他的话没有停顿,是在解释。 “需要你对我开放识海。” 谢枕舟一顿。 修习入门的第一堂课, 那便是修士的识海不可对任何人开放。 大师兄是要做什么。 如先前说的那样,谢枕舟在大师兄征询他的同意时,没有过多犹豫, 他点了下头然后尽量不牵动身体, 小心的移了移位置,空出一块。 ...... 突然多了个人, 谢枕舟能清晰感到床褥下陷。 身边被熟悉的霜雪气息包裹, 丝丝缕缕缠绕了上来,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侵略性,很轻很浅。 朝舤把人从床上扶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按照刚才说的。 谢枕舟对他开放了识海。 “我要进来了。” 声音响在头顶,像是给他提醒。 谢枕舟耳尖颤了颤,脑袋轻点了点。 酥酥麻麻的痒意泛起, 身体的疼痛好似都忘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 谢枕舟感觉到, 自己的识海被另一股更为凌冽带着压迫感的神识侵入。 却在进来的那一刻,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 如潺潺流水清泉滑过,温和拂动着每一寸。 ...... 识海被入侵的一瞬, 谢枕舟‘唔’了一声。 不似闷哼,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听到自己脱口的这声软绵绵的嘤咛,谢枕舟耳根发红,睫羽轻抖了抖,随即就紧紧咬住了下唇。 垂在两侧的手被拉起。 是大师兄扣住了他的手腕。 “痛的话,就抓着我。” 朝舤嗓音略沉。 谢枕舟无力的将本就埋在大师兄颈窝处的头埋得更深,感受着他说话时带来的振动,很低的应了一句,“嗯。” · 在谢枕舟手自觉抓到自己身后的衣襟,朝舤便松开了桎梏。 眼下,小师弟的识海内,遍布粗细不一的雷电。 四处乱窜着,满是狂暴的气息。 这就是仅凭灵力无法恢复的部分。 朝舤的神识缓缓探进来后,便有不少往他这边扑闪过来,像是想要将他同化。 不得不让他更加小心。 只能驯化,不可强制将它们打散。 识海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根基所在,不容有一丝疏漏。 所以朝舤才会在进来后就吩咐邵黎。 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 *** 邵黎站在洞府外。 此时他一张清俊的脸上,神色紧绷,心中暗自祈祷。 小师弟既然已经安然渡劫,接下来一定会没事。 有大师兄在,一定没事。 就在邵黎默默蹲守时,有白色流光划过天际。 仔细看了眼,是二师兄。 “小师弟可是在里面?”越辞走上前一看到邵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 越辞入了紫宸峰,先是去了一趟后山,那是天雷劈下的位置。 但后山空无一人,只余一点焦黑痕迹。 黑色焦痕入目,越辞胸口便被窒闷感侵袭。 他走过去细细查看。 小师弟会去哪。 许是回了洞府,但定然不是自己一个人,越辞深知六九天劫的威力。 那是谁带走的...... 越辞思忖片刻,往小师弟的洞府行去,结果遇上了守在洞府外的邵黎。 ...... “二师兄。” 邵黎立马上前,挡住想要入内的越辞,“你不能进去。” 待看清楚二师兄神情后,邵黎拦着的手垂了垂。 只见二师兄眼角眉梢惯常挂着的笑意不见,整个人看起来和往日都大有不同。 越辞挑起一边眉毛。 邵黎想到里面大师兄在为小师弟疗伤不能被打扰,于是如实道:“大师兄在里面。” 越辞瞬间了然,原是大师兄把小师弟带回来了。 “我不能进?” 越辞微眯了眯眼,尾音上挑起,似在疑惑。 邵黎清了清嗓子,把刚才的话补全,“大师兄在为小师弟疗伤,不能打扰。” “疗伤?”越辞沉吟。 六九天劫的伤。 怎么治...... “我不会打扰大师兄,”越辞对他笑了下,语气却是强硬的,“让开。” 邵黎苦了脸,“二师兄,大师兄吩咐,我真不能让。” “二师兄你看,大师兄现在肯定已经开始为小师弟疗伤了,进去免不了打搅到他们......”邵黎绞尽脑汁说了一堆。 末了,他又想到什么,“而且,二师兄你又不会治伤!” 越辞笑了,“我不会,大师兄会?” 邵黎被问噎。 ...... 大师兄是一道多修,修的是剑道、符术,并不是灵道,会炼丹治病。 “想通了?”越辞似笑非笑的看向邵黎。 邵黎愣住,好像确实是这样。 二师兄不会,大师兄又怎么会的。 但许是对大师兄怀着盲目崇拜的心理,即使是对着同样敬佩的二师兄,邵黎还是坚持。 就在他们二人僵持的时候,又是一道青色光影闪过。 看样子是和越辞一样。 云舒也先是去了一趟后山。 “你们站在这里做甚?”云舒浅淡的声线响起,温声打破了此刻的微妙氛围。 “三、三师兄?”邵黎讷讷的,“三师兄怎么也来了。” 下一刻,邵黎就瞪大眼,“三师兄你来了!” 大师兄不会医,二师兄也不会。 但三师兄会啊! 云舒微笑着,“我来看看小师弟。” 越辞首次正经的打量起邵黎,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位师弟是这么...... 听到云舒的话,邵黎顿时惊喜,放下了拦着的手,朝着洞府内喊去,“大师兄快开门,三师兄过来了!让三师兄为小师弟看看。” ...... 谢枕舟脑子已经模糊了。 大师兄的神识在他识海里,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他脑中放大。 每掠过他识海一寸,谢枕舟的身子就会不可遏制的颤抖。 “啊......”又是一下。 谢枕舟攥紧了大师兄的衣襟。 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朝舤身上。 “难受?”朝舤问他。 谢枕舟嘴唇微张,“不、唔,不难......受。” 朝舤低沉磁性的声音刮蹭在耳畔。 “真的?” 谢枕舟发出呜咽声,没再出声回答,紧紧靠着人,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朝舤缄默。 继而神识继续在谢枕舟的识海内扫荡,将那些散发着骇人威势的雷霆尽皆抚平。 大师兄的神识很温柔,谢枕舟能感受到。 自己识海内的场景他也能清楚获悉。 又是一团深紫色的雷霆,滋啦闪着电光。 很激烈。 那一团不属于他,来自于大师兄的神识却毫无所惧的靠近过来,缓慢的覆上裹挟着雷霆的那部分属于他的神识。 ...... 像是为了安抚那些暴动的雷霆,探来的神识轻柔得不可思议。 一点一点慢慢深入。 一寸寸融合上来,直至彻底将那些不安分的雷霆吸纳走,谢枕舟的神识露出了内里,在大师兄撤走时,两股神识相互碰撞了下。 不经意间的一下,谢枕舟浑身一抖。 “呜。”从齿间倾泻出了一声。 朝舤怔了怔。 有温热的湿润液体滴落在他颈间。 “哭了?” 谢枕舟没有让自己再发出哭音,也不回话。 但是抱着大师兄的手,更紧了些。 朝舤垂眸,入目的是他颤动的肩膀,往下是被衣衫遮盖,只隐约可以窥见的一丝紧实腰线。 ...... “要继续了。” 略显喑哑的嗓音,又在提示。 谢枕舟微喘了口气,压下了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脑海深处还残留着神识被触碰的余韵,像是难以形容的悸动。 “大师兄......”谢枕舟轻声唤了一句,低不可闻。 但朝舤听见了。 他回应了:“嗯。” 简洁,没有多余的废话。 谢枕舟浅浅呼吸着,声音没有力气,音调软软的。 像是撒娇,又像是其他,“你可以不用问我。” 原以为还会是简单的一个‘嗯’,一如大师兄本人那样。 谁知这次却听到,含着笑意的一句。 “嗯,我知道了。” 谢枕舟脑中的混沌,似乎在这一声中消减了不少。 只能看到大师兄身后被墨发盖住的背部,玄衣和发丝像是融到了一起,什么都看不到。 他闭上了眼睛。 识海里,大师兄开始了新一轮。 ...... 再是一道雷电被朝舤抚平时,谢枕舟的神识又一次和他的神识碰上。 二者轻碰后,一触即分。 然而,这次却像是出了什么岔子。 谢枕舟的那团尚处于虚弱状态的神识,一点点重新往那一股强大纯净的神识靠拢,再一次贴在了一起。 谢枕舟只觉头皮仿佛都在发麻,在识海痛楚降低的同时,他碰上大师兄的神识好似很舒服,那种感觉叫人留恋。 朝舤微顿了顿。 他明白这种反应,继而,探进谢枕舟识海内的那团属于他的神识,随着他的意念。 像是一个拥抱,把那团微弱神识纳入他的裹藏之下。 “嗯......” 谢枕舟颤抖的睁开了眼睛。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识海传出。 但仅仅是一瞬,大师兄撤走了神识。 最后是,一只大掌温柔的在他头上轻抚了抚。 还有一只箍在他腰间,防止他滑落。 头顶的手掌离开时,隐约带着克制。 ...... 邵黎的声音也是此刻传了进来。 谢枕舟脑中恢复一丝清明。 注意到他和大师兄此刻相拥的姿势,有温热的体温正不间断的从相贴的地方相互传递着,连对方心跳似乎都能从那处感觉到,谢枕舟的脸蓦地烧红。 “大师兄......” 他隐约听到,邵黎是在说二师兄和三师兄过来了,要给他治伤。 三师兄灵道之上天赋无人能及,或许能够治愈六九天劫所留创伤。 “三师兄要进来。”谢枕舟小声转述着邵黎的话。 “他要给我治伤。” 朝舤默然一瞬,这次也同样不是‘嗯’,反而是问他:“感觉怎么样?” 谢枕舟顿了顿。 识海内的雷霆每减少一寸,他的神识就能恢复一分。 身体的疼痛也已经消了不少。 “好多了。”谢枕舟乖乖回答。 “那就不用管他们。” 朝舤低声开口。 语气平淡,一个字一个字往谢枕舟耳朵里钻。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见~ 第五十一章 闻言, 谢枕舟有些愣怔,但不待他反应,识海内的那股强大神识又开始了游走。 谢枕舟瘫软进了大师兄怀里,鼻端全是大师兄的味道。 冷霜之气清淡, 透着暖意。 思绪逐渐沉入。 谢枕舟强制自己不去看识海里的情况, 可身体却依然能感受到,不错过一分一毫。 “大师兄......”谢枕舟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句。 朝舤喉头攒动, 启唇道:“抓紧。” “我轻点。”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 伴随着邵黎的呼唤声入耳, 朝舤的神识不断在谢枕舟识海内将那些躁动的雷霆压下。 偶尔有几声谢枕舟压抑不住泄露出的轻哼。 *** 洞府外。 “大师兄怎么还不开门?” 邵黎纳闷, 眼角余光瞥见越辞脚下步子微挪。 “别别别,”他赶忙上前把人又给拦了下来, “大师兄说了......” 不等越辞说话,邵黎脸上就先浮现哭丧的表情, “二师兄, 你就别为难我了。” 越辞桃花眼一弯, 盯着邵黎,看得后者头皮发麻。 恰在此时, 一道清润嗓音拯救了他。 “二师兄。”云舒浅声道, “不若我们在这等等。” 邵黎眼前霎时一亮, 颇为感激的看向三师兄。 还是三师兄好, 不会硬闯。 大师兄既然没有让他们进去,想必是在为小师弟疗伤,不可分神。 必然不会害了小师弟的。 越辞看了眼云舒。 云舒一笑, “二师兄不如来品一品我新研制的茶。” 听到这,邵黎觑了觑二师兄,观察他的神色,随即又看向三师兄。 见云舒看过来后又转了回去。 还是尽职尽责的守着没动。 ...... 越辞倒没觉生气。 大师兄亦是历过六九天劫的, 既然他有办法帮小师弟疗伤,那便不必担心了。 云舒显然也是知道这点。 末了,越辞眼中噙着戏谑瞥一眼邵黎。 邵黎一个激灵,往后退了点距离。 一旁的云舒则径直走向石桌。 走前,他对邵黎道:“邵师弟不如过来一起品品。” 邵黎挠了挠下巴,想说自己守在门口就好。 “大师兄既然不让有人打扰,必会设下阵法结界,”云舒在前面说着,“一般人,怕是进不去。” 越辞嗤笑,接话,“哪里需要你守。” 邵黎一听,立时恍然。 大师兄会设阵自是不用猜,换作是任何人,都会设下结界。 只是出于谨慎考虑罢了。 方才越辞却有破阵的想法。 但仅一秒就歇了心思。 出于直觉。 越辞似从大师兄那里,觉出他对小师弟的一丝不同来,但也还不能确定。 ...... 思索间,越辞望向云舒,抬步跟了上去。 “三师弟怎会过来?”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摸出了一颗红色小珠子,捻于指尖把玩着。 云舒答得很快,“不过是担心小师弟身体受不住,来看看。” 越辞指尖的珠子滚落掌心,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目光凝在云舒沏茶的动作上。 端的是淡雅疏朗之态。 邵黎早就跟着他们过来了。 嗅了嗅徐徐上飘的茶叶清香,“这比我上次带给小师弟的茶还要香!” 云舒一顿,垂眼看了看桌上的茶具。 乾坤戒中,一个被人用过的杯子,正孤零零的立在一处。 “那待小师弟出来,我再亲自为他沏一壶茶。”云舒道。 邵黎一听,立马对他道谢,“那我就代小师弟先谢过三师兄了。” 又是那副好兄长的作态,对面坐着的越辞看了一眼,移开了视线。 小师弟身边的人。 太多了。 几人这一等,就到了次日下午。 ...... 整整一日一夜,大师兄都在用神识替他清理识海里的雷霆。 谢枕舟在他怀里换了几个姿势。 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哑着嗓子道:“大师兄,不若休息一下?” 一个日夜不停歇的转动神识。 “你肯定累了。”谢枕舟继续说。 朝舤眉眼低敛下来,和半靠在他胸膛的人对上目光。 那双小鹿眼里的潋滟水光不见,被星星点点的光晕取代,似藏了星光,亮亮晶晶的。 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朝舤:“不累。” 谢枕舟听到回答,抿了下唇。 最终,他想道:“那我不靠着你了......” 只是挨着也可进入识海,完全不必整个人靠在大师兄身上,何况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力气。 然而他不过刚出口,就听大师兄打断道,“无妨。” 谢枕舟不动了。 神识交缠,此时此刻,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变化。 大师兄的情绪,变了。 ............. 识海内的神识被敛去的侵略性添了几丝。 却依旧温和的为他梳理着识海。 突然,不知被触动到了哪。 谢枕舟浑身酥软下来,像是被卸去了力道。 那股庞大神识,忽地强硬的挤入了他的那部分神识。 原本合成一个整体的神识。 只在须臾之间便被强势破开,两股交织到了一起。 谢枕舟靠倒回了大师兄身上。 他的识海里,那一团原本雷霆笼罩的中央,被大师兄神识梳理出来,原本小小的被打开。 露出了柔软的内里,竟然也还夹杂着一丝细小的雷霆,被大师兄吸纳走,继而是大师兄的神识抽离,却在那一瞬间轻抚在他神识内壁。 “唔。” “大师兄......” 谢枕舟被神识打开时的那一下震住,雷霆似化作细小电流蹿过。 又麻又痒。 “不要了......” 谢枕舟下意识的拒绝。 那样的感觉,似是被支配。 每一根神经像是都不由他自己主导。 ...…....... 耳边是又低又轻的哀求声,如小动物般的呜咽。 朝舤岿然不动。 直到温热气息喷洒过来,朝舤才低声开口,“那我快些。” 又是一团神识被打开。 所有藏在里面的雷霆都尽数被抽离。 谢枕舟再次哭了出来。 “呜呜呜。”神识破开时的感觉不断冲刷着大脑,一下一下,没有停歇。 “大师兄,呜呜、你、你慢点。”谢枕舟含着哭腔喊。 明明灵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他却似比刚经历完六九天劫时还要痛苦。 轻浅的叹息传入耳中。 随之而来的,是朝舤应允的一声,“好。” 明明喊慢的是自己,当大师兄真的慢下来,神识被打开的时间拉长,那种被另一股神识侵入的时间更久。 谢枕舟哭得更大声了。 但这都是他自己选的,大师兄只是为他疗伤,谢枕舟紧咬牙关,强行忍着。 ...... 不知过了多久。 又是一团神识中的雷霆被大师兄抹去。 谢枕舟牙齿还在紧紧咬着,然后感觉到腮侧被微凉的触感碰了碰。 朝舤道:“不要咬。” 谢枕舟松开了齿关。 很快,他就感觉到,脸上的泪迹被一一擦拭掉。 那根泛着凉意的手指,伸到了自己嘴边。 “难受就咬着。” 趁着谢枕舟未做反应,指尖伸了进来。 谢枕舟眸子睁大。 识海再次翻涌出不断刺激他神经的激烈感觉。 谢枕舟一震。 嘴唇微动,牙齿咬了下去。 *** 待到所有六九天劫留在谢枕舟识海内的雷霆被清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朝舤为他输送灵力。 “大师兄,”谢枕舟有气无力的,“你不用为我,输灵力。” 他体内的灵力并没有受损,早在这一日一夜中复原了大半。 现在的虚弱,不过是识海里带来的激烈感未褪。 朝舤停手,“那你好好休息。” 谢枕舟耳尖泛红,没去看大师兄的眼神,趴回床上,头转向了里面,“好。” “那大师兄你先回去吧。”他小声说了几句谢谢。 朝舤视线在他被汗湿的衣衫上看了眼。 接着是一道清洁术,谢枕舟身上重又变得干净清爽。 他似有所觉的转回了头,再次道谢,“谢谢大师兄。” 朝舤:“嗯。” 他起身,“我明日再来。” 谢枕舟点了下头,缓缓闭上眼睛。 睫羽落下的瞬间,是大师兄离开房间的背影。 玄色身姿挺拔,目光下望时,那垂于身侧的手上,缠着他送出去的腕带。 ...... 朝舤出去时。 外面的三人听到洞府打开的响动,转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大师兄!”邵黎急忙起身跑过来,“小师弟怎么样了?” 朝舤略一颔首。 邵黎表情霎时惊喜,“小师弟好了!?” 朝舤道:“嗯。” 听到准确的答复,邵黎立马看向那边的越辞、云舒二人。 “二师兄,三师兄!小师弟已经好了!” 同样是一起等了一天一夜,邵黎自然要告知他们。 早已用神识探听到这边的一举一动,越辞和云舒在邵黎说完后,往这边走了过来。 “大师兄,”越辞笑着,往洞府内看了一眼,“我能进去了吗?” 朝舤没有阻拦,侧跨了一步。 越辞见他不做阻拦,径直入了里面。 邵黎见状,忙跟了进去。 他也想看看小师弟是不是真的好了。 · 朝舤没有走,云舒同他打了声招呼,声音和煦如风,“大师兄。” 不用他回应,云舒便开始了下一句问话,“敢问大师兄,是如何医治的小师弟?” 云舒微微笑着,像是在虚心讨教问题。 然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朝舤薄唇动了动,“以神识相交。” 剩下的话,不用再说明了。 云舒眉眼间的温和笑意,罕见的有了一丝停滞。 玄色身影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 神识相交...... 那是连最亲密之人都未必可以做到的。 半晌。 青衫晃动。 云舒往洞府内走了进去。 第五十二章 谢枕舟安静平躺在床上。 他的识海内再无雷霆遍布, 变成了一片广袤天地,碧蓝的天空下,是泛着莹莹波光的海水。 清新的空气盈满了整个识海。 谢枕舟阖着眸子,细细体会着识海内的一切, 比之金丹时又阔了一倍。 不枉他九死一生历经六九天劫。 下一瞬。 一丝清冽的寒霜气息萦绕上来。 即使人已经走了, 残留的痕迹却没能消散,直往他这边侵袭。 想到大师兄离开时那个背影, 谢枕舟蓦地睁开眸子。 再没有想睡的心思, 只觉一股热意顺着耳根蔓延至的脸颊, 隐隐还有扩散的趋势。 谢枕舟定了定神,从床上撑起身子, 盘膝而坐,阖目开始内视紫府。 已然成型的元婴长得和他一般模样, 此刻也正同他一样, 闭着眼盘膝打坐着。 灵气引入时, 环绕着元婴周身,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 越辞进来, 就见小师弟盘腿于云床上打坐, 脸色红润丝毫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 没想到。 大师兄竟真有治愈六九天劫留下创伤的办法。 谢枕舟从内视的状态中牵回神识, 看到来人, “二师兄。” 邵黎紧随其后,跟上来打量他的状态,眼前一亮, “小师弟,你好了?” 谢枕舟对他点头,“让师兄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邵黎道。 越辞径自走到矮榻上,朝谢枕舟这边看去, 眼里染着笑,“小师弟,方不方便告诉二师兄,大师兄是用了什么办法治好你的?” 邵黎道:“我也想知道。” 说完,带着好奇的目光就落到了谢枕舟身上,默了默,“小师弟你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又发热了?” 不怪他有这么一问,实在是小师弟身子总是一身病。 谢枕舟摇摇头,不知怎么说。 他本就微红的脸色更加红了几分,抿了抿唇,还是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被侵略过破开的神识,此刻都还沾染着大师兄的味道,悠久绵长。 谢枕舟抬眼,唇瓣张合。 “小师弟。”云舒从外面走了进来,适时截住了他的话头。 ...... 一句‘神识相交’就到嘴边,谢枕舟耳尖红的滴血。 这种话若是说出,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虽说只是治伤,但那样的事...... 谢枕舟脑中忽然又被混沌交杂。 云舒的出现,无疑是替他解了围。 “三师兄,大师兄走了吗?”邵黎见云舒进来,马上就忘了刚才的问话。 “嗯,走了,”云舒笑了笑。 ‘大师兄’三字入耳,谢枕舟识海中响起一阵海浪声。 云舒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出神,视线微移,撇向了谢枕舟,“小师弟,我观你的气色应是大好了,未曾想大师兄竟对医道也有涉猎。” 一席话,瞬间让谢枕舟脱离了神交带来的赧然。 不过是为治疗六九天劫落下的雷霆创伤罢了。 思及此,谢枕舟豁然开朗,“大师兄很厉害。” 越辞眉梢微挑,“小师弟认为,单只有大师兄厉害?” 谢枕舟滞了滞,“二师兄也很厉害。” 他想了想,又看向云舒和邵黎,“师兄们都很厉害。” 越辞一顿,视线在谢枕舟面上轻扫,澄澈眸中满是真挚,嘴角弧度浅浅却是看了就会叫人心生喜意。 ...... 越辞忍不住逗他,桃花眼向上勾起,似带着深意,“那小师弟最喜欢哪一个?” 谢枕舟又停顿下来。 邵黎抬眼望向别处。 二师兄今日怎么老逗小师弟。 不用说,那必然是最喜欢我,邵黎腹诽。 从小到大的情谊可不是说着玩的。 云舒笑了笑,打断道:“小师弟伤势刚愈,还需多多休息,我们不便多扰。” 越辞闻言,看他一眼,笑意更深,回眸一扫目光再次落到谢枕舟身上,“那好,师兄改日再来看你。” 邵黎也大松口气,还真怕小师弟说出实情,会伤了这两位师兄的心。 谢枕舟乖巧坐在床上。 “躺下吧。”云舒走近了些。 谢枕舟点点头,躺了下去。 云舒替他理了理被角,温声轻言道:“先睡,过几日就是宗门大比,养好身体拿个好名次。” 这是谢枕舟说过的话。 谢枕舟眼前迸出亮光,看起来愈发鲜活,“嗯!” 云舒低眸,浅色眸中笑意深了几许。 ...... 眼见谢枕舟都躺回了床上,云舒的话,就是医嘱,不可违背。 邵黎也跟着听话站起来要往外走。 越辞起身时,白色衣袍跟着轻晃。 他撩了撩袖摆,再是望了一眼谢枕舟。 现在却也不是把话说出口的时机,越辞等得起。 头一次的动心,竟是对着与自己同为男子的小师弟。 越辞轻哂,只希望,小师弟能答应才好。 就是不应,也不要拒绝。 · 待几人快要行至门边,谢枕舟才想起似的问了一句,“师兄,宁远呢?” 邵黎一听,停下脚步。 “那日你于房中闭关,天辰派两位护法找了来,他被带走了,”邵黎唏嘘,“这次没有昏过去,哭的可惨了。” 谢枕舟侧头,难怪他出来时,没看到说着硬要替他护法的宁远。 他还未说话。 “小师弟。”就听云舒柔声唤道。 “快睡。” *** 一连数日。 转眼就到了宗门大比。 谢枕舟又上了一次紫宸峰大殿。 “道君。”谢枕舟行了一礼,“师尊他好些了吗?” 马上就是宗门大比,他已许久没看到师尊了。 前几日过来,也是只见到了亦灵子道君。 亦灵子看向行礼的人,一眼就看出,“修为又有精进,不错。” 谢枕舟笑了笑,往殿中瞥了一下。 亦灵子温和道:“进去吧。” 谢枕舟笑容更大,“谢道君。” “等等。”亦灵子突然叫住要往里走去的谢枕舟。 谢枕舟停下,只听亦灵子对他说了几句。 · 眼下所有弟子都到了灵剑峰,大比是在主峰进行。 几位峰主俱已到场,唯独不见师尊,和前几日他来找师尊时看守在外的亦灵子道君。 听亦灵子说完,谢枕舟心下不知作何感受,怔怔点头。 待人走进大殿。 亦灵子便转身往灵剑峰去了。 ...... “师尊?” 谢枕舟往里面走去。 大殿里毫无响动,他微放出神识,察觉到一处,立时便收回神识,脚下飞快的过去。 只见亦奇子正于大殿之中的云床上入定。 谢枕舟脚下微顿。 “师尊。”他唤了一声。 探知到师尊的气息散出一息,谢枕舟明白是师尊知晓他来了。 亦奇子依旧端坐着,眼眸轻阖。 谢枕舟轻声道,“师尊,宗门大比开始了。” 他走近几分,“今日我定能拿个好名次,为紫宸峰增光、为师尊增光。” 听到这番话,亦奇子终是睁开了眼,无奈开口。 出声时嗓音很浅,“过来。” 他对他的小弟子招了招手。 谢枕舟立时眼睛一弯,走近了些。 亦奇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如当年,“来师尊这边坐。” 无比温暖熟悉的场景。 · 谢枕舟坐了过去。 亦奇子叹了叹。 那日小徒弟渡劫,他打坐正是关键时刻却被分了心神,体内灵力紊乱不堪,恰好掌门无虚子师兄赶到,把他拦了下来。 可终归是让他错失了一个做师尊的责任。 那样的时刻,竟不能守在小徒弟身边。 六九天劫。 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 只要想想。 亦奇子心中便痛不可遏。 ...... 本想若无其事的揭过前些日子的事,却不想是师尊放不下。 谢枕舟靠过去了些。 “师尊......” 先前亦灵子道君的话犹似响在耳畔。 师尊知道他那日渡劫,在入定中被打断受损,后被掌门拦了下来,封闭五识,近日才恢复。 谢枕舟唤着,小心抬手抱了抱师尊。 很快,就有一只手,带着暖意覆上了他的头顶。 “舟舟......” 终于听到师尊这么叫他,谢枕舟更觉高兴,手上抱得更紧了几分。 如同归巢的雏鸟,无比眷恋的在师尊身上蹭了蹭。 亦奇子垂眸,低声道:“你不会怪为师吧。” 谢枕舟连连摇头,“怎么会怎么会!” 他怎么会怪师尊。 “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谢枕舟仰头,抬眸朝亦奇子看去,眼眶微微泛红。 师尊怎么这般好。 没有人比师尊更好了。 ...... 谢枕舟鼻尖涌动出一股酸意,喃喃,“师尊......” 眼看着蒙蒙水雾凝聚,亦奇子语气更加轻柔,“不哭,舟舟不哭。” 手掌在他头顶轻抚着,谢枕舟低头,不着痕迹的抹掉眼泪,却在擦去前滚落了两滴。 亦奇子揽了揽他,在他脊背轻抚,“好了,不哭。” 明白是自己将自己局限于一隅了,亦奇子释然,哄道:“走,大比快开始了,我的小徒弟要替我增光了。” 一句话,谢枕舟破涕为笑,“嗯!” · 师徒俩一同往灵剑峰去。 巨大广场聚满了人,中央建立着一个高台,以做大比之用。 亦奇子放下小徒弟,“去找你邵黎师兄,为师且先前去同掌门有事相说。” 各峰弟子两两对决。 分为筑基、金丹、元婴间的比试,以抽签决定,双方修为相差至多两个小境界。 越阶挑战成功宗门以资鼓励会赏赐额外的宝物,皆是对挑战成功的弟子于修行有益的东西,再不济也是上品法器。 谢枕舟往紫宸峰弟子所在那边看去,皆已经坐满了人。 他正准备从后面绕过去。 忽听身后有人叫他,“小师弟。” 冷冽微沉的嗓音。 是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见~ —— 【一些无关紧要的场合】 大师兄内心os:都神交了,小师弟怎么对自己还是老样子 云舒:只是治伤而已,不用谢 双标——(进化)——腹黑 第五十三章 “大师兄!” 谢枕舟转过身去, 看向朝自己走近的人,“你是来看我比试的吗?” 大师兄现下已升为门内长老,宗门大比露不露面都无所谓, 且依照他的性子, 待在沧静峰修炼的可能性居多。 朝舤应道:“嗯。” 谢枕舟粲然一笑, “二师兄和三师兄也同我说会过来, 邵黎师兄应当给我占了位置,大师兄我们走吧。” 朝舤看着他,“好。” 两人一路往那边走, 邵黎也确实占好了位置, 最前面的一排, 能清晰看到比试台上。 谢枕舟和朝舤过去时,不仅是邵黎,三师兄居然也到了。 “小师弟,你可算来了。”邵黎朝他挥了挥手。 谢枕舟偏头去看身侧的大师兄, “大师兄。” 邵黎占的位置旁已经坐满了人,很是吵闹。 朝舤没有在意, 道:“过去吧。” 谢枕舟点头。 ...... “方才你不在, ”谢枕舟刚过来,邵黎就迫不及待和他说,“我代你抽了一支签,对战的是虎形峰的师弟,金丹后期大圆满。” 邵黎嘚瑟的笑起来,“保管你赢得轻松。” 金丹后期大圆满和元婴期虽只差一线,却是天堑,只要不掉以轻心,谢枕舟大概率不会输。 “你可是历了六九天劫的。”邵黎振振有词。 谢枕舟余光瞥见, 在邵黎说到这句时,大师兄往他这看来一眼,他回视过去,对着大师兄莞尔。 朝舤同他点了下头,“你坐这。” 谢枕舟循着朝舤所指看去。 他指的位置是靠着邵黎的,谢枕舟没有异议,坐了过去。 随即,身旁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覆了过来。 大师兄坐到了他旁边。 “那位师弟叫范伟,虽身高八尺,但他身形瘦弱......”待谢枕舟坐定,邵黎还在喋喋不休,“小师弟你肯定能赢。” 一旁的云舒却是在这时笑了下。 他坐在邵黎另一侧,神色温润平静。 谢枕舟往他那边看了眼。 只听云舒道:“邵师弟,莫是忘了,你口中这位范伟师弟,修的是体术。” 虎形峰皆是体修,范伟的瘦弱身形并不能说明什么,且他已然距元婴仅一步之遥,那就说明和刚刚结婴的谢枕舟差不了多少,若拼尽全力,越阶一站也未尝不可。 邵黎哑了声。 云舒和谢枕舟视线相对,“小师弟,尽力而为即可。” 谢枕舟点点头。 ...... 除去外出历练,谢枕舟还从未和实力相差无几的师兄弟们切磋过。 眼看台上比斗已经开始,上去的是一名七星峰弟子和一名玄印峰弟子,二人实力相当,皆为金丹初期。 从形式上看玄印峰弟子擅画符布阵,比之只炼丹炼药的七星峰弟子占据优势,必要时可在对战中辅以阵法来困住对方,亦或是设下攻击型阵法同七星峰弟子战斗。 但自从七星峰出了一位天才师兄,云舒有一套专门用以对战时的法门,利用炼丹时累积的经验,将本命灵火运用自如,可变化万千形态。 众七星峰弟子有样学样,使每抽签抽到七星峰弟子的其他峰师兄弟们苦不堪言,稍有不慎变会被灵火烤焦。 比赛在一名内门长老的宣布下开始。 台上的两名弟子相对而立,和对方行了一礼后,玄印峰弟子抬手结印,运起灵力转换着各种姿势布阵,金丹修为全数释放出来。 对面的七星峰弟子同样运转灵力,趁着他布阵时对其打出灵火。 二人有来有往,无数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频出。 看得一众围观的仅有筑基期修为的弟子们目不转睛,只求能从中学到一二。 比斗台上设有结界,以防打斗击出的灵力波及底下、看他们互相比试的弟子,故而很多人起身靠近了去看。 玄印峰弟子布阵时放射出的金色光芒、及那名七星峰弟子手中灵火闪耀着的亮光,尽皆映入谢枕舟眼底。 两人交战时的全力以赴,更是激起了不少弟子们的好胜心理。 ...... 比赛的最终结果是玄印峰弟子以最后一刻布下十杀阵,将七星峰弟子围困其中,后者主动认输为结果。 “十杀阵!” “居然是十杀阵!” “大师兄独创阵法,没想到这位师兄竟然学到了。” 台上那名玄印峰弟子下场闻言,不好意思的对他们笑笑,“我不过学会点皮毛,真正的十杀阵,远不止于此。” 刚刚那个和他对战的七星峰弟子若不认输,他的所有闪避的方位全被堵死,如果十杀阵启动,后者必定重伤。 想罢,那弟子远远向着朝舤所在的方位看去。 他早就发现了台下的大师兄。 如所有玄印峰弟子一样,大家都对大师兄有着非同一般的崇拜之情,是其他各峰弟子所不能比的。 谢枕舟感受着那人看来得目光,唇瓣轻微动了动,“十杀阵......” 朝舤侧目撇他,忽地出声:“想学?” “嗯、嗯?”谢枕舟一怔,偏过头看向大师兄。 “你想学,我教你。”朝舤道。 谢枕舟还没说话,旁边的邵黎推了推他,“下一个就是你了。” 邵黎指着左侧高台,那里挂着抽签的顺序,只见刻着范伟名字的木牌排在第三位,台上已经站着第二组对战的两人了。 谢枕舟往那边瞥了一眼,转回头,“我也能学?” 他问大师兄。 朝舤目光鲜见的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你当然可以。” 谢枕舟垂了垂眼睑,错开目光不去同他对视,没有再问。 ...... 台上的比斗还在继续。 邵黎紧张得抖腿,明明都不是第一次参赛了,但他比谢枕舟还紧张,“小师弟你说,比完这一场,我们俩后面会不会对上?” 邵黎的修为,如今也不过同范伟一样。 怕是此次过后,得唤谢枕舟一句师兄了,想想就觉得脸热。 邵黎感慨,“小师弟,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怎么才三年不见,修为进步得如此神速。” 谢枕舟眸子扫向比试台,转移话题道:“看比试吧。” 不过他们若是真的对上,那该如何是好。 谢枕舟放在身边的另一只手攥了攥袖子。 · 朝舤缓声在他耳边道:“紧张?” 谢枕舟一下就松了手,摇了下头,“不紧张。” 然而他这副样子,就像在逞强一般,“放轻松。” 谢枕舟听到大师兄继续道。 继而,耳畔钻入一句低沉有力的声音。 “实在紧张,就抓着我。” 像识海被他入侵时那样,抓住他。 谢枕舟脸颊倏地红了。 犹似认真的又说了一句,“我真的不紧张。” 像是确定了他说的是真话,身旁轻笑声响起。 谢枕舟没有抬头去看。 *** 很快,第三轮到了。 台上的长老开口唤了两个名字。 “第三组,虎形峰范伟,金丹后期大圆满,对战紫宸峰谢枕舟,元婴初期。” 谢枕舟渡六九天劫时,崇云宗上下皆知,听到元婴初期,不少弟子都响起了抽气声。 又一个渡完六九天劫的,实在羡煞旁人。 但也没人出于嫉妒,六九天劫九死一生,可不是人人都想经历的。 谢枕舟直至被叫到名字,看到赵宏和杜奇,另还有灵剑峰的那位薛凯师兄过来和他说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邵黎。 “二师兄呢?” 突然被问到,邵黎也是一愣。 “你不知道?”邵黎回视过来,“我还以为二师兄不来了,一直也没见着人。” 比试台上一身黑褐色劲装的范伟已经准备好了。 谢枕舟没能多想,径直往台上掠去。 淡蓝色的衣袍划过一道流光,下一瞬,人就已经出现到了台上。 对面范伟身形确实如邵黎所说,十分瘦弱。 而其身上隐隐覆盖的气势,却直逼已经结婴了的谢枕舟。 ...... “谢师兄,”范伟拱了拱手,很是有礼,倒显得和其他不拘小节的虎形峰弟子有些不一样,“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说着,裹了一层灵力的拳头转眼就挥至了近前,却是没有丝毫停留。 谢枕舟急急朝身后退去。 范伟的这一击,带上了金丹后期的修为,约莫用了七八成灵力。 谢枕舟躲过一击,范伟朝他勾了勾嘴角,“谢师兄可要小心了。” 说罢,范伟手中出现一柄法器,类似于锤,以一根长长的锁链缚着。 上品灵器掀起一阵恐怖威压,范伟拿着锁链一头,缠绕于手中,狠狠朝谢枕舟甩了过来。 台下,邵黎瞪大眼屏住了呼吸,“上品灵器!” 比试并没有规定不可用法器之类的东西辅助,观战的弟子们也都一个个看傻了眼。 这还是今天的比斗中第一次有人使用法器。 且还是天阶灵器。 邵黎很快就发不出声了,只觉周身有两道气息异常可怖,比之上品灵器散出的威势还要有压力。 · 谢枕舟灵力运得飞快,周身是以元婴实力作为结界包裹住了他,灵器砸上来,他后退两步。 谢枕舟凝眸看向范伟手中,仅一个心念。 紫府中早已迸发出不小战意的玉莹被他握在了掌心。 灌入了强大灵力的玉莹被吹响,两股庞大的力量冲击着比试台所设下的结界。 在旁站立的那名长老却在此时慢慢悠悠上前,抬手为结界又加上了一层。 离得较近的几个弟子差点笑出声,而后再次被比试台上的打斗吸引。 范伟不愧是虎形峰的。 其灵力犹如取之不尽,源源不断的输入于灵器中,朝谢枕舟急射而来,后者催动玉莹抵挡。 一直到范伟连续挥动数十下,谢枕舟被锤子穿破结界往耳际擦过,他体内的灵力也在时间流逝中不断消耗。 谢枕舟收了玉莹。 范伟见状,警惕的以防护姿态对上他,表情谨慎。 ...… 谢枕舟眯起眼睛,将灵力运于掌心。 范伟看不出他有什么动作,再次挥动灵器砸向他,却在那一瞬间,另一头被谢枕舟擒住。 灌注于掌心的灵力极其强悍。 真正的元婴实力在此刻释放得淋漓尽致,无尽的威压袭向范伟,击得他连连后退,遏制不住想要松手的欲望,又立即运转灵力格挡。 “范师弟。”谢枕舟在此时开口了。 范伟愕然。 只觉整个比试台上都被一股元婴真君的庞大神识笼罩,带着令人可怖的压迫感,只能臣服。 谢枕舟笑了笑,“承让。” 灵力猛地放出,范伟整个人飞了出去。 先是以元婴神识狠狠压制住只有金丹后期修为的范伟,再是趁对方松懈送他下台。 金丹后期再如何也只是金丹,元婴于它,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紫宸峰谢枕舟,胜。” “成功晋级。” 第五十四章 谢枕舟刚下比试台, 就被邵黎等人围住。 “小师弟!”邵黎冲他竖大拇指。 赵宏几人都在说,“谢师兄厉害!” “谢师兄,方才你吹的那段是什么音法?”杜奇好奇, 有些意动道, “我也想修攻音了!简直太酷了。” 治愈系音法在应敌时起不了多大作用, 反而是攻音, 杀伤力夹杂在每一个音符中,出声即是杀招。 谢枕舟对他们笑了笑,那边被他击飞下台的范伟此刻也走了过来, “谢师兄。” “范师弟。”谢枕舟点点头。 范伟倒没觉得丢人, “久闻谢师兄大名, 前些日子渡了六九天劫,果然不同凡响。” 能撑过六九天劫的人寥寥无几,眼前这人就是。 他笑了一下,“能与谢师兄一战, 受益颇多。” 谢枕舟弯了弯唇,眉眼都浸着干净清朗的笑, “范师弟也很厉害, 我比你高出一个境界,着实有些胜之不武。” 比试台上哪论修为,就是出宗在外也单凭本事说话,明白他在自谦,却被谢枕舟的笑容感染,范伟笑道:“师兄过奖。” ...... 简单的说了几句,新一轮比斗开始,几人重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候下一轮。 谢枕舟走回去时,见到三师兄笑看过来, “恭喜小师弟成功晋级。” 他回以一笑,声音轻柔,“也谢谢三师兄特意过来看我比试。” 随即谢枕舟又想到方才上台前的问话,于是视线放回邵黎身上,再次确认,“二师兄真的没来过吗?” 邵黎十分肯定道:“没有,我可是很早就到这了。” 谢枕舟沉思,“可他前日还与我说有话单独与我说。” 那天二师兄说这话的时候,三师兄正巧过来,于是就没再说下去,只约定今日会有话同他说。 邵黎挠了挠头,“许是有事耽搁了?” 话音落下,刻着他名字的木牌也挂了上去,“就快到我了!小师弟等会你可要看好了!” 邵黎跃跃欲试,很是兴奋。 三年的莽古秘境历练,每日都会遇上不同的凶兽或妖兽,他也许久没有和人切磋了。 谢枕舟点头。 正当他收回心神,专心往台上看去时。 身侧又是一声,“恭喜。” 随着他转头看去时,耳畔又钻入一句,“小师弟。” 谢枕舟低低应了一声,“嗯。” 末了,接着道:“谢谢大师兄。” *** 崇云宗弟子众多,大比需分为五天进行,谢枕舟今日还需再比一次,运气不好可能还有第三轮。 抽签也有抽中轮空的,只用比一轮。 谢枕舟打算,待邵黎比试完,他就去二师兄的易水峰看看。 这一轮的比试轮到的两名弟子都是灵剑峰的,剑光缭绕间,剑气四溢直直冲击着那层结界,空间仿佛都开始扭曲震颤。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剑修都好酷!”邵黎咋舌,这也是他喜欢模仿二师兄的原因,眼花缭乱的剑招,利刃裹挟着灵力相撞发出的声音,“二师兄当年对战时,也是用浔月剑如此......” 想着,邵黎开始绘声绘色跟谢枕舟描述越辞当年,是怎么用一柄浔月剑把高出他两个小境界的一位师兄赢下的。 谢枕舟听得入迷。 丝丝沁凉的气息浮动于一侧,谢枕舟犹豫着,在邵黎说到尾声时,低声问:“那大师兄呢?” “大师兄!大师兄......”邵黎犹豫着想措辞。 谢枕舟偏过头,等他回答。 熟悉的低浅笑声,直直往他耳畔里钻。 身侧袖子被触动,“你想知道,何不来问我?” 谢枕舟猛地转回身子,“大、大师兄。” 他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够小声了。 ...... 朝舤墨色眸子凝视他,仿佛眼中只容得下一人。 谢枕舟目光闪躲。 朝舤沉声道:“不想知道了?” 谢枕舟犹豫一秒,还是诚实道:“想。” 书中并没有写出朝舤如何成为大师兄的详细片段,或者说更多的都是些只言片语,一切的剧情都是在那之后开始展开。 那边的邵黎见大师兄亲自同他描述当时状况,遂松了口气。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而且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大师兄是他见过比试结束得最快的人,简直就是走个过场,完全没有可比性! 听到谢枕舟说‘想’,朝舤唇角略勾,看他。 谢枕舟想了下,决定先开口,“大师兄当时是用剑还是符?” “都没用。”邵黎从他后面回答。 谢枕舟看向朝舤,后者点头。 邵黎凑过来,撇撇嘴,“大师兄不过抬手便轻易结了个阵,对方破不了阵法,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时间一到自动认输了。” 可谓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谢枕舟瞪大眼,这样也行吗。 邵黎还想跟他吐槽几句,然而台上正在比斗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第九组,紫宸峰邵黎,金丹后期大圆满,对战玄印峰融信,金丹中期。” ...... 谢枕舟为他加油。 邵黎远远朝玄印峰那边看了眼融信也正往台上走去,他对谢枕舟点了点头,飞身上去。 待人一走,谢枕舟一侧的位置空了下来,云舒与他隔了一个空位端坐着,似乎对比斗并无兴趣,此时正微阖着眼。 只是金丹与金丹间的比试,也确实给不了他任何经验。 谢枕舟收回目光。 那名玄印峰弟子浓眉大眼,生得粗犷,浑身透着股自信,即使是弱了邵黎一个小境界,脸上带着的却是势在必得。 谢枕舟又往邵黎那边看了眼,只见他的本命法器已经被召了出来。 经历前面八场比斗,后面这几场几乎是甫一上台,双方就已召出本命法器准备对战了。 谢枕舟也有些忐忑,比之自己上台比试还要紧张,“大师兄。” 他下意识朝左边的人唤了一声。 朝舤应:“嗯。” 邵黎是主修治愈音法,于对战上没有太大优势,只能靠修为压制了。 但仅是小境界间的压制,很多时候都是能抵挡过去的。 谢枕舟不确定融信自身实力到底如何。 “邵黎和那位融师弟,谁赢的可能性大?”大师兄就是玄印峰的,应当能预测一二,就算不是,以大师兄的实力,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朝舤淡淡道:“融信。” ...... 确如朝舤所说。 台上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融信阵法运用得相当娴熟,几乎片刻就能结一阵。 邵黎对阵有些吃力。 谢枕舟再看去时,他被困于阵中,连本命法器都收了起来,在台上踱步,来回走动着。 看呆了底下围观的一众人。 “诶?怎么不打了?” “是啊,怎么突然停了。” “他在做什么?” 融信也一时没了动作。 台上,邵黎一边走,一边眉头深锁。 谢枕舟眨了眨眼,“这是怎么了?” 结界隔绝在外的众人,并不能清晰察觉出阵法里的变化。 邵黎抹了把脸,“融师弟好手段。” 融信笑而不语。 邵黎咬了咬牙,运起灵力想要强行破阵,然而灵力击在将他囚于一隅的无形阵法时,立马就被吞噬干净。 邵黎没忍住骂了一声,骂完又急急去看前方沙漏。 此时,台下也有人看出端倪。 “我去!邵黎师兄是被阵法给困住了吧?!” “是啊是啊,我也看出来了!” “融信师兄什么时候结的阵,好生玄妙!竟还能吞噬灵力!” 谢枕舟听了一耳朵,“竟然是阵法。” ...... 邵黎再次运转灵力挥向大阵,没有得到丝毫反应。 且阵内也无阵眼可循,邵黎记得头顶都是汗。 “邵黎师兄,”融信忽然出声,“不要白费力气了。” 邵黎不听。 继续挥动灵力。 谢枕舟替他着急,“这到底是个什么阵,竟然这么厉害......” 忽地想到什么,谢枕舟不可置信的朝左侧看去。 “这该不会就是......大师兄你创的阵法?”和刚才邵黎在台下同他说的一般无二。 谢枕舟愕然。 没想到刚说完,邵黎就碰上了。 朝舤道:“是。” 谢枕舟小声道:“这不是作弊吗。” 哪有比试把人设阵困住。 若是对方无法破阵就只能耗干时间自动认输了。 不过刚说完,谢枕舟就捂住了嘴,无辜的望向朝舤,“我不是说大师兄你。” 接着,谢枕舟抿抿唇,“其实比斗各凭本事,出了宗门,谁还管你用什么招式。” 他方才也不过是看在邵黎被困于阵法中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失败收场觉得可惜。 朝舤深深看他,“无妨。” ...... “缚地阵极耗费精力,并不是容易学成的。”朝舤嗓音低沉,轻声道。 谢枕舟点了下头,“融师弟厉害。” 大师兄所创阵法,学起来定不容易。 朝舤看他。 “大师兄更厉害!”谢枕舟立马补充。 结果不出意外的。 融信获胜。 邵黎下来时,精神还是恍惚的。 “这什么阵啊!这么作弊!” 谢枕舟安慰,“没事,还有机会。” 说罢,他又看向大师兄,用极其小声的音量,歪过身子在朝舤身边道:“大师兄是真厉害。” · 待邵黎平复完心情。 谢枕舟起身,简单说了句要离开一会,便径直去了易水峰。 和大师兄那终年覆雪寒冷异常的沧静峰不同,二师兄的易水峰四季如春,走过皆是鸟语花香。 鼻尖呼吸到的馥郁清香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谢枕舟直接穿入了易水峰的结界,并未受到阻隔。 必是二师兄对他开放了禁制,谢枕舟想。 刚入内,他就察觉到一股庞大的妖气,直冲天际。 谢枕舟脑中一个激灵。 二师兄! 第五十五章 不等谢枕舟做出应对, 那妖气似极为敏锐的察觉到了外来者。 下一瞬,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 空间扭曲了刹那,骇人的妖力波动席卷而来。 谢枕舟眼前一花。 他便被吸入进了那块虚空中。 待视野变得清晰明朗时, 只见到一个紫金色广袖华服的背影, 那人身影高大,长发高高束起铺散在身后。 谢枕舟一怔, 视线向旁边移出几许。 只见二师兄单手撑着浔月剑半跪在地, 身上的白袍添了不少划破的痕迹, 遍布深深浅浅的口子。 “二师兄!”谢枕舟被束缚着身形,往那边喊了一声。 原本强撑着的越辞突然听到喊声, 蓦地抬起眼循着声源看去, “小师弟!” 越辞看了眼那紫金华服的人, 目露戾气, 独属于剑修的凛然气势瞬间暴涨。 “生气了?”浑厚嗓音低低沉沉, 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颇具压迫。 谢枕舟隐隐生出了一个猜测。 ...... 越辞握在浔月剑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骨节都开始泛起白色,在这用了狠劲的情况下,指骨凸起得十分厉害。 “放他走。”越辞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道轻浅的声音, 像是妥协。 谢枕舟唇瓣张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只得拼命摇头。 他不能走! 二师兄也不能被带走。 但二师兄根本没有再看他一眼,谢枕舟只得忽地看向那个高大背影,眼神带着些恼意。 “既然来了, 怎么可能放走,”男人笑了一声,语调幽深, “不仅他不能走,你,我也要带走。” 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转身,而谢枕舟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出的强大威势,逼得他呼吸困难。 “没功夫再陪你玩了,现在就走。” 强势霸道的下了定论,谢枕舟眼睁睁看着越辞昏过去,浔月剑被自动收纳进了紫府。 “二师兄!”谢枕舟猛然喊道,发现他的禁制被解开,又能开口了。 越辞被一团妖力托举着,墨色长发混合白色衣袍垂落。 如当初君烨待他那样。 ...... “呵。”轻蔑的嗤笑声响起。 谢枕舟同一双深紫色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那人容貌俊美,眉眼如山水墨画,面庞轮廓却尤为硬朗,两者糅合在一起没有丝毫突兀,反增了几许说不出的魅力。 “你是他师弟?” 谢枕舟听到问话,沉默着没再开口。 就见那如画的眉宇妖气蹿动。 谢枕舟心底沉了沉,“是。” 像是被他能屈能伸的性子逗趣,男人眉间躁动起来的妖气平复。 “随本座走吧。” 男人抬袖一挥。 谢枕舟只觉自己被装进了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 隐隐有暗香浮动。 谢枕舟伸展着身体,试探着灵力还在不在。 丹田紫府中玉莹被精纯灵力包裹,他的经脉没有被封住。 恰在此时,那个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不要试图用灵力,惹本座生气。” 谢枕舟闻言,立马歇了想运起灵力的心思。 他打不过这人,更准确来说,是他还不够这人一指头捏的。 ...... 待了良久,谢枕舟才试探性的出声:“我二师兄呢?” 男人似没想到他竟不害怕,还有心思关心其他,但并没有回答谢枕舟的问题,反是讥诮道:“二师兄?” 谢枕舟一滞。 只听他继续道:“本座听闻,崇云宗以实力排行,他只排第二?” 似是不屑,男人发出一声轻哼。 谢枕舟从他这声轻哼中听出了嫌弃的意味,有些生气。 二师兄很厉害,但只是大师兄更胜一筹罢了,怎么能单看排行比较。 若是再比,也应该不分高低才对。 周遭都是这大妖设下的结界,谢枕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对方的监视。 他的反应也尽皆被男人收入眼底。 “你在生气?” 谢枕舟听到那人问,再次闭上嘴。 这次谢枕舟没办法看到对方眉眼是否还有妖气缭绕。 但他左右没有任何东西,狭小的空间倒似是那人袖中,现在应该是前往妖界的途中了。 谢枕舟有些不安。 *** 谢枕舟中途昏了过去,应当是被大妖弄晕的。 醒来时,入目是飘荡的纱幔。 坐起来便看到稍有些熟悉的陈设。 “嘻嘻嘻”的声音打断了他继续观察四周,谢枕舟抬头看过去。 两个小妖正目光垂涎的盯着他。 “吃了他吃了他。”其中一个尖声道。 另一个抱着胳膊,他的手上还有未完全化形的毛发,头顶也冒着两只褐色耳朵。 谢枕舟看了它们两眼,鼻端没有脂粉味,有的只是从这两只小妖身上传出的臭味,带着刺激性。 这是两只黄鼬,谢枕舟修为还在,能够轻易分辨。 那人只派了两个不足妖丹期的小妖来看守他...... 谢枕舟转眸沉思,他从床上站起来。 原本还在讨论怎么‘吃’他的两个小妖停了说话声。 “你们想吃了我?”谢枕舟眯起眼,指尖在空气中游走,灵力汇于掌中。 许是那人觉得他不会这么快醒,所以才没设防。 谢枕舟神经绷了绷,他要去找二师兄。 然而,就在他灵力凝聚,打出去想要暂时把这两只小妖弄晕的下一秒。 被他挥出的灵力像是撞到了无形的结界,没有起半分波动。 “老东西果然没骗我。”勾魂摄魄的磁性嗓音,从空气中传来。 ...... 谢枕舟看着出现在房间里的君烨,瞳孔骤然紧缩。 “小东西。”君烨笑得残忍,紫色妖瞳中布满冷酷。 一句‘小东西’,俨然是没再把谢枕舟看成人了。 门口的两只小妖被这气势吓住。 很快化为原型夺门而出。 房间内,只剩下君烨和谢枕舟。 谢枕舟望向他。 “当初逃走的时候,可想过还会落到本君手中。”君烨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都带着嗜血,冷冷嗤笑着,看着似没有半点感情。 谢枕舟拧眉,玉莹出现在掌心。 看到他一副备战的状态,君烨像是被气着了。 红色身影眨眼袭至近前,下巴猛地被掐住,谢枕舟眼中藏着愠怒,若能凝成实质,定是会从君烨身上一片片剐过去。 君烨看得心神一动。 三年了,当年放任这人离开,没想到竟然还忘不了了。 “你想杀我?”君烨阴冷道,逼视着谢枕舟。 “想。”谢枕舟被捏着脸,眼中坚韧神采不散,倔强亦是,“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三年前的几次病重,都是拜他所赐,谢枕舟想到这次,其中一定有君烨的手段。 他发现了。 ...... 被谢枕舟硬气的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气笑了。 三年过去,这小孩长大了,脾气也更硬了。 眉眼间的少年青涩褪去,变得更加韧劲。 君烨对着人深嗅一口,还是那股奶香味,没有淡去。 很香很甜,能诱得人把他吞进去。 “好。”君烨露出森白的牙,眼尾的凤尾花似染了血,“本君成全你。” 谢枕舟眼睛睁大。 只听君烨道,“那你便看着本君,如何在你身上‘千刀万剐’。” 话音一落,君烨放肆笑了起来,漂亮的眉眼更为明媚。 谢枕舟眼眶发红,忍着颊边的疼痛扬声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君烨眯眼,像是想到什么,“你还是干净的?” 谢枕舟敛下眼睛,不再看他。 “本君说的,是让你在床上任本君‘杀’任本君‘剐’。”君烨笑声愉悦至极。 没想到,三年了,他的小妖奴居然还是干净的。 纯洁如一张白纸。 三年前把谢枕舟带走的两人,那个崇云宗的大师兄,当初见他的小妖奴眼中的占有欲,君烨看得真切。 快要溢出来的占有欲,竟还没有把人‘吃了’。 君烨哼笑,周身妖力运转。 *** 谢枕舟被带到了栖凤殿。 雀跃的清脆声音响起,“大人!” 是银铃的声音。 亥奴和银铃皆守候在殿中,看到被君烨抱着回来的人,亥奴低下了头。 再没有想把这少年一身皮剥下来的心思。 三年间,妖君震怒,底下的小妖糟了不少罪。 没想到妖君竟还记挂着这人,甚至答应妖皇...... 银铃看到谢枕舟,明显的愣怔了一下,目光落到谢枕舟鼻梁一侧的淡赭色小痣时,眼睛暴亮。 “亥奴。” 君烨却在这时开口。 亥奴道:“亥奴在。” 君烨瞥了眼银铃,“你下去,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亥奴心中了然,连忙低头领命:“是,大人。” 两人缓缓退出殿内。 亥奴看了眼想探头进大殿的银铃,无奈的把人扯回来,“行了行了,知道那是你朋友。” 银铃有些不高兴,亥奴叹口气,“今日过后,他就是君后了,你可不能僭越。” 说完,亥奴阴森笑了笑,“僭越也没关系,届时你的皮,我会给你弄得漂漂亮亮的。” 银铃对他呲牙。 继而转身,重新往殿中看去,这次亥奴没有拦她。 ...... 栖凤殿内。 谢枕舟被狠狠丢到了床上。 他的灵力虽然没有被封,却不能对君烨使出半点。 君烨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小妖奴不知是气着了还是羞了,脸颊都是红晕,眼尾也略微发红。 君烨心尖微动。 这小孩哭的时候比这还要漂亮。 谢枕舟往旁边挪了挪,皱着眉没有说话。 君烨笑了下:“早知如此,我便早些去接你了,岂会等到现在。” 妖界踏平修真界,指日可待。 谢枕舟也听出这一点,霎时验证了心里的猜测。 然而不待他多想,大片阴影笼罩住他。 君烨俯下身朝他靠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五十六章 谢枕舟看着君烨靠近, 唇线绷得紧紧的,不错漏他的分毫动静。 君烨瞧着他这幅仍是很警惕的模样,倒没先前那般生气了。 紫瞳中闪烁着点点幽光, 一寸寸从谢枕舟身上扫过, 他的狐狸眼中带上了几丝说不清的情绪。 谢枕舟看进那双紫色妖瞳中。 听到君烨问:“为何要逃?” 谢枕舟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他缓了缓,才明白他是在问三年前, 大师兄和二师兄赶到妖界带他回去的事。 “道不同。”谢枕舟顿了顿, “你我人妖殊途, 我是不会留在妖界做你的妖奴的。” · 君烨比他高出很多,谢枕舟半撑着手维持着被他扔到床上时的姿势, 微抬起身子和他对视, 缓慢说着自己的观点。 “人妖殊途?” 似听到什么笑话般, 君烨微勾着眉眼。 谢枕舟在他贴过来时再次后退, 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君烨也不恼, 甚至带着些慢条斯理, 有种大型兽类对待已然是口中之物的猎物时的轻慢, 伸着利爪不时逗弄。 “妖界有一术法,”他对着谢枕舟浅声呢喃着,如情人耳鬓厮磨般细语, “可以将人类强行转换为妖族,恰巧本君略知一二。” 谢枕舟眸子倏地睁大, 小鹿眼中写满了迷茫。 君烨笑看他,继续但:“既你觉得人妖殊途,那本君便把你变为妖, 如何?” ...... 变成妖如何? 谢枕舟猛地摇头,“我不要!” 他有师门,有师尊, 还有很多关心他的师兄师弟们,若是成了妖,让他如何自处。 仿佛是被他的反应激起了兴致,君烨轻笑起来。 伴随着他的笑声,谢枕舟隐约觉得,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侵入了进来。 体内的元婴似乎都开始了震颤。 谢枕舟目光死死瞪着君烨,他无法对君烨施展灵力,无法反抗。 眸中泛起了一阵水雾,模糊了视线,紧接着,是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谢枕舟面颊滚落。 君烨的笑声停下了。 他盯着哭泣中的小孩,心底那股空旷了三年之久的地方,忽然觉得就此充盈了起来。 果然是这小妖奴影响了他。 君烨低低笑开,嗓音里夹杂着兴奋。 君烨道:“别哭了,本君方才是同你说笑。” 谢枕舟抽噎的声音停下,但仅是停顿一秒,然后是更加响亮的哭泣。 君烨一滞。 ...... 谢枕舟还在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会变成妖,就再也回不去了。 届时不论是师门,师尊。 亦或是师兄、师弟们,都不再认可他。 再没有人会关心、爱护他。 君烨眸子凝视着谢枕舟。 莫名其妙的,心中对于这小孩三年前反抗自己、和人离开的介怀少了许多。 眸光扫到他的脸上,虽说哭起来确实好看,只是看到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泪痕遍布,却也不怎么顺眼了。 君烨上挑的眼中凝聚出几抹深思,似在回忆。 他在谢枕舟身前低声道:“你别哭,本君让你摸一下。” 谢枕舟哭起时,自己也控制不住。 隐隐听到君烨软下来的声调,抬起满是水汽的双眸看向他,侧耳去听。 落入那双被泪水打湿变得润泽的眸子中,君烨眯了眯眼睛,喉结微耸。 “你不是想摸耳朵?” 出奇的,君烨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下来。 ...... “哭了!” 栖凤殿外,一直用灵识探听着里面动静的银铃眼睛睁得溜圆,急得乱窜。 亥奴简直拿她没办法。 先前妖君大人说的,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让他拦的,就是这位了。 “你现在不能进去。”亥奴没敢探出灵识,若他要这么做,恐怕第一秒就会被妖君大人发现,接着等待他的估计就是抽妖魂鞭刑了。 这是妖界中最严酷的一种刑罚。 近三年,在栖凤殿的小妖有不少遭了这罪的。 亥奴恪守本分,“哭算什么,等会还会喊会叫的,你别激动,也不要进去。” 既然都哭了,想必是到关键了。 亥奴没有银铃那般,不仅和妖君大人同族,且心智未全,颇得妖君大人信任获封右使护法。 银铃没理,也根本不懂他再说什么。 她竖起耳朵去听里面动静,结果再要听去,就触上了一层结界。 银铃懵了懵。 亥奴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接着撇过脸。 妖君大人的墙角是那么好听的吗。 ...... 事实上,并无什么墙角可听。 只是君烨不想让银铃听到他和小妖奴的对话罢了。 早在他提出要给谢枕舟摸耳朵,结界便以他为中心无形扩散了出去,杜绝了一切声音泄露出去的可能,有损他妖君威仪。 谢枕舟没想到,君烨竟然真把耳朵露了出来。 赤红色的狐狸耳朵。 尖尖的。 谢枕舟看去时,耳尖抖了抖。 斑驳光晕打在上面,看起来既光滑又柔顺,软软的样子。 君烨轻嗤,继而似是诱哄,带着蛊惑道:“想不想摸?” 谢枕舟晃了下头,不去看他。 在他移开目光时,清晰看到,那对火红耳朵往下弯了弯,耷拉了一瞬。 君烨换了个问法,“若你今后乖乖呆在栖凤殿,再不跑出,本君就饶了你先前离开之事。” 这是他能给予这小妖奴最大的宽容。 话毕,他欺身上前,与谢枕舟的距离无限拉近,口中话语轻吐,“本君还会任你摸耳。” 谢枕舟扭头,“我是不会摸的。” 哭过的嗓音有些哑,听起来很是委屈。 而君烨并不是在征询他的同意。 谢枕舟不看他,君烨便捏着他的下颚,将他的脸转过来,紫色妖瞳在谢枕舟面上打转。 · 湿漉漉的水迹,眼尾嫣红一片,唇瓣似乎都沾上了润色。 红彤彤的,娇艳得很。 丝丝缕缕的奶香,伴随着他靠近时缠绕过来。 君烨眸色一深,微微贴近。 “妖君大人!” 殿外。 亥奴的声音忽然响起。 *** 因为栖凤殿被一层结界覆盖。 银铃没了墙角听,变得暴躁异常,亥奴头疼的安抚。 恰在此时,一道黑色妖气飘荡过来。 亥奴整个人为之一振。 是妖皇召唤。 由于君烨设下了结界,故而传唤令进不去。 亥奴犹豫再三,终是朝里面喊去。 适时打断了君烨的动作。 谢枕舟被他掐着下颚,看着君烨那张略显妖艳的俊脸逐渐靠近,隐隐有种要被对方吃掉的错觉。 亥奴的声音,正好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谢枕舟舒了口气。 君烨要做什么? “妖皇召唤,还请大人......” 亥奴还在外面高声说着,君烨已经不耐烦了,妖气在眼尾勾勒的凤尾花上浮动,“无需理会。” 亥奴闻言,险些给他跪下。 眼见着不得其门而入的黑色妖气愈发浓重,其中隐含妖皇的一抹灵识,带着无尽威压,此刻亥奴已经感觉有些吃力了。 ...... 一般的小妖,在面对比他们修为更高的大妖,都会出于本能的臣服。 而像亥奴这样的,仅在对上有着妖皇微弱的一丝灵识的召唤令,依旧觉得压迫十足。 反观银铃,闷闷的蹲在墙角,却是没有半点影响。 亥奴羡慕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咬了咬牙,豁出去般再次高喊,“妖君大人,妖皇召唤,还请先行前往妖皇宫。” 然而他这次的声音似乎都被阻隔了,根本无法穿透这层结界。 亥奴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脊背微微颤抖,很快就在这妖气压迫下站不稳,接着跪到了地上。 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畏惧。 亥奴看了眼银铃,后者无动于衷,他骂了一声,咬紧牙关憋出一句:“银铃,若不想死,就冲击结界。” 就算此次他在妖君欢好时贸然出声扫了大人的兴致,妖君不予怪罪。 那么拒接妖皇令的罪责下来,那他魂飞魄散也是可能的。 银铃起身,咧嘴笑得天真无邪,“我为什么要冲击结界。” 她竖了竖耳朵往里面听,依旧寂静无声,遂又蹲了回去。 ...... 里面确实没声。 谢枕舟趁君烨一个不防,一口咬上了对方虎口。 一如三年前。 但是这一次,君烨没有让他松开,反而轻快道:“不若再咬重点,本君的血于你可是大补,喝一口保你修为精进。” 谢枕舟一听,连忙吐了出来。 鲜血顺着唇角滑下,谢枕舟想继续吐。 就听君烨冷了声音,“你若敢吐,本君不介意再强行灌你一些。” 谢枕舟强忍着泪意回望过去,“你放我走。” “还想走?” 君烨面色也沉了下来。 谢枕舟不说话了。 君烨妖瞳中妖气涌动,狠狠压了过去,低头看着身下的人,“既如此,本君就先要了你。” 谢枕舟被这句‘要了你’震惊的无以复加。 稍一想,也能明白些许。 顿时被气红了一张脸,谢枕舟挣扎着要躲开,奈何敌不过。 · 君烨嗤了声。 他其实并不喜欢强迫人,特别是这小妖奴此刻被气红了眼,但叫他收手也是不可能了。 耳朵不摸便罢,都说了是于他有益的妖血也不喝,若再放过他,面子是决计过不去了。 就在谢枕舟正欲抛弃涵养,破口大骂时。 栖凤殿中结界被强行摧毁。 巨大的妖气席卷进来。 ...... 只见那个身着紫金色广袖华服的男人,眨眼出现在房中。 男人一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眯缝起,看着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烨,你太放肆了。”低沉嗓音从他口中缓缓道,充满威势。 君烨从谢枕舟身上撑起一半身子,“你待如何?” 男人拿他没办法。 只得指了指他身下的谢枕舟,“这个小朋友,我就先带走了。” 很快,谢枕舟被一股妖力强行从床上拉了起来。 他被那个男人抱到了怀里。 君烨神色冰冷一片,“这是我看上的。” 男人缓声道:“只是带走,你要是想,便多来妖皇宫看看。” 君烨抹了下唇角,另一只垂于身侧的手妖力凝聚,骤然朝着男人击去。 男人躲闪间并未顾及怀中有人,谢枕舟被禁锢了身体,不得不扯住了对方衣角。 君烨视线一扫,周身妖力暴涨。 “见面就打,怎么都是这个德行。”男人轻叹一口气,仿佛颇为无奈。 君烨听到这话,怒意更甚,整个栖凤殿都被他暴怒的妖力笼罩,阴狠无比。 男人见状,直接留下一句,“不打。” 话落。 谢枕舟就被带出了栖凤殿。 · 有冷风刮在了脸庞,带起一阵刺痛。 谢枕舟动了动。 “小朋友。”男人笑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谢枕舟扯着的衣袖。 见他不回答,也不问去哪,很是有趣。 男人自顾介绍道:“本座是你二师兄的生父。”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见~ 第五十七章 无需他介绍。 谢枕舟就已经猜到了。 男人便是妖皇, 上古大妖血脉。 君夔。 也是二师兄的...... 原本的剧情里,二师兄身世揭露是在妖界入侵修真界后才开始,是在君夔看到越辞后, 感应到他身体里的血脉。 从而获悉他是自己儿子。 但是现在,二师兄被带回妖界, 妖皇提前认下了二师兄。 早在第一次他被君烨从万缈峰带走, 大师兄将他救出送回宗门, 君烨化身潜入紫宸峰与二师兄照面, 君烨就应该感应到了。 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一撇,是他在确认。 直到越辞前往栖凤殿带走谢枕舟,君烨于瑶阙殿把他们拦下, 两人再次碰面。 君烨在和二师兄过招后对他多有留手,只防不攻。 这是他已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而君烨,也是在确定这一点后,会去找妖皇。 接着导致现在发生的一切。 君夔获悉迷雾沼泽破瘴之法, 第一时间便真身前往易水峰, 把越辞带走。 谢枕舟意外撞破,被一并带回了妖界。 ...... “你不意外?” 君夔见这小孩忽地陷入沉思,也不给自己回应, 不由挑起一边眉毛。 眼中紫瞳闪烁。 是和二师兄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谢枕舟敛下眸子, 开口时嗓音干涩, “很意外。”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 根本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机会。 是这三年过得□□逸。 谢枕舟也无法对剧情全然掌握。 君夔竟然会在崇云宗举行宗门大比的间隙,上到易水峰,直接将人带走。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接下来的修真界,怕是没有那么平静了。 ...... 思绪回笼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谢枕舟找补了一句:“二、二师兄居然是妖族。” 君夔斜斜睨他一眼, 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他不是妖。”君夔语气微凉,“不过是半妖罢了。” 谢枕舟被他徒然变冷的语调弄得心下一紧。 接着就听他道:“你今后便好好待在妖皇宫。” 谢枕舟蓦地抬头,“我二师兄在哪!” 剧情显然已经乱了。 但最终的结局,只要君夔开始动作,率万千妖族准备踏平修真界,届时二师兄与同族相对守全师门的一幕,将没有意外的上演。 君夔淡笑,笑容中可窥见一丝轻蔑,“他?你就不用管了。” 人类就是这般。 明明自身难保,还有空关心其他人。 他那个流落修真界的儿子也是同样。 谢枕舟被君夔丢回了先前所在的房间里。 看守他的小妖换了两个,缩在墙角都不往他这边瞧上一眼。 君夔走时,谢枕舟亲眼看着他设了一层结界。 他出不去。 ...... “你们......”谢枕舟看了眼那两只小妖。 只是他刚刚出声,它们便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别吃我别吃我。” 谢枕舟一滞,先前看守的两只小妖是说要吃了他,而现在这两只...... 谢枕舟放平了语气,温声开口:“你们可知,桐华殿在哪?” 据他所知,桐华殿是二师兄在妖界的居所。 察觉到他没有恶意,其中一个扒拉在另一个靠着他的小妖身上探出头,终于往谢枕舟身上瞄了一眼。 谢枕舟对它们释放善意。 另一个也瞟他,然后小声和同伴道:“要不要理他。” 他同伴叽叽叫了一声,“不要不要。” 接着它也附和道:“不理不理。” “鼬大和鼬二就是死于话多,我们不说话就不会被抽魂了。” 两个小老鼠精在墙角窃窃私语。 谢枕舟听得一清二楚,这两只小妖修为不高,而他的气息早被收敛得一干二净,故而它们根本不知晓对话全被自己听了。 谢枕舟垂了垂眼睫。 莫名其妙的,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自持的失落感,就像此刻的他,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 桐华殿。 越辞身姿笔挺,一袭白衣猎猎作响,被周身涌动起的灵力吹得鼓动起。 浔月剑被他握在掌心,剑尖直指着化作妖雾而来、凝为实体的君夔,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杀意。 君夔眸中带上几分揶揄,“你认为,你能打的过我?” 越辞眉眼常带的笑意没有,满目冰寒,“且试一试。” 君夔笑了,戏谑开口:“你想弑父?” 闻言,越辞像是被他忽然戳中心弦,灵力飞快运转,浔月剑剑鸣出声,碧色光影一闪,直直朝君夔掠去。 君夔岿然站立,待到越辞身影到得近前,又由实化虚。 “不要白费力气。”君夔淡声开口。 妖皇的强大威压泄出一丝,只听他沉声说道:“不想知道你的小师弟在哪了?” 君夔并不想和自己这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儿子打一场。 越辞骤然卸了一身灵力,喉结上下耸动着,半晌才哑声问,“我小师弟在哪?” 他并不想妥协。 甚至对于自己的身世也十分抗拒。 往日口口声声唤着‘妖物’,何曾想,自己也是。 越辞看向君夔的视线厌恶至极,身上的一身白袍似乎都变得脏污不堪,其实最不堪的。 是他。 ...... 君夔见他居然就这么冷静下来,颇觉诧异。 “我对他说,我是你的生父。”君夔缓缓道。 越辞表情再次变化,近乎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一字一句,说得尤其用力,似发了狠一般。 原本宗门大比后,他与小师弟约定,有话要同他说,而现在...... 君夔探知到越辞的情绪起伏极大。 明明在知道身世后也只是平淡拔剑便朝他杀来,可眼下却仿佛很是接受不了。 君夔还是补了一句:“他并不在意,” 他对自己儿子,向来纵容,就是君烨称他一口一个‘老东西’,也不介意。 君夔见不得越辞这副模样,丢了他妖皇的脸。 越辞停了动作,抬起的手臂垂落,浔月剑也跟着垂落,剑尖触到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像是松了口气,绷着的神经懈了下来。 君夔活了几千年,若是还看不出来越辞因何而变,那就是他白活了,“你喜欢?” 越辞冷冷抬眼看他。 君夔像个宠溺孩子的大家长,“我不会干预。” 至于君烨也喜欢,那就两兄弟各凭本事,越辞体内血脉还不肯让他激发,只能暂落下风了。 · 越辞不再看他,径自朝殿内走去,现在对上君夔,只是徒劳。 小师弟...... 越辞拧眉,该如何送他回宗。 妖界不是小师弟能呆的。 思及君烨,越辞眉拧得更深,没想到他竟是妖皇之子。 想到这,越辞自嘲一笑。 ....... 君夔瞥了瞥他落寞的背影。 只要谢枕舟在他那,早晚有一天,越辞会甘愿接受传承的。 想罢,君夔身形再度化作妖雾,往妖皇宫而去。 妖界上下最近气氛相当活跃。 妖皇交给了众妖可以在毒瘴中行走自如的办法,不必担心触之便会丧失神志。且十大妖君齐聚,妖皇开始制定如何攻入修真界的办法了。 妖皇宫内。 “烨,你在和为父说笑?”君夔沉着脸。 九大妖君正在大殿等候,唯一一个不合群的,此时正在他的对面。 君烨扬起眉,“妖皇太看得起本君了。” 君夔道:“踏平修真界是每一任妖皇的毕生心愿,于我亦是,三峡之岭的结界一旦打开,迷雾沼泽众妖亦是可如入无人之境,一切都安排好了。” 三峡之岭的结界强行穿过会折损一半妖力。 若要打破,还需十大妖君合力。 君烨扯了扯唇角,修长指尖撩起一截红色衣角,抬眸对上他,“那又与本君何干?” 君夔阖眼,“说吧,要怎么样。” 君烨一笑,狐狸眼中写满狡黠,“那就请妖皇大人,把上次从我栖凤殿带走的小孩交还给我。” ...... 君夔位任妖皇几千年,从未被人威胁。 而眼下对他如此放肆的,是他发妻的儿子。 君烨留下要求便转回了栖凤殿,其余九大妖君被君夔遣回。 “妖皇大人......” 殿内小妖战战兢兢,看向神色不定的君夔。 君夔起身,紫金色流光划过。 谢枕舟看到君夔的时候,他正在床上打坐。 “还挺悠闲。” 君夔声音一响起,谢枕舟便从打坐中抽回了心神。 里面守候的两个鼠精趴倒在地,“叽叽叽,妖皇大人!” 君夔被道破身份,走过去俯视着谢枕舟时,妖皇威势尽显,“小朋友,告诉本皇。” 谢枕舟盯着他,表情紧绷。 · 君夔道:“不要紧张。” 无形的妖力扩散开,妖皇撤了结界,两只鼠精顺着墙角的小缝隙挤了出去。 谢枕舟心底微沉,“你想知道什么?” 君夔轻笑一声,“你是如何勾得本皇的两个儿子为你神魂颠倒,嗯?” 谢枕舟怔怔的。 “不懂?”君夔眯起眼,目光一寸寸从谢枕舟身上扫过。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那双澄澈透亮的双眸。 没有半分阴霾,美好又纯净。 “看来是真不懂。” 君夔又短促的笑了笑,收回目光。 ...... “既然不懂,不如由本皇这个做父亲的,为他们先行调教一二?”君夔自发说了一句。 谢枕舟隐约明白过来,他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符箓握在掌心。 君夔在撤去结界后就收了妖力,并未察觉他的举动。 谢枕舟嗓音发抖,“你若伤了我,我师尊是不会放过你的。” 君夔大手一挥,床幔落了下来。 视野被遮盖,谢枕舟被封闭在床上这一片小空间中。 作者有话要说:符是大师兄给的,不会有事。 ——妖界就是,一堆被关久了的bt。 ●●● 高亮提醒: 【没有攻转受,没有副cp,本文1v1】 第五十八章 谢枕舟攥紧手中符箓, 绷紧了神经,视线凝聚在深色纱幔上,目不转睛。 心脏似乎也在这一刻加快了速度。 一下快过一下。 君夔盯着床幔里的那道身影, 神色颇有些捉摸不定。 他了解君烨的性子。 从没真的对哪个小宠如此上心,也不会随意让人近身。 能在他把人带回来的第一时间便从自己这接走, 可以想见他对这小孩的心思。 而现在。 君烨竟然为了一个人类, 用妖族大业以做威胁。 君夔表情不断变换, 床幔里的人僵坐着没动。 像是在等待。 难怪他的两个儿子都喜欢。 那样干净的一双眼睛, 总会让人想要把他染上其他颜色。 最终将人据为己有。 君夔刚才对谢枕舟说的,并不是恐吓。 妖族向来不拘小节,且做事全凭喜好, 随心所欲。 既然真的不懂,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自是有必要为儿子们先行好好‘体验’一番。 ...... 谢枕舟深深吸了口气。 隔着一层纱幔,君夔的身影晃动了一下, 他的心跳也跟着猛地加速, 开始狂跳起来。 直到那股带着庞大压迫的身形掀开了那一层纱幔。 君夔以一指挑开了薄纱,俊美的眉眼半遮半掩,隐在暗色的光线之下。 “你不害怕?” 想象中的拼命躲闪没有发生, 君夔意外。 对于那方面, 可以看出这小孩确实不懂, 可人类本身面对危险应该会受本能驱使,此刻面对他的人,不躲不闪。 君夔逼近,床幔在他身后落下。 原先只封闭了谢枕舟一人的小空间内,再度容纳住了一人,变得更为狭小。 谢枕舟回望过去, “不怕。” 君夔笑了笑。 即使光线很暗,但他依然能看清,小孩眸中泛起的一层水光。 原来不是不怕。 是怕哭了,逃跑反应都慢了。 · 君夔声音放轻许多,气势也收敛下来,“别怕。” 谢枕舟不敢松懈。 就听君夔下一句入耳,“本皇可以温柔一点。” 既然还未有过经验,得他温柔相待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他还要把人交给君烨,弄得太过了也不好。 谢枕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君夔还当他紧张,循循道:“第一次,很快就过去了,待会就会舒服,不要太紧张。” ...... 厚重的紫金华服落地的声响。 君夔脱了外袍。 高大的身形覆过来,眼前霎时被阴影笼罩。 谢枕舟蹙着眉毛,手有些抖。 他能一击必中吗。 双方力量悬殊,若他失手,君夔也许会杀了他。 不行。 一定不能有疏漏。 大师兄给的符箓定能暂时制住君夔。 谢枕舟唇瓣微动,暗自默念起大师兄交给他的咒语。 极富侵略性的气息逐渐靠近。 君夔上了榻。 “你自己脱,还是我来?”在床上,君夔都不会以身份迫使对方,自称也都省去,换成了‘我’。 谢枕舟不语。 一双小鹿眼中带起的忐忑清晰可见。 君夔眉梢略略挑起,“你不说话,那便是我来。” 谢枕舟手紧了紧。 换作大师兄,只需心念一动就能成阵的符箓到了他手里,还需念一段极长的咒术,辅以灵力起阵。 快点念完。 谢枕舟加快了念咒。 ...... 君夔知道他没有经验,这种时候,强势一点也未尝不可。 他伸出手去,紫色锦缎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些许,露出小臂上的紧实肌肉,有几条深紫色的纹路附于其上,极为玄妙。 是大妖才会有的妖纹。 谢枕舟‘乖巧’的任他将外袍脱下的样子,取悦了君夔,他的手触到谢枕舟的外衫上,一点一点往下拉扯。 君夔低笑:“真乖。” 感受着外面的那层衣衫被慢慢褪下,谢枕舟忽而闭眼。 就在君夔再要开口说话的间隙。 “十杀阵——聚!” 冲天而起的天阶阵法,带着无尽威势,充满了凛然的杀意。 谢枕舟在结阵的刹那运起灵力极速往后撤去。 · 大比那日,看到玄印峰那名弟子运起的十杀阵。 大师兄问他是否想学。 当时谢枕舟没有答话,确是收到大师兄给他的符箓。 “你若不想学,把这个收下,亦可结十杀阵。”朝舤把一串咒语和几张符箓递给了他。 谢枕舟小声道了句谢。 而这符咒比之那弟子用的,威力更强。 ...... 谢枕舟看着竟真能把君夔困住的十杀阵,心中震撼难言。 无数光影交织中。 君夔神情变了,眉宇间妖气暴涌,看着远远闪开的谢枕舟,他挑起唇角,“很好。” 谢枕舟抿了下唇,敛眸道:“得罪。” 君夔低低笑开了,“小朋友。” 谢枕舟回视他。 “你不会以为,”君夔缓缓出声,压抑得极低的嗓音,伴随着妖力在周身凝聚,带起一阵四掠狂乱的妖气,“本皇会被这小小阵法给拦住。” 谢枕舟拧起眉,肯定道:“会。” 大师兄亲自加持的十杀阵,在原基础的威力上又提升了数十倍。 纵使君夔修为已至大乘,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解决。 果不其然。 妖力打在十杀阵周围时,瞬间被吸收入阵,旋即是无数杀招伴随着方才的妖力打出。 竟是化对方之力为己用。 偌大的床榻四分五裂。 漫天皆是被狂涌气息割裂的纱幔。 谢枕舟深切体会着十杀阵带来的威慑,也不知大师兄用了多少心思,能将提升如此巨大的阵法绘制于符箓之中。 君夔也觉出不对,他没有生气,反而是放声大笑起来,“好。” 他看向谢枕舟,“不错。” ...... 遮蔽视线的纱幔不在,谢枕舟清楚看到了君夔脸上的神情。 若说方才是绝对的自信,此刻察觉到自己被困,并且所有方位都被杀阵截死。 带起的却是无比兴奋的状态。 一种久违的血性开始在胸腔蔓延,君夔笑得开怀。 “还请......妖皇大人告知我二师兄的方位。” 谢枕舟目光灼灼看着君夔。 方才君夔向十杀阵打出攻击,不过是受到阵力反弹。 真正的十杀阵,尚未启动。 君夔笑眼睨他,桃花眼上多了一层褶皱,微微上挑起,“你想带他去哪?回崇云宗?” 不等谢枕舟回应。 只听他继续道。 “别忘了,他是妖,身上流着的是本皇的血。” 无须他回答,君夔再次出声,“就算你想带他回去,可他,君辞会愿意吗?” 谢枕舟顿住。 ...... 是啊,二师兄已经知道自己有妖族血脉,还会愿意和他一起回崇云宗吗。 就像原本的剧情里。 二师兄离开了崇云宗...... 可最后,他做的决定还是为保全师门。 ‘君辞’二字甫一入耳,谢枕舟便是一震,“你卑鄙!” 君夔被困十杀阵中,依旧闲适,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二师兄,无一不在说明着他和二师兄的关系。 是父子...... 不过须臾,谢枕舟眸色便坚定下来,“不。” 君夔勾唇,等待他的下文。 谢枕舟道:“你说错了,我二师兄名唤越辞,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斩钉截铁,异常肯定。 越辞永远都只会是越辞。 ‘君辞’从来都是错的。 这是二师兄给出的回答,谢枕舟一字一句叙述。 · 君夔闻言,终于止了脸上的笑,沉沉的情绪将他面庞覆盖。 正如越辞现在不肯接受传承,激发体内的妖族血脉一样。 越辞不承认这一点。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妖,甚至厌恶这部分血液。 谢枕舟嘴唇紧抿,望向隔着一个十杀阵中的人,“既妖皇不肯告知,那——” 话音随着谢枕舟手中结印。 “起阵!” 强大灵力结成的十杀阵,在他指下变幻,无数道光影交织。 君夔妖力运转,和杀阵中不断扩散开的灵力相抗。 *** 在启动十杀阵后,谢枕舟往外走,半褪的衣衫也披了回去。 好在君夔事先把结界撤了,他身上的灵力也还在。 现在只要找到桐华殿。 桐华殿......也不知二师兄会否同他一道回宗。 左右想不了那么多,谢枕舟小心放出神识感知周围。 很快,他就发现了蹲墙角的两只鼠精。 它们两害怕妖皇完事后找不到看守小妖,也不敢跑太远。 倒是便宜了谢枕舟,微一闪身,他就到了两只小妖面前。 “你们,告诉我桐华殿在哪?”谢枕舟逼视二妖。 “叽!”小妖抱头乱窜。 谢枕舟无法,强行用灵力把两只小妖绑了,复又问道:“我问你们,桐华殿,在哪?” 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有几分胁迫的味道。 鼠精挨到了一块儿,动了动嘴巴。 等着它们说出答案的谢枕舟满意,继而听到它们说:“妖妖妖皇宫结界开了!” 谢枕舟一滞。 妖皇尚在阵中,怎么会......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三峡之岭封闭了!” 谢枕舟愕然,来不及再等下去,他使了道术法,把两只小妖变回了原型。 ...... “往哪走?”谢枕舟把两只鼠精揣在袖中,行至一段岔路,两旁都是高高的宫殿耸立,妖皇宫实在太大。 “左左左——”鼠精颤抖着道。 谢枕舟照着它说的,往左走去。 但是很快,他又停下了。 前面有一股很强大的妖气。 “滚开。”远远就有声音传来。 是君烨。 谢枕舟迅速收敛气息。 “本君你们也敢拦?” 君烨声音带着狠戾,对着两个小妖道。 “妖君大人,还请不要为难小奴们。” 谢枕舟心跳得愈发快。 思索片刻,他折返回去。 大概是君夔下令,不许君烨随意出入了,这才会被拦下。 谢枕舟再度以神识探路,朝着偏僻的地方走。 妖皇宫结界打开,和三峡之岭为何会封闭,一团乱麻般的思绪堆挤在脑海。 谢枕舟眨了眨眼,发现眼睛很是干涩。 “别哭啊......” 他喃喃道。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眼泪被强行憋了回去。 ...... 再往前走,就是他被关押的地方了,君夔还在里面。 谢枕舟考虑着,往另一侧走去。 然而,不等他走出几步,另一道气息朝他覆了上来。 清冽又温暖。 谢枕舟不敢置信,压着嗓音,“大师兄!” “嗯。” 回应从身后传出,果然是大师兄。 谢枕舟当即落泪,对着后面的人低声询问,嗓子里发出的哽咽被他压抑得极好。 “大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君夔带走他时,根本没来得及留下痕迹。 似有若无的轻笑钻入耳畔。 他被大师兄搂进怀里,继而低语声响起。 “别忘了,你身上留有我的神识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见~ 第五十九章 “小师弟......” 朝舤低声喃喃了一句。 声音从头顶传来, 像是凝成了实质,顺着脊背滑下。 谢枕舟颤了颤,眼眶蓄起的泪珠都忘了滚落。 心里的委屈和后怕全都冒了出头。 谢枕舟忽地转身, 把头埋进大师兄颈间,肩膀都哭得颤抖起来。 他喊:“大师兄。” 朝舤回:“嗯。” 谢枕舟又低低唤了一声:“大师兄。” 朝舤不厌其烦的应:“嗯。” “我好怕。”谢枕舟紧紧抱住了朝舤, 抓在对方腰侧的手力道不断加大, “好怕啊......呜呜呜。” 方才在面对君夔时, 看似冷静, 其实心里早就被惶恐填满。 朝舤体贴的没有问他经历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那会勾起小师弟不好的情绪。 “小师弟,莫怕。” 朝舤微抬起手臂, 指尖缓慢的环住了谢枕舟的肩背,嗓音里隐藏的后怕也在此刻泄了出来。 ...... 那日大比途中,谢枕舟说‘去去就回’,结果一去不返。 直至快要第二轮抽签时,邵黎想要带着人一道,这才觉出不对。 朝舤径直去了一趟紫宸峰, 没找到人, 当下便以神识感应,小师弟的气息隐隐似被隔绝了起来,后又消失。 最后隐匿的地方,是在灵剑峰。 越辞的易水峰内, 遍布妖气。 时隔三年, 小师弟当年在他眼前被君烨带走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朝舤同与他一道的邵黎说了几句, 后者前往主峰。 · “所以,大师兄来时,被突然守备大增的妖族发现, 这才引起了警戒是吗。”谢枕舟闷声道。 妖族果真开始了异动。 朝舤垂眸看着还不肯从他怀里出来的人,搂在他肩头的手略一用力,以两指将谢枕舟的下巴抬起,力道轻柔。 谢枕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大、大师兄?” 朝舤眸子幽深,墨色眼瞳中只映着这一人,“小师弟。” 谢枕舟抬眸和他对视。 接着,眼睛被另一只微凉掌心覆盖,陷入黑暗。 “别再吓我了。”朝舤喉头攒动,浅浅吐出一句话,声音都哑了。 ....... 谢枕舟顿了顿。 “好。” 朝舤深眸微闪,“再说一遍。” 谢枕舟小巧喉结也跟着一耸,像是明白其中深意般,很是郑重,“大师兄,我不会再吓你了。” 朝舤低笑一声,“好。” 沉默一瞬,他俯了俯身。 谢枕舟感觉到冷霜之气离得愈发近,丝丝缕缕往他鼻端里钻。 朝舤倾下身,隔着手背。 吻上了他的双眸。 “大师兄?”谢枕舟轻声唤道。 接着,他听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嗯”,算作回应。 离得很近,气氛仿佛都变得有些暧昧。 待眼睛重获光明,突如其来的光线令谢枕舟不适的眯起了眼睛,泪痕被他擦到了大师兄肩头的衣服上。 于玄色衣衫上没有半点痕迹。 朝舤忽然伸手,在他微红的眼角拭了拭,“走吧。” 谢枕舟点头。 *** 两人叙话不过片刻,谢枕舟凝视着大师兄的背影。 玄色身影宽肩窄腰,却也高大挺拔,很是有安全感。 走着走着,朝舤停了下来。 谢枕舟立时紧张起来,“怎、怎么了吗?” 朝舤转过身,看着他,“小师弟。” 谢枕舟:“......嗯?” 朝舤似轻叹了一声,压低着嗓子道:“不要看我。” 听起来莫名的有些喑哑。 谢枕舟顿了顿。 没有反应过来大师兄这话的意思,若是不看他,那怎么走。 然而无需他想出答案,朝舤已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伸过来的手掌修长,根根线条分明,指骨微凸。 青色脉络鼓动,透着有力,腕骨往上看去,一条玄色腕带向上缠绕着。 朝舤简洁道:“手。” 谢枕舟下意识听从他的话,把手放到了那只大手的掌心,略显粗粝的指腹刮蹭到了手背,有些痒。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腕间似被摩挲了一下。 一触即分,没有多余的动作。 ...... 朝舤带着人往另一条路走去。 “大师兄,二师兄还在桐华殿。” 谢枕舟已经走到了朝舤身旁,被他拉着,此时扭过头微抬首看向他。 朝舤顿了顿,“桐华殿?” 谢枕舟点头,“嗯,我应该知道在哪里。” 他从袖中把两只鼠精揪了出来。 小灰鼠缩在谢枕舟掌心,身子都在发抖。 朝舤看了眼那白皙手掌,如他掌中这只一样,莹白细腻,视线落到那两只鼠精身上,他微不可见的拢了拢眉心。 朝舤从他手中接过鼠精,“我来。” 谢枕舟没有异议,“它们可以带路。” 朝舤:“嗯。” 鼠精们明显感觉到现在抓着它们的人,身上散出的压迫力更强,整个鼠都瑟缩了一下。 只不过被接过一瞬,它们就被放回了地面。 朝舤挥出一道灵束,拘着两只鼠精,声音冷淡:“带路。” 两只鼠精不敢不从,连忙‘叽叽叽’的在前面跑,直往桐华殿奔去。 叽叽叽! 后面这个人声音会掉冰碴子,快跑。 有两只小妖在前引路,朝舤拉着人一起跟上,这条路也恰好同君烨所在的位置避开。 ...... 君烨则直接运起妖力挥退了拦着他的两只小妖。 “届时妖皇怪罪,只管报本君名号便是。”君烨往先前谢枕舟被关押的大殿走去。 刚行至殿门,便觉里面涌动的气息异常。 君烨凝出一道妖力猛地朝殿门打去。 不过眨眼,厚重的殿门被击得轰然倒地。 看清里面的状况,君烨挑起眉梢,丝毫没管外面的阵法。 他直直朝阵中的君夔看去,眼中有冷光闪现,紫色妖瞳不带半点情感,“我的小妖奴呢?” 君夔闪避着不断朝他打来的杀机,时间耗得太久,十杀阵亦没有阵眼破开,先前涌起的兴趣早已消弭,此刻妖气也在暴动的边缘。 见君烨进来,听到他的问话,君夔不予理会。 君烨眯起眼,接着扫到地上掉落的衣袍,眼尾的凤尾花似滴血,周身妖力开始躁动,“你动了他?” 君烨阴冷着开口,嗓子里压抑着止不住的怒焰,“你敢动他!” 不等君夔回应,一道强大妖力,凝聚着翻天覆地之势的一击穿透十杀阵往君夔身上砸去。 伴随着君烨怒到极致的吼声,夹杂着一丝杀意,“我的人你也敢碰!” ...... 十杀阵隔绝的是阵内的人,并不会对阵外的人有所阻碍,君烨的这一击直直朝君夔打了过去。 既要应付十杀阵又要躲闪君烨的全力一击,君夔躲开后,不甚被杀阵中的一道灵气划破了面颊。 君夔俊美得妖冶的容貌,君烨继承得极其完美,如出一辙的艳丽五官,一袭红衣衬得艳色更甚,就是越辞也稍有逊色。 越辞则较为英俊硬朗,带着蓬勃朝气,却又慵懒随性。 一道血痕出现在脸上,君夔紫眸染上红光,他伸出一指,抹掉面上的血迹。 划出的口子在他抹去的瞬间愈合。 君夔看着指尖的一抹血迹,微微抬指,竟是笑了,凑近唇边舔去,这才看向君烨,“还没来得及碰,你看为父狼狈的样子。” 调笑般的口吻。 君烨在他略敞开的紫色里衣扫了一眼,眸色依旧冷淡,结果就听君夔继续道。 “小朋友,很野,本皇很是喜欢。”君夔说着,笑声渐起,“但是有些遗憾,没有真的‘吃’上。” 君夔的原意不过是因为当时被君烨威胁,觉得妖皇的权威受到挑衅。 去找谢枕舟,也是真的想看看,他是如何吸引得心高气傲的君烨,愿意为他出尔反尔,违抗皇令。 却不想,谢枕舟出其不意的使出了十杀阵将他困住,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 君夔一边说,抬手便打散了一角阵法,很是闲适。 “那就把他当做你的遗愿吧!” 君烨不等他再要说下去,妖力霎时打出,声音一字一句于齿间挤出,压抑到了极点。 再度打出几道,皆被君夔闪过。 十杀阵也只是能困住他,里面这些实质性攻击并不能带给君夔半分伤害,他笑了笑,“为父的好儿子,再不去找,你的小妖奴可要跑了。” “老东西,”君烨眯眼,戾声道:“你去死吧。” 又是几道妖力挥出。 红影一闪,君烨消失在原地。 大殿中,唯余君夔轻笑声响起,很是愉悦。 ...... 在将要赶至桐华殿时,谢枕舟察觉到身旁的人突然停下。 然而惯性使然,他来不及止步,就要往前栽去。 朝舤动作迅速的揽住了谢枕舟的腰。 掌下的腰瘦弱,很细,却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只手便能握住。 “把手放开。”君烨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身形出现在两人面前。 君烨的目光,盯视在朝舤扣在谢枕舟腰际的手上。 妖气开始肆虐。 朝舤冷淡瞥他一眼,把谢枕舟扶正,“站好别动。” 符咒瞬间出现于掌心,往君烨掷去。 谢枕舟隐隐觉得,大师兄的气息变了。 “这次还想怎么逃?”君烨身形微晃着闪避,看着朝舤,“本君抓到你,便将你剥皮拆骨。” 就是此人,觊觎他的小妖奴。 上一次。 朝舤和越辞兵分两路,越辞去找谢枕舟,给了朝舤设阵的时间。 眼下,君烨眸光嗜血,看向朝舤的眼神带着狠戾。 这一个,得死。 至于谢枕舟,他看了眼听话站立一旁的人,紫瞳中情绪变化。 ...... 龙吟剑被朝舤召了出来,凛然剑意铺天盖地劈向君烨。 朝舤神色冷冽,没有半点波动。 似乎眼前的局势不过轻易便可解决。 谢枕舟也召唤出玉莹。 却在玉莹被握于掌中的一瞬,朝舤开口:“小师弟。” 谢枕舟朝他看去。 朝舤道:“乖乖等我。” 君烨冷嗤,“还有心思分神。” 妖力流转间,他手心凝聚出一团黑色雾气,像是具有形态般,狰狞可怖,隐隐约约有怪叫声从黑雾中传出,噪音刮刺耳膜。 “那就给本君留下命来。” 话落,黑雾往朝舤击去。 谢枕舟神色凝重,“大师兄小心!” 朝舤往后避开。 龙吟剑挡住了黑雾,不能寸进。 君烨哂笑,妖气更甚,黑雾的形态也变得愈发强大,直直向朝舤压下。 他懒懒又添上一句:“凭你,还不是本君的对手。” “那加上我呢。” 斜刺里,水碧色光影划过,浔月剑忽然而至,狠狠扎进黑雾中。 一道白色身影由远及近,裹挟着的剑意猛烈,弥漫在空气中,带起阵阵压迫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六十章 “二师兄!” 谢枕舟惊喜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人, 白色衣袍鼓动,似破开清晨迷雾的一抹亮光。 越辞的身影逐渐靠近。 君烨也朝那边望了过去。 只见越辞微一颔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便向上勾起, 回视前面站立着的君烨,眸底全然是一片肃杀之气。 他会出现在这, 全赖于那团黑雾。 当时越辞正扩着神识冥想, 这团刺耳聒噪的声音直接穿透进了桐华殿, 打断了他的冥想。 出来便是看到这一幕。 “我道是谁, ”君烨狐狸眼挑了挑,眼尾微扬,“原来是本君新上任的弟......” 后面的‘弟’还没出口, 插入黑雾的浔月剑猛然抽出,遵循着主人心意,狠狠朝君烨刺去。 朝舤往越辞那边看了一眼,墨色深眸中像是敛去了什么。 君烨闪身躲过浔月剑打来的攻击,向一侧避开。 那团黑雾也被召了回来,猝不及防受到越辞一剑, 俨然萎靡了不少。 “大师兄, ”越辞忽然侧头,看了眼朝舤,“结阵。” 说着,便执起浔月剑再度向君烨刺去。 ...... 两人都是化神中期修为, 也皆有越阶一战的实力, 但君烨修为早已接近合体, 自是还算游刃有余。 越辞同君烨丝毫没有留手,浔月剑的威力也被提至最高,凌厉的剑气带出的罡风不断, 灵力术法攻击裹挟着耀目的光芒,化神期实力的威压直直朝君烨涌去。 似是不要命的打法。 君烨眯缝着眼,“还真是没有半分留手啊。” 先前化身前往紫宸峰与越辞碰面,他就隐隐觉察出什么,对方使用灵力时令他升起的感应,在第二次于瑶阙殿过招后得到印证。 越辞会是那老东西的种,让君烨颇感意外。 但见他此番状态。 君烨轻哂,原来也有人同他一样,看不上那老东西的血脉。 又是一剑劈来,君烨悠悠侧身,“没有激活血脉的你,是打不过我的,或者你可以让那人予你传承,再来同我打。” 君烨越说,便觉对面的攻击更甚,不由笑出声,说得愈发起劲。 可算抓到了对方的痛脚。 “你我同族,不若帮我把他留在这,或许日后还能让你们见上一见。”君烨缓缓道,带着蛊惑意味。 他的小妖奴,仅是让人见一见就罢。 更不必说,他的这个弟弟,也在觊觎他的小妖奴。 越辞本是一概不予理会,直至说到这,不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桃花眼一弯,“想要我小师弟?” 浔月剑碧色剑身光芒大盛,凛然气势徒然又增一倍。 “做梦!” ...... 符箓撒了满天,金色符文显化成型。 随着浔月剑劈刺出去,龙啸之声震慑而来,玄色龙吟剑祭出。 君烨运转妖力抵挡,成型的字符却是冲破上方的结界。 越辞看向朝舤。 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朝舤重新拉上谢枕舟,“小师弟,走。” 君烨妖力卷至三人近前,“想往哪走?” 朝舤漠然挥出龙吟剑,剑光一闪,打散了那团妖力,似乎很是轻巧,没有费半分力气。 君烨若有所思。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夹杂着淡青色灵力的一击转眼到了近前,越辞运起浔月剑再次与他交战。 “二师兄!” 谢枕舟喊他。 却是无人应答,越辞周身剑意未减。 朝舤缄默不语,一同顿住,往那边看去。 就见越辞回身望了过来,“大师兄。” 朝舤默了默。 像是知晓他的意思,只点了下头。 如他所想,越辞道:“小师弟就交给你了。” ...... 从那次小师弟渡劫,大师兄为他抽六九天雷时,越辞便觉出大师兄待小师弟的不同寻常。 只是没有深想,现下再看,却是同自己一样。 大师兄也喜欢小师弟。 不知为何,心里像是松了口气。 越辞再望向谢枕舟,深深的看了一眼,像是要记在心底。 只一眼,他就转了回去,截住君烨想要追上去的每一条路。 “你疯了?”君烨看着朝舤将人带离,怒气瞬间上涌,运转妖力狠狠朝越辞拍去。 越辞用剑去挡,妖力狂猛扑来连同浔月剑一起将他击飞出去。 越辞反应极快的以剑尖抵住地面,胸中气血翻涌。 下一瞬,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君烨眸光嗜血,扫了眼越辞,就要运起妖力去追朝舤二人。 “慢着。” 又一股威势无匹的强大妖力铺天盖地覆下,极具压制力的将君烨拘在原地。 紫金色身影缓缓成型,威严至极。 君夔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 “老东西,”君烨充满狠戾的目光凝视住来人,咬牙切齿道:“滚开!” 君夔不为所动。 他的视线落在撑着剑身的越辞身上。 “阿辞。”君夔倏地出声唤道。 君烨看向他的狠戾目光瞬间转为恶寒。 却见越辞比他更甚,极为厌恶的看向君夔,唇角溢出的一抹血迹被他抬手拭去,留下点点嫣红。 君烨眯眼。 这个动作都同老东西做得大同小异,若说不是他弟弟都没人信。 君夔也发觉出了,不禁失笑。 他道:“你也看出来了,若是想要那个小朋友,实力还是很重要的。” 越辞垂眼。 他自然不会放弃小师弟。 但不是现在。 · 一旁闻言的君烨,都要被他大义凛然的一番劝解给气笑了。 老东西的目的还是在于想要激发越辞身体里的血脉,以给妖族更添一员实力高强的猛将。 如果不是他先前对谢枕舟的不轨举动,他都要信了老东西的目的只有这么一个。 君夔见他不答,又道:“只要你愿意接受传承,为父不会限制你的活动,你想去哪,那就去哪。” 君烨瞥他,心中冷嗤。 越辞沉默半晌。 他抬头,对上君夔紫色幽瞳看来的视线。 “好。” *** 朝舤一路带着人往三峡之岭边界行去。 三峡之岭的封闭状态已解除,二人畅通无阻。 二师兄果然和原剧情中一样。 他不会回宗。 谢枕舟敛眸思索,骤然想到大师兄还不知此事,他下意识偏头抬眼去看身侧。 谢枕舟道:“大师兄。” 朝舤垂眼和他对视,“嗯。” 谢枕舟动了动唇,不知怎么说。 二师兄会想让大家知道他...... 朝舤低沉嗓音在他的犹豫中响起,“宗门大比应当已经结束。” 谢枕舟看他,“嗯?” 朝舤眸中蕴起一丝笑意,“你还是小师弟。” 谢枕舟只参加了一场比试,排名定不会高。 本来都忘了这事,经大师兄一提,谢枕舟蓦地睁大眼,“好......好像是。” 轻笑声入耳。 谢枕舟看着朝舤笑,低垂了垂眸。 ...... 这次出迷雾沼泽的速度尤其快。 两人回到宗门时,不过短短两日。 灵剑峰出现妖族的消息,似乎并没有传开。 朝舤对谢枕舟道:“你先回紫宸峰。” “大师兄你要去哪?”谢枕舟想也不想就问出这句。 朝舤远远朝一处看去,嗓音很淡:“主峰。” 谢枕舟没再多问,点头便往宗门内走去。 身后又听大师兄喊他,“等我来找你。” 谢枕舟一顿,回眸望向他,弯起眼:“嗯! 少年浅蓝色衣衫上阳光洒落,面庞隐隐覆盖一层金色光晕,发丝被微风轻轻拂过,映入朝舤眼帘。 · 谢枕舟依言回了紫宸峰。 邵黎一早就收到大师兄给的传音符箓,在谢枕舟洞府外等候。 “小师弟!”邵黎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没事吧,快让师兄看看!” 一回来便看到邵黎在等他,听到他关怀备至的话语,谢枕舟看着他,鼻尖泛酸。 “我没事。”谢枕舟走近,任他观察。 邵黎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邵黎把人拉到旁边的石凳上坐定。 “那日大师兄独自去了妖界寻你,我本想跟去,”邵黎和他说谢枕舟被带去妖界那天的情况,“然后大师兄说让我去崇云殿......” 结果他去时,并未见到师尊。 反而见到了掌门。 无虚子广袖轻晃,语调深远,不等邵黎开口就已经率先出声,“无需多言,本座已知晓。” 座下大弟子有妖族血脉,这事怎会瞒得过他。 只是想起慧圆大师有言,此子和他有缘,故而收归门下得他悉心教导。 如今不过,缘分已尽。 无虚子道:“谢枕舟不会有事,你且回吧。” · 邵黎得到答案便这么折返回来,开始准备下一场宗门大比,再之后大比结束,就一直待在紫宸峰。 直到朝舤离去时留下的传音符箓有了反应。 邵黎边说边叹气。 “那妖怎么知道你会在易水峰的?”竟然是从二师兄的居所带走的小师弟。 邵黎不知晓其中内情。 谢枕舟听完他的叙述,也知道掌门隐瞒了一些事情,便也不明说了,“我也不知,二师兄应是下山历练去了,他给我留了音。” 邵黎不疑有他,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听闻岚城最大的那间拍卖行本月有秘宝,届时会有不少修者前往,你我要不要去看看?” 岚城是修真界第一大城,本就修者众多,一听有秘宝,必定会挤满了人。 若是去的晚了怕是没地方可以落脚,所以还是早些去为好。 谢枕舟揉了揉眼睛,“好。” 见他满脸倦色,邵黎也不再多言,“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找你。啊对了,上次你突然消失,我并未告知三师兄,他问你为何不来参赛,我答不上来......” 掌门都说没事,邵黎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告诉三师兄了。 ...... 听完邵黎的话,谢枕舟想了想,便往七星峰去。 只是他刚动身。 似有若无的药香便飘了过来。 “三师兄。” 谢枕舟看向小径处。 青色身影立于苍翠绿竹间,身形挺拔,俊逸出尘。 云舒朝他走了过来。 “小师弟。”云舒对他点头。 谢枕舟摸了下鼻尖,眼睫低垂。 先前在三师兄面前几次提及大比要拿好名次之事,却是没有做到...... “三师兄,我......”谢枕舟也不知该如何说。 只听云舒道:“我从主峰来。” 谢枕舟一听,倏然抬眼对上云舒的浅色眸子。 云舒抬了抬手,谢枕舟知趣的扯起袖子递过去让他把脉。 他刚想问三师兄是不是遇到了大师兄,就听云舒温声开口:“脉象略显虚弱,灵力消耗过大,经脉亦有些受损,小师弟......” 云舒对他微微笑了下,“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 知道是出迷雾沼泽时为了能帮到大师兄,他几乎耗尽丹田内的灵气,这才会被三师兄诊断出来。 谢枕舟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连大师兄都未曾察觉。 谢枕舟耳尖红了红,“三师兄说的是,稍后我调息片刻便好,谢谢三师兄关心。” 云舒并未提及这几日他去了哪,但明显是知晓谢枕舟被带到了妖界之事。 所以才会在见面的第一时间替他诊了诊脉。 ...... 云舒眸光柔和,看了看垂着头,一副虚心接受教育的人。 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个淡青色瓷瓶。 谢枕舟见状,只觉有些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身子弱,这是我专门调制的灵液,待你调息完,再行药浴。”云舒淡声嘱咐。 心间暖流淌过,鼻尖刚消下去的酸意再次上涌。 谢枕舟唇瓣微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即使是上辈子也没有经历过的。 接着听云舒继续道。 声音也温柔异常。 “木桶药浴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三师兄:夹带私货、意有所指、杜绝意外、老谋深算 第六十一章 乍然听到三师兄补充这句, 谢枕舟很快就意识到什么,“嗯、嗯嗯!” 上一次的药浴,是在...... 云舒把盛着灵液的瓷瓶递过去。 谢枕舟接过。 瓶身包裹着一层温度沁凉, 他却觉无比烫手。 云舒像是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温声说着:“好生休息, 近日莫要过度修习。” 先前还不觉得, 从迷雾沼泽出来后, 灵力着实消耗过大, 谢枕舟确实觉得有些乏力,“谢谢三师兄。” 云舒笑了下,言道:“进去吧。” 谢枕舟也跟着笑, 眼睛亮了亮,“好。” ...... 待云舒离开,谢枕舟便往洞府内走去,径直上了榻,开始运起灵力调息。 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调息时引入天地灵气瞬间充盈了他的丹田紫府, 顺着经脉游走。 丝丝缕缕的灵气缠绕于与他同样盘坐着的小元婴上, 不断滋润着它。 不知过了多久,谢枕舟缓缓睁开眸子,身体恢复不少,有了些气力。 他从储物镯中取出方才云舒给他的淡青色瓷瓶, 又将木桶放置于房中放满水, 正想以灵力加热, 忽地想到什么。 他又从储物镯里拿出一颗赤红珠子。 烈焰兽的内丹。 是大师兄给他的那颗。 谢枕舟轻抿着唇,将内丹掷了出去。 ‘噗通’一声。 内丹落入木桶。 带着炽热温度的珠子在桶中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水的温度也逐渐升高, 飘荡起缕缕白雾,模糊了视线。 谢枕舟满意的勾起唇角,继而走近木桶打开手中瓷瓶,再将瓶内灵液倒入木桶。 浓郁的药香倾泻而出,萦绕上来,霎时布满了整间屋子。 隐隐约约间,好像忘了什么事。 *** 主峰之上。 朝舤缓步走出崇云殿,身后大殿内掌门同几位峰主都在。 想到方才亦奇子道君的神色,怕是不知小师弟再度被卷入妖界中的事。 故而他只把此次前往妖界,听闻妖族一众得了迷雾沼泽的破瘴之法告知掌门及几位峰主。 接下来的猜测不必说,大家也应该明白。 妖皇要开始聚妖族全力,以冲破结界了。 各大仙门对结界一事俱都心知肚明。 三峡之岭的结界不过是各大仙门掌门、为了昭显自己于修真界威望打出的愰子。 对妖族真正有威胁的,则是迷雾沼泽的毒瘴。 现在毒瘴已解,那层结界便对妖皇再没有任何作用。 只需妖族合力打开,便可随意出入修真界。 如今既然已经得知妖族打算,那么...... 待看他们如何解决。 与妖族上下齐心不同。 修真界仙门众多,谁不想独善其身。 且妖族若是进犯,崇云宗必是首当其冲。 朝舤下了灵剑峰,往紫宸峰去。 ...... 同一时间。 谢枕舟抬手解开腰带,外衫无需拉扯,径自滑了下来,褪到了肩头。 难得可以沐浴,虽说是药浴,谢枕舟却是很享受这个时间。 他把衣物全都收纳整齐后,整个人都陷进了木桶里。 灵液浸泡着身体,沁透肌理,药力似裹了全身,温热的水流不断冲刷上来。 不过片刻。 谢枕舟便觉有些昏昏欲睡。 似乎每次药浴都会带来困倦。 许是因为精力也耗费太多,谢枕舟趴到了木桶边沿。 有烈焰兽的内丹持续加持,水温不会降低,既温暖又舒适。 就睡一会...... 谢枕舟靠在木桶上,眼睛半阖。 一会就好。 小鹿眼彻底闭了下去,安静的少年趴伏于木桶边上,光洁小臂还沾了几滴水珠,正往下滴落。 如瀑墨发尽皆被打湿,背部肌肤若隐若现。 谢枕舟睡得脑中混沌,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嗓音低哑的在他耳旁开口唤他。 “小师弟。” 谢枕舟含糊应了一声,“嗯......” 没有醒。 清浅的叹息声,像压抑着什么,那人道了句:“睡吧。” ...... 翌日。 邵黎过来时,谢枕舟还在床上安安稳稳的躺着,睡得很香。 “小师弟?”邵黎连续喊了几声。 正欲作罢,就见原本睡梦中的人被他惊醒,坐起后一副睡眼惺忪的朝他看来。 “你可算醒了。”邵黎又止住往门外走去的步子,折回来坐定,“小师弟,今天我们要去岚城,你忘了?” 谢枕舟总算清醒了些,“记得。” 昨日邵黎说的,岚城拍卖行有秘宝,他们要去看看。 邵黎继续道:“是啊,我听闻好几大宗门都派出弟子前往,只是不知是什么东西,竟会引起这么多注意。” 修者云集,邵黎也不觉得自己能拍到,到时候看看秘宝到底是什么,长长见识就好。 谢枕舟听着,动了动身子,紧接着他就发现不对。 · 大脑思绪回笼。 他不是在泡药浴吗? 谢枕舟低头去看。 衣衫齐整的穿在身上,连一丝褶皱也无,像是被人刻意用灵术固定住似的。 随即他才猛然忆起。 昨日回宗时,大师兄说会过来找他,结果自己泡药浴,泡着泡着他便睡了过去...... 再然后,是那一声犹似梦中响起的‘小师弟’。 ...... 邵黎本来是在说岚城其他一些好玩的地方,上次去因为赶着回来参加宗门大比,没能好好看看。 转头看到谢枕舟的状态,邵黎一惊,二郎腿也放了下来,“小师弟,你脸怎么这么红,可是又病了?” 谢枕舟脸色布了一层红霞,耳尖都红的滴血,直直蔓延至了耳根,眼睛似乎都蓄上了水光。 邵黎急急朝床边奔过来想要替他试探额前温度。 然而还不等他触上谢枕舟额头,后者忽然扯起被子把自己裹住,成了一团圆鼓鼓的球形。 邵黎慌了,“可是有哪里不适?告诉师兄。” 谢枕舟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我没事。” 邵黎不信,“没事你蒙着自己做甚?” 谢枕舟不敢探出头,也不敢多想。 昨日药浴。 大师兄是如何将他带出,又是......怎么替他穿上衣服的。 从小到大,自谢枕舟有意识起,便没再让旁人替他穿过衣裳。 更不用说...... 浴桶内的他,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邵黎喊了老半晌,谢枕舟就是不肯从被子里出来,连头都埋了进去。 “我这就去请三师兄过来,替你看看有哪里不舒服。”邵黎说着就要往外走。 ...... 邵黎也不知怎么说。 反正只要小师弟身体上稍有不适,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三师兄。 且看三师兄总为小师弟炼药制药,甚至亲自送来,就算没有病也会为他炼制许多强身健体的丹药。 不说别的。 单是这份心,邵黎就觉得自己对小师弟的关爱连三师兄都快比不上了。 谢枕舟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了个脑袋,“别去。” 邵黎停下来,听这声就知道他肯从被子里钻出来了,于是转身看去。 岂料刚与他对上目光,后者视线错开落于他身后一秒,又倏地一下缩回了被子里。 邵黎摸不着头脑,“诶,小......” ‘师弟’二字尤在嘴边,身后便传出一道低沉嗓音。 清冽熟悉。 “小师弟。” 邵黎转头,看到是大师兄走了进来。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见到朝舤,邵黎颇觉惊喜,毕竟此次又是大师兄从妖界把小师弟救出来的。 邵黎直觉,今天大师兄仿佛有哪里不同,因为他竟听到大师兄同他解释了一句,虽然不是对着他说的。 朝舤道:“过来看看。” ...... 邵黎见大师兄看向床边,便抬手指了指床上那一团,颇为无奈道:“小师弟方才起床,突然就钻被子里不肯出来了。” 朝舤:“嗯。” 谢枕舟听着大师兄淡淡的回应声,只觉脸上热意更甚。 邵黎又问了一句:“小师弟,你真没事吗?” 谢枕舟不想回答。 邵黎也没再多问,反是和朝舤说起了等会两人前往岚城一事。 片刻后,就见朝舤看向他,“我与你们一道。” 邵黎愣了愣,旋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很是爽快的应道:“好啊!” “我听闻岚城有一处温泉,乃灵气汇聚之所,在里面修炼大有帮助。” 邵黎一听大师兄也要去,继而再次开始说起他从其他师兄弟那听到的好地方。 “小师弟,届时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啊!”邵黎说的兴起,还不忘朝被子里的谢枕舟喊道。 谢枕舟原意是想待脸上热度消退再行出来和邵黎谈话,谁知大师兄竟也过来了,还要同他们一起前往岚城。 结果邵黎还提及了‘温泉’二字。 谢枕舟身上都开始蔓起一层绯色,全身都红透了,所幸无人得见。 · 久久没听到回应,邵黎的话头也停了。 谢枕舟侧耳去听。 房间内突然陷入了安静。 蓦地。 床褥因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微微下陷,有人上了塌,坐到了他身旁。 ...... 邵黎看着忽然起身走过去的大师兄,一时没有说话。 谢枕舟呼吸声都轻了轻,起伏也变得愈发缓慢。 坐到他床边的,是谁? “小师弟。” 低低的轻唤声,从身侧浅浅传来。 被子内的一片小空间里,空气仿若都凝滞下来。 是大师兄。 谢枕舟下意识伸出指尖攥紧了被角,红着一张脸,明知大师兄不会做出强行掀开他的被子,这般失礼的举动。 很快,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逐字逐句,又轻又缓,蕴含些许哑意,带着郑重似在询问。 “愿意同我一起泡温泉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兄:防不胜防、主动出击、势在必得、图谋不轨 第六十二章 谢枕舟未曾想大师兄会这么问, 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燥意更甚。 邵黎在一旁看着,只觉眼下这个气氛有些怪怪的,但他没能说的上来, 遂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既然大师兄与我们一起, 我再去问问赵宏、杜奇他们, 要不要同往。” 说着,邵黎脚下生风的转身出门。 谢枕舟阻拦不及。 房间里此刻就剩下朝舤和谢枕舟二人。 安静、无声在空气中蔓延。 谢枕舟忽然有种,包裹住他的并非身上的这一层锦被, 而是那如寒霜般清冷却又令他觉得温暖的气息。 “小师弟。”朝舤又唤了他一声。 谢枕舟不答。 明明隔着被子,好像也能感受到那双墨色眸子定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似穿透了这一层, 直接落到他身上。 朝舤深眸中浮起一丝笑,凝视身侧,藏着哑意的嗓音又一次响起,“为什么不出来?” 谢枕舟蜷了蜷身子。 原本的一团球形,被他一缩,变得更加小, 成了个小球形。 ...... 不知过了多久。 有浅笑声于身侧传出, 像是看透一切,“你在害羞。” 低沉的声音含着笃定,继而又在同他确定般, 问了一句。 “是吗?” 谢枕舟放弃了挣扎,小声嘟囔出声:“是......” 又低又软,很轻的回答。 谢枕舟听见,他回答完后, 大师兄好似又笑了一下,接着是听到他的要求,“出来。” 谢枕舟攥着被角的手再次紧了紧。 沉着的嗓音细细钻入耳中,“让我看看。” 谢枕舟想,一定是他还没睡醒,亦或是方才听到的话实在是令他无法拒绝。 在听到大师兄又添了一句‘我想看’后,他竟真从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 视野一点点变得开阔。 光线慢慢透了进来。 继而是,他掀开的被子一角上,出现一只修长指尖。 不知是他在用力,还是自己。 被子像是不容他掌控,一点一点被人抬起,连收手的机会都不再为他所有。 ...... 整个房间的画面开始映入谢枕舟眼底。 最清晰的,是离他最近的那人。 朝舤替他掀开了被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还抓在被角上。 他的被子。 大师兄的手。 谢枕舟全身绯红未褪,偏了下头。 朝舤道:“转过来。” 谢枕舟潜意识的不想转回去。 他想,他的脸现在一定跟煮熟了的虾一样。 沉默了半晌,大师兄没有再做要求。 谢枕舟深深呼吸了口气,接着缓缓侧过头去看。 然而在他转头这个动作做出前,他的下颚被攫住。 力道轻柔带着熟悉,好像之前也曾发生过一样。 ...... 朝舤的两指附上了谢枕舟的下巴,将其一点点掰了过来。 过程很顺利,他没有用多少力气,是被他捏住的人自己顺从的转了回来。 小师弟原本白皙的脸上,都被红色晕染,眼尾处更甚,似被人狠狠欺负过了一样。 指腹下的肌肤光滑细腻,稍一用力便能泛起薄红,但是现下无需他用力。 已然红了一片。 谢枕舟与大师兄的墨眸对上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双眼底,看出类似于侵略性一般,强势的情绪。 谢枕舟先行开口说话:“大师兄......” 朝舤看着他,“嗯。” 谢枕舟嘴唇有些干涩,他伸出舌尖舔了舔。 一时都忘了二人现在的姿势。 朝舤眸子微不可见的深了几许。 方才的问话重又提了出来,“你愿意吗?” 谢枕舟心中像是被羽毛划过,心尖尖上泛出的痒意。 大师兄又在征询他的同意了。 谢枕舟敛了敛眸。 最终,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 前往岚城之行,因为有了大师兄的加入,邵黎去找赵宏二人时,两人没有任何异议的同意了。 中途还加入了许多师弟师妹们。 邵黎本以为人也太多了,大师兄喜静,会不会有点吵。 岂料大师兄得知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见,虽说他也无法从大师兄脸上分辨出除去冷淡以外的其他情绪就是了。 大师兄取出的飞行法器很大,邵黎在上去的间隙拉了一下谢枕舟。 “小师弟。” 邵黎把人扯到一边,低声询问,“大师兄会不会生气?。” 以前邵黎是决计不敢这般妄议大师兄的,大师兄于他们这些弟子都是只能听听,接触不到。 现在似有所不同,见大师兄的次数多了,邵黎也就大起胆子,就是其他两位师兄,也能与他们说上一二。 听到他说的,谢枕舟不解,“大师兄为何会生气?” 邵黎指了指那群往飞行法器上走的师弟师妹们,“太过吵闹,而且大师兄又那般冷漠得不近人情......” 说着,邵黎又觉不近人情好似有些过了,大师兄只是看起来冷漠,待小师弟还是挺好的。 就听谢枕舟脱口道:“大师兄其实......” 邵黎扭了下头,半天没等来下文,接着问:“其实什么?” 谢枕舟摇了下头,“没什么。” 大师兄,很好。 只他一人知。 明白小师弟是在维护大师兄,邵黎偷笑。 他拍了拍谢枕舟的肩,“行了,知道大师兄待你好,见不得有人说他不好,走吧,上去。” ...... 谢枕舟觉得,大师兄就是情绪太过内敛,且旁人对他不够了解,才会在宗门内传成那样。 就好比他之前...... 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时的经历,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谁,谢枕舟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分明不是他们传闻中的那个样子。 却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那样,没有人是真正了解后的。 一传十十传百,所谓三人成虎,即使最后正名,那先前所带来的造谣中伤,又该如何抚平。 约莫是……再也抚不平。 · 谢枕舟有些低落。 大师兄是否也曾为他人的传言不实感到难过。 胸口有些发闷,谢枕舟径直上了法器后就待在房间里,上榻后便缩成了一团,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房门被人敲响。 “小师弟。” 谢枕舟一顿。 房门被推开,他和门口站立着的朝舤对上了目光。 ...... 谢枕舟避开了大师兄看来的视线,面带赧然。 他在脑中胡思乱想,替大师兄伤心,感觉到委屈,此刻正主过来了,一切的思绪仿佛都停滞下来。 忘了难过,忘了委屈。 朝舤走进,低眸垂视床榻上抱着自己的人。 谢枕舟耷拉着脑袋,像是能减小存在一般,闷声道:“大师兄怎么来了?” 他已经十八了,不是三年前那个随时都可以哭泣的小少年了。 越是这般想,方才压下去的难过情绪又开始翻涌。 看到大师兄的瞬间,没有想过要哭的他,眼泪又开始蓄起。 朝舤的身影已经行至床前。 谢枕舟隐隐瞧见一截玄色衣摆。 “你在难过。” 只见那截衣摆缓慢垂到了地上,身前说话的人,蹲下了身。 谢枕舟觉得心脏忽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不轻不重的一下。 他没想到大师兄竟然如此敏锐,和邵黎谈话完后他便匆匆上了法器,明明没有同大师兄照面...... 如果不是时时观察着,又怎会反应如此之快。 朝舤此刻是微仰着的角度看他,但给谢枕舟的感觉似是被俯视,整个人都笼罩在大师兄俯视的范围内。 无所遁形。 ...... “难过什么?” “为何要偷偷的?” 谢枕舟听到朝舤问。 “我......”他说不上来,“就是很难过。” 没由来的被触动,莫名的想哭。 谢枕舟眼睫轻颤。 下一瞬,他感觉到大师兄起身。 是要走了吗。 然而,头顶发丝被轻抚过,朝舤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掌心下贴合着的发丝柔软,乖顺的往下垂直着,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就像少年此刻任由他抚弄着一般。 朝舤道:“难过可以。” 谢枕舟耳尖微动。 “不要偷偷。” ...... 负面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 谢枕舟不知大师兄何时走的,他在琢磨那句‘不要偷偷’是什么意思。 直至入了岚城境内。 众人下了飞行法器,一路往城门口去。 交完入城费,一个个都活跃起来。 “终于到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岚城!这就是修真界第一大城吗?好生热闹!” “谁不是第一次来,快,邵黎师兄,你先前是说有哪几处好玩的,告诉我们!” 邵黎被忽然点到名,虽他也才第二次来,但经验却是有了累积,底气十足道:“我看你们也累了,不如先行找一间客栈住下。” 没人有异议。 待到入了客栈,邵黎神秘一笑,“反正天已经快黑了,不若咱们直接去泡温泉。” 赵宏道:“邵黎师兄,温泉有何好泡?” 有人附和,紫宸峰自然也有温泉,没甚稀奇。 他们其实更想去街上逛逛,左右距拍卖会开始还有好些时日,有的是时间再去。 邵黎一听这理由,也歇了先去温泉的心思,“那便先四处逛逛,我听闻岚城内有一处灯市…...” · 谢枕舟没有错过他们的对话,听到温泉心都提了起来,结果又听不去了,这才徒然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不等他松多久。 垂落身侧的手被人拉住。 朝舤径直带着人往客栈外走去。 “大师兄,你要带我去哪?”谢枕舟跟在后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众师兄弟,就见邵黎对他摆了摆手,表示再见。 身前的人停了步子。 谢枕舟也是一顿,只听前面的人道。 “泡温泉。” 第六十三章 邵黎放心的朝谢枕舟挥完手。 有师弟好奇, “长老带着谢师兄去哪?” 蓦地听到一声‘长老’,邵黎还不知道是在说谁,随即才反应过来。 大师兄现已晋升门内长老,同届弟子中或还可唤一句‘大师兄’。 稍晚一些的, 都得称呼为‘长老’了。 邵黎轻咳了咳, “大师兄不喜吵闹, 我们自己去便可。” 赵宏和杜奇二人顺溜的接茬, “走吧走吧,我想看看灯市。” “是啊,我还没有看过灯市, 真是挂了整条街的灯笼吗?听闻还有许多样式。” 有两人打岔,其余师兄弟也有些被带动, 催促着邵黎快带他们去。 一众年轻人出了客栈, 浩浩荡荡往灯市走。 邵黎在前面领队,往方才大师兄和小师弟出门的那边看了眼,是恰好与他们相反的方向。 那边是去哪。 ...... 谢枕舟也不知这是哪。 大师兄几时来过岚城,泡温泉是从这边去的吗。 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 不同于上次是在妖皇宫,谢枕舟心中忐忑不安。 现在,他能清晰感觉到, 大师兄指腹处的薄茧正刮蹭着他的手背。 朝舤也修剑道, 握剑时生出的茧子。 有些粗粝。 并不疼,反而有些痒痒的。 谢枕舟没有抽回手。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朝舤走得并不快, 两人并肩走着。 繁华街道上,来往行人,他们手牵着手。 谢枕舟心跳得有点快,目不斜视, 都不敢去看有没有人朝他们这边投来异样视线了。 往他们这边看的人固然有,但都惧于朝舤神色太过冷淡,所以都不会停留太久。 反而是有几个大着胆子看过来的,皆是带着善意的目光。 “大师兄。”谢枕舟默了默,终是开口。 朝舤:“嗯。” 谢枕舟唇瓣微动,“我们真的要去,泡温泉吗?” 朝舤倏地侧目,眸光落到他的身上。 谢枕舟眼神清透,也直勾勾的同他对视。 朝舤道:“你答应了的。” ...... 一句话,谢枕舟就想到了从宗门出发前,在他房间。 他的床上。 大师兄问他‘愿意吗’。 无需过多犹豫,那句回答像是不假思索从口中迸出的。 不知因何,谢枕舟觉得大师兄说的这句话,似是怕他反悔一样。 谢枕舟眸子微闪,“那、那就去吧。” 朝舤低笑,“好。” 两人沿着街道走,路边还摆了许多摊子,不仅有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还有糖糕一类的点心,走过时便被香气扑了满脸。 谢枕舟往那边看了一眼。 仅是这一眼,身旁便传出大师兄的问话,“想要?” 无需他答,谢枕舟就被朝舤拉着向那个卖吃食的小摊上走去。 离得越近,香气就愈发浓郁。 甜丝丝的味道争先朝他涌了过来。 谢枕舟眼睛亮晶晶的,他确实有些想吃。 两人刚靠近,摊主就吆喝上了,“来,两位公子您看要点什么!” 摊主一一指点过去和他们介绍,一边说还扫了眼二人相握的手,一看便知是买给谁的,他对着谢枕舟笑,“这些都是由灵植所制,小公子喜欢可以多买点留着。” 谢枕舟视线流转在那一块块或方形或圆形的小糕点上,每一块上面都绘着精细好看的图案。 他这边还在看,朝舤就已对摊主点道:“都要了。” 摊主忙应和一声。 ...... 离开卖糕点的摊铺,谢枕舟问:“大师兄,这么多,吃的完吗?” 大师兄竟全都买了下来。 朝舤接过他手里的糕点盒子,待他从里面取出一块含到嘴里才回,“嗯?” 谢枕舟吃着糕点,口里含糊不清又道了一遍:“这、唔多,吃的完吗。” 朝舤道:“你吃不完?” 谢枕舟忽地不出声了,专心吃着嘴里的糖糕。 朝舤:“你若吃不完,我可以帮你。” 谢枕舟倏然一转头,“大师兄也吃吗?” 他想起了之前的经历。 当时他是用糕点以感谢大师兄来着,结果后来全入了自己的腹中,大师兄只吃了一块。 想到这,谢枕舟伸出手去,从大师兄拿着的糕点盒子里又捻了一块,却不是自己吃,而是抬手递到了朝舤嘴边。 “大师兄,你尝尝,这个比上次的还好吃,很甜的!” 朝舤眸中漾着柔光。 ...... 谢枕舟感觉到,拉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松开了。 他定定看向那双黑眸里,像是要看进去一般,手还举着没动。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神似乎都黯淡了刹那,里面似是在说—— 不想吃吗? 朝舤抬手,将谢枕舟举着的那只手和他手里的糕点一并送到了他嘴边。 糕点被送了回来,谢枕舟没吃。 但在下一瞬,抵着他的手再度松开。 一点微凉触感落到了腮侧。 谢枕舟愣了愣。 只见大师兄倾了倾身,和他靠得极近。 指尖收回时,他的指腹上落下了一点糖糕碎屑。 谢枕舟耳尖一红,继而眼眸霎时瞪大。 大师兄将手指送到了自己唇边,微微抿了下唇,卷走了那芝麻大小的一点。 指腹上重又变得干净白皙。 谢枕舟面颊瞬间染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晕,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 朝舤直起身,像是为他说的那句做出评价,“是很甜。” 看着还陷入呆滞中的小师弟,在他鼻尖轻点了点,压低着嗓子道:“早就想这么做了。” *** 整整一盒糖糕,被谢枕舟食不知味的吃进肚子里。 大师兄在吃完那一‘点’后,又重新拉上了他。 在他吃完时,还会将盒子递过来。 两人是如何走到泡温泉的地方,谢枕舟都不知道。 这是一间类似于客栈的建筑,进去的人很多。 大门处还有几个守门的小厮,见到来人,立马就有一个上前。 “两位仙长好,是来泡灵泉的吧,请问要单间呢还是......” 小厮还在说,朝舤便已给出了回答:“单间。” 听他说完,小厮仿佛呆愣了一下,他不着痕迹的撇了眼这两位气质出众的客人,随即扫到他们交缠着的袖摆上,瞬间了然。 小厮一甩肩头的毛巾,从善如流的接话,“好嘞!仙长请随我来。” 小厮往前为两人引路。 谢枕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意识到已经到了,接着手指微动,可只不过他稍有动作,就被握得紧了紧。 “大师兄?”谢枕舟低声道。 朝舤闻言,“嗯。” 谢枕舟往四下看了看,再次抽了下手,“大师兄先放开我?” 朝舤没有松手,反是问他:“你在怕什么?” 谢枕舟一听,否认道:“我没怕。” 朝舤道:“嗯。” ...... 在小厮的带领下,两人依旧是牵着手,一同入了内院。 谢枕舟刚进去,就被这处纯天然的景象震撼到了。 甫一进入,便有浓厚的灵气席卷而来。 一条通幽小径边上植着一排灵树,点缀着各色花朵,透过灵树枝桠往外侧看去,便见飞流而下的瀑布滑落,上方是没有遮蔽可以清楚看到的悬崖顶端。 谢枕舟凝神看去,可见闪烁着金光的阵法结界。 这让他不由想到、邵黎口中所说的‘灵气汇聚之所’。 原来并非真的是什么灵气汇聚。 谢枕舟想了想,晃了晃和大师兄牵着的手,凑近了小声道:“大师兄,此处是否有聚灵阵。” 朝舤轻声应:“是。” 谢枕舟挑挑眉梢。 他果然猜对了。 既然并非真的是什么灵气汇聚之所,谢枕舟便道:“那我们走吧。” 朝舤缄默不答。 谢枕舟道:“这是聚灵阵引入的灵气,并非天然......” 说着,他想到是自己答应下来的,现在反悔甚为不妥,遂又补充道:“我们可以回......回沧静峰再泡。” 谢枕舟讷讷道,怕大师兄不答应,再添一句,“沧静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 说罢,谢枕舟静静等着大师兄回复。 朝舤看向他,“你想在沧静峰泡?” 谢枕舟连连点头,“是啊。” 朝舤也跟着点了下头。 谢枕舟见他似要答应,于是乖乖道:“这里人太多了,我就只想同大师兄一人泡。” 朝舤呼吸微不可察的深了些许。 他看着谢枕舟,沉默一瞬,才道:“小师弟。” 谢枕舟道:“嗯。” 朝舤道:“想去沧静峰?” 谢枕舟忙点头。 朝舤又道:“想只有你我二人?” 谢枕舟停顿一秒,“嗯。” 朝舤看了看已经超过他们一大段路了的小厮,非常识时务的没有听他们的谈话。 他停了下来。 谢枕舟以为大师兄这是同意了,便也跟着停下。 朝舤眼中带起星点笑意,“走吧。” 谢枕舟点点头,跟着走,就见大师兄还在往里去,“大师兄,我们不回去了吗?” 腕间似被指腹摩挲过去。 谢枕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只听朝舤道:“这里也只有你我。” ...… 说话间,小厮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门。 里面一池清泉,还冒着缕缕热气,泉沿不时有细小气泡冒出。 和谢枕舟所想,许多人一起挤在一个大池子里的场面不同。 门内灵气四涌,确实是个修炼的好场所。 小厮见那位身着玄衣的仙长对自己点了下头,立马乖觉道:“请二位仙长慢慢享受。” 朝舤丢出一个装着灵石的小储物戒,小厮灵敏接过,又道了句谢。 小厮谢完就朝着来时的方向折返。 谢枕舟眨巴着眼。 “小师弟?”朝舤拉着人朝里面进去。 谢枕舟跟着动。 只听身后老远传来方才那个小厮的声音。 “两位仙长——” “方才忘了说,我们这儿的隔音效果也特别好!二位请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六十四章 小厮的声调拖得老长, 尤其响亮。 这与隔音效果有何关系。 谢枕舟回望一眼,继而又朝大师兄看去, 只是刚一对上视线,对方首次率先移开了目光。 两人一跨进去,身后的门便自动合上。 ‘咔哒’一声响起,谢枕舟又被热气扑了满脸,裹挟着浓郁灵气。 与沧静峰的温泉不同,这里的空间是全封闭的,此时只剩他们两个人,谢枕舟莫名觉得有些呼吸不顺。 他看了眼池子。 不是很大, 但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了。 · 谢枕舟站着没动,他低下头, 突然问起:“大师兄, 那日......” 朝舤瞥向垂着头的人,“嗯。” 谢枕舟:“我还没说完。” 他想问那日药浴......大师兄是不是来过。 少年似乎急了,忽地抬首,恰好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这次谁也没躲。 一池清泉像是见证般。 谢枕舟听到大师兄道:“是我。”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谢枕舟没有再开口。 朝舤却是再度出声:“还想问什么。” 谢枕舟轻晃了下头。 大师兄的意思是,他想知道,就都会告诉他吗。 ...... 片刻后, 房间里响起谢枕舟的声音。 “还要脱、脱衣服啊?”他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只见大师兄身上穿着的那件玄色衣袍被解开,露出里面的黑色里衣, 背部肌肉在其下隐隐绰绰看不清晰。 若把这层再褪去, 便能瞧得分明了。 朝舤看他一眼, 眉宇间似都带着笑,“你不脱外衫?” 谢枕舟眼睫上下扑闪着,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尖, “脱的。” 说着,他把方才的胡思乱想抛出脑后,指尖落到了腰际。 淡蓝色的带子被谢枕舟一点一点扯开,原本被腰带缠得紧紧贴合在腰间的衣袍,霎时没了束缚。 朝舤撇开了视线。 很快,谢枕舟也将外袍脱了下来。 两人都只着里衣,外衫挂在一旁的屏风上。 那是一幅山水墨画,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雅致,巨大的山石间好像还画了两个小人,谢枕舟没有看清,被大师兄的衣衫挡住了。 他正理了理衣袍,准备挂到另一边,身后就传出了潺潺的入水声。 大师兄先泡进去了。 谢枕舟也不耽搁,迅速将衣袍挂好,接着转过身。 朝舤的里衣被打湿,发丝都溅上了许多水珠,沿着面庞滑落。 泉水只到大师兄的胸前,沾湿了那部分衣衫。 “下来。”注意到他已经挂好衣服,朝舤向他看来。 那双自来淡漠的凤眼从这个角度看去,有些微上挑起。 勾着的弧度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 谢枕舟也下了水。 温泉很暖,不断有热气熏蒸,还有灵气缠绕。 “大师兄经常泡温泉吗?”谢枕舟没有急着引入灵气修炼,他问了个问题。 朝舤:“嗯?” 谢枕舟想到沧静峰的那处温泉,便道:“沧静峰有温泉,大师兄会常去泡吗?” 朝舤顿了几秒才回,“以前不常泡。” 谢枕舟疑惑看他。 朝舤却没再回答。 谢枕舟一时没想明白。 什么叫以前不常泡。 那现在经常泡了吗? 谢枕舟很喜欢泡温泉,整个人浸在暖烘烘的水里,很舒适,是单纯的泡澡不能比的。 紫宸峰也有温泉,但那都是峰内所有师兄弟们共用的。 谢枕舟自药浴泡过一次后便想再泡一泡,可每次去,那里都聚集着不少师弟们在用,久而久之他便也不去了。 他不太习惯和人一起。 ...... 半晌,谢枕舟忽地又唤了一声,“大师兄。” 两人各占一边,他闭着眼睛没有往旁边看。 “嗯。” 谢枕舟道:“你是在修炼吗?” 许是温泉内太舒服,谢枕舟声音懒洋洋的,整个人都有些瘫软。 朝舤侧目看向闭着眼安心享受的小师弟,唇角略略扬了扬,“嗯。” 谢枕舟‘啊’了一下,很是放松的姿态,他道:“那我再舒服一下,马上就开始修炼。” 好歹是花了灵石的,此处布了聚灵阵,灵气也是外界的三四倍,于修行上大有帮助。 朝舤收回视线,眸子微敛,喉结跟着耸动了下,“很舒服?” 谢枕舟点头,眼睛半眯着睁开,他侧了侧头,就见大师兄果然在阖目修炼,“是啊,大师兄你试试,享受被泉水浸泡,会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 谢枕舟眼眸弯弯的,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和他描述着自己现在的感受。 淡淡的奶香混合着空气中的水汽飘荡过来,朝舤偏过头,敛下的眼眸睁开。 谢枕舟对着他笑了笑。 朝舤道:“好。” *** 这温泉一泡便是一个时辰。 谢枕舟趴在池子边沿喘气,脸上尽皆是被热气熏出的红晕。 “呼——” 谢枕舟忘了修炼,就顾着玩水了,上次药浴没什么力气,难得又泡一次温泉,他没有浪费。 “大师兄。”谢枕舟玩累了,“我们走吧?” 朝舤沉着声,“去哪。” 谢枕舟一拍水面,飞溅起无数小水花,有些砸到了面上,挂于睫羽处,“去找邵黎他们。” 谢枕舟又拍一下,软声说了一句:“我也想看灯市。” 话音落下,身侧传出水声。 谢枕舟偏头看去,瞬间怔住。 **的黑色里衣紧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肌理线条,充满爆发力的身体暴露在眼前。 朝舤以灵力烘干身上的衣物,接着转过身对怔愣中的谢枕舟道:“走。” “嗯。” 谢枕舟垂下眸,两手撑在池边,还不等他手上用力,眼前伸出一只修长五指。 朝舤半蹲下来,对着他伸出手。 谢枕舟把手放了上去,无需他用力,便被从池子里拉了起来。 丝丝灵力从身前传过来,身上的衣物也被大师兄以灵力烘干了。 谢枕舟道:“谢谢。” 说着,朝舤去拿外衫给他,谢枕舟接过穿上了身。 ...... 一直出了房间,谢枕舟都没来得及看清屏风上画的两个小人,他跟在大师兄身后,一起出了这家店。 门口的小厮看到他们,模样有些傻气,但立马又挂上了笑脸。 谢枕舟听到他小声和同伴嘀咕了一句。 是在说,“这么快”。 谢枕舟不知他在说什么。 却感觉大师兄拉着自己的手忽地用了几分力道,不是很重,依旧轻柔。 他快走几步,和朝舤并肩。 “大师兄,你知道灯市在哪吗?”有些好奇。 朝舤道:“知道。” 谢枕舟想想觉得也是,大师兄都知道邵黎说的温泉在哪里泡了,灯市定然也知晓。 谢枕舟又道:“那,大师兄可知烟雨楼。” 刚问完,他便觉朝舤的脚步微顿。 朝舤停了停,“你去了那?” 闻言,谢枕舟就知道大师兄去过那里,他连忙摆手,“我是去拍卖行的。” 他把那日在拍卖行遇到的事一一告知,全都说了一遍。 谢枕舟笑了下,晃了晃二人相携的手,“这个也是那日邵黎带我来岚城买的。” 他指的是朝舤小臂上缠的腕带。 应是温泉太热的缘故,大师兄向来微凉的掌心,此刻比他的还热。 暖暖的。 这股暖意顺着两人交缠的手心,向上传递,一直流进了心尖,谢枕舟倏地停下了晃手的动作。 好奇怪。 心跳的好快。 ...... 朝舤一路拉着人往灯市去。 越接近灯市,道路两旁的灯笼便多了起来。 此时太阳已然落下,黑暗席卷了大地,在这一片夜色中,红红的灯笼亮起光晕,照亮了前行的路。 灯市便是晚上最热闹。 谢枕舟猜测,“邵黎他们应该还在。” 一入灯市,人潮变得拥挤。 “嗯,”朝舤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嗓音很沉,“拉紧我。” 谢枕舟低低的‘嗯’了一声。 灯市里远比先前同大师兄前往温泉时路过的街道更为繁华。 四处都是扎堆的人群,更是有杂耍不断。 岚城中不只有修士,也有不少普通人。 从气息上判断,这灯市大部分都是些寻常百姓。 前方一处有人在表演杂技,一人喷火一人吞剑,在旁的还有胸口碎大石。 谢枕舟从围成一圈的人群缝隙往里看。 “好厉害!”灯笼闪烁的光芒如红日照下,落在他的眼中,一双鹿眸晶亮的注视着远方。 朝舤低垂着眸子,将此刻的场景刻入眼底。 没有人潮,没有其他。 只有身旁这一人。 ...... 谢枕舟左右探看,任何事物落到他这,都是新鲜的。 越往里走,便越是摩肩接踵,一个挨着一个。 谢枕舟忽然就被人撞了一下,比他更快反应的,是大师兄的手,几乎是瞬间就覆了上来。 “疼不疼。”朝舤浅声问他。 手和视线都落在一处,是谢枕舟被撞的肩头。 两人在熙熙攘攘间停下。 谢枕舟仰首去看朝舤。 看到那双墨如点漆的眸子中映着的自己。 “不疼。”谢枕舟唇瓣微动。 朝舤低应一声,“嗯。” 谢枕舟还看着他。 朝舤忽地叹了一声。 眼睛所见的光亮被一只温热掌心附了上来,朝舤松开拉着他的手。 谢枕舟没有说话。 心跳好像...... 又快了。 “不要看我。” 熟悉的对白从朝舤口中道出。 是那次在妖皇宫,大师兄说过的。 · 良久,身边的喧嚣吵闹声似乎都离他远去。 谢枕舟被朝舤遮盖住的眼,缓缓阖上,轻浅呼吸着。 “小师弟。” 朝舤唤道。 谢枕舟:“嗯。” 清冷气息染上了一层暖意。 像是有温暖的吐息喷洒过来。 隔着手背。 朝舤低哑着嗓音,倾身凑近对着他道。 “我心悦你。” 第六十五章 无数隐含侵占性的深沉情绪在那双墨色眸中翻涌。 然而这一切, 都被那只带着温热的掌心遮盖。 朝舤喉结攒动着,眼里染上的晦涩在他把这句话说完后尽皆压了下去。 谢枕舟睁起眸子, 眼睫眨动的速度极快。 轻软的纤长睫毛浓密,不断在朝舤手中扫动着。 谢枕舟屏息听到这句话,原本放轻的呼吸徒然加重。 大师兄...... 心悦我? 心脏跳动的频率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错乱。 随着混沌思绪而来的是,光线重新将他笼罩。 这里再不是方才的繁华街道,灯市离他远去。 ...... 谢枕舟直直看着朝舤。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心悦...... 就是喜欢。 大师兄喜欢他。 谢枕舟唇瓣一抿,睫毛轻颤,“我、” 朝舤垂首, 同他对视。 在他的注视下,谢枕舟红了耳根, 长睫微垂, “我也喜欢大师兄......” 不待他继续说下去,朝舤低笑一声。 谢枕舟整个人被朝舤拥入了怀中。 沉冷沙哑的嗓音于耳畔响起。 “我很高兴。” 谢枕舟傻愣愣的,“高兴、就好。” 又是一声轻笑。 他靠在大师兄肩头,可见远处有小舟飘荡, 四下有湖水声响起,静谧中透着安宁。 谢枕舟看着,小舟上。 落下一盏盏河灯, 流向前方,变成一点一点的星光游走。 “舟舟。” 耳边忽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同于师尊叫他时那样, 一字一句像是经过齿间反复碾磨, 最终吐出, 十分亲昵的称呼,令谢枕舟心下一颤。 “大师兄......” 朝舤指尖在他耳际划过,捋过那一绺发丝, “唤我名字。” ...... 谢枕舟像是被蛊惑。 在那一下一下的撩发中,溺在这个温暖怀抱里,“......朝......舤。” 朝舤听着耳畔传来的清澈嗓音。 很干净,透着柔软。 朝舤道:“再叫一遍。” 谢枕舟闭了下眼睛。 大师兄抱过他多次,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让他有种说不出的...... “朝舤。” 谢枕舟再次叫了一遍,比之第一遍的生涩,多了几分自然。 朝舤却觉不够,“再叫。” 沉沉的说话声,带起胸腔的一片震动,谢枕舟能清晰感觉到。 四下无人,灯火阑珊,只余他二人。 谢枕舟又叫了一声:“朝舤。” 无需他再说,谢枕舟径自不停歇的唤着,“朝舤、朝舤、朝舤......” 不知叫了多少遍。 谢枕舟忽地笑了一下,“大师兄,我叫完了。” 朝舤也短促的发出一声笑音,抬指在他脑后轻抚过去,“乖。” *** 经历这么一出,谢枕舟也不想再去找邵黎他们了。 他道:“大师兄,去看灯市吧。” 朝舤应:“嗯。” 谢枕舟补充一句,“就我们两个人。” 一边说,他想到方才人这么多的场面,又纠结起来,“要不,不去了吧。” 朝舤看着他。 小师弟说话时的模样,拧眉的模样,每一个神态都没有错漏的被他收入眼中。 谢枕舟说着,也察觉到他的视线。 这般炽热的目光,直至现在才发觉。 仿似很早开始,这样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自己。 只是谢枕舟未曾多想,白白浪费这许多时间。 ...... 谢枕舟眸子微抬,“大师兄。” 朝舤:“嗯。” 见他看来,谢枕舟眸光闪了闪,“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语毕,他抿唇,“若是早些知道就好了。” 倘若真的早些知道,那又会如何? 朝舤道:“不如何。” 谢枕舟一怔。 只听大师兄继续道。 “现在。” “也不晚。” 朝舤似勾了下嘴角,看向他。 谢枕舟敛目,“嗯。” 无人知晓,他藏在墨发下的耳尖如同染了胭脂,鲜艳欲滴。 · 最后灯市还是没有再去。 谢枕舟发现,去与不去好像也没甚区别。 只要是和大师兄一起,好似去哪都一样。 “大师兄,我们回客栈吧。” 两人在那处湖边呆了许久,谢枕舟还数了数从那小舟上落下的河灯,朝舤陪着他数。 “好。” ...... 回到客栈。 邵黎他们正在一楼大堂挤挤挨挨的坐着,口中像在讨论着什么事。 见到朝舤和谢枕舟进来,众人皆停了话头。 邵黎眼前一亮,“大师兄,小师弟!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上前给两人各腾了个位置。 谢枕舟坐了过去,朝舤坐到他旁边。 邵黎也没多想,直接就道:“小师弟,你猜,我们这趟出去,听到了什么。” 同桌的赵宏和杜奇也是一脸神秘。 谢枕舟猜不到,他侧头看了眼大师兄,继而摇头,“我不知道。” 邵黎突然一顿,“你猜不到,怎么不对着我说?” 问题不是他提的吗。 谢枕舟蓦地转回头,再次摇了摇,欲盖弥彰般复又道:“我猜不到。” 邵黎嘴角一抽,不过没再纠结这点,他道:“岚城三百里外的暄禹城里出了件奇事。 “悬赏似乎是从散仙盟发出来的,据说谁将事情解决,就以半件仙器为报酬,各大仙门皆可参与。” 邵黎也不卖关子,一口气说完,便给自己倒了杯水,抬了抬手。 见状,赵宏接话道:“此悬赏一出,不少人都把暄禹城和散仙盟联系了起来。” 谢枕舟眸色微凝。 暄禹城。 散仙盟...... 赵宏的话还在继续,“没想到这么一联系,就有人查出,散仙盟最开始的起源地便是暄禹城,且是主盟所在。” ...... 谢枕舟没有听进去多少。 暄禹城让他猛然想到了剧情。 除去那次他带队历练前往岷城,阴差阳错碰到一鬼修,全然超出了剧情之外。 那这暄禹城,便是在剧情内的。 魔族。 要出来了。 只是,散仙盟和魔族会否有联系,这一点谢枕舟不知道。 他们这一行人来到岚城,抱着是能一瞻秘宝的心思,现在听闻暄禹城一事,俱被那半件仙器给吸引住了。 都想看看是何仙器。 需知修真界分法器、灵器、仙器、神器。 法器和灵器又各分品阶高低,还有好坏之分;仙器则不同,修真界有近千百年没出过仙器了;神器更是不必说,从未有人得见过。 “左右拍卖会还早,不如咱们去暄禹城看看?”有人提议。 这个意见一出,引得众人附和。 “诶!我也想去看看!” “这可是仙器啊!” “虽说只是半件,那总比没有的好!我也想看!” ...... 谢枕舟并未参与讨论。 既然暄禹城事件传开,那就代表,魔域之都中的魔族...... 界膜松动,结界大开。 不仅是魔族出来,妖族亦是,连同上次看到的鬼修,全都聚到了一起。 “小师弟?”邵黎突然叫了他一下,“你是不是累着了?” 谢枕舟摇了下头,“不累。” 邵黎越过他问:“大师兄,你带小师弟去了哪?我看他应该是累了,脸色不太好。” 朝舤眉梢略挑,冷淡面上少见的出现些许起伏,垂着的指尖在腿上轻点着,嗓音很浅,“累了?” 邵黎点头,“我看是。” 没有给谢枕舟说话的余地,邵黎煞有介事道:“快点上去休息,三师兄不在,你要是病了,这儿可没人治得了你。” 朝舤点着的指尖微顿,他看了看邵黎。 邵黎正在苦口婆心,蓦地感到脊背一寒,他摸了摸脑门。 谢枕舟微微笑着,“我真没事。” 邵黎还要再说,就听另一道清冽嗓音强势插入,“走吧。” 邵黎闭了嘴,往那边看去。 朝舤起身。 谢枕舟也跟着站起,两人一道上了楼梯。 ...... “邵黎师兄,”杜奇敏感道,“方才大师兄才是真的神色不好吧?” 邵黎‘啊’了一声,与杜奇相视一眼,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坐在两人对面的赵宏往楼梯上渐行渐远的两人觑了眼,待背影消失,他才道:“大师兄是送谢师兄回房了?” 杜奇闻言,表情古怪的看向他。 邵黎则不以为意,“应当是。” 两人离开并不影响他们继续讨论关于仙器的事,稍微停了会,众人又开始就着仙器和秘宝的话题展开,偶尔掺杂几个女弟子讨论今日的灯市很好看。 · “在想什么?” 谢枕舟被朝舤送到了房门口。 门还未开,就听到他问了一句。 谢枕舟不知怎么说,小声道:“没想什么。” 朝舤未再多言,替他把门打开。 冷飕飕的风从右侧刮过来,衣袍轻晃,谢枕舟抬眼,“大师兄。” 朝舤微偏过头,“嗯。” 谢枕舟动动唇,朝舤率先道,“进去。” “外面冷。” “哦。”谢枕舟听话往房间里走。 待走进房间,他还没开口,朝舤便道:“难受吗?” 谢枕舟一愣,“怎、怎么了?” 朝舤抬手在他额前轻碰。 温度适中。 谢枕舟一看这举动、便知道是因为邵黎说的,“我真的没事,不难受。” 说着,他抬手将大师兄的微凉指尖捉住。 ...... 谢枕舟弯起眼冲他笑,“好着呢。” 朝舤眉眼间也带起一丝笑意。 谢枕舟道:“无需在意邵黎的话,他就是那样,总担心我生病。” 也是他总是大病,才会让身边的人草木皆兵。 谢枕舟想了想,轻声道:“若有不适,我定会告知你的。” 房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朝舤垂眼看他。 谢枕舟笑了下,正欲再说。 紧接着,他又一次落入了大师兄怀抱中。 伴随着冷冽霜雪之气包裹而来。 轻叹声从头顶落下。 “你合该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六十六章 谢枕舟被大师兄这句话说得脸红, 却也还是回道:“嗯。” 声音又轻又软。 耳畔钻入一声浅笑。 谢枕舟被他揽在怀里,听到这一声笑,脑袋往朝舤肩窝处深埋了几许。 明显是不好意思了的举动。 朝舤又笑了下。 谢枕舟红着耳根想要抬首去看他, 刚一动作便被摁了回去。 谢枕舟顿了顿。 想到朝舤先前说的, 便问他:“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朝舤沉默一瞬,哑声道:“怕你吓到。” 谢枕舟疑惑, “为何会吓到?” 朝舤没有说话,附在他脑后的指尖轻撩了撩他的发丝,墨色眸中染着的深沉情绪叫人心惊。 “大师兄?”谢枕舟再次出声。 朝舤轻声应:“嗯。” ...... 谢枕舟没有继续问,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下,直到耳尖的热意消退,他才从大师兄怀里起来。 “真的要去暄禹城吗?”谢枕舟低声道。 朝舤看着他,“怎么了?” 谢枕舟摇了下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困了。” 朝舤定定看他一眼,抬指在他鼻尖点了点, “那就睡觉。” “嗯!”谢枕舟笑起来, 眼睛微弯。 接着, 他看到眼前的手臂向上略抬了抬,朝舤的指尖落到了谢枕舟鼻侧的赭色小痣上, 轻轻触碰着。 谢枕舟眨了下眼。 朝舤只摩挲了一下便收回手,“我走了。” 谢枕舟下意识的点头, 然后在看到大师兄转身的一瞬间,总觉得有些失落。 没由来的情绪出现得很快。 但还不待他为这点突如其来的小心绪多想,比他更快做出反应的,是刚转过身欲走的朝舤。 谢枕舟瞬间赧然。 没想到大师兄竟这般...... 可和他想得不同的是。 “怎么办。”朝舤回过身,再次将他抱住, 贴在他耳边低语。 “刚走,就开始想你了。” 谢枕舟只觉浑身血液都似被这一句点燃一般,直直朝上涌着。 ...... 半晌没等来回答。 朝舤尤自叫了他一下,“小师弟。” 谢枕舟不知自己是怎么答复的,嗓子像是都在颤抖,“......嗯。” 朝舤笑,“你得负责。” 谢枕舟默了默,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气音答道:“好......我负责。” 房间里一片寂静。 就连呼吸的声音都仿佛变得沉重,落在耳边极为清晰。 谢枕舟感觉到,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想了下,又道:“大师兄。” 朝舤:“嗯。” 谢枕舟把他的话复述一遍,“那,你也得负责。” 朝舤深刻的眉眼中漫上一抹笑,“一定。” · 等大师兄真的离开,谢枕舟才走到榻边坐定,眼睫微垂着,脸上都还泛着红晕。 如今。 他与大师兄,是道侣的关系了吧。 只要想想,心尖就仿佛被蜜糖抹过。 丝丝冒着甜。 谢枕舟兀自笑了下。 ...... 果真就如大师兄说的。 人才刚走,他便开始想了。 谢枕舟撑着手,不知想了多久,才思及明天要去暄禹城一事。 他突然想起原书中,关于暄禹城这段的剧情就是以大师兄的视角来写。 但不同的是,书中所言,魔族出现后由掌门示下,门内多名长老前往。 而大师兄,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谢枕舟心尖蓦地发紧。 魔族与冥界那群鬼修不一样,后者以精气为食,想要逃离无尽海底,为的也是用普通百姓和修士的精气作为滋养。 魔族则不同。 他们比之妖族更狂更傲,更加随性。 魔族想要攻入修真界的原因,魔域之都资源匮乏为其一。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看不惯。 凭什么三界之中要以这群自诩正道的家伙为首,修真界资源广袤,却供给小人。 ...... 谢枕舟在看书时,确实对过一些仙门正派的不作为觉得愤恨,也曾因天机楼楼主莫汀的背后捅刀怒火攻心。 但,道不同。 他站在的这一边,始终是修真界,以人族利益为首。 若是魔族一统修真界,其后果,谁也无法想象。 所幸最后,不论是魔族的对战,亦或是来自妖族的压力,还有冥界一行的混水摸鱼,尽皆化险为夷。 就是内讧也都一一化解。 修真界终是恢复往日宁静。 · 谢枕舟知晓结局,同样了解经过,只是于一些细枝末节上无法全然获悉。 此次或许是由于他这只蝴蝶翅膀扇动了剧情,导致有些偏移。 但结果应是没变,有惊无险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谢枕舟也不再纠结。 应当不会有事。 *** 第二日大早,谢枕舟一行便出发前往暄禹城。 暄禹城距岚城也不过三百里,众人乘坐飞行法器很快便抵达。 只见来往飞行法器众多,能看到许多大小宗门的标志。 “果然有很多人。”邵黎啧啧两声。 杜奇接话:“那肯定,仙器谁不想看看。” 邵黎点头:“也是,走吧,我们下去。” 谢枕舟跟在后面下去,接着就听到前方邵黎的声音,“小师弟!” 他刚下完飞行法器,邵黎就绕到了后面,看了眼谢枕舟身旁的人,立马端正起来,“大师兄。” 朝舤颔首。 邵黎拉了下谢枕舟衣袖,两人走到一边,“小师弟快看,那边那人。” 谢枕舟侧目望去,一个深褐色的身影瞩目,后面跟着一众人。 正是先前在烟雨楼有过一面之缘的莫绍行。 天机楼楼主莫汀之子。 正如他疑惑的那样,一旁的邵黎喃喃道:“他怎么在这。” 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是想靠莫汀派出保护他的那些人、接下散仙盟的悬赏? 谢枕舟收回了视线。 邵黎也不再好奇。 ...... 在两人说完,谢枕舟走回大师兄身侧。 邵黎一滞,小师弟今日格外黏着大师兄。 飞行法器上不提,下来也是时时刻刻都挨一块儿。 “大师兄。”谢枕舟凑过去。 朝舤凝视他。 “你有没有觉得,此事有哪里怪怪的,”谢枕舟试图找出不同寻常之处,道,“散仙盟现在可是聚集了几乎整个修真界的修士。” 所有人都被那半件仙器诱惑。 朝舤声音冷沉:“确有蹊跷。” 且不说仙器是否为真。 连那暄禹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听邵黎他们提及。 谢枕舟眼睛亮了亮,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 朝舤轻声道:“前去一看便知。” 谢枕舟一顿,他的意思是不要去了。 朝舤低笑,“你不好奇?” 谢枕舟如实道:“确实好奇。” 但是他知道里面会有魔族出现,只能把好奇压下了。 朝舤:“那便去看看。” 谢枕舟抬眸,与朝舤看来的目光对视。 下一瞬,就觉发丝触动。 大师兄揉了揉他的头,“放心,有我在。” 闻言,谢枕舟竟真安定了下来。 ...... 暄禹城内应都被散仙盟包揽了,所有人进去都会被安排入住。 “这是我散仙盟的诚意。” 一名散仙盟执事长老站在城门外,对众赶来的仙门子弟道。 “还挺大方。”人群中不知谁在嘀咕。 “这位长老,还请问,究竟是何仙器,我等有没有这个荣幸瞻观一二?” “在下也想一观。” ...... 邵黎砸吧嘴,“看来英雄所见略同,我们都想看。” 然而仙器又怎会这么轻易拿出来。 那执事长老说了一套漂亮的场面话,同他们打着太极,“各位远道而来,都请进城入住吧,届时出现异动,还望诸位鼎力相助了。” 有人问暄禹城内有什么异动,那执事长老全当自己聋了,对此充耳不闻。 但奈何仙器诱惑力实在太大,那修士所问无果,也只得按照他说的,先行入城住下。 由于前来的修士实在太多,城内客栈皆被安排满了。 谢枕舟他们这一批和另外几个小宗门的弟子们安排到了一起。 客栈掌柜对着来的一众人既是点头又是哈腰,“众位仙长,还请见谅,本店客房恐住不下这许多人......” 掌柜一脸为难。 一旁的两个小宗门的人听闻此言,立马上前趾高气昂道:“怎么散仙盟难道没有安排好?” “既然没有安排好,我等还在此做甚?” 在外不能对那执事长老摆脸,面对一个小小的客栈掌柜,他们便不用那般客气了。 ...... 谢枕舟听得拧眉,眼前掌柜额头冒了许多汗,给出的方案又俱都被否决。 “不就是两人一间吗,”那边叽叽喳喳吵个没完,邵黎也很不耐,“那便就这么办。” 那说话声最响,灰色道袍的弟子立刻转头朝他看来,表情很是不善,大有‘你是什么东西’的意思写在脸上。 邵黎皱着眉。 他们一行早在入岚城时就把服饰上会暴露崇云宗的标志取下了,此刻这些人不知众人身份,皆表现得十分不给面子。 “你谁啊!” 旁边那个身着暗紫色袍子的修士,邵黎认得,那是沧澜派的,眼下也对他口出恶语,“有你什么事,也不知哪个野鸡宗门出来的,这儿轮得到你来决定!?” 被人这么叫嚣,紫宸峰虽是音修大都主修治愈,却都有几分血性的,“你说什么!” 邵黎没拦着,这人说话确实嘴臭。 果真是欺软怕硬。 若知他们是崇云宗弟子,必定头点得比客栈掌柜还低。 看到他们还有人敢还嘴,那沧澜派弟子先是有些不确定,又看出说话这人修为比他低,不过一个筑基期。 他又扫了几人,俱是修为不高,脸上的不确定霎时就变了。 “说什么?”那人摆出目空一切的神情,“说的就是你,什么犄角旮旯来的,跑到暄禹城来丢人现眼的吗?” 其他几个小宗门都以他为首,当即开骂。 笑话,那可是沧澜派,于他们这些小宗门加起来都不够格,还不得好好迎合,拉个近乎。 ...... 几个刚入门晚的小弟子立时红了眼,就是入门早的赵宏几人,也没听过这般挑衅出口的狂言。 邵黎往谢枕舟那边看了眼,大师兄没有发话。 眼看客栈中吵得不可开交,那众人说的都是些紫宸峰弟子听都没听过的粗鄙之语,一个个俱被说得脸红脖子粗。 掌柜也是满头大汗,又不敢说话调节,万一引火上身倒霉的可就是他了。 届时得罪的可能不仅是眼前这几个宗门的仙长,就是散仙盟那边,他也无力招架。 邵黎让赵宏他们先安静,紫宸峰弟子各个在师兄的勒令下停了话头,只是还在往那边瞪着。 而那几个小宗门见状,以为他们是怕了,讥笑道:“不吵了?怕了就赶紧滚!暄禹城可不是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来的,以后不要让我......” 那人话还没说完。 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威压缓缓蔓延开,压制得他嘴里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沧澜派为首那人也不过金丹中期,自以为高人一等,岂料刚才不是自己看漏,而是根本就没看穿这人的修为。 他又往后面站着一直没开口的青衫少年和玄衣青年看去,咽了咽口水。 那个看起来比他小了好多的,也是看不穿修为。 不会也比自己...... “不要让你......”邵黎逼近那人,“什么?” 沧澜派那弟子冷汗涔涔,抖着唇,“没、没什么。” 方才其余几个吵得欢腾的,也都偃旗息鼓,吓得肝胆欲裂。 不好,踢到铁板了。 这回站错队,要是连累宗门,他们都得挨罚...... ...… 邵黎冷眼看着那些人,脸上表情很是威严。 这目光如炬、疾言厉色的样子,像极了飞霄峰执事堂那位派发任务的长老。 看得一众紫宸峰弟子怔了怔神,暗暗道:“邵黎师兄好生气派。” 这一句,道出众人心中腹诽。 那几个小宗门的纷纷道歉,一个个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不敢再蹦哒。 还以为邵黎会动手给他们点教训。 然而邵黎却完全无视他们,颇具大宗门风范,和声对早就被这反转搞懵的掌柜道:“掌柜,两人一间,你安排吧。” 掌柜连忙说好,对邵黎笑得感激,又在前面为他们一行领路。 “两人一间......”赵宏在前面道。 谢枕舟还是第一次见邵黎那样,真的很有师兄派头,他跟上去,冷不防听到赵宏这话,顿住。 朝舤扶了他一下,“怎么?” 谢枕舟缓慢转头看去。 前方杜奇声量有些大,对赵宏道:“你和我一间啊!” 朝舤俯视他,望入谢枕舟的眸子里。 就听见他也一字一句跟着说道。 “你和我一间。”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见~ 第六十七章 邵黎原本想找小师弟同他一起, 两人共住一间。 但没想到,待上楼后众人都各自找好了伴,纷纷往掌柜说的房间走去。 他往后面看了眼, 很快走廊上就空了。 掌柜笑呵呵的, “仙长,还有一间您可以一个人住。” 因为邵黎出面平息了方才那一众人的刁难, 和紫宸峰弟子们全都一副为他马首是瞻的表现,他便下意识以为邵黎是领头的,一人住一间也实属应当。 邵黎扯了下嘴角, “嗯,好。” 掌柜见状,连忙又跑下楼,去给那些小宗门子弟安排房间。 有先前那一遭。 这一个个看人下菜碟的、也顾不上再耍什么气派了,全都本本分分的听着安排找房间住下。 ...... 今日那个散仙盟执事长老话里有话。 邵黎想了想,还是去同众师弟师妹们提了个醒,“今晚打坐时记得分出一丝心神, 留意外面的动静。” 那执事长老口中说着异动之事, 却语焉不详, 不免有些耐人寻味。 他先去的赵宏和杜奇的房间,离得较近。 二人也都隐隐察觉出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便点头同意。 杜奇道:“邵黎师兄,既然有大师兄在, 你何不去问问他?” 赵宏赞同,“是啊,大师兄比我们经验多,必定也有所觉,不如去问问。” 两人意见相同, 四目都放到了邵黎身上。 邵黎撇唇,“我去。” · 大师兄居然会同小师弟一间,邵黎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但细细想来,又感到没甚稀奇。 邵黎一边往他二人房间去,一边开导自己。 大师兄待小师弟特殊也不是第一次。 小师弟淋雨那次,直接就带着人去沧静峰药浴; 小师弟渡六九天劫,大师兄亦是第一个赶到,甚至用了一天一夜将人治好。 更不必说前不久,小师弟被带去妖界,大师兄独闯妖皇宫把人带出。 如此算来,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般想,邵黎愈发觉得,自己恐怕不止比不上三师兄,现在就连大师兄都比不上了。 存着自我怀疑的心理,他走到小师弟房门前敲了下。 “小师弟,是我。” ...... 谢枕舟甫一走进房间,便觉明明很宽大的屋内,住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但当真容纳他和大师兄时,却略有些狭小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空气都呼吸不过来。 朝舤往床铺看了眼,不是很大。 屋内摆设没有多少,也是因他们一行来时没有佩戴宗门饰物,被当成了小门小派,这才会被分到和刚刚那批小宗门的队伍里。 散仙盟也是按照来接悬赏的这些人本身价值来看,像大摇大摆带着一队人的莫绍行,纵使他不过一介普通人。 依然能得以优待。 不过没过多久,邵黎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谢枕舟竟有种松了口气的错觉。 “大师兄。”谢枕舟喊了一句。 两人此刻正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了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一套茶具。 朝舤倒了杯灵茶,比上次三师兄赠他的还要香。 谢枕舟看着杯子渐渐往自己这边挪。 朝舤道:“去吧。” 谢枕舟点头。 长长舒口气后,他往门边走去,为邵黎打开了门。 ...... 邵黎进门坐下时,把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的告知。 谢枕舟没想到邵黎也觉出了不同,倏地就朝他投去一个极为赞赏的目光。 “是吧。”他也把自己之前同大师兄说的那番对话再度提了提。 邵黎的反应果然很大,“散仙盟聚集这么多人,究竟意欲何为!?” 谢枕舟眨巴着眼,望向大师兄。 朝舤还未作答。 只听街边传出巨响,像是烟花在空中炸开。 紧接着。 一道声音突然响遍整个暄禹城。 “诸位道友。” 若非有人设下阵法,那便是此人修为高深。 “是散仙盟的人!”邵黎惊声道。 谢枕舟也凝神去听。 只有朝舤,手中摩挲着茶杯边沿的纹路。 安之若素,辨不出神色。 ·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多谢大家赶来支持散仙盟,近日暄禹城多次发现有人失踪。 “不止是寻常百姓,连同修士在内,散仙盟中失踪人数尤为之多,且都不明缘由,人失踪后第二日魂灯便灭了。 “还望诸位合力,共同缉拿凶手。” 话音一落,那个声音再没了动静。 *** 因这一出响动,客栈里的众仙门子弟尽皆出了房间,全都挤在一楼大堂中。 “什么叫有人失踪?” “合着我们来,就是为他抓人贩子的?” 一群气血方刚的年轻人都冒了火气,感觉受到了欺骗。 然而与他的想法相反的也有不少。 “只是抓个人罢了,这就能得仙器!还有这等好事?” “你不要忘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失踪案,连散仙盟都解决不了。” “只要悬赏够多,谁还管这些!仙器是我的了!” 紫宸峰众人俱都待在一隅。 那些小宗门的子弟会被仙器的诱惑冲昏头脑,他们却是清醒得很。 “不若我们走吧。”有人开口。 不过是半件仙器,他们本也不是抱着夺得仙器而来,不看也就是了。 邵黎点头。 但跟他们想得一样的,不在少数,很快街边就传来人声。 “封城了——封城了!” “暄禹城封城了!——” 客栈内划分为两边。 紫宸峰为一块,另一边则是另外几个小宗门的,二者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外面的喊声,那边欢呼着要拿到仙器的一众俱都不敢说话,惊疑道:“什么!?为什么封城?” ...... “散仙盟是想做什么?” 眼看对面那些小宗门弟子、忽然从激奋状态转为人心惶惶,赵宏他们也都坐不住了。 其中一个沧澜派的弟子、在听到封城的一瞬便出去查看,现在也回来了。 “是真的封城了!”那弟子满头满脸的大汗。 他急急喘了口气,接着又把话说完:“不仅封城了,城门外还设了结界!” “他们这是想抓凶手,还是......” “散仙盟就不怕众人合力攻破结界吗?” “他们是要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汇聚那么多仙门子弟在此,竟然全关到了这里,散仙盟胆子也太大了。 散仙盟的这一通操作实在是匪夷所思。 邵黎看了看大师兄,后者对这些讨论声恍若未闻,他接着望向小师弟,只见谢枕舟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紫宸峰弟子们也都有些惶惶。 不禁猜测起此次散仙盟的意图来。 “散仙盟为何会封城,是怕我们中途跑了不成?” “这悬赏还要强制我们参加?” “会不会什么异动、仙器,都只是愰子,全都是散仙盟一手策划的?” ...... 直到有人提起刚才外面那人说的,魂灯灭掉之事。 这代表此次很可能会有生命威胁,又是不少人被吓出一身冷汗。 “不如召集众人,一同冲出去,这散仙盟既然设了结界,想必是早有准备的。” 邵黎再度看向谢枕舟,“小师弟。”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大师兄也没发话。 刚才说冲出去那人是、入客栈时最先说话的那位灰色道袍的弟子,不知是什么门派,现在已然跑出了客栈。 只是他刚出去,就看到外面巡逻的散仙盟散修,立时便被打了回来。 这是连客栈也不让出了。 谢枕舟在邵黎扯了下他的衣摆才回过神,他偏头,“大师兄,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听到他问,邵黎霎时不操心了,其余弟子也都望向朝舤。 朝舤瞥他,淡声道:“静观其变。” 言简意赅,却沉稳有力。 众人闻言,奇异的没有再瞎讨论什么。 散仙盟态度如此强硬,必定会引起不满,可是现在外面好像依旧风平浪静,仿佛无事发生。 这代表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 又坐了片刻,外面依旧无任何动静。 那名被打回来的灰袍弟子并未受伤,只是让灵力给扫了一下。 掌柜的也在此时上前:“诸位仙长远道而来,不若先回房休息休息?” 谢枕舟看了看他。 掌柜抹了抹脸,想来是憋了许久才敢上来说出这句话的。 邵黎沉吟,“那就先回房,我看大家也都累了。” 从散仙盟的人出现说话之后,众人都有些精神紧绷,眼下已经在大堂内坐了快两个时辰,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邵黎说完,众人皆没有异议,一众视线又落到了朝舤身上。 静待长老发话。 朝舤起身,指节在身侧的谢枕舟桌角轻扣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谢枕舟跟着站起,对邵黎道了句:“走吧。” 说完,他便跟在大师兄身后一起上了楼。 ...... 两人刚一进屋,谢枕舟就道:“那个掌柜有古怪。” 直觉告诉他,方才的掌柜态度有问题。 朝舤没有答话,待房门关闭后,他侧眸看向谢枕舟,语气比之在大堂中的清冷,添了几分轻柔,“怕吗?” 谢枕舟刚才心情确实有几分忐忑不安,散仙盟为何会插进来,和那个莫名失踪的事,到底令他没有底气。 全是剧情之外的东西。 “应该、不是很怕。”谢枕舟摇了下头。 答完的一瞬,他小声补充道:“有你在。” 朝舤眉梢微挑,他拉着人一起往榻边走去,谢枕舟没有丝毫反抗,老老实实任他拉着。 两人行至榻边。 谢枕舟被摁着肩膀坐到了榻上。 朝舤依旧站着,谢枕舟抬了下头,仰视着对方。 下一秒,就听大师兄沉声道。 “闭眼。” 不等他疑惑,后一句话便紧接着传入耳中。 “我要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呜呜呜呜,这两天尾椎好痛,我裂开了,真●裂开 第六十八章 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却温柔异常。 丝丝沙哑的声线像是能将人溺毙,无端升起的电流顺着脊背不断窜滑着。 谢枕舟滞了滞。 脑中一切纷杂情绪都在这一刻化作空白。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朝舤倾低身子。 手掌再次把那注视着自己的明亮双眸遮盖。 在这一瞬。 朝舤墨色眼瞳中流露出的占有欲似要溢出,无人得见。 眼睛被蒙上的刹那, 五感会变得尤其敏锐, 熟悉的冷霜气息浅浅缭绕上来,逐渐将他笼罩。 清甜的奶香是诱人深陷的原罪, 朝舤深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视线落到他透着淡淡薄红的润泽唇瓣上。 俯身。 微凉又带着柔软的触感轻碰在那两片温热上。 谢枕舟呼吸乱了。 ...... 朝舤并不深入。 只轻轻似碾磨般,在他的唇上辗转, 不疾不徐。 谢枕舟整个人都陷进了朝舤掌控的节奏中,什么都想不了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遮挡物消失。 大师兄挪开了手,光晕再次映入眼帘时,身前的人开始撤离。 却在最后一秒,唇上被什么湿热的东西轻扫过去。 谢枕舟身子一僵。 四目相对间,朝舤蕴着些许笑意的眼神中, 似有些别的情绪。 不知怎么的。 谢枕舟竟觉那个眼神像是不满, 远远不够的意思。 “在想什么?” 朝舤对着他鼻尖轻点了下, 开口时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谢枕舟只觉耳根都变得酥麻一片,鼻尖被点过的地方更甚, 浅声道:“没想什么。” 朝舤耸了耸喉结,坐到了另一边。 谢枕舟红着耳朵往旁边移了移, 接着手被扣住。 朝舤道:“躲什么。” 谢枕舟反驳:“我没躲。” 朝舤笑,“那就靠过来。” 轻轻浅浅的低笑声极富磁性。 谢枕舟又挪了回去。 ...... 走廊上不知何时、开始响起匆匆的脚步声,谢枕舟本来准备打坐修炼缓缓心神,可大师兄的气息太具侵略性,他一时静不下心。 听到响动, 谢枕舟神经立时绷紧。 “小师弟!”邵黎的声音也刚好传来。 谢枕舟快步走去开门。 邵黎看到他,猛松了口气。 “怎么了?”谢枕舟看他,又探出身子朝外看,对面房间大门俱都敞开着,里面的人都往楼梯口赶。 邵黎拍了拍胸口,哑着嗓子,“有人不见了!” 谢枕舟心中‘咯噔’一声。 只听邵黎继续说道:“大家今晚都准备在大堂中围坐,这样就不会少人了,方才众师兄弟都下去了,我想着还有你和大师兄,便过来叫你们。” 谢枕舟点头,“好,我和大师兄马上下来。” 邵黎点头,“嗯。” · 待所有人汇聚到大厅。 这才发现,少的那个、竟然是沧澜派的那名暗紫色道袍的弟子,也是入客栈最开始领头同紫宸峰弟子们叫嚣的。 一时之间,沧澜派众人吓得腿软,在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 *** “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庞辉师兄一起住的吗?” “是啊!快说他是怎么不见的?” 沧澜派一众围着其中一个弟子诘问。 说到最后,一群人嗓子都抖了起来。 那人欲哭无泪,“我我、也不知庞辉师兄怎么不见的啊......” “怎么可能不知!你仔细想想啊!” “为何庞辉师兄不见了,你却好好的!” “对啊!你们不是待在一个房间里的吗?” 如此诡异的状况,不过是在众人回房后、两刻钟的时间内发生的。 邵黎他们人倒是没少,都在听他们那边的吵闹。 一个个恨不能掰开那个弟子的嘴,想看看他是否隐瞒。 明明同处一室,另一人无故消失,他居然一无所知。 怎么听都觉蹊跷。 如果不是此人说谎,那便是掳走庞辉的人,修为十分高深。 “我是真的不知道!本来、本来我是在打坐的,刚一睁眼,人就不见了,我真不知道啊。” 那弟子一边说一边狂抓头发,显然也被这件事弄得有些崩溃。 ...... 听了半天,也没有收获。 邵黎皱着眉,“难不成,真如散仙盟说的,有凶手大肆抓人......” 谢枕舟往沧澜派一群、抱作一团的弟子们看了眼。 接着想到什么,他的目光又在大堂中四下搜寻。 其余几个小宗门弟子也都惴惴不安的,只盼能快些过去。 谢枕舟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柜台,盯了几秒,他看了眼大师兄。 朝舤对他微微点头。 谢枕舟起身,往柜台走去。 那边此刻正空无一人,这是原本应该站着客栈掌柜的地方。 若他没记错,先前散仙盟的人在外面说话时,所有人都聚到大堂,掌柜是第一时间跟着一起下楼的。 谢枕舟走到柜台边。 上面放着一个小算盘、小黄本子,还有几只狼毫和一方砚台。 谢枕舟抬手,没有去拿那些东西,反而敲了敲柜子。 掌柜把众人叫上楼,立马就有人失踪...... 大堂众人早在谢枕舟走开时,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有人对他喊,“喂,你发现了什么?” 邵黎撇了撇那人。 后者也不怵他,似有倚仗,同样是沧澜派的弟子,眼下庞辉不在,现在后面的一众都以他为首。 ...... 谢枕舟没有理会他,走回来坐定。 赵宏道:“谢师兄有什么发现?” 杜奇却很快反应,“掌柜去哪了?” 邵黎也四处看了看,“咦,这掌柜哪去了?” 他们的对话被一直盯着谢枕舟走回来的其他小宗门弟子听见,全都炸开了锅。 “干他娘的!掌柜该不会也被抓了吧?” “老子不干了,我要去找散仙盟讨个说法!” 有人悄无声息的在这家客栈失踪,他们走脱不得,犹如困兽,叫谁都会觉得暴躁。 话音落下,当即就有人往外冲去,投入那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之中。 客栈内静谧无声,半晌也没见那人被先前出现的灵力击飞回来,反而一去不复返。 “刚刚跑出去那个人呢?”有人尖声道。 他这一下,引得不少胆子比较小的女弟子跟着惊呼。 然而,很快又有人声从外面传进来。 “诸位道友,还请稍安勿躁,眼下暄禹城外已经设了结界,方才又有人失踪,相信凶手就在城内,他跑不了的。” 说完这段,那道声音又隐匿下去。 ...... 客栈内一阵寂静过后,立马就有不信的破口大骂,“放你的狗屁!你这么大声说出来,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上当!” 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换作谁是凶手,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来。 他的说话声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谢枕舟坐在朝舤旁边,突然侧了下头,后者同样看向他。 朝舤缓声道:“发现了什么?” 像是引导者一般,循循善诱。 谢枕舟定了定神,这才看向其他人道:“你们觉得,掌柜是被抓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顿。 掌柜消失,有两种可能。 一,是同庞辉一起,被抓了。 二则是...... 邵黎讷讷道:“不会吧......” 就掌柜先前那副畏手畏脚的样子。 谢枕舟却道:“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邵黎闭了嘴,接着去想老板的异常举动。 ...... 从入客栈开始。 掌柜确实是胆小怕事的,却在后面忽然让大家去休息。 换作最先时不想惹事的性子,应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在散仙盟忽地封城后,众人快要坐不下去的时候上来插话。 而他的提议,最终却得到了同意。 邵黎越想,越觉得之前回房的提议,像是客栈掌柜用来分散大家说的。 这么一想,客栈掌柜的消失尤其可疑。 邵黎张嘴就要说话。 谢枕舟又开口:“先前不是说,也许是散仙盟自导自演的这一出吗。” 邵黎刚要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是啊。 散仙盟把他们关在这不让出去,或许别有所图也说不定。 什么暄禹城异动,没准是愰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散仙盟以仙器作为诱饵,汇聚各大仙门子弟到这,究竟意欲何为。 所有的问题,又回到以散仙盟为中心。 既是事情发起者,也是事件的受害者,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对方编造,口说无凭。 他们其中出现人真的失踪,若没有凶手,那人会去了哪...... …… 整个客栈都安静得落针可闻,谁也没有再说话。 紫宸峰众弟子各自打坐,有他们带头,其他几个小宗门弟子也俱都盘腿打坐。 此处为散仙盟主盟所在,既然他们把人关在这里,就一定不惧和各大仙门为敌。 也许是对早就布下的封城结界的自信,不担心他们可能逃出去。 众人汇聚一堂直至天光乍亮,没有人再少。 外面的街道变得大亮,逐渐出现吆喝声。 有两个小宗门弟子憋了一晚上,精神濒临崩溃的边沿,再也熬不住往外冲去。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两个人站到外面的街道上嚷嚷。 客栈里,邵黎张望出去,果然见那两个小弟子在街道上激动得蹦起,还险些哭出声音。 “散仙盟又不拦着咱们了?”赵宏疑惑道。 邵黎道:“我们要不要也出去看看?” 众人正商量着走出客栈,结果蓦地就有几人从客栈外冲进来,是一队身着沧澜派弟子服饰的人。 “陆师兄!” 只见昨晚和邵黎瞪眼那个对着来人高喊一声。 最前面被唤作陆师兄的青年抱着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高平,庞辉在哪?宗门内他的魂灯怎么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见~ 第六十九章 不止是听到这话的高平吓得一脸呆滞, 连同客栈内的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庞辉昨夜被带走,今天魂灯便灭了。 高平说话都不利索了:“陆陆陆、师兄,庞庞辉, 他魂灯灭了?” 陆任嘉深深点了下头, “你真不知庞辉师弟在哪?” 说罢,他又看向其他几个弟子, “你们......” ‘知不知道’还没出口,陆任嘉停下来,就见沧澜派所有客栈里的弟子都抱起头, 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和他一同随行、刚入客栈的一群沧澜派弟子俱都摸不着头脑。 本已经跑到街上险些崩溃的两名小宗门弟子回来,听到‘魂灯灭了’四字,脑子再度陷入疯狂。 “啊啊啊!!!” 充满压抑的低吼,两人又一次跑出去,冲到街上。 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客栈了。 陆任嘉一行都有些懵,直到扫视一圈客栈内,最终目光落在一角。 他定睛一看, 张嘴就道:“崇云......” 邵黎见他看向大师兄和小师弟的方向, 瞬间明白这人认出了他们, 赶忙出声,“啊, 这位可是沧澜派的道友。” ...... 陆任嘉还算机灵,见状立马也不说了, 只小心的对朝舤点点头,他曾在万缈峰时见过这位领队。 旋即他才同邵黎拱手,“是,在下沧澜派陆任嘉。” 他没有问别的,知晓他们不想暴露身份, 于是又用另一只拿剑的手,剑柄只向他的这些同门。 “还请问道友,我的这些师弟师妹们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都吓成这样。 陆任嘉看了眼高平那些人,然后开口解释他会来暄禹城的原因。 沧澜派距暄禹城有一段距离,陆任嘉一身风尘仆仆,“昨夜庞辉师弟的魂灯突然灭了,师门用秘法查看他的最后踪迹,我循着指引来到暄禹城,又跟随司南进了这,接着就看到了你们。” “竟是昨夜就灭了!?”杜奇发现他话里的重点。 话音一落,像是被刺激到,昨夜和庞辉住同一间房的弟子尖叫了起来。 客栈众人都没管,同屋的庞辉消失,他是幸存者,也是同阎王擦肩而过了。 见陆任嘉目露疑惑,邵黎一清嗓子。 把这一日一夜,从他们进入暄禹城后,一切起因经过都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谢枕舟忽地出声,“昨夜暄禹城便已经封城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闻言,众人视线又都汇聚到陆任嘉一行身上,后者满脸茫然。 “出去看看。”邵黎拍板。 ...... 城门口,此刻站满了人,全都被结界挡住。 陆任嘉道:“刚才我们进来时没注意,现在人怎么这么多?” 这些都是要出城的小宗门弟子,俱被吓破了胆。 人群中传来哭声。 “昨夜,与我同房的师妹突然就不见了,好吓人。”那名女弟子一边啜泣一边道,到最后放声大哭起来,半点形象都不要了。 “我也是!跟我同屋的师兄转眼人就没了!” “这悬赏我不要了!快放我们出城!” “是啊是啊!我也不接了!根本抓不到人,连影子都摸不到!” 邵黎往前面看了看,“原来少人的,不光是我们。” 赵宏道:“同样是无声无息的消失,竟没留下一丝痕迹......”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大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谢枕舟侧过脸。 “这个结界,”朝舤垂目看他,“许进,不许出。” 谢枕舟愕然。 听到他这话的一众,皆是震惊。 *** 难怪陆任嘉他们会出现在暄禹城。 原来不是结界打开了,而是只许进,不许出。 所有人折返回客栈。 “我看那些大宗门子弟怎么没人从客栈里出来?”有弟子提道。 出现在城门口的,皆是些小门小派的弟子,外面摆摊的摊贩也都绝口不提失踪之事。 处处都透着古怪。 陆任嘉盯着手中令牌,“你们试试,能否给宗门传信,我的传音令牌失效了!”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令牌试验。 果然,全都失去了效用。 邵黎试了下,只见宗门令散出的信息微弱,像是被隔绝。 他望向朝舤,惊疑不定道:“大师兄,此处还有阵法!?” 朝舤颔首,语出惊人。 “有,且不止一个。” “这散仙盟是疯了吧!”众人也没管他怎么知道,全都痛骂起散仙盟。 “疯了疯了!简直太猖狂了!” ...... 谢枕舟不着痕迹的向朝舤身旁靠了靠,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拽了拽他。 朝舤低眸扫一眼身下被触到的地方。 谢枕舟垂着手,目视前方,底下一个劲儿的去拽大师兄。 后又改成了戳碰。 片刻,身侧五指被人捉住,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大师兄拉上了楼。 底下还在讨论,没人注意他们。 邵黎也只觑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 楼上房间内。 朝舤眼睛微垂,压着嗓音开口,“小师弟。” 谢枕舟应了一声,“大师兄,你是不是有办法打开结界?” 朝舤呼吸沉了沉,“你就是要说这个?” 谢枕舟点头,刚刚在下面这么多人听着,他不好开口。 且一到白天,散仙盟的人就不再限制他们出入客栈,其中也必定另有原由。 朝舤的眸色很深,就这么垂首注视着谢枕舟。 也不回答。 谢枕舟眸子微闪,“大师兄......” 半晌,朝舤开口,似妥协般道:“有。” 谢枕舟霎时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就知道大师兄你有办法。” 他把宗门令拿出来,摊开掌心,“那我们快传信给宗门吧。” 像是被谢枕舟话里的那句‘我们’取悦到,朝舤低低笑了下,“我早就传了。” 不止传了,其他宗门现在也应该有所耳闻,正前往暄禹城。 ...... 谢枕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朝舤见他不说话,抬手拨开谢枕舟耳边落着的黑发,微凉指尖捏到了他的耳垂上。 谢枕舟一个激灵,水蒙蒙的双眸立时望向他。 朝舤也跟着弯了弯唇角,“现在,该到我说了。” 谢枕舟迷茫看着他。 朝舤倏地矮下身,贴近谢枕舟耳畔,“你刚才,在摸我哪呢?” 一句话,炸的他面红耳赤。 谢枕舟眼睫飞快上下扑闪着,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我、摸哪了?” 朝舤一手伸到他腰后,把人捞回来,往前带了带。 “你说呢?” 向来一本正经的语气,出奇的透起一丝逗弄意味。 谢枕舟慌忙的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啊。” 朝舤眉峰挑起。 一双凤眸狭长,微微眯着。 谢枕舟是真不知道,当时他并没有去看自己的手到底是碰到了哪。 反正是大师兄就对了。 ...... 朝舤也看出他真不是有心的,便没再继续追问。 谢枕舟和他坐到小凳上,平稳住呼吸才道:“大师兄,此次真的是散仙盟策划的?” 这段剧情若没偏差,应该是魔族出现的预兆。 魔族并不需要人族修士作为养料,也不存在抓人的动机。 如果真是散仙盟自导自演,那他们杀人是为了什么? 还有客栈掌柜...... “那个客栈掌柜似有问题。”朝舤瞥一眼他端正的坐姿。 很是乖巧。 谢枕舟:“真的是他?” 客栈掌柜把人掳走了? 朝舤不置可否。 “那散仙盟又是......”谢枕舟还以为一切都是散仙盟,没想到修士失踪并非他们策划。 朝舤没有说话。 散仙盟的意图尚不明确。 谢枕舟自顾道:“那其余的仙门子弟都去哪了?为何不出客栈?” 发生那么大的事,竟还毫无反应。 他想起昨日看到的天机楼一行,“那个莫绍行也没见他出来。” 依照他对此人从书上的了解,没道理会妥协于散仙盟之下,且莫汀派出保护他的修为最高都已是炼虚期道君的实力,足够他张狂到底了。 ...... 谢枕舟举了一大堆例子,最终道:“大师兄,不若我们去其他客栈看一看?” 先前从城门出来,一路都是些小客栈,别的大宗门的弟子都安排到了其他地方。 如今看来,真的处处都彰显着阴谋。 散仙盟到底想要如何,可等宗门来人再行安排,但有些事总不能坐以待毙。 谁也不知今晚又会发生什么。 谢枕舟抿了抿唇,发现大师兄一直没说话。 朝舤听着他说,脸色十分专注,似乎他扮演的就是一个倾听者的角色,不会反驳自己,也不会打断自己。 谢枕舟忽然想起先前大师兄的那句话,舔了下唇道:“该你说了。” 朝舤像是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言般,挑起嘴角,“要我说什么?” 谢枕舟想了想,“都可以。” 在朝舤唇瓣张合间,谢枕舟率先截住话头,“不要问我先前摸到哪的问题。” 他直觉那话不能在此刻说出来。 朝舤睨他,俊朗的眉眼都带着笑,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许柔意。 谢枕舟脸上蔓起热意,低下头。 朝舤:“为什么不要问?” 谢枕舟头更低了。 ...... 谢枕舟不知道的是,在他低头的一瞬,耳侧的发丝早已被人撩到了耳后。 此刻一双染了红的耳尖露了出来。 红得滴血。 脚步声响起。 朝舤走向他,越过隔着的矮几,两人毫无间离。 “想不想知道是哪?” 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朝舤在谢枕舟身前俯身蹲下。 “不、不想。”谢枕舟看他,立马摇头。 朝舤:“不想知道?” 谢枕舟点头,“你别说。” 朝舤笑了笑。 谢枕舟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想我说,”朝舤指尖抬起,在他的注视下,轻点了点自己的唇,“那就堵住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七十章 “朝舤。” 谢枕舟红着脸, 轻声唤了一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这样叫朝舤。 他的小道侣说话时声音轻轻软软的,含着点撒娇的味道,朝舤心神微动, 却没有放过他。 朝舤站起身,不过稍一用力, 谢枕舟便被他轻松抱了起来。 他这一下十分突然。 谢枕舟丝毫没有防备, 下意识低呼出声, 两手却自然而然的勾住了大师兄的脖颈。 朝舤走到榻边,谢枕舟被他抱坐在怀里,整个人贴在他的胸膛上。 谢枕舟垂下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以俯视的目光去看朝舤,却是头一回以这样的姿势, 没有间距的。 两人目光相接。 谢枕舟直直看入那双深邃眼眸中。 那里正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再无其他。 ...... 谢枕舟愣了愣, 接着他似从朝舤眼底找寻出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意思,像是等着自己主动。 就如他方才所言。 谢枕舟面颊也开始染上一层红晕,学着先前唯一一次的经历,同大师兄吻他时的那样, 低头。 唇瓣相触。 在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从朝舤眼中窥见了蕴在其中的星点笑意。 大师兄在戏弄他! 谢枕舟当即就要撤离, 随后脑后被一只大掌摁住, 他被压了回去。 两人以咫尺距离对视, 谢枕舟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心尖上全是柔软。 然而, 在下一秒。 朝舤在贴着他的唇上, 嘴角略勾了下,继而分离一息,从喉头深处溢出一句, “闭眼。” 谢枕舟条件反射的就要听从,继而想起朝舤笑着等自己送上门的举动,遂很不听话的继续睁着眸子,一双蒙着点点水雾的小鹿眼反是瞪得更大了些。 朝舤低笑一声,再度覆了上去。 谢枕舟瞳孔皱缩。 他......他看到大师兄嘴唇微张。 果不其然。 在朝舤又一次吻上来时,第一次只是一扫而过的舌尖以迅雷之势、径直撬开那两片说不上防护的轻阖唇间。 最后,又掠进了齿关。 ...... 谢枕舟从未想过,亲吻还可以这样。 还有,他的大脑仿佛都有点缺氧,呼吸不过来。 朝舤时而轻柔,时而粗野的扫荡,让他招架不住。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瞬会被亲晕过去时。 丝丝热气灌入口中。 朝舤为他渡了口气。 谢枕舟一时松快过来,紧接着又反应,他这也太傻了,修真之人竟然还会险些因为缺氧而晕过去。 竟是连龟息之法都忘了。 思及此,谢枕舟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太傻了! 这么想着,他抵在朝舤肩膀处的手微微用力,想把人推开。 然后趁着大师兄没有防备,赶紧逃离这里。 谢枕舟面红耳赤,绯红顺着耳根、脖颈不断蔓延。 可他手上刚有动作,两只手就被朝舤抓住,紧紧扣在掌中,逃离不开。 依旧置于两人之间。 ...... 不知过了多久,朝舤停下。 后面的许多时间,谢枕舟都感觉到大师兄是温柔的。 有一下、没一下。 轻扫着。 一吻结束,谢枕舟径直把脸埋进朝舤颈窝,不敢见人。 若可以,他想钻出大师兄怀里,接着上榻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朝舤任由他缩着。 嘴角挑起一点姑且算是餍足的弧度。 半晌,谢枕舟还是一句话都不说,贴着他的脸热乎乎的,且打出的热气也异常炽热。 朝舤眸光微动。 一拍谢枕舟肩背,“小师弟。” 谢枕舟窝着没动,一声不吭。 朝舤嗓音又沉又哑,唤了他一声,“舟舟。” 谢枕舟抖了下。 大师兄说话离得太近,声声令人酥麻的沙哑声线缭绕耳畔。 想到方才的吻,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 朝舤又静静等了一会,后才道:“不是要去其他客栈?” 闻言,谢枕舟小心翼翼抬起头。 在他目光触及朝舤视线的瞬间又给缩了回去。 接着,有轻笑声响起。 朝舤明知故问:“怎么了?” 谢枕舟道:“再、再让我趴会儿。” 轻软的尾音。 很甜。 朝舤十分纵容的“嗯”了声。 又过几秒,只听他道:“那就不要动。” 很低的喃语。 说得缓慢、认真。 谢枕舟乖乖一动不动。 ...... 待谢枕舟肯下楼时,两人是一前一后的往客栈外走。 看得邵黎颇为惊异的同时,对他二人问了一句:“大师兄,小师弟你们去哪?” 谢枕舟此刻脸上的嫣红消退了不少,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还是在只往邵黎那边撇了一下便转了回来,动作极快。 他道:“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二字像是烫嘴,谢枕舟说得有些轻。 邵黎又问:“那你们小心点。” 有大师兄在,并不需要担心什么安危。他甚至猜测,若是没有他们,大师兄自己便能破城出去。 妖皇宫的结界在大师兄眼中都是说破就破,更不必说一个小小的暄禹城结界。 · 谢枕舟跟着朝舤一路出了客栈,顺着街道往城中心走。 “大师兄,我们要不要悄悄过去啊。”谢枕舟小声喃喃道。 城中心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些其他大宗门弟子不乏其中有修为高的,必不让人轻易关住,一定会想方设法出来。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 朝舤道:“暄禹城中有位符修,阵法高深。” 谢枕舟一听,便想也不想说道:“定是没有大师兄厉害。” ...... 朝舤符道上的领悟无人能及,任何人都比不过。 并不是谢枕舟对于大师兄的吹捧,而是事实就本应如此。 他说话时,面上的表情认真,有些骄傲,似是与有荣焉般。 朝舤定定凝视他,某中情绪在眼底翻腾。 良久,朝舤应:“嗯。” 谢枕舟笑了下,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 他偏头看向朝舤,像是再说‘看我果然没说错吧’,很是灵动。 朝舤眸中也晕开一抹笑。 既然散仙盟白日放任他们四处走动,显然是对暄禹城外的结界颇为有底气的,其余大宗门的弟子没有出来,许是被关押了也说不定。 两人愈发靠近城中心,看似一切如常,却没有其他仙门子弟,也更加印证了这个猜测。 “客栈酒楼真的全被设了结界!”谢枕舟低语。 散仙盟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们能破开结界出来,再外连守卫的人也无。 神识外放出去,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他们站在一处拐角,谢枕舟抬头上望一眼,“大师兄,这个结界可以破吗?若是解开会否产生异动让人发现?” ...... 如果破开一个,另外的结界也跟着震动,或者会被设阵人感知到,那么他们就原路返回。 不能打草惊蛇,只待宗门来人再说。 “你不是说,”朝舤看他,“我厉害。” 谢枕舟滞了滞,随即反应过来,惊喜道:“真的可以?” 朝舤不置可否。 谢枕舟站着,头一次无比认真、清晰的注视大师兄如何运灵,如何单手结印。 虽不及一念成符,一念成阵。 但其震撼比之以往远远超出数倍。 朝舤以手拈诀,神色孤寒又淡漠。 在他周身,玄妙符文缓缓成型,黄色符纸祭出时光芒大盛,划过一片金色光点,映在谢枕舟眼底。 随着朝舤抬手的动作,带着凌冽威慑的符印在他的意念下,向着谢枕舟方才所看的客栈涌去。 符印撞上结界阵法,两者相击。 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毫无波动,结界化为无形与符印一同消弭于空气中。 “成了!” 谢枕舟眼睛亮闪闪的,昂首看去。 朝舤:“嗯。” 谢枕舟左右看了眼,拐角一侧是来往街道,全是暄禹城的百姓。 他压低着声音,“那我们进去吧?” “好。” ...... 两人并不是直接大摇大摆走的客栈正门,而是运起灵力,往上方阁楼的窗户进去。 甫一入内,他们俩就引起了这间房的主人注意,“你们是什么人!” 那弟子的衣袍谢枕舟认得。 他上下看了眼,迟疑着开口:“......天辰派?” 万缈峰之行时,跟在宁远身边就有几名身着此道袍的弟子。 那人似乎在确定什么,打量他二人片刻又看了眼窗户,才犹犹豫豫的开口,“敢问二位是哪个宗门的道友,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有些难以启齿道:“在下不才,天辰派丁梁,实不相瞒,此处设了阵法,我出不去。” 谢枕舟没想到随意进了一个客栈,竟然会遇上天辰派的,“连房间都设了阵法?” 丁梁垂下脑袋,皱着眉点了点头:“是,这个阵法实在是厉害。” 说完,他应是觉得隐瞒不好,又补充道:“而且我不会破阵。” 外面的结界已破,每个房间却还都有阵法。 “你们是破阵了吗!”丁梁后知后觉,有些兴奋的问道,“竟然能进我的房间。” 谢枕舟摸摸鼻子,指向窗户,“我们是从外面破开结界进来的。” · 丁梁没有想到客栈外还有结界。 谢枕舟见他似乎有些不明情况,便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丁梁闻言,他把从入了暄禹城之后发生的一并都告知二人。 “我是随少主一同前来,被安排到这间客栈,进房间后才发现这里被设了阵法,我出不去,其他的就不知晓了。” 刚入城便被关了起来,且对散仙盟所说的异动之事一无所知。 谢枕舟沉吟。 丁梁见他们都能破除客栈结界进到这里,一定是有真本事的,遂恳求道:“还请两位道友相助,救出我天辰派少主。” 谢枕舟一顿:“宁远在哪?” 第七十一章 丁梁听到谢枕舟的问话, 先是一喜,接着才反应,“道友认识我们少主?” 观他神色, 不像是仇家。 丁梁收回目光,点头, “少主也在此间客栈, 两位道友可否......” 他不要紧。 若少主出事, 掌门怪罪下来,丁梁担不起。 谢枕舟看了看大师兄。 朝舤手中结印,不过眨眼,房间内被设下的禁锢阵法顷刻消散。 丁梁也感受到了, 十分诧异的看向朝舤,却也没有胡乱猜测他的身份。 对方既没有明说, 他也不好乱想,何况眼下他们算是帮了自己,丁梁自然不会恩将仇报。 “道友请随我来,”丁梁很快走出房间, “少主就在里面那间房。” 门外长廊悄然无声,且每一个房间都设有结界, 无法听到里面的声音。 丁梁脚步不停, 直接走到宁远所在的房门口。 他往旁边让了几步, 指道:“是这间。” 符印打出的瞬间,房间外的阵法被破, 立时有暴躁的怒吼声从里面传来。 “散仙盟你们是不要命了吗!敢关小爷, 给我滚出来!” 似乎是被关得烦了,也不知骂了多久,在房门被打开的刹那, 宁远往房间四处乱打的灵力击到了门板上。 ...... 房门破碎的声音响起。 宁远回神,看到门口一角的丁梁,“你怎么过来的?!” 丁梁上前,“少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宁远拧着眉头,“你来了正好,把这破客栈给爷拆了!” 他咬牙道:“散仙盟的账,等会再算!” 丁梁赶紧把门打开,露出身后二人。 谢枕舟在他看来时,对他笑了笑,“宁远。” “枕舟!”看到来人,宁远眼神霎时迸发出别样的神采,竟是全然无视了另外两人,朝他奔了过去。 结果还未至近前,就被一只手给拦住。 宁远瞪眼,这是他第二次和这人直面对上,脸色立时变了,“你让开。” 朝舤不为所动。 谢枕舟见状,扒上大师兄的胳膊,把人往后拉了拉,但也同时与宁远隔开了些距离。 宁远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似是被两人此刻的亲密姿态激到。 心里像有什么珍贵的宝物被夺走。 一种不可名状的慌乱感浮上心头,宁远轻声开口,“枕舟,你让我抱抱。” 他像拿着糖果诱惑孩童般喃语:“就一下。” 谢枕舟滞了滞。 先前没什么,就好比在烟雨楼那次,宁远冲上来便同他抱到了一块儿,此刻大师兄也在,谢枕舟潜意识的没有作出应答。 ...... 在谢枕舟迟疑的一瞬,宁远便觉心中好似空了一块,委屈充满了胸腔,他又喊了一声,“枕舟!” 谢枕舟松开还拉扯在大师兄身上的手,站在原地看向他,“我们先一起出去吧?这里不安全。” 散仙盟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直接把各大宗门子弟全都关押了起来,且难保他们会有人忽然出来巡逻,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只要出了城中心,到达外圈,就不会这么快找到他们。 待他们再要搜查,各大宗门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届时只需双方里应外合,朝舤由内破开结界,便可一举诛灭散仙盟。 “我不走。”宁远忽然气急败坏道,又一次在外人面前不顾形象了,早前打理整齐的发髻都略带凌乱。 头顶发冠亦是有些松动。 丁梁是习惯了少主这般,但他知晓此次事情恐怕有些超出意料,便低声劝告。 宁远耷拉着眉梢,又瞟一眼谢枕舟。 谢枕舟也跟着出声,同他说起此事的严重性。 温声细语、没有半分不耐。 宁远心下郁结,却也知道事分轻重缓急,随着两人说的站起。 只是怒视了一眼朝舤,然后一道折返回先前他们所在的客栈。 临走前,朝舤设阵将这两处房间恢复原状后,布下一个幻阵为保万无一失,以防有人来查探,并为客栈重又设了结界。 ...... 散仙盟只要没发现异状,就不会引起警戒。 到时候各大宗门也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四人一经返回,宁远和丁梁二人就被人围了起来。 众人不敢打扰宁远,只一个劲的问丁梁是什么情况。 他们这些都是些小门小派,对大宗门自是心怀敬畏,说话都是一个一个来,皆想知道里面是何情况。 宁远好不容易板着脸从人堆里脱身,想去找谢枕舟说说话。 但往客栈内一扫,连人影都没看到。 · “大师兄是累了吗?”谢枕舟被朝舤拉着上了楼。 既是破结界又是破阵,还要设阵设结界,难免耗费心神。 谢枕舟担忧道:“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明日各大宗门的人应该能够聚齐,到时还需大师兄从里破开结界,此刻是应该养精蓄锐。 想着,谢枕舟把人拉到榻边。 只是刚一走近,方才一直不答话的朝舤,却是忽地将人揽到了怀里。 如一个时辰前那样,谢枕舟被他抱坐到了腿上。 ...... 谢枕舟报复性的圈住他脖子,“大师兄,你变坏了。” 应也不应一声,害他从上楼起就一直担心朝舤被累到。 朝舤嘴角微挑,“哦?” 一个简单的音节,谢枕舟就已然听得耳热。 结果只听朝舤又问道:“哪里坏?” 谢枕舟不说话了,把头垂进那处像是他的专属位置一般,掩住忽然泛起热意的脸,老老实实窝在他颈窝处不再动弹。 朝舤像是故意,喊了喊他,“小师弟。” 谢枕舟闷着的嗓音传来,“你都不和我说累不累。” 他刚刚都问了老半天,这人就是不同他说。 简直太坏了。 朝舤“嗯”了一声。 谢枕舟动了动唇,还欲再说。 就听到朝舤回复,“累。” 谢枕舟闻声,一下就慌了,立马欲要从他怀里坐起。 但谢枕舟刚一有动作,即刻便被抱着他的人扣住了腰,箍着动弹不得。 “你不是累吗?”谢枕舟疑惑,他又想站起但是没有动成,“快放我起来。” 朝舤笑着捏捏他劲瘦的腰,淡蓝衣袍被腰带束得很紧,勾勒出的腰线远不如亲手触上来得清晰。 这么一摸,只觉更细。 ...... 谢枕舟趴了回去,“你......” 他话还没说完,朝舤就开口了,嗓音十分低沉,“让我抱抱。” 谢枕舟顿住,只觉很是熟悉。 朝舤:“抱一下就好了。” 把他的话连起来是‘累,但抱一下便不累了’。 但听在谢枕舟耳里。 则充满一种怪异感,他有些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 谢枕舟想了下,“那、好吧。” 朝舤微侧过脸看他,谢枕舟也跟着偏了偏头。 这次谢枕舟没躲着。 朝舤道:“我的小师弟真乖。” 谢枕舟轻撩起眸子看他,最近大师兄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记着,跟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从来都不敢想,大师兄会说这种话,且还是对着自己。 可细想之下,又觉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他们现在是道侣了。 思及大师兄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副冷冷冰冰的样子,谢枕舟就觉、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看到他这一面。 有种说不出的窃喜感。 *** 他们在房中待了一会,随后下楼和众人一同守在大堂。 外面天色渐沉,百姓们都赶回了家门。 宁远想找个同谢枕舟说话的机会也无。 紫宸峰的众人都坐在一块儿,他插不进去,只能时不时往他这边瞧上一眼。 相比于昨夜的人人自危,今天倒显得有些安分。 散仙盟今日没来人说话。 邵黎大咧咧道:“现在应该不会有谁胆子大闯进来再抓人了吧。” 赵宏也跟着说:“看他们散仙盟能把我们关到何时。” 先前谢枕舟同几人传音说了,待天光大亮,他们就破城出去,此时此刻俱都有恃无恐起来。 知晓大师兄有破除结界的实力,一个个都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有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开头,客栈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陆任嘉也加入进来,“散仙盟未免太不把各大宗门放在眼里了。” 他说话还算客气,其余以高平为首的尽皆开始低声咒骂,发泄心中怨愤。 “散仙盟一群杂碎,等着被大卸八块、曝尸荒野吧!” 早就领略过他们的‘口才’,邵黎噎了噎。 陆任嘉也是无法,高平是沧澜派五长老之子,被宠坏了。 ...... 宁远虽然平时横行无忌,却没听过这样的话。 就是莫绍行也只敢拿些小事激他,当即拍了下桌子。 整个客栈重又变得安静下来。 有宁远镇着,高平几人闭了嘴,邵黎也不开腔了。 谢枕舟安安静静坐好,学着大师兄的样子,阖着眼,只当没听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夜也将有惊无险度过时,客栈内刮起一阵刺骨凉风,灯火蜡烛俱被吹熄。 客栈内立时有人惊叫出声。 谢枕舟一凛,睁开眸子,紧接着,手被握住。 带着微凉的指尖根根插入他的指缝。 朝舤牵着他,道:“不对劲。” 他一说话,旁边的邵黎几人全都凝住心神。 对面坐着的宁远蹙着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夜明珠,在客栈内被照亮的刹那间,空间震动。 底下他们踩着的地面开始往下塌陷。 “大家注意脚下!”有人喊道。 · 地面下陷的一瞬,失重感瞬间侵袭全身。 谢枕舟低声‘啊’了下就要运起灵力,然而被牵着的那只手把他往旁边带了带。 腰被人揽住。 朝舤护住他,另一只手飞快结印,客栈被他设下的结界笼罩。 设阵间隙还不忘道。 “莫怕。” 第七十二章 客栈突如其来的塌陷, 致使空间不断下坠,众人俱都运起灵力稳住身形。 待落到实处,夜明珠滚到地上, 照亮了这一片。 上方不再是客栈屋顶,变为遍布嶙峋山石的洞穴,洞内极为宽广。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什么了?” 谢枕舟在身体平衡后挨着朝舤站定,打量了一下四周。 邵黎往他那瞥了眼,方才若是他没看错, 地面开始下陷的瞬间, 大师兄抱了抱小师弟。 虽说以往也有过, 但总觉二人有些太过亲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邵黎看看众位师弟师妹们有没有受伤, 继而才道:“这里是哪?” 此处阴森森的, 透着股诡谲之气。 “咦嘻嘻嘻。”鬼魅般的声音响起, 像是能钻进头皮, 令人浑身发麻、毛骨悚然。 “什么人!” “滚出来!不要躲躲藏藏!” 邵黎放出神识查探,触到洞中怪石后再无寸进, 幽邃洞穴没有其他出入。 他们被困住了。 ...... “此处有阵法。” 直到朝舤出声, 紫宸峰众弟子才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其余一同掉下来的小宗门弟子皆停下来听他说话。 下落前, 朝舤设下的结界足矣让他们不受空间波动的干扰。 谢枕舟隐隐有个猜测。 或许,暄禹城中抓人的, 真的是魔族。 但散仙盟为何会关押那些大宗门子弟的原因他还尚不清楚。 谢枕舟往旁边看了看。 邵黎问:“大师兄, 可能破阵?” 朝舤颔首,“可。” 话落,金色光芒裹挟强大灵力四散开,符文流转其间, 所含威势成倍递增。 带着无尽压迫的阵型结成,围绕洞内所有人周身,俱都被这庞大的灵力威压震慑。 宁远出奇的一声不吭,他看向谢枕舟。 后者正在望着结印中的人,目光灼灼且专心致志,这样专注的视线,不属于他。 很快,朝舤眸色微凛,指尖抬起的一瞬。 符印冲天而起,猛地与笼罩洞中的结界相撞。 空间再次震动,四周的画面却是变了。 *** “这是......庞辉师弟!” 陆任嘉惊愕的声音响起。 结界破除的刹那,洞穴周围空旷之处、竟是浮现出被堆满了的尸体。 有的已经变成枯骨,衣衫破旧。 而庞辉,衣服还是完好,只见其脸庞深深凹陷,身体干瘪下去,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尸斑。 “这里是那怪物的老巢!” 有人尖声道,杀人凶手一定不是人! 庞辉的死状像是被人活生生吸干精气而亡,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眼睛睁得像是要凸出来,可见死前有多恐惧。 谢枕舟神色微凝,视线在那几个尸体尚且完好的人身上扫过。 皆是没了精气...... 先前和庞辉同屋的那弟子被那死不瞑目的眸子注视,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旁边的同门一个两个都吓得哆嗦,居然连一个伸手扶他的人都没有,人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既然这是杀人凶手的地盘。 那么方才发出声音的不用说...... 众人一惊,往洞穴内四处探看,那个怪物好像不在。 结界被破的一瞬,洞口也显现出来。 邵黎强忍心悸,“我们先出去!” ...... 依照庞辉被带走,加上陆任嘉赶来暄禹城时的说辞。 估计过不了多久,那个怪物会再次出来,届时若对上,他们这些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顺着那条疑似出口的地方走。 “大师兄?” 谢枕舟跟着朝舤走在后面,就见他突然顿了一下。 朝舤侧目,“没事。” 谢枕舟谨慎的往身后看了眼,股股可怖的气息从洞口里溢散出来,“那我们快点走吧。” 朝舤循着他的目光,往洞口睨去。 一团黑色烟雾飘荡开,无人察觉,朝舤敛眸对谢枕舟道:“嗯。” 一行人运起灵力,脚下速度飞快,直到看到前方出现光亮。 “天亮了!”邵黎激动道。 和他的关注点不同,杜奇敏锐道:“这里是哪?” 直到走出狭窄洞穴,身后的洞口转眼合上,阵法开始重新凝聚。 众人以神识探出,猛然发现,这里竟是暄禹城外。 而此时此刻,暄禹城外被无数飞行法器占据,各大宗门的标志印刻。 “是宗门过来了!” “各大宗门汇聚,这次散仙盟死定了!” “王八蛋暄禹城,关了我们这么久,走,一块看看去!” ...... 非但是各大宗门齐聚,就连各宗掌门也多有到场。 一群刚刚逃出生天的小弟子们喜极而泣。 但见最前方的宗门旗帜,全都呆愣住。 “崇云宗!” “崇云宗竟也来人了!” “我先前入城并不曾看见有崇云宗弟子,怎么......” 陆任嘉听到几个师弟师妹议论,往旁边的邵黎一行看了看,心道:各大宗门这么快得到消息,想必是那位传的了。 “听闻崇云宗天才弟子众多,前些日子传言,莽古秘境大开之日,有四位升至化神的弟子!” “我知道那前三位!可不就是传闻中第一符修、第一剑修、第一灵修吗!崇云宗最负盛名的三位天骄!” 崇云宗那几位天之骄子,无一不是各道上的领袖人物。 天赋无人能出其右,所有人都只有羡慕的份。 天姿绝尘得叫人连嫉妒之心都升不起来。 有几个偷摸往邵黎他们这边看了几眼,小声道:“刚刚那个师兄阵法似乎修的也很是高深!” 有人反驳,“虽然他很厉害,但也是不能同那位崇云宗大师兄相比的。” 谢枕舟听得好笑,凑近朝舤小声道:“大师兄,都在说你厉害呢!” 他心底止不住的骄傲,面上就忍不住流露了出来。 ...... 邵黎听了几耳朵,本是专心往宗门前来的飞舟上赶去,听闻小师弟开口,不自觉就朝他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向来清冷疏淡的大师兄正低着眸,注视着身边人的眼神中,蕴着星点笑意。 覆在其中似终年不化的寒霜不见,宠溺无边。 邵黎立时悚然一惊。 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大师兄,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就看到谢枕舟同样抬起眼,和大师兄对视时,眼里同样溢满喜色。 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的情绪。 颇为亲昵。 · 丁梁带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宁远找到天辰派所在的飞行法器,这次是天辰派掌门宁振亲自带人前来,一看到宁远安然无恙,长长舒了口气。 又嘘寒问暖一番,险些老泪纵横。 陆任嘉见宁少主他们率先走开,便转向邵黎,还不等他开口。 只听高平道:“你们的宗门应是没有来,不如先跟我们过去。” 虽然有过梁子,但后又发生这许多事,高平收敛了点高傲,像是纡尊降贵般。 赵宏几人听得嘴角直抽。 邵黎笑了下,就听高平对着谢枕舟和朝舤二人道:“跟你们说话呢。” 高平拧起眉毛。 ...... 淡蓝色道袍的少年眸光清澈如水,闻言偏头朝他看来。 玄衣青年眸色冷淡,似是没有听见,岿然不动。 高平气急。 陆任嘉赶忙堵住他就要出口的下一句话,以免高平跳脚,打断道:“先前还多亏诸位道友,日后若有需要,我陆任嘉定当竭力而为。” 可能他这个承诺并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但其本意是好的。 邵黎暂时压下了心中不断转变的猜测,同他客套。 就在此时,一股庞大神识笼罩过来。 像是在确定什么,下一瞬就撤了回去。 所有人都被这股压迫慑住。 只见天边碧蓝流光划过。 亦奇子的身形出现在紫宸峰一众人面前。 邵黎率先恭敬唤道:“师尊!” 其余众人也都反应,战战兢兢端正立好,“师尊。” 亦奇子对他们点头,最后看向谢枕舟。 谢枕舟察觉到师尊的视线,弯起眼睛笑,“师尊!” 亦奇子对他招手。 谢枕舟飞快看了眼朝舤,接着朝亦奇子跑去。 ...... 朝舤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邵黎见状轻咳了咳,向大师兄身边靠了点,看着那边师徒情深的画面,点评道:“师尊待小师弟真好。” 说着,他又补充,“师尊自幼便待小师弟如此。” 朝舤未置一词。 谢枕舟走到亦奇子跟前,乖巧喊道:“师尊。” 亦奇子应一声,衣袖轻扬,抬手在他头顶抚了抚,“身体可好?。” 谢枕舟摇头:“我没事,师尊。” 亦奇子下巴微抬,素来儒雅的面上怒意稍纵即逝。 他的小徒弟安然无恙自是好。 但散仙盟,必定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 其他小宗门弟子走的走,剩下的一些皆是没看到自己宗门前来的,站在原地不动。 陆任嘉一行也没走。 陆任嘉知道亦奇子的身份,非常规矩的上前作礼,“弟子沧澜派陆任嘉,拜见道君。” 高平同他身后的几人早就看呆了。 来人竟然是位道君! 如此威严的大能,是这些人的师尊...... 高平撇嘴,完了。 铁板还是铁板。 拼爹都没用! ...... 被留下的众人目送着紫宸峰一众弟子远去。 高平凑到陆任嘉面前,“陆师兄早就知道?” 其余人也全都挤上来好奇询问。 陆任嘉这次没有隐瞒,他道:“先前一直与我们一道的,正是崇云宗弟子。” 闻听此言,全都傻了眼。 崇云宗! 那可是崇云宗啊! 说着,陆任嘉像是尤觉不够,继续道:“在那怪物洞中破阵的,是崇云宗大弟子,朝舤。方才来的那位,是崇云宗紫宸峰掌座道君。” 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走的一行人,径直踏上了刻有崇云宗标志的飞舟之上,高平他们这才死心。 “竟、竟然真是崇云宗的啊!” · 上到飞舟,谢枕舟才发现。 来的不只是师尊,还有玄印峰无昙子道君和虎形峰无尘子道尊。 朝舤前去同无昙子见礼。 这几日发生的事,几位掌座俱都已知晓。 其余各大宗门亦有听闻。 现在整个暄禹城,都处于封城的状态。 *** 谢枕舟想到先前那个洞穴,站在一角就陷入沉思。 吸干精气,这真的是魔族吗。 还有散仙盟。 再过不久,想必诸位大能要开始强攻结界了。 散仙盟的真面目,应也会由此暴露。 到底是如何突然崛起的势力。 许是今日之后,修真界就再没有散仙盟的存在了。 敢于挑战各大宗门的权威,他们应当接受此等后果。 直至一声‘小师弟’传来。 谢枕舟思绪回笼。 侧目看去。 一袭青衫的身影落入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疯狂撬墙角! 第七十三章 谢枕舟微微诧异, “三师兄,你怎么来了?” 云舒眸中带笑,润声道:“前些日子炼了些丹药, 我去紫宸峰没寻到你,听闻暄禹城之事,便一同跟了来。” 听见是又给自己炼了丹药,谢枕舟颇有些不好意思。 “三师兄不必......” 谢枕舟还没说完,就听云舒打断, “把手伸出来。” 闻言, 谢枕舟没好再拒绝, 探出手去。 但见一截玉白手指从青衫袖摆中露出, 微抬袖时, 药香也跟着飘荡过来。 丝丝缕缕的清甜药香沁人心脾。 谢枕舟只觉掌心落上一片冰凉。 云舒收回手。 带着些微重量的青色药瓶、静静躺在谢枕舟掌心。 谢枕舟眼睫轻颤, 抿直唇角, 道:“多谢三师兄关心。” ...... 总是受到三师兄的照顾, 谢枕舟抬起眼,对上那双润泽的眸子。 “三师兄总是这般待我好, 我......”谢枕舟没再说下去。 炼丹既耗费心神又损精力, 但他好像没什么可以报答的。 云舒似是侧耳倾听, 等待他的下文。 谢枕舟长睫扑闪, “三师兄你有什么喜欢的?” 说罢,他想到云舒藏在温柔之下的真正性情。 内敛又淡然。 随即他换了个问法, “或者可有什么感兴趣的?” 云舒笑着看他, “你想做什么?” 喜欢的...... 应是没有的。 至于感兴趣...... 云舒垂眼。 却见谢枕舟眼眸明亮的注视过来,“三师兄若真有感兴趣的东西,我定当为你取来!” 也算是他一个小小的回报。 实在是他身子太弱,总是生病。 不然也不必三师兄这般, 经常为他费心。 ...... 半晌。 谢枕舟等着云舒答复。 后者轻柔着眉眼,温和眸子看向他,缓声道:“你真想知道?” 谢枕舟认真点头。 “想。”知道了就能快些为三师兄找来,省得他总觉亏欠着对方。 云舒一笑,“好啊,待我想好便告诉你。” 谢枕舟闻言,跟着弯了弯眼,“好!” 云舒看着他笑,眼神依旧柔和,“那届时还要多谢小师弟了。” 自以为达成一件心事,谢枕舟笑得开心,“嗯!” 少年唇红齿白,笑起来眼睛弯弯,似一弯月牙,霎是好看。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谢枕舟靠到后面的一根柱子上,同云舒说话。 与三师兄说话的感觉也非常好,对方总是温温和和的给予答复,是一种令人舒适的谈天状态。 邵黎找过来时,两人已经说了有一会。 “小师弟!”邵黎看到他,“原来你在这。” 待他从后面过来,见和他一起的还有云舒,便道:“三师兄也在啊!” ...... 邵黎走过来。 谢枕舟便停止了话头,“找我吗?” 云舒则对邵黎稍稍点了下头。 邵黎走近二人,“刚刚我听他们说,马上要强行攻破散仙盟的结界?” 听着,谢枕舟眉头轻皱。 散仙盟应该没有这么快察觉到,现下众多大宗门都来人了,各宗都有弟子在内,确实该加快些速度,以免他们以性命相挟。 云舒知道得比他们多。 闻言,他道:“许是没有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谢枕舟和邵黎俱都朝他看去。 云舒接着道:“天机楼楼主之子,也在里面。” 天机楼,历代掌门一派都有一门可运五行窥天地之法,探取天机。 谢枕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三师兄的意思是,天机楼不同意攻结界?” 如果天机楼不同意,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此次攻城对他们各大宗门不利,亦或是...... 莫汀探知到了此次对他儿子不利。 云舒点头。 邵黎惊讶,“天机楼不同意,那就真的不攻了?” 天机楼要为了一个人,牺牲所有人吗! ...... 若是时间再拖下去,只会对他们愈发不利。 见三师兄不再说话,邵黎忍了忍,终是咬牙,“太自私了!” 谢枕舟也沉了沉面色。 莫汀这个修真界的败类,这果然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天机楼能在莫汀捅刀,使第一仙门崇云宗没落后,一跃成为修真界仙门之首,其本身的地位就已是不低。 眼下他不同意,这么干耗下去,只会折损更多人在暄禹城内。 不仅是里面那个四处抓人的怪物,还有散仙盟关押众人的目地。 邵黎只能干瞪眼,别的宗门却不尽然。 很快,崇云宗的飞舟上就汇聚了各大宗门的人。 他们宗门之中被困于暄禹城内不乏有优秀弟子,那是宗门的基石,万不可在此折损。 既然天机楼不许,这些人便直接求上崇云宗。 邵黎看着不少大宗门的掌门上了飞舟,瞟了一眼后拉上谢枕舟,“定是前来商议攻城之事的,走,小师弟,我们也看看去。” “好。”谢枕舟答应一声跟上去。 刚走几步又回过头,他看向后面的人,“三师兄,一起?” 云舒浅笑,脚下微动。 “来了。” *** 正如几人来时猜测的那样。 几人到得门口,里面汇集不少大宗门的掌门。 赵宏和杜奇也在外面,正不时朝里面探看,见三人过来,忙挥了挥手。 “三师兄,”简单打过招呼后,赵宏对几人道,“听闻是天机楼楼主不同意攻破结界,此刻这些掌门都在同师尊和两位峰主讨论,想要讨个结论。” 里面的都是想直接攻进去的,要么就是与天机楼没甚瓜葛不怕得罪,要么就是担心门内弟子安危,急匆匆赶来的。 剩下的,就只有一些畏惧天机楼,亦或是听命于天机楼的宗门没有来人。 “你们说,要是师尊与两位峰主同意众位掌门的说辞,立时便开始攻城,天机楼会否阻拦?”杜奇猜测道。 不止是他,邵黎也这么想。 谢枕舟向里面看了眼,想找大师兄的身影,却什么也没看着,遂又缩了回来。 听到杜奇说的,他偏头对云舒问:“三师兄,你觉得呢?” · 天机楼倘若阻拦,必定会引起不小的动静。 届时散仙盟有所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云舒敛目,像是沉思。 顷刻。 浅色眸子与谢枕舟相对,只听他道:“会。” ...... 天机楼楼主莫汀视子如命,任何对于莫绍行有威胁的事情,都会被他杜绝在外。 现下,几位崇云宗的峰主都对他们的要求表示。 可攻。 眼看几人答应,所有前来的各宗掌门俱都露出喜色,纷纷对崇云宗表达感激。 在散仙盟还未发觉之际攻结界,当下的时机正好。 一众得到满意结果的各宗掌门当即准备。 里面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各宗掌门陆续离开。 门外几人目送他们走回各自的法器之上。 谢枕舟看着,直到最后走出的一抹玄色衣袍入目,“大师兄!” 朝舤从里走了出来。 邵黎看到大师兄也是从里面出来,定是知道了谈话结果,即刻上前问道:“大师兄,攻城否?” 朝舤同样言简意赅,“攻。” “好啊!”邵黎一听,立时高兴。 ...... 攻城之事刻不容缓。 很快,亦奇子也携同无昙子和无尘子走出。 身为玄印峰掌座,无昙子已然做好应对暄禹城结界之法。 看到师尊也走出来了,小心挪步到大师兄身侧的谢枕舟又唤一声,“师尊!” 亦奇子笑睨过去。 · 众人全都下了飞舟,先前离去的各宗掌门没过一会折返回来。 谢枕舟往暄禹城的结界看了眼,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忐忑。 就要破城了。 “大师兄,此次会顺利吗?”谢枕舟低声询问。 如此多的大能在,天机楼要真的上来阻止,应当没那么容易吧。 朝舤没有答话。 谢枕舟顿了顿,抬眸看去,“大师兄?” 这次朝舤回答了,“嗯。” 谢枕舟凝望他,“大师兄是不是,有话与我说?” 朝舤缄默。 没过多久,朝舤垂着眼,“有。” 谢枕舟问他,“什么话?” 朝舤道:“稍后再同你说。” 无昙子已经开始结印了。 结界一破,众人入城解救各大宗门弟子。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能与暄禹城之结界相扛的巨型阵法正在缓慢成型,各种符箓、符文祭出。 正在阵型凝成的刹那,狂猛的灵力以摧枯拉朽之事朝着阵中袭来。 阵外围守的各宗掌门皆反应极快的挡住攻击。 着一袭深色道袍的男子徐徐走出,他手中举着一枚八卦镜,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戾气,盯视无昙子手中结的阵。 “无尘子道兄,不守信用啊。” 一道听起来似随意的嗓音响起,暗含阴鸷。 来人正是天机楼楼主。 莫汀。 无尘子扫视一眼,灵力随意念而出,划开一道可以阻挡攻击的结界,“本座并未答应。” 莫汀笑了,尚有几分年轻的面上,在此刻眼角留下深深的褶皱,“是吗?” 八卦镜徒然爆发出一阵刺目光线,蕴藏无数秘法的攻击,直直朝他打来。 “我儿若是有什么闪失,你等全都要陪葬!” 说罢,跟随莫汀一同前来的修士全都发起了攻击。 ...... 于混乱之际,谢枕舟被忽然拉至一旁。 朝舤取出一颗淡蓝色的石头,只不过灵光一闪,便出现一条红绳穿过其中,接着它被戴到了谢枕舟脖子上。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朝舤沉声道。 谢枕舟还没问去哪。 只听他继续道,“小师弟......” 谢枕舟回视着朝舤,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名为眷恋的神情,心尖似被触过般颤了颤。 顿了一秒。 谢枕舟对着他粲然笑道:“我等你。” 朝舤墨眸微闪。 顷刻间。 意念结阵,笼罩住这一方天地。 朝舤撩开谢枕舟颊边垂下的长发。 俯身低头。 在他颈侧烙印下一吻。 第七十四章 谢枕舟整个人都是一颤。 四周仿佛不再是陷入混乱的大战场面。 只有此时此刻、在这一片被结界笼罩的狭小空间中的他们二人。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间, 逐渐氤氲开。 下一秒。 一点带着刺麻的感觉传来,谢枕舟抖了抖,条件反射伸出手抓到了大师兄衣襟上,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哼。 朝舤没多久便放开了他, 目光深邃的垂首、定定看着谢枕舟。 最终, 贴着人耳际道了句:“抱歉。” 谢枕舟眼角余光瞥见, 大师兄靠近自己时的喉头攒动,微耸着道出一句:“没忍住,做了个标记。” 嗓音嘶哑,含着几许不明意味,但却是温柔的。 透着占有和宠溺。 ...... 谢枕舟脑子懵懵的。 直至结界散去,周围的场景入眼,他站在一隅。 脖子上戴着的淡蓝色石头被他的体温浸润,变得温热,表面光滑看上去却并不剔透、像是凹凸不平。遍布着许多细小的蓝色颗粒,又如被一层固态液体包裹泛着的气泡。 “小师弟。”邵黎远远就看到他,闪身往他这边过来, “你怎么呆在这?” 谢枕舟方才回过神时, 大师兄已经走了。 · 而暄禹城的结界, 到底是被攻破。 莫汀的阻挠也不出意外的惊动了散仙盟。 “你们仙门之人与我散仙盟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这般属实不太厚道。”依旧是上次在客栈外听到的声音从客栈内传出。 赵宏几人也走到他二人身旁,用尽了涵养才没有破声大骂,对他们这句话无言道:“真不要脸!” 散仙盟倒打一耙,一众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也不顾仪态, 两方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在口头占到上方。 原本是在阻挠的莫汀已然气急,眼下也顾不得他们强行破开结界的事,一致将矛头对准了散仙盟。 如最开始所想, 散仙盟把一个个被关押在城内的各宗弟子携为人质。 各大宗门的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 双方就此陷入僵持。 “散仙盟果然心怀不轨。” 飞舟之上,邵黎双手环胸,又有些怀疑、不禁猜测,“不过先前那个怪物,真是出自散仙盟?” 他们是在城内客栈被突然拉至洞穴内,所幸有大师兄在才得以出来。 谢枕舟闻言,神色一凝。 剧情中并没有详提到暄禹城一事出现的散仙盟不提,就百姓、修士失踪而言,真的是魔族吗? “小师弟。”邵黎正在说此次各大宗门和散仙盟到底最终结果会如何,猛不丁的喊了谢枕舟一声。 谢枕舟偏头看去。 只见邵黎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沿着他的视线,谢枕舟垂首。 邵黎盯着的地方。 是大师兄走前,吻过的那处。 · “你脖子上......怎么红红的?” 邵黎迟疑着道。 在他出声的同时,谢枕舟反应极快地攥紧前襟,拢了拢衣领。 邵黎难以置信,修真之人蚊虫不侵。 但他很快想到谢枕舟的体质,就道:“是被什么东西叮了吧,待我稍后看到三师兄,问问他有没有防蚊虫叮咬的药膏。” 这方面云舒最有研究。 反正以三师兄同小师弟的亲近程度,邵黎也不怕麻烦他了,届时三师兄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他就时常前去帮忙便是。 谢枕舟见邵黎自发为他找补,耳根红了红。 这才明白大师兄口中所说的。 标记。 ...... 邵黎一边就着谢枕舟脖子上的红印说事,一边道这暄禹城外飞虫确实多,刚说几句。 见谢枕舟捂着衣服不动,脸颊也泛着点点红晕,“小师弟,你脸也红了,莫非烧了?” “没有!”谢枕舟松开手,确定衣襟完好贴在脖颈上,继而又拨弄着发丝往前遮了遮。 他看着邵黎,眸光澄亮,“我真的没事。” 邵黎面上点头,嘴上却道:“还是得让三师兄看一看。” 他话音刚落,就听另一道温润嗓音传来。 “找我看什么?”云舒从一侧走出。 唯恐邵黎担心自己身体有异,谢枕舟抢先道:“我们出来时,三师兄便已经为我看过了,没事!” 邵黎一看三师兄没有否认,就点点头。 谢枕舟怕他继续说下去,便提起方才的话题,“我猜,那暄禹城中抓人的凶手,并非散仙盟。” 邵黎果然被他扯开了注意力,跟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云舒道:“什么抓人凶手。” 邵黎闻言,知晓三师兄对此事不太了解,飞快和他解释了一遍。 云舒顿了一秒,“吸食精气而亡......” “三师兄有何见解?” 邵黎听到云舒竟还有后语,不禁竖起耳朵听。 ...... 谢枕舟也如同被这六字震住,还未等云舒说下去,脑海中就猛地浮现出一个猜想。 鬼修! 似是印证他的猜测般。 云舒眸色变得疏远,像在回忆着,缓声道:“传闻,被镇压在无尽之海的冥界鬼修,在千百年前,便是以吸食活人精气修炼。 “因此,后众仙门掌门携同万佛寺高僧将其囚禁。” 邵黎瞪大眼,“鬼修!” 那个在暄禹城作恶的,居然会是鬼修,思及那些人干瘪的尸体,极其恐惧的死状,邵黎险些吐出来。 鬼修吸食精气时,被他吸食的人是只可眼睁睁看着鬼修将自己吸干。 难怪...... 难怪庞辉眼睛爆凸,原来竟是经受了此等死法。 谢枕舟当时目光逡巡过那些尸体时,心中确实想到什么。 只是没往鬼修上想。 鬼修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这些不存于剧情中的事件,皆是被世界意识自动补全,谢枕舟只能自己去发现。 邵黎没见过鬼修,千百年前就被囚禁了的种族,他也只从书中典籍中偶尔看到,皆是一扫而过。 却也不妨碍他知道一点。 鬼修以鬼气化身,来无影踪,唯有万佛寺得道僧人才能束缚。 *** 因为散仙盟以人质相胁,以莫汀为首还有不少,甚至一开始来求崇云宗前往冲破结界的几大宗的掌门、都暂且对散仙盟作出了妥协。 此时此刻,几位掌座都在飞舟上。 在得知暄禹城竟也出现了鬼修,亦奇子首先看向邵黎。 邵黎心领神会,把那些人的死状又说一遍。 接着由无昙子道:“你们被那鬼修吸入了他的洞穴?” 邵黎看了眼谢枕舟,对无昙子点头道:“是。” 无昙子沉思,“据本座所知,鬼修并不擅设阵。” “鬼修确实不擅阵法,”亦奇子敛目,“但是魔修,就不一定了。” 鬼修自来看不上阵法一类的道术,故而不擅长。 在阵术中,极少有能困住他们的阵法,所以鬼修不屑去学,以鬼气席卷四方作恶。 亦奇子这话,引得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怔愣。 邵黎傻愣愣的,“还有魔族啊?” 谢枕舟暗道:这就对了。 魔族的存在,便和剧情对上了。 无昙子道:“魔族心性不定,对这些、他们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术法颇觉兴趣。” 魔族中曾出过几位精通符道上的大能。 只是在魔域之都与修真界隔绝后,这些事情就开始少为人知,无人知晓魔族在符道上的领悟有多么绝伦。 ...... 一番推测下来,无昙子让邵黎带头,去看看他们出来的地方。 直接穿透散仙盟在暄禹城中设下的结界,连通外界。 这般妖孽的法阵,无昙子只在传闻中听说过。 掌座有令,邵黎莫敢不从。 一行人又去了一趟他们出来的地方。 “那个洞口在出来时就合上了。”邵黎指着一片空地。 “看来那个魔族设的阵法,却有几分本事。”无昙子结印,隐约能从空间波动中探寻出几丝不同寻常。 邵黎骄傲道:“既然这个阵法这么厉害,那大师兄岂非更绝。” 说着,他瞥了眼谢枕舟。 二人对视,邵黎果然看见小师弟眼睛弯了起来。 对于自己的大徒弟,无昙子是持以肯定的态度。 无尘子也知道朝舤,对此竟出奇的给出了个评价,“此子不错。” 谢枕舟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高兴。 · 回到飞舟之上。 “若真有鬼修,”无昙子眉峰微皱,“再加上魔族,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魔域之都的界膜和无尽之海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千百年过去,也许结界早已松动。 如要再度封印,还需集齐各大仙门的人,但仅是一试。 并不能确保真的可以重合结界。 众人愁眉之际,亦奇子看向两位师兄,“此处还需两位师兄多为费心。” 既然鬼修在,无昙子侧目,“你要去万佛寺。” 亦奇子颔了颔首。 ...... “你说你想去万佛寺?”邵黎道。 谢枕舟点头。 “大师兄在那?” 从谢枕舟这知道,大师兄有事离开,邵黎才会这么问。 谢枕舟顿了下,不知他怎会有此一问,还是摇头道:“我不知晓大师兄在何处。” 邵黎愕然,“你不知道?” 谢枕舟又点下头。 邵黎想到为什么小师弟就一定会知道,于是收了惊讶,讪讪闭嘴。 “无昙子道君那兴许还会有事问到。”邵黎皱起眉头,不能走,至少得留下一个。 鬼修之事,亦奇子让他们不要伸张。 所以谢枕舟要走,邵黎没法跟去。 谢枕舟明白,正欲说我一个人就可以。 忽然听到一声笑。 云舒立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现在却是轻声笑了笑。 邵黎看过去,霎时眼睛一亮。 谢枕舟和云舒目光相对。 只听后者一贯清润的嗓音,此刻夹杂了些许似低愁的情绪。 “你是不是,忘了我啊。” 云舒轻叹:“小师弟。” 第七十五章 邵黎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听到三师兄愿意陪同前往,十分放心的把自家崽子交给了云舒。 “三师兄,小师弟就交给你了。” 邵黎一边把人往那边推了推,然后道:“不知万佛寺有没有蚊子, 上次去我没注意, 三师兄有防虫的药膏吗, 小师弟可能得擦擦。” 云舒温声开口,“小师弟会被蚊虫叮咬?” 说着,他侧眸看向谢枕舟。 闻言,谢枕舟只得点头,却也对邵黎的关心感到温暖。 平时邵黎师兄看起来总是大大咧咧,许多事上都会比较粗心,却每每只要是对他的事,都会异常注意。 对于小师弟忽地注视过来,圆溜溜的小鹿眼中晕上的一层润泽的光。 邵黎许久没见小师弟这个样子,有些怀恋的把人拉回来,抬手便捏到了少年精致白皙的脸上, “啊, 小师弟的脸蛋还同小时候一样好捏。” 软乎乎的。 谢枕舟不闪不避由他捏着, 也没有露出不满的神情。 遂邵黎捏得愈发起劲,还咧嘴笑道:“你以前很少让我捏脸,除非有事求我。” 圆滚滚、面团似的小团子被揉在怀里,娇娇软软。 但机灵得很。 ...... 由着邵黎揉搓了好半晌,他才注意到三师兄还在看着, 于是只能意犹未尽的收手。 得到解放,谢枕舟和云舒也不耽搁了。 他此次是去找明净禅师的。 两人乘坐小型飞舟前往,谢枕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让三师兄见笑了。” 所幸邵黎还知道适时松开, 不然他可能会心一时心里暖烘烘的,就任他捏到不知何时。 估计到时候三师兄要等好久。 云舒缓缓笑了一声,“很有趣。” 谢枕舟赦然一笑。 甲板之上,随着飞舟迅速前行,凛冽的风刺透过来,谢枕舟运着灵力去挡。 风声刮过耳畔,带来一句轻柔的说话声。 “看得我也想试试。” · 谢枕舟没有听清,他转头回望云舒,“三师兄你说什么?” 云舒眸中噙着笑,嘴角略弯,“嗯?没什么。” 谢枕舟看着云舒偏过头,侧脸线条柔和,像是在注视飞舟掠过云层时的风景。 云舒浅声说着,“只是方才觉得一件事很有趣。” 谢枕舟听他说,也想知道是什么事。 但是云舒没说。 他只浅声道了一句。 “我有些意动。” ...... 一别经年。 再次来到万佛寺,还未靠近便听袅袅禅音绵延,悠远而宁静。 “小师弟,到了。”云舒去敲谢枕舟房门。 · 来时两人在甲板上叙了会话,风实在太大,云舒便让人先回屋。 “你身体弱,莫要吹风,”云舒温和看他,从乾坤戒取出一件东西递过去,“这个药膏涂于皮肤表面,便蚊虫不侵。” 谢枕舟乖乖收下,道了谢后往房间去。 药膏乃灵植所制,谢枕舟不能浪费三师兄的心意,涂抹一番也无甚紧要。 关上房门后,他就慢慢解开了衣衫。 待到身体全然暴露在空气中时,胸前缀着那颗大师兄所给的灵石,蓦地变得灼热滚烫。 谢枕舟被吓了一跳。 但还不等他多想什么,一道低沉嗓音钻入耳中。 “小师弟。” 谢枕舟听到朝舤的声音,立时就把什么都忘了,惊喜道:“大师兄!” 然而下一刻,那个声音的主人却不再开口。 谢枕舟在房间内四处探看,皆是无果。 接着试探着唤他,“大师兄?” 仍是无人应答。 谢枕舟坚持不懈,“大师兄?你还在吗?” 久久无人回答,谢枕舟抿着唇,“朝舤?你在哪啊?” 声音弱了下来。 不过这一下。 却是有人回答了。 “我在。” 回复他的这一声,嗓音含着丝丝沙哑。 说话间尾调都似带着点点压抑、克制在内。 ...... 谢枕舟不明所以。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到朝舤的声音重又响起,还有些高兴,“大师兄,你怎么了?” 他的问题不断,“你是在哪说话。” 声音像是在空气中响起,浮于耳畔,谢枕舟判断不出具体的方位。 只觉得大师兄的声音,离他极近。 谢枕舟眨了眨眼睛,即是没人看到,他也还是腼腆着,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我想你了。” 从两人确定心意之后,他和朝舤就是形影不离。 乍然分开这大半天,心底早就想了。 他已经快一整天没见到大师兄了。 半晌,谢枕舟耳边像是听到一声低低的喘息声。 带着点粗重的意味。 他听到大师兄说。 “小师弟。” “你先,把衣服穿上。” 骤然之间听到这句。 谢枕舟脑中泛起一片嗡鸣,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 待缓了缓之后。 谢枕舟猛地就意识到了什么。 大师兄,他看得见自己! ...... 谢枕舟身子顿时变得僵硬,哪哪都染上了红晕,一片绯红。 他很快缩到了床上,从储物镯中取出被子,然后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嗓子像是被点着了,干涩得不行。 是哑的。 他说不出话来。 甚至不想在同朝舤再说话。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慢慢的,就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球形。 轻笑声丝丝入耳。 大师兄的笑声直直朝他脑子里钻,浑身血液也好似在这一瞬间沸腾。 这是第二次! 他第二次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大师兄把他看光光了。 而此次更是在被看光之后,听到了对方的笑。 不许笑!”谢枕舟闷着的声音从被子里嗡嗡传出,有些色厉内荏,非常没有威慑力。 像是想明白什么,谢枕舟从被中探出一只白净的手,指甲被修剪的圆润,透着淡淡的粉。 他的手中,正握着朝舤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枚淡蓝色的灵石。 “你是用这个东西在偷、偷看我!” 谢枕舟感觉到掌心的石头不再散出热量,没有即刻听到回答,以为是自己猜错了,于是掀了掀被角。 结果朝舤的话语声还是一丝不漏的传了过来。 “是。” 很是坦然。 ...... 这是朝舤做了许久,刻录了无数小型法阵进去得出来的成果。 谢枕舟红着耳朵想要把东西丢开。 可朝舤像是知道他准备做什么般,先一步开口。 “别丢。” 大师兄清冽好听的嗓音里,夹杂着的柔意半点没有掩饰,像是能够溢出来,他道:“它可以保护你。” 谢枕舟听到他这么说,只觉手中灵石又开始发烫。 可以保护他。 但是也可以偷看他! 朝舤语中含笑,似诱哄般,浅声说着:“你若不喜欢,我便不用它看你了。” 谢枕舟心中被触动。 随着他的一句“我喜欢的”脱口而出, 朝舤也同时道:“可我想你。” 因为想你。 所以才会忍不住偷偷看你。 而他也并不是偷看,谢枕舟一直都知晓大师兄厉害。 却不知对方竟然还能够有这等本事。 这与现代世界时,用手机视频有何差别。 唯一的一点不好是。 他看不到对方。 ...... 朝舤问他脱衣服是要做什么,谢枕舟一一答了。 末了还控诉道:“都怪你!” 因为刚才的经历,他的声音还有些惊魂未定,尾音都在发着颤,听起来软软的。 朝舤看着谢枕舟探出被子,用衣服盖着那颗灵石。 然而他那边的画面,却轻易的从水镜上传过来。 即使灵石被东西隔开,他也依然能看到对方。 这是他刻录阵符时特意研制出来的功法。 由于一早便想到此物若挂在对方脖子上,自己仍是无法看到对方,才会特意加了几道术法。 看到对方此刻正在用药膏,涂抹他留下来的标记时。 朝舤眸色一深。 镜面被倒扣住。 “嗯,怪我。” 直到把药膏涂抹好,谢枕舟将衣物穿戴整齐,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朝舤说话。 一声突兀的‘小师弟’也在此刻打断了两人。 · 谢枕舟一听便知,“应该是万佛寺到了。” 朝舤停顿几秒,才应声:“嗯。” 谢枕舟道:“大师兄,我们还能说话吗?” 朝舤正身处一片漆黑中,其中看不见摸不着,处处透着空寂,鬼魅般的气息缠绕。 “现在有事。”朝舤墨色眸中微光闪动,目视前方。 一人执一水镜,行走在无尽黑暗中毫无阻碍。 周身气势异常强盛。 ...… 听到答复,谢枕舟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还想和大师兄说说话。 像是怎么都不够。 朝舤看了眼水镜,冷凝的神色稍霁,勾着唇,“你先去玩,等我来找你。” 谢枕舟立马就要反驳,他这不是去玩。 接着一声轻浅的‘乖’,似安抚般穿透过来。 谢枕舟瞬间变得安静。 待好一会儿身边也没有说话声传出时,谢枕舟才从床边坐了起来。 · 云舒正站在他的房门口。 清淡的药香扑了过来,云舒笑问:“可是擦好了?” 谢枕舟乖巧点头,“三师兄你的药真管用!” 药膏一经涂抹。 他脖子上的痕迹便淡了下去。 又涂了一些后,竟是直接没了。 这样便不担心动作过大,会再次让人瞧见。 万佛寺乃佛门清净地,让人看见了委实不太好。 特别是面对明净禅师。 谢枕舟总觉得,对方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 ...… 两人一路往万佛寺内走去。 谢枕舟带着云舒,一直往上次看到明净的禅院走去。 “小师弟似对这里很熟悉?”云舒忽然发问。 这次他们也同样没有看到四处走动的小僧,像是特意为他们的到来清空了一般。 一路走来,四下皆寂。 听到云舒的问话,谢枕舟摇了下头,“也不是很熟。” 他这也才是第二次来。 云舒说话总是讲究一个分寸二字,并且拿捏得极好,控制在一个恰好的范围内。 谢枕舟觉得,难怪宗门内那么多弟子都喜欢三师兄,因为他为人和善,且颇有君子之风。 这一点确实不假,同云舒说话,无论是谁大抵都会感到舒适。 谢枕舟不由多说了几句。 云舒听闻他和明净禅师有过几次交谈,便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哦?禅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传闻,明净禅师极为神秘。 且佛法十分高深,却未取法号,是万佛寺唯一一个带发修行的僧人。 然而,听到云舒将那些世人对明净的笼统印象说出,谢枕舟不知怎的,想到初次见面时。 那个一袭雪衣,眉心染砂的人。 像个妖僧。 · 这么想着,谢枕舟也就这般说了。 三师兄在他这而言,早已不是外人。 可是他的话音刚刚出口。 一句‘阿弥陀佛’像从九天之上传来的梵音一般。 谢枕舟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舟舟:当事人忽然厥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循着佛号传来的声源处望去。 梵音并非九天之上传来。 但却也是从天降下, 二人皆抬头上望。 沿着矮墙向上,一袭雪色身影瞩目。 土黄色墙面映着斑驳苔痕、遍布岁月摩挲过时留下的沧桑感,却于那人未损半分风骨。 明净端坐墙头之上,静静的俯视下来, 神色无悲无喜。 任人见了这个画面, 都只觉分外虚幻。 如众生仰望的佛陀, 下凡为普渡众生。 很巧的是,正如谢枕舟所言。 这并不是什么普渡众生的佛,而是蛊惑苍生的妖。 被冠以‘妖僧’称谓的僧人,似是为了证明他说得确为事实般,笑得像个妖精、却又不染任何凡尘气,自相矛盾又融合得恰到好处。 那颗如血点着的朱砂痣显得尤为夺目。 “谢施主,似对贫僧很是了解?”明净似笑非笑道,像对谢枕舟的评价还算满意般提了一句。 ...... 雪衣翩然落下,明净从墙头一跃而下,衣袍被风吹着却是分毫未动。 他对着云舒轻喃了句佛号。 云舒同他回礼。 继而明净的视线又往侧移了几许。 谢枕舟摸了下鼻子,微垂着眼睫, “方才一时忘形, 还望禅师勿怪。” 云舒浅色眼眸看了眼小师弟略带窘迫的眼神。 耳垂红了一片。 明净微弯起眼、淡笑, 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谢枕舟忽地松了口气。 两人跟在明净身后,谢枕舟依稀记得些路,认出明净要带他们去的地方、应当是他初次来到万佛寺时同明净饮茶的那处清幽竹林。 倒也不失为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他想带明净前往暄禹城。 只是不知, 这位向来能未卜先知的禅师,会否和他一道前往。 明净又是否知道他会前来。 亦或者是在等自己来找他。 更甚则是, 明净早已知晓暄禹城发生的事,也同样知晓那鬼修...... ...... 不是谢枕舟将明净想得这般出神,而是其本身便深不可测。 不论是书中所言, 还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谢枕舟都对明净看法尤为不同。 或者早在三年多前,他一直都在对明净所说的因果一论介怀。 且是那种一直埋藏心底,逐渐生根发芽,如今已然长成参天大树般的存在。 明净果真是带着两人到了那处竹林,如初见时般。 一方石桌映入眼帘。 几人坐到了石桌前。 甫一坐定,谢枕舟就要开口。 明净悠悠道:“还请施主再等一等。” 说着,他取出一套茶具。 谢枕舟朝三师兄看了看。 云舒一派恬淡悠然,回眸对他一笑。 两人相视一眼,接着又将目光放到了明净身上。 只见明净一一把杯壁刻画着无数梵文的小杯子摆好。 一、二、三...... 还有四五。 一看到多出来的两个杯子,谢枕舟心下便有几分了然。 云舒只略挑了挑眉梢。 ...... 果然是,未卜先知。 谢枕舟在次在心中印证。 也是恰在此时,明净抬眸向他看来一眼。 谢枕舟长睫低下,扫落一片淡色阴影。 云舒神色依旧如常。 三人安坐片刻。 眼见被置于身前已被倒了七分满的茶杯,云舒这才倏地看向一处。 “师尊!”随着三师兄动作,谢枕舟也紧跟着转头便看到走来的亦奇子和妙真法师,不由诧异。 · 谢枕舟想不到,多出来的杯子,竟然是给师尊留的。 亦奇子也未料到,他会又一次在此处遇见自己的小徒弟。 “舟舟怎会在此?” 亦奇子看了眼谢枕舟。 云舒起身,同他二人见礼。 谢枕舟也跟着站起来,听到问话想了想,便如实说道:“弟子前来是为了请禅师前往暄禹城,未曾想师尊也来了。” 他和亦奇子的目的是一样,却还有些事情想知道,上次他没来得及问的。 因为有岷城鬼修一事在前,亦奇子同他二人点头,对于谢枕舟的回答不疑有他。 “阿弥陀佛。” 妙真走过来,面容沉静轻喃了一句佛号。 最终他又看向明净,对其点了点头。 ...... 一个时辰前,万佛寺。 禅房内,妙真对着背向他的明净,颇有些欲言又止。 妙真开口:“师叔。” 明净回身,望向这个可以说是被他看着长大,现已成为一寺主持的僧人,散漫姿态收敛,双手合十闭目道了句:“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妙真同样阖目,“师叔既心意已定,妙真愿师叔此去平安。” 明净面上神情重又变得松散,“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愿。” 三千青丝再次对向自己,妙真神色微敛。 · 竹林间。 明净笑容平淡,请推茶盏,“道君请。” 既然来意已明,众人也不必多说。 只是一饮过后。 明净对谢枕舟道:“谢施主。” 忽然被点到名字,谢枕舟朝明净撇去。 明净道:“谢施主可还记得,当日贫僧所言。” 说话间,谢枕舟从石桌旁起身,随着明净沿着小径,似要往那深处竹林走去。 ...... 亦奇子看着二人渐行渐远,默了默后望向妙真。 妙真回视,“还请道君稍候片刻。” 直到那抹浅蓝色身影消失,云舒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 不知走了多久。 明净在前面停下。 谢枕舟也憋不住道:“禅师是要说什么。” 心里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堵住。 一路走来,谢枕舟都有些心神不宁。 明净停下,捻着佛珠的指尖也跟着停了,他指向远处。 两人此刻行到得一处开阔地。 地势很高,远远看去,有缕缕青烟徐徐上飘。 万佛寺并不避世,寺周有禅音缭绕,百姓安居乐业的好住处。 眼下正是日落耕息的时候,忙碌一天的百姓尽皆归家。 谢枕舟顺着他的指引看去。 穿过婆娑树梢,田野乡间、闲适惬意之景入眼。 “很温暖。”谢枕舟不由自主的说道。 明净笑着,眉目都变得慈和不少,颇有高僧风范,“人皆向往之。” 谢枕舟点了下头,随即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确定的看他一眼,犹疑着道:“禅师不会是......” “想还俗吧?”谢枕舟被自己的猜测惊到。 但是还不等谢枕舟为他的口无遮拦找补,就听明净接道:“未尝不可。” 嗓音里,似是还含着几分笑意。 *** 因为明净的打岔,谢枕舟整个人都沉浸、在一代高僧意欲还俗的惊愕当中,至前往暄禹城的途中也没能缓过来。 还俗? 明净禅师莫不是同他说笑。 想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两人单独走到一处,就只听那不正经的和尚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谢枕舟细想之下,又觉得或许还真有可能。 在万佛寺的一众僧侣中,明净的性情确实显得尤为突兀,似乎他会做出什么出乎常人的举动也是实属有这可能的。 只是不知,他是真的为了那田园风光有感而发的念头。 还是为别的。 不过明净本就是带发修行,且法号未取,若是还俗,仿佛也没甚奇怪的。 剧情接二连三的出现分岔,谢枕舟已经无法根据原有的记忆进行判定了。 就好比明净曾经那句好似别有深意的话般。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可以逆转”。 原书所有的剧情,都在时间的齿轮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但却被忽然出现的一只蝴蝶打乱了原本的顺序。 谢枕舟待在飞舟上的小房间里,思绪杂乱。 他突然想到。 明净禅师为何单单要和他说。 难道就因为, 他们有缘? ...... 明净说过的那句‘你我有缘’,还有后面牵动而出的因果轮回,都是谢枕舟埋在心底一直来不及出口的疑问。 眼下又一次错失了询问的机会。 来时他还在想,如何找到明净,寻到他之后,怎么单独和他说上话。 谢枕舟忽地有些泄气的倒在榻上。 毫无预兆的一下,动作过大导致衣衫松散了些。 接着,他趴到了被褥上,眸子垂下扫到一物。 那颗淡蓝色的灵石许是他倒下来时掉了出来,被一根细长红绳串连着,落在他的衣衫之上。 二者像是融到了一起。 谢枕舟勾了勾红绳,两指夹住灵石往里一带,接着淡蓝色的灵石落入了他的掌心。 大师兄是通过这颗小东西同他说话的。 谢枕舟思索片刻,一手撑着下巴趴好,另一只手戳碰了下又落到被子上的灵石。 “大师兄。” 他低低唤了一句,像是知道对方也许收不到,声音听起来颇感落寞,显得有几分孤寂。 谢枕舟小声喃喃着,“你去哪了啊......” ...... 与此同时。 似是无尽深渊之下,被烈焰火光照亮的一方倏然落下一道身影,那人长身玉立,玄色衣袍鼓动着,缓缓朝火光中走去。 灼热焰光照亮他的面庞,青年眸色冷冽似覆着一层寒霜,墨色深瞳中映不出半点光亮,脚下步伐缓而沉稳,极具威压。 忽然之间,他像是察觉到什么。 步子微顿。 朝舤从乾坤戒中取出水镜,神念一动。 水镜上霎时就出现一副画面。 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趴在床上,双腿有些不安分的微微晃着。 镜面一转。 就见少年微红的润色唇瓣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也极为招人。 “我想你了,怎么办啊......” · 谢枕舟自顾自的说了几句。 不说还好,一说便愈发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就越是想念。 “大师兄......” 谢枕舟又唤了声。 这一声响起,耳畔紧接着传来了回应。 又低又沉的熟悉嗓音,“嗯。” ...... 谢枕舟眼睛徒然迸出神采,“大师兄!” 他立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将灵石从颈间取下,对着它看。 有种仿似能透过那光洁的石面,看向他心中所想之人。 这次朝舤却是不答了。 谢枕舟又唤他:“大师兄?” 朝舤:“嗯。” 谢枕舟还未问什么。 只听朝舤继续先声开口,“小师弟。” 谢枕舟侧耳去听,似是想要在一字不漏的情况下把他的话尽收入耳,同时还要把朝舤说话时带起的呼吸声也要听全。 是思念极了的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想念一个人。 谢枕舟在听到大师兄说话时, 心里都像冒着甜丝丝的气泡。 想多听一些。 更想多和这人待在一处,像是怎么也不够。 朝舤看着水镜中。 那双水眸蕴含的润色,眼神里同样溢出与他一般的情绪,甚至更为狂涌,倾泻而出。 但他还是轻柔了语调。 似不疾不徐。 逐字逐句,浅而有力。 “我也很是念你。” 谢枕舟耳尖一红。 却听那人还在他耳边继续道。 “想拥抱住你。” “想吻着你。” “想要你。” 第七十七章 谢枕舟面皮薄, 经不住逗,何况是听见大师兄说着丝丝入耳的情话,心跳不受控制的跳得一下快过一下。 待云舒找过来时, 他脸上的热度都还没消退。 “三师兄找我?”谢枕舟给他开门。 “嗯。”云舒的视线不经意间在他染着一抹绯红的耳尖处扫过, 默了几秒, “方才在做什么?” 谢枕舟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说。 大师兄说那话时, 透着些微低哑的缱绻嗓音犹似贴合在耳畔,只要一想到, 心脏就如擂鼓般。 云舒体贴的没再问下去, 反而是同他说起了早些时候,谢枕舟从烟雨楼拍到的几株草药。 那几株都是上品灵草, 其中有一株绛仙草接近天阶。 要知道, 天阶灵植可遇而不可求。 谢枕舟能够误打误撞拍下。 也许是烟雨楼当初检测时可能出现纰漏, 这才有了借花献佛一事。 ...... 谢枕舟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运气这般好, 当即惊喜道:“真的吗!” 云舒笑看他一眼, 神色柔和,点头轻声道:“真的。” 谢枕舟眸光透亮,像蕴着星河。 “没想到我也有运气这般好的时候!”谢枕舟很高兴, 像是中奖了似的, 听到三师兄同他说起天阶绛仙草的厉害之处,则更加兴奋了些。 听见他的话,云舒微微一笑,道:“小师弟莫要妄自菲薄。” 谢枕舟眼睛弯弯,笑容纯然又澄澈。 云舒眸中微闪, 动了动唇道:“你很好。” 闻言,谢枕舟也笑着回,“三师兄更好。” 云舒是他见过, 最心细的人。 当然,也很温柔。 只不过对谢枕舟来说。 心中觉得最温柔的。 是那个将所有不一样的一面都交付到自己面前。 并且对他倾尽了温柔的那人。 ...... 大师兄是在谢枕舟这,最特殊的存在。 任何人都比不过。 心底似是也在附和着自己这一想法,灵魂产生共鸣振动。 正如那句,他合该是大师兄的。 他们就应该属于彼此。 · 稍微一想,谢枕舟便回过了神。 就看到三师兄偏了下头,对着他眉梢微扬了扬。 向来温润如玉的人,做出这样的表情,添杂了些许别样恣意的味道。 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一样。 云舒嘴边勾起的弧度阔了几分,本就柔和的眉眼稍染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反问:“是吗?” 想到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谢枕舟点了下头。 云舒温声又道:“小师弟当真这般觉得?” 觉得他好。 云舒自认,他并不好。 枉对门内众师兄弟于他那样高的评价。 只人无完人。 云舒在心底轻哂。 他也只能用这句来讥讽自己的‘表里不一’了。 但是, 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必全然摊开给别人看,这是云舒始终确认的一点。 他并没有错。 ....... 然而,从来不在云舒考虑范围内的事是。 忽地有一天,身边出现一个表里如一,总是挂着能够感染他人的微笑,这样一个人。 像是可以清晰照射出自己的影子。 云舒是猛然发现,他好像并不喜欢作为总是面带微笑、被师兄师弟们称作如高岭之花这样的存在。 可习惯是刻入了骨子里的,他不会改变。 “当然是真的。” 谢枕舟认真回答,面上神色真挚。 云舒瞥一眼他。 能看着有一人,始终如初,仿似也不错。 “小师弟。”云舒声线温和。 谢枕舟回视着他。 “还记得当日,你问我,”云舒浅色眸子略略抬了抬,“有无感兴趣的事物。” 谢枕舟记得这个。 若三师兄有,他便会为他取来。 云舒轻撩衣袍,“应当是有了的。” *** 谢枕舟又反复问了几遍,三师兄只说有了,却没说是何物。 最后。 他只得压下好奇,“那三师兄想说了,那就马上告诉我!” 云舒挑唇。 “快了。” · 三师兄开始有感兴趣的东西了,谢枕舟就觉心事完成了一半。 只待知道到底是什么事,那他的心事便完美解决了。 思及此,谢枕舟不免心情又好上几分。 直至暄禹城到了。 一行人径直上了崇云宗所在的法器之上。 邵黎见人回来,一脸的八卦把人拉到旁边,同他说谢枕舟去万佛寺后、来回间发生的他所不知道的事。 “莫绍行死了!?” 谢枕舟被这个突如其来、说不上是好是坏的消息给震住,站在甲板之上,有点不可置信的呆呆往天机楼所在看去。 莫绍行之死,确实对未来的修真界算得上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毕竟这人在之后作的恶,将他挫骨扬灰了都不为过。 可是这样一来,剧情已经称不上是用一个‘乱’字来形容了。 简直是脱离了原书。 完完全全不按照剧情线走了。 莫绍行一死,莫汀又会怎么做? ...... “只能说,莫楼主窥伺天机的功夫可见一斑,”邵黎摊了摊手,“连自己儿子的死都算到了。” 莫汀先前不同意众人攻破结界,就是为了保全莫绍行的性命。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他儿子的小命给搭上了。 “你说,他那日要是不阻挠咱们破阵,莫绍行会不会就没事了。” 邵黎一边说还一边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他拍了拍一旁的扶手,和谢枕舟说出自己的思路,“若是他那日不阻拦,和我们一同破阵,哪会让散仙盟有所察觉。” 这么一来,倒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散仙盟当日察觉了异动,确实以各大宗门弟子的性命相要挟。 其中份量最足的,莫过于天机楼楼主之子。 莫绍行也理所当然的成了第一个‘开刀’的。 可即使莫汀再怎么做妥协,就连号令所有天机楼势力撤离暄禹城的条件都答应了。 少了他们的助力,自然是对散仙盟有极大的利益。 然而散仙盟却忽略了一点。 莫绍行只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他被散仙盟关押在客栈内,早已丢了半条命。 又让他们来回一番折腾。 不出意外的,命归西天。 ...... “莫汀楼主现在发了疯一样,催着两位峰主赶紧歼灭暄禹城,拿下散仙盟,还立誓要将他们抽骨扒皮炼魂。” 听邵黎的描述,这莫汀竟然似发了疯一样。 邵黎唾弃道:“他在乎儿子想不攻便不攻,大家可以说一句爱子心切,但是现在,他居然不顾其他各大仙门被拘于暄禹城内的弟子,执意要攻城。” 谢枕舟不肯错漏分毫关于暄禹城的信息,让邵黎继续说下去。 他想看看,剧情到底跑偏到了什么程度。 对于说八卦,邵黎表示十分愿意,他道:“不过说起来,散仙盟还真有胆子。 “如果师尊他们真的听取莫汀的意见,各大掌门不再管那些人质,合力去攻,相信过不了多久,修真界就再没有散仙盟的存在了。” 不过是个百年间不知如何崛起的一股势力罢了,竟真有底气敢于和各大仙门叫板。 关于散仙盟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谢枕舟也无从得知。 谁也不知他是真的有底气,还是在虚张声势。 “走,去看看明净禅师有没有什么高见!”想到此次随行而来的明净禅师,邵黎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道:“听闻万佛寺有一法门,可不比天机楼运五行差。” ...... 通天路而知天机。 确实不差。 而明净好似也没了那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在各大仙门掌门汇聚来时,直言道:“阿弥陀佛,修真界,将乱。” “禅师何出此言?” “禅师这话什么意思?修真界要乱了?!” “还请禅师说个明白,修真界为何会乱,您是否知晓什么?” 一个个明明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各宗掌门,但全都被他这句搅得有点心神不宁。 明净禅师佛法高深。 他口中所说,必然不会作假。 明净被众人围在中间,雪衣无尘,端的是不染凡尘。 但在下一秒,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魔族出世,妖族横行,鬼修肆掠。” 这便是他的答案。 此话一出,满室皆寂。 ...... 谢枕舟和邵黎走到时,就听闻这句。 然后里面立时便炸开了锅。 “禅师莫要危言耸听啊!” “魔域之都界膜完好,迷雾沼泽边界也未有传闻三峡之岭暴动,无尽海底界门应该也无须担心......” 众人各执一词。 只崇云宗三位大能,却在此时一语不发。 明净安然面对诸人,也不再说话。 然而就在此时。 独属于各大宗门的掌门令上闪耀红光,随即裂开一条细缝。 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 “三峡之岭结界......破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联合在迷雾沼泽外的结界一并,在此时此刻轰然坍塌。 …… “我听到了什么!?”邵黎瞪着眼睛。 同样守在门口偷听的紫宸峰弟子们也俱都面露惶然。 他们还未经历过,修真界和妖族并存的时代。 只知妖族妖性古怪。 是个极为难以相处的种族,且大妖们还各个身具传承,带着天然的优势。 当年的大乱之由早已被封存。 后人无从清楚了解到内幕。 就听里面有人粗着嗓子道:“我不信!只是一个妖族罢了......” 然而他的话音一落。 森森鬼气包裹住了整个暄禹城,带着无比惊人的阴寒之气瞬间蔓延开。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散仙盟,竟是与冥界有勾结!” 这个答案在无数人心中炸开! 谢枕舟只觉眼前黑了一片,鬼气覆盖而来,遮蔽五识。 周遭无人幸免。 第七十八章 森然鬼气全面席卷开, 暄禹城外的各大宗门尽皆被笼罩其中。 所有人疑惑的同时、俱都全力运起灵力,以神识相扛。 “阿弥陀佛。” 一道佛号声响起。 鬼气在声声梵音中逐渐消散,待遮天鬼气散尽, 瞬间变得清明一片, 重获五识。 汇聚于法器之上的众人反应过来后, 尽皆戒备起来。 一袭雪色僧袍的明净缓步踏出,口中吟诵着玄奥经文。 “明净。” 阴鸷嗓音响起时夹杂丝丝邪念、饱含恨意, 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味在里面。 这鬼修竟与明净禅师相识! “阿弥陀佛。” 明净手捻佛珠,神色未变分毫。 ...... “这就是鬼修吗!”邵黎口中喃喃,“也太厉害了!” 方才那一下, 五识都被屏蔽了。 简直神乎其技。 谢枕舟看清四周时, 一边听到邵黎的说话声, 又感到身边多了一人。 温润如玉的气息带着如沐之感。 “三师兄?”谢枕舟偏了下头,看了看还在一旁的邵黎。 云舒对他笑了下。 邵黎也不知三师兄是何时过来的, 只是在里面的人出来朝往外走去时回过神,招呼着道:“一起看看去。” · “那个鬼修竟然认识明净禅师?”一行人站在后方抬头上望。 只见一团黑雾缭绕在暄禹城上方。 还在不断变幻着形态,似在昭示他的不平静。 看见明净, 那鬼修本体黑雾都像是变得狰狞了许多。 咆哮声也在此刻响起, 尖声刺耳,“三千年了!整整三千年!” 那声音高昂,似裹挟了浓厚的鬼力,让人不得不以灵力护身。 但是很快。 那鬼修好像控制住了情绪, 肆意笑开, 这次的嗓音不同于方才的不堪入耳, 反而带着淡淡沙哑,只听他道:“明净,可还记得吾?” ...... “三千年!?这么久!” “他是专门来找禅师的?” “这鬼修会不会是吸食庞辉精气的那个?” 一众紫宸峰弟子围在一处嘀嘀咕咕的讨论。 与这些小辈们不同, 先前听到明净预言的各宗掌门皆是心绪烦乱。 一个被镇压千年的鬼修疑似和散仙盟勾结,眼下如此正大光明的现身,恰好说明了无尽之海的界门松动,已经关不住他们了。 这不,刚逃出就来找明净寻仇。 想到先前他们佩戴的宗门令生出的警示,更是叫人头大。 三峡之岭结界已破,妖族必定出来了! 唯一还能让人感到欣慰的是,魔族那边暂时还未有消息。 众人一致将明净先前所言的‘魔族出世’忽略。 像是自欺欺人。 · 谢枕舟一一看向那些隐有退缩之意的小宗门的人。 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肩膀忽然被什么覆了上来,带着些许重量。 谢枕舟侧目看去。 他的左肩上多了一只修长五指。 *** 云舒目视前方,拍了拍他。 谢枕舟觉得,可能是方才自己的情绪外露,让三师兄察觉了。 像是无声的安慰般。 妖族出来。 那二师兄应该也...... 想到什么,谢枕舟收回心神对三师兄笑笑。 云舒收回手。 谢枕舟不自觉抬了抬指尖。 附到了胸前。 那是颈间挂着的灵石落下的位置。 · “阿弥陀佛,”明净眼神看向黑雾,“记得。” “记得?” 又是断断续续几声低笑,“很好。” 浓浓鬼气于他周身开始暴涨。 天边异象徒升,这是只有在大能斗法时或是修士渡劫才会发生的变化。 ...... 众人当即运起灵力,崇云宗几位却是没有动,这个鬼修的实力深不可测,隐约有大乘期的实力,他们难以对付。 且此人的来历...... 亦奇子视线往人群中扫去,搜寻到他的小徒弟方位所在时,看一眼便撤回了视线。 “师弟。”无尘子硬朗的嗓音沉着。 无昙子则是望向最前方的明净。 明净不紧不慢的诵着佛号,“施主,你的执念太深了。” 像是被明净这话逗笑,那鬼修停止了催动鬼气,“三千年,你真是依旧没有任何长进,看来那颗舍利是白吃了。” 说着,他又道:“尔等将这和尚留下,吾便放你们所有人离开。” 这句话就像是赦免的号令。 “这......”一个个都动摇起来。 所有人。 代表着暄禹城内的弟子也会放出。 鬼修的实力带起的恐怖威势难以忽略,这话里行间似在耍弄一般。 而大乘期修为的鬼修,众人也实在难有对敌之力。 · “禅师你看、要不......”有人犹犹豫豫的开口。 “靠!真卑鄙!” 被这鬼修的无耻行径弄得恼火,邵黎愤愤骂道。 谢枕舟朝挺直站立着的雪衣僧人身上看去。 后者明显身影微僵了僵。 他又看向暄禹城上方,猜测着这鬼修的身份。 ...... 冥界有哪几个厉害的人物。 上次在玄印峰藏书阁内,谢枕舟找到的书里其中有一残本。 详细记录了千百年前的一些事。 包括剧情提到的。 鬼修被镇压时,万佛寺众僧与各大仙门聚齐才得以将他们镇压,明净当时也在其中。 看这鬼修,因是恨极了万佛寺。 谢枕舟垂头思忖,片刻后脑中浮现一个名字。 酆旻! 一个在《踏破仙途》中,极度悲惨的人物。 生时仙门望族,死后以身饲鬼。 他是仇恨的化身,勾魂的使者。 自愿献祭肉身成为无影无形的鬼修。 曾一鬼屠尽一座皇城,致使天下大乱。 即使这样的一个人,坏极恶极。 却也是文中最受争议的一个。 谢枕舟看向上方。 突然就对酆旻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不感意外了。 ...... 正因为从出生起、到死亡,乃至会甘愿献祭成为鬼修,都在别人的算计之内。 酆旻,一个自诩聪明,从小到大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 一经堕落,成为人人唾弃的存在。 自此,玩弄人性:人心中最薄弱也最不经打击、诱惑的存在。 变作他人生中的一大乐趣。 利用其自相残杀,引诱其自甘堕落,皆是他之爱好。 “选好了吗?” 酆旻噙着笑,像是敲响最后的警钟般,不疾不徐的幽幽开口。 黑雾饶有兴致的看向那些名门正派,听他们对明净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明净禅师,为了我们大家,您看......?” “这位鬼修前辈应该是针对禅师您,私以为......”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禅师此举大义!” “我们日后定当为禅师讨回公道!” 明净禅师性情不定,不是这种会被世俗牵绊的性子,谢枕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等着明净出言打破这些人的妄想。 然而,明净不发一语。 谢枕舟心下骤紧。 快点说啊,反驳他们。 ...... 众人的悠悠之口无法堵住,且几乎所有宗门都是一个态度。 牺牲一个,救回大家。 亦奇子上前一步,无尘子和无昙子亦是看向他。 可以不参与,却不能做决定。 他们此刻代表着的。 是整个崇云宗。 “人是我带来的。”亦奇子沉默着,眉宇间带上了坚定之色。 无尘子不答,无昙子亦不语,似是无奈。 并不拦着他。 · “小师弟,你做什么去?”邵黎看着谢枕舟忽地往前挤过去,走向那个被各宗掌门包围的人。 谢枕舟抿唇。 他只是想看看,明净为何不表态。 若所有人一起,未必不可同酆旻一战。 ...... “舟舟?”亦奇子正欲上前,隐隐看到一个身影逐渐往这边靠着,“你怎么过来了?” 谢枕舟小声道:“师尊,我想和禅师说几句话。” 他望着人群,那些人还在劝着。 无一不是让明净‘牺牲小我’。 这样的场面,若众人皆是,你不是。 而你,就成了一种罪过。 亦奇子低眸。 少顷,谢枕舟听到向来都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师尊道:“回去。” “师尊!”谢枕舟下意识道。 亦奇子叹了叹:“你先回去。” 谢枕舟还想说什么,头顶发丝就被轻揉了揉。 下一秒,就见亦奇子往说话中的众人走去。 只是尚未靠近,森然鬼气再度暴涨。 “尔等若做不出决定,不如本座来替你们选。”酆旻释放出鬼气直接掠杀过去。 黑雾分成几股席卷而来,当下就有人倒地。 被击中的人,一身血肉顷刻化作枯骨。 每当黑雾靠近一人吸食完精气便壮大一分,连有些宗门随行而来的长老都逃不过。 ...... “我们愿意!” “前辈把禅师带走吧!” 对上鬼气侵扰,灵力作用微弱,很快就有人被吓到。 几个大宗掌门倒是没有在此刻大喊大叫,一些小门小派立时求饶。 “您带走吧!禅师大义,必定不会反抗的!” “禅师得罪。” 甚至有几人运用灵力打向明净。 鬼气侵散开的一瞬。 亦奇子立即折返,以灵力护住谢枕舟。 谢枕舟脑中灵光一闪。 心念微动,玉莹徒然出现手中,抬起置于唇边,当即吹奏起来。 这正是当日在岷城,明净对付那老鬼时口中所念。 一时之间。 有淡淡金光随着他暗含攻击的音法朝着酆旻打出的黑雾撞去。 金光和黑雾相撞,空间震颤,两者化作无形。 · 亦奇子看到这一幕,撇向他的小徒弟,“舟舟?” 谢枕舟对他点了下头。 下一秒,只见方才被众人围着纹丝不动的人,此刻却是双手合十。 像是顿悟般。 那个一袭雪袍的人,周身金光大盛。 “阿弥陀佛。” 明净道:“贫僧不能走。” 继而,禅音四起,黑雾消弭。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来晚了 第七十九章 酆旻没有想到, 明净会这么说。 而下方他打出鬼气,皆被金光净化殆尽。 黑雾开始扭曲变幻。 很快,酆旻思及方才注意到的。 他看到的是, 两股金光。 虽然微弱, 确是佛门招数没错。 酆旻看向底下的人群, 各大宗门的人都还处于被大乘期实力威压下的恐慌中。 谢枕舟只是一念之间,想到可以把明净上次所诵经文转为音法攻击、去对抗酆旻的鬼气。 没成想竟真让他成功了。 而明净也恰好被他吹奏的这一段唤回心神。 ...... 这下局面变得僵持。 各大宗门的人纷纷看向酆旻, 后者没有再出手。 在松了口气之余,众人又有些无地自容。 刚才解除这场危机的人。 在此之前,险些就被他们推了出去, 给他们当了保命符。 “明净禅师......” “我等愧对禅师。” “禅师勿怪!刚刚我等只是被这鬼修迷了心窍!还望禅师见谅!” 又是一阵说话声响起。 明净转过身对着这些人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 颇有种以德报怨的架势。 谢枕舟忽然有种, 看透人性的感觉。 一股难言的恶心感忽然上涌,好像都是错的。 他所坚信的东西, 好像塌陷了一角。 道不同, 真就不相为谋了吗。 谢枕舟直勾勾的朝酆旻的方向看了一眼。 透过浓浓的黑雾,他好似和一双眼睛对上了。 谢枕舟蓦地打了个激灵。 ...... “舟舟。” 脑后被一只带着暖意的大掌轻抚过, 一道低低的嗓音传入谢枕舟耳中。 温暖的气息缠绕了过来。 谢枕舟侧眸, 亦奇子站在他旁边。 刚刚也是师尊,以灵力护持他,让他得以空暇想到奏诵经文。 “师尊......”谢枕舟轻声唤道。 亦奇子为他理了理身后微微有些凌乱了的发丝,“我的小徒弟可真厉害。” 像是哄孩子般的语气, 含着骄傲。 谢枕舟笑起来。 只是眼角看起来泛着点点红。 亦奇子也不知他的小徒弟什么时候居然有能和鬼修对抗的实力了。 方才那一下, 小徒弟用本命法器发出的攻击含着些玄妙...... 像是佛门的功法。 思及此, 亦奇子朝正与各大宗门的人行完佛礼的明净看去。 不愧是身具大乘佛法的得道高僧。 气度非同一般。 ...... 然而就在下一秒。 明净笑起来,不似那种淡然无欲的笑,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谢枕舟也跟着看过去, 见到这个笑容时,心下‘咯噔’一声。 缥缥缈缈的熟悉感。 明净身后未束的三千墨发似乎都在随着微风轻轻撩起,眉间的那点朱砂痣变得妖冶。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被这个笑容看得有些忐忑。 禅师不与他们计较,还笑得这般...... 这般和善,叫他们好生惭愧。 “禅、” 有人憋不住出声,还想道歉。 只是‘师’字还未脱口,明净便已捻动着佛珠说道:“阿弥陀佛。”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禅师发言。 明净道:“贫僧日后,与万佛寺再无关系。” 毫无头绪的一席话,要与万佛寺断绝关系。 那禅师岂不是要还俗! 众人俱震! ...... 谢枕舟眨了眨眼。 真的还俗。 更加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所有人都被明净的话给惊到。 一时摸不着头脑。 然而很快,他们就见到。 眼前刚刚说完还俗的人,瞬间转换了一副态度,变得散漫。 再无高僧气质,俨然是个富家公子的模样。 什么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全都不见。 明净对着众人笑,“不好意思,我很记仇。” 说话声藏着轻蔑之意。 就听他道:“你等的生死与我何干。” · 一代高僧还俗的场面,像是有些滑稽。 明净说出这样的话,但没一个人反驳。 像是......他们逼得人还俗一样。 且此刻,他们也不敢有二话。 在场众人,若没了明净,怕是无人对付得了那鬼修了。 *** “吾还以为,你没什么长进。” 正在此时,酆旻开口了。 明净回过身,将手中佛珠拢到了腕间,再度出言轻讽,“彼此彼此。” 酆旻却是笑了。 他不为明净的言语嘲讽感到生气,反而很是愉悦。 “如此甚好,”酆旻声音里藏着的邪性丝毫不加以掩饰,四溢开来,下一段话说得更加令人脊背生寒,“念在相识一场,要不要吾将这些人全部杀了。” 没有杀意却含满了血腥。 不少人都开始软了腿。 又有人想到明净,他们不信明净真的会还俗。 “明净禅师!” “禅师,您可不要听这老鬼的话!” “明净禅师,今日是我等莽撞,还请您不要见怪啊!” · 谢枕舟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不知作何感想。 逼人去死的时候,毫不犹豫。 求人下跪的时候,也不拖沓。 果然不愧是名门正派。 与这些人站在同一片天地中,只会有种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脑子都有点混沌了。 ...... 酆旻会这么做。 完全在谢枕舟的意料之中。 他并不是真的念在和明净相识,而是想要这么做。 那些人为保全自己,要送明净出去。 这些和酆旻的糟粕何其相似。 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若明净真的选择原谅这些人,第一个惹怒的。 一定会是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酆旻。 明净眉梢微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丝毫没有违和感,“一切在你。” 谢枕舟垂下眼。 众生信仰的佛,最终毁于众生。 但,人性是自私的。 听到明净这话的所有人都开始不忿。 “你算是个什么和尚!” “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果然不配!” “难怪要还俗!万佛寺可不容你这般罔顾生死的僧人!” 有人甚至用老方丈,也就是明净的师傅说道:“我若有这样的徒弟,九泉之下都不明目!” 此言一出。 谢枕舟有些听不下去了,当即往那边走去。 亦奇子并未拦他,反是跟在他身后护着。 ...... 下一瞬,一团血雾炸开。 淡淡的鬼气缭绕在人群之间。 谢枕舟还未走近,前面响起了惶恐不安的嘶吼。 那人离得明净最近。 黑雾打过来的瞬间,他没有阻拦。 血雾炸开的刹那。 雪衣尽皆染红。 一身脏污的红。 明净冷眼瞧着,更有种无心无情之感。 没有慈悲。 酆旻又连续杀了数十人,底下一片混乱。 · “无尘子道尊,你们崇云宗还不帮忙!是要看着我们死吗!?” 不知谁喊了一句。 接二连三有声音道:“是啊!崇云宗的两位道君何以不作为?” 邵黎一行人冲上来就骂:“你们死你们的!关我们什么事!” 都是些刚刚入门的弟子,见不得宗门遭人非议,纷纷出头以嘴还击。 ...... “一群老不休!” “早死早超生,来日莫要托生幻陵大陆,脏了空气!” “对!脏了空气!” 一群人一唱一和。 他们敢于上前和那些往日说话都得恭恭敬敬的其他宗门的掌门长老对呛,全赖于酆旻并没有伤及无辜的意思。 死的全是些口出恶言,前后态度大变的伪君子们。 谢枕舟看看师尊。 亦奇子瞥向往日里都老老实实修炼音法,在紫宸峰内俱都乖巧懂事的弟子们,眼下全都在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师尊。”谢枕舟扯了扯他的衣袖。 亦奇子垂目。 谢枕舟把人往下拉了拉。 亦奇子由着他闹。 接着,他的小弟子伸出手,附在了他耳边。 在把手贴上去的一瞬间,谢枕舟笑着说:“当没听见行不行。” 那边邵黎又开口说了一句:“你们生儿子没屁眼!” 不知怎的,谢枕舟面上笑得愈发灿烂。 都是沧澜派高平那一行教的好。 紫宸峰弟子耳濡目染。 ...... 紫宸峰掌座都不管门下弟子。 另外两位峰主权当没听见。 无尘子道尊甚至将身子背转过去,眼不见为净。 一众人边吵逃边逃。 却总也逃不开酆旻的黑雾,全被搅成一摊肉泥。 竟是连精气都不吸食他们的了。 如此大规模的屠杀,连一人反抗也无,只顾四散逃离,又尽皆被强大无匹的力量压制回来。 大乘期的实力碾压,人心不齐,谁也没有还手之力。 酆旻在冥界憋了三千年,今日一次杀了个痛快。 待日落西山之际。 整个暄禹城外,碎尸一片,血腥气绵延几里不散。 · 该杀的全都杀光,酆旻也停了下来。 明净身上的衣袍早已用清洁术清理干净,谢枕舟走过去,他还没说话,明净就已经先开了口。 “唤我明净即可。”这就是他的俗家名字。 谢枕舟点点头,“明净。” 不过在叫出这个名字时,总觉有些别扭。 明净勾着眼笑。 谢枕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 崇云宗众人即将返宗,三峡之岭结界破除,还需早作准备。 加之冥界...... 谢枕舟看了眼酆旻。 “你们两个......”杀人时带起的兴致未褪,酆旻对着站在一处的两人看来。 谢枕舟心弦一紧。 他还以为这个鬼修和其他的冥界之人不一样。 毕竟在书中,作者花了很大一段篇幅描写了他的人生经历。 谢枕舟也曾为这人感到惋惜。 修真界大乱时,这人的出场次数并不多,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丝丝鬼气无声无息在二人周身处升起。 谢枕舟毫无所觉。 明净敛目,“我可能要连累你了。” 黑雾覆盖上来时。 谢枕舟听到明净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五识被遮蔽。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铁律:人渣活不过一集 第八十章 谢枕舟再度醒来时, 身边只有明净。 酆旻不见踪迹。 “禅、明净,这里是哪?”谢枕舟说着一顿,揉了揉额角, 脑中有些混沌, 四周充满了令人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明净面上带笑,“冥界。” 闻言,谢枕舟一惊。 冥界! 也就是说, 他们此刻是在无尽海底。 暄禹城那边怎么样了, 还有师尊...... 当时众人皆以为酆旻杀完人后就要收手。 谁也没料到他会出其不意带走明净, 还有自己这个顺带的。 谢枕舟眉头紧紧拧着。 这里没有鬼修需要的精气, 也无修士修炼要用到的灵气,可以说是一片死地。 抬眼看去,上方是一片黑蓝天幕。 那是无尽海,隔绝修真界的界门所在。 “酆旻呢?”他竟然可以自由出入冥界和修真界, 说明界门早已不是鬼修们的威胁。 谢枕舟话音刚落。 身侧就响起一道夹杂着几分疑惑、却又异常盎然的嗓音, “你认识吾?” ...... 谢枕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他刚刚居然下意识说出了‘酆旻’的名字。 而且没想到人就在自己身边。 黑色雾气无影无形, 飘散在他旁边。 像是在近距离观察自己。 谢枕舟头皮发麻。 “阿弥陀佛。”明净突然出声。 随即谢枕舟就感觉到,酆旻离开了自己周身寸许, “既然还俗, 就不要把这么难听的四个字挂在嘴边。” 这几个字,可以说是酆旻最痛恨的。 换句话说,他最讨厌的。 是整个幻陵大陆的所有佛修。 明净不再开口, 眸子半阖。 酆旻又转了回来,“你这小孩,居然知道吾?” “崇云宗藏书阁典籍中有记载。”谢枕舟半真半假道。 典籍中记载不假,但只记录了酆旻的生平, 对于其本人的真名却是简略了过去。 没人知道,此人是三千年前最是鼎盛的第一仙门。 陵天宗的人。 ...... 在整个幻陵大陆中,陵天宗就是个传说。 现在的崇云宗虽是第一仙门。 却远不及陵天宗。 以幻陵为名。 其本身就是个禁忌的存在。 陵天宗早已于魔、妖、冥三族被镇压后隐世,无人知晓因何原因。 谢枕舟在看到有关酆旻这一段时,反复过。 酆旻。 陵天宗的一代天之骄子。 却是从出生就被安排好了结局,不过是一大宗掌门更替下被人摆弄的棋子。 曾经最信任最敬重的师尊,利用他、压榨他。 需要他的盛名、他的荣光。 想到此,谢枕舟不禁想起莫汀,同样是为了权利,两人如出一辙的恶毒。 利用酆旻的尊师之心,把人算计至死。 什么以身饲鬼,不过是为‘受伤’师尊找寻解除体内鬼气之法。 却不想,一切都是阴谋。 曾被玩弄的人。 最终成了玩弄人的存在。 酆旻献祭肉身后,被陵天宗上下围剿,险些神魂灭碎。 逃出来后,成了人人追缉、唾骂的丧家之犬。 昔日敬爱的师尊,依旧高高在上。 *** 在这之后,酆旻发了疯似的修习鬼道,四处吸食精气,屠戮四方。 途经安元王朝时,碰到一个和他拥有同样遭遇的人。 那人是个皇子,深受百姓爱戴。 但谁知道。 一朝被诬陷,曾经爱他、宠他的父王毫不犹豫的把人送到他国当质子。 往日敬他、尊他的百姓。 唾他、弃他。 酆旻把人救下,杀尽一城,然后者却当即随着伴他长大的土地一起掩埋地下。 先前酆旻在暄禹城外的所作所为,也像极了他当初落魄时救下那皇子的经历。 只不过结果截然不同。 明净选择当着众人还俗。 在谢枕舟看来,不过是为了万佛寺,若他眼睁睁看着人被杀而无动于衷。 最终受到唾骂的,不仅有他。 万佛寺也难逃左右。 · “嗤”的一声。 谢枕舟收拢思绪,垂了垂眼。 不论是书中还是眼下,他都知道,酆旻并不是滥杀之人。 “竟还有典籍记录吾?” 酆旻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黑雾虚虚实实上下飘荡着。 ...... “他是去哪了?” 谢枕舟看着,酆旻荡了一下便离开了,不由看向此处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明净手中的佛珠再度捻在指尖。 他在诵念经文。 谢枕舟顿了顿,不再问。 待见他有停下的征兆时,才道:“你在念什么?” 让他有种被超度的感觉。 明净声音平淡:“《地藏经》。” 谢枕舟心道果然,“禅师不用过意不去。” 那些人乃酆旻所杀,当时那样的情况,酆旻被牵起回忆,所以他是决计不会放过他们的。 就算要拦。 也不过是死更多人罢了。 面对大乘期鬼修,所有人都惧于大乘期实力的威压,一丝战意都无。 这无异于是在引颈就戮。 明净一弯眉眼,却是笑了。 他没在意谢枕舟又唤他‘禅师’。 下一刻,只听明净道:“我为自己所念。” ...... 谢枕舟一滞。 明净不以为然,“那些人因我而死,如今我业障缠身,自是需要消消业障。” 他还当明净在与那些在暄禹城死去的人念。 听到这个答案,谢枕舟失笑。 他怎么忘了,此人并非一般僧侣。 · “我们要怎么出去?”谢枕舟问明净。 无尽之海的界门于有肉身的修士无阻,他们只需出了酆旻的地盘,就可以离开此地。 明净看他似有深意,神态怡然,“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这话谢枕舟是信的,但他只高兴了一瞬,就想到了话外之意。 谢枕舟道:“那你呢?” 明净的话,只说他一人。 半晌。 不知道是不是谢枕舟的错觉,他听到明净说了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像在和他玩笑。 但正如明净说的,过了约莫两个时辰。 黑色雾气徐徐飘荡过来,是酆旻的本体,周身似夹杂着怒气,压力徒增。 继而谢枕舟便被送出了无尽海。 ...... 谢枕舟不明所以,再次落地就已到了无尽之海外。 酆旻把人丢下,在谢枕舟周围绕了一圈。 “你为什么放我?”谢枕舟看向那层幽蓝的水幕。 明净还在里面。 他的态度,似是让酆旻觉得有趣,遂大发慈悲的解释了一句:“吾留下他,自然是还有用。” 谢枕舟拧着眉,调动体内灵力,随时准备召出玉莹。 这人俨然不惧自己,倒叫酆旻想再把人抓回去了,只不过他答应了...... 末了,酆旻哼笑一声。 “把禅师放了。”谢枕舟瞥一眼无尽海的界门,仍是说了一句。 两人是同时被带走,何以他一人逃走。 留明净还呆在那里。 他想不到,酆旻留下明净有什么用。 酆旻声音懒漫,“你以为,他出不来?” 谢枕舟一怔,“你什么意思?” “是他自己不出来。” 酆旻可没有强行把人留下,黑雾中缓慢浮现出一个身形。 ...... 只见一袭墨色长袍,那身影十分高挑,却有些清瘦,谢枕舟看不清他的面目。 少顷,酆旻朝他逼近了些许,对他伸出一只手。 却在咫尺距离停下。 谢枕舟忽觉身子动弹不得,酆旻不知何时将他禁锢。 “可惜了......” 带着些阴柔的嗓音幽幽说了一句。 酆旻拢在黑雾下的眼睛半眯起,随即不知是扫到哪里,收敛了视线。 谢枕舟深吸口气,看见墨色身影往后退了半步。 酆旻离他远了些,“你走吧,吾不会拦你。” 身体的禁锢撤去,猛地松懈下来。 谢枕舟稳住身形,唇瓣微动就要问话。 酆旻却先一步,袖摆轻挥把人带了出去。 鬼气缠绕着,将他送出老远。 待谢枕舟落地时,酆旻已经不见了。 · 谢枕舟定了定神。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暄禹城酆旻说的,其中提到‘舍利’。 所以明净是有同酆旻一战的实力。 ‘是他自己不出来’这话。 酆旻可能没有骗他。 既然如此,那当务之急还是先赶回宗门。 ...... 谢枕舟一路乘坐飞行法器往崇云宗走。 并中途就传音给了师尊和邵黎他们。 酆旻的那日的动作太快,亦奇子想追被无尘子和无昙子拦下,最后先行前往万佛寺。 由无尘子和无昙子领众人回宗。 三峡之岭结界破除,掌门传唤众人返回,前往迷雾沼泽。 · 谢枕舟传音的时候,亦奇子正在万佛寺同妙真谈话。 “并非小僧不愿去,”妙真静静看向亦奇子,“道君请稍安勿躁。” 既然师叔早已做下决定,那谢施主定会没事。 亦奇子心急如焚,奈何妙真依旧无动于衷。 冥界并非修士可以轻易踏足,还需万佛寺僧人同往。 否则不说救出他的小徒弟,就连找到酆旻都难。 亦奇子本欲再说。 谢枕舟的传音便到了。 得知小徒弟无事,亦奇子便放下心来,与妙真告辞。 “道君慢走。” 妙真对着亦奇子放松下来的背影看了看,阖目。 半晌。 妙真双手合十口念佛号。 “阿弥陀佛。” ...... 谢枕舟同师尊说完后,又给邵黎传音。 待传音令中传来回音后,他就听到邵黎在另一头扯着嗓子的说话声。 “小师弟你没事就好——!” 谢枕舟听出他声音有异,于是多问了一句。 结果邵黎老半晌才回答。 “我在、迷雾沼泽。” 谢枕舟心弦一紧。 接着传音令又一次传出邵黎惊疑的嗓音,声线都透着奇怪。 邵黎道:“我看到妖族出来了。” 谢枕舟隐隐觉得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句便是。 “但,我怎么好像......” “看到了二师兄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又卡文—— 晚点见 第八十一章 “你去了迷雾沼泽?” 谢枕舟绷着神经问。 “是, 掌门连同其余九大仙门的宗主都在,”邵黎道,“应当是要重修结界。” 幻陵大陆除去崇云宗, 还有其余九大仙门。 暄禹城那一战, 九大仙门的人只来了少许,且也不是全都折损在了酆旻之下。 在无尽之海界门大开和妖族破除结界的同时,各大仙门决定先行封印三峡之岭。 · 与此同时。 整个幻陵大陆的修士都在传着妖族和众鬼修的事情。 谢枕舟在路过岚城时停下。 迷雾沼泽他现在暂且赶不过去, 而在无尽海底呆了大半日, 他的身体好似也有些异状。 谢枕舟从储物镯中取出云舒为他炼制的丹药服下一粒, 找了一间客栈决定调息好了再走。 ...... 刚一进客栈, 就听到大堂内有人高声道。 “都听说了吗!无尽之海的界门破了!鬼修出来了!” “听说了听说了!前些日子暄禹城之事早就传遍了!” “散仙盟这败类组织竟勾结鬼修!现今各大宗门皆派出了门内势力开始围剿,呵,一群乌合之众!” “过不了多久,散仙盟就不用存在了!” 闻言, 谢枕舟脚步微顿, 此刻他的脸上还带着点苍白, 往一楼大堂中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边的话题从暄禹城掠到了最近的拍卖会上, “只是不知这秘宝是什么!” “明日大伙去烟云阁看看不就知道了!” 烟云阁。 谢枕舟敛目,那边的人还在说。 “烟云阁, 啧啧, 听这名字跟烟雨楼差不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散仙盟的同伙!” “唉唉,跟散仙盟有何关系?” “你还不知道吧?本来那秘宝是准备在烟雨楼拍卖的,可后来怎么着......那烟雨楼也是散仙盟下的产业, 近日刚被朝阳门的人发现!” “对对!我听说在里面做事的都给带走了!” 那人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好像逃了几个,以后谁要是看到了曾经在烟雨楼做事的,尽可向城主府报上去, 有悬赏可拿。” 听到这里,谢枕舟蓦地想起上次烟雨楼之行。 那个帮了他们大忙的三娘。 那日若要不是三娘。 有莫绍行的阻挠,说不定最后都得落个空手而归。 ...... 烟雨楼的事情说完,那些人又扯到了妖族。 不过他们应是对此事也不甚了解,毕竟各大仙门也才刚刚赶到迷雾沼泽还未开始封印之事,便只随意说了几句。 再之后,谢枕舟没有听下去。 刚才服下的丹药药力此刻在身体内游走,他让掌柜开了间上房,进去后开始盘腿打坐。 无尽海底鬼气聚集,经脉确实被侵染到不少。 谢枕舟运起灵力,凝神冲散开那些丝丝缕缕被浸开的鬼气。 正当他将最后一缕鬼气击散,引入天地灵气灌输己身时。 被他分散出去的一丝神识忽然捕捉到什么。 谢枕舟蓦地睁开眼。 一抹气息在逐渐向他房门靠近。 有人在外面。 · 略带急促的喘息谢枕舟听得清晰。 外面那人似只是个普通人,且还像是在逃跑。 紧接着,他的房门倏地一下被人推开。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看不出面貌。 谢枕舟正欲动作,就听一道清丽女声传出。 “小公子!?” ...... 出声的人,正是方才客栈之中那些人讨论的对象。 烟雨楼在逃人员。 谢枕舟看向她,迟疑道:“三娘?” 三娘一掀斗篷,那张姣好的面容便露了出来,“是我!没想到小公子还记得三娘。”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能够在这里碰上小公子。 烟雨楼归散仙盟所有被传开后,里面的所有人当时就被带走,关入了城主府。 三娘反应快,第一时间便逃了出来。 “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我等不过是谋图生计的普通人,却被当成散仙盟同党......” 和三娘一起的还有几个,不过都被抓了。 “阿宇是我弟弟,他、他也被抓了。” 说着,三娘哽咽了一下。 倾诉完,三娘对谢枕舟道谢,“刚刚我差点被人发现,这才蹲了进来,还请小公子莫怪。” 她一没有寻求帮助,二没有自怨自艾。 只是碰巧遇到个说得上话的,便没忍住说了出来。 谢枕舟想到,那日为他领路的侍从阿宇,难怪当时听到三娘被宁远责难时当即就开了门,可见姐弟二人感情很深。 ...... 三娘稍作休整。 待门外一串脚步声匆匆跑过,她就站了起来。 谢枕舟沉吟了下,“你准备去哪?” 听到问话,三娘看向他,一双含情美眸此刻带着决然。 “我要去找阿宇。”三娘斩钉截铁道。 “你想救他?”谢枕舟问。 三娘摇摇头,笑了下。 谢枕舟从她的笑容中察觉到什么,像是无力。 三娘轻声道:“我一介弱女子如何救他,不过是想同他一起被关起来罢了。” 一个人在外逃亡有何意思。 语罢。 三娘重又戴上了斗篷,转身。 “等等。” *** 片刻后,两人坐在马车上,前往城主府。 “小公子......” 三娘犹豫着看他,“你为何要帮我?” 谢枕舟抬眸,看向三娘的眼底。 三娘提及她的弟弟阿宇时,满眼的思念、喜悦,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情感。 各种纷乱的情绪参杂其中,令人动容。 谢枕舟弯起眼笑了笑,“你那日赠了我一个人情。” 三娘一滞,眼睫上下眨了眨。 “就当是,还你的吧。” · 鬼修确实是修真界俱都痛恨的存在,吸食精气说出来就是遭人唾骂的邪魔歪道。 散仙盟与其勾结,无异于是站到了修真界的对立面。 其他的谢枕舟不能保证,但阿宇和三娘都是普通人,若想把人带出来应是不难。 三娘忐忑不安,眼看马车距离城主府越来越近。 “小公子,别管三娘了。”听到小公子要帮她带出阿宇,三娘心中是感激的,可若是连累了小公子,三娘想想便觉愧疚难安。 谢枕舟温声安抚,“无事的,你且放心。” 少年声音清澈干净,像是能感染他人。 三娘和他对视一眼,奇异的安定了下来,就是救不出阿宇,她自己进去便也是了。 ...... 岚城城主在书中提到过几句。 剧情中并没有散仙盟勾结冥界一事,而且现在很多都已经出现的偏差,甚至迥异于书里,谢枕舟如今已经完全认定。 这里就是一个新的世界,并不是什么书中的,这样的感觉来得突然却又坚定。 但他能从里面获悉到的是,这个城主并不坏。 起码在他出场的几次里提到,此人虽稍微有些表里不一,却行事光明磊落,不屑于行小人之事。 想到这,谢枕舟在那车停下后,带着三娘一同敲响了城主府的大门。 这种时候,崇云宗亲传弟子身份的方便之处就体现出来了。 门童听闻是崇云宗亲传,当下就对谢枕舟客客气气的,“仙长想见城主,待我进去通传一声。” 说着,就让对面的侍从领着人去前厅。 岚城为修真界第一大城。 城主府自然非比寻常,处处都彰显着气派。 来往皆是晶石铺就的地面,走道两边嶙峋山石更是由灵石打造出,品级不低,有浅浅灵力萦绕其上。 · 三娘跟在谢枕舟后面,打量着城主府内的摆设,很是典雅,且此处比之烟雨楼的富丽堂皇不知强了多少倍。 华贵而不失大气,全然没有烟雨楼的那种钱财堆积出来的铜臭味。 再看一眼前面的淡蓝色背影,少年身材颀长,仪态风姿都处处昭示着卓越气度。 不愧是崇云宗出来的。 三娘暗道,难怪小公子肯帮她。 这个情,三娘记下了。 当初不过是随手帮的小忙,也是在做分内之事,没成想今日还有这般机缘在里。 ...... 两人被引入正厅,在下首挑了个位置坐定。 城主府待客的地方也十分奢华,下人俱都规规矩矩,眼观鼻鼻观心,对两位客人皆垂着目。 像是不敢乱看。 很快,外面就传出一道爽朗狂放的笑声。 人未至,声先到。 谢枕舟和三娘齐齐朝外看去。 男子身袭衮金锦袍,发冠高束,折射出金光耀目。 行至近前,才看清对方容貌也是上乘,五官硬朗、眉眼英俊,淡色的唇轻轻勾起看向二人。 他的目光最终定在了谢枕舟身上,停顿了好几秒。 “你就是崇云宗亲传弟子?”男子眉梢微挑了挑。 谢枕舟姿态淡然,对着岚城城主微笑道:“是。” 他将代表身份的宗门令拿出,上面刻录着他的名字和身份。 “崇云宗紫宸峰亲传,谢、枕、舟。”男子嗓音轻缓,一个字一个字念出。 谢枕舟点头。 三娘不着痕迹的抬了抬眼,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谢枕舟正欲说出此次来的目的。 结果岚城城主却道:“来人,准备好房间好好招待。” 吩咐下去,城主对着人笑:“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有什么事稍后府中设宴再提,可好?” ...... 城主抛下一句就走了。 留下谢枕舟和三娘。 很快便有一小厮上前,带他们去房间。 三娘和谢枕舟被分到两间房,此刻见跟着她的小厮离开,坐了会就起身往谢枕舟走去。 “小公子。” 三娘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便径直推门而入。 就见小公子站在一面墙边,眼神呆滞中带着震惊,脖子耳根红了一片。 三娘转眸望去。 只见墙面一幅巨大壁画上交叠着两道白色人影。 姿势奇特。 身上还未着存缕。 作者有话要说:打开新世界大门,不出意外下章大师兄出来 明天见~ 第八十二章 不仅是这样。 谢枕舟直勾勾看去时, 还能见着壁画上的二人相连之处。 脑中似‘轰’的一声炸开。 浑身血液都像是沸腾了,也在此刻开始逆流般。 谢枕舟后知后觉才反应到房中多出来的气息,却连开口说话都有些困难。 那两人...... 男子同男子, 原来竟是可以这样! 他、他还以为...... 谢枕舟面颊绯红, 三娘看过来时下意识就撇开了视线。 三娘见他终于回过神,一双美眸又往壁画看了眼,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她笑了下,“小公子。” 三娘在烟雨楼见过的场面不少, 一幅壁画而已, 于她而言都只算小场面罢了, 但看谢枕舟这副模样,又不禁感叹一声。 大宗门弟子出来的果然都是正人君子, 不过是看了幅画就脸红成这样。 ...... 谢枕舟含糊应声,只觉房间里空气都变得稀薄,让他有种待不下去想立刻离开此处的冲动。 为什么城主府客房会有这种...... 谢枕舟脑子热乎乎的, 不敢多想。 “小公子,不若我们还是走吧。”三娘忽然说道。 谢枕舟稳住心神, 眉头微皱。 三娘叹了声,方才她就看出那城主看小公子的眼神不对, 眼下这房中偌大的一幅壁画,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所以才会有此一言。 听到三娘的解释,谢枕舟怔了怔。 恰在此时, 门外传来小厮的说话声。 后者敲了敲门,说是城主已然设下宴席,请他们赶紧过去。 三娘连忙出声,“三娘多谢小公子愿意帮我, 但是......” 谢枕舟未等她说完,脸上热度也已经散了些许,他沉着声道:“三娘不必担心,我们先一起过去。” 三娘顿了一下,不再多言,跟着谢枕舟一起出了房间。 小厮看到他们呆在一处,明显的怔了怔。 谢枕舟浅声道:“还请带路。”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对自己态度都能如此谦逊,丝毫没有大宗弟子的娇纵跋扈,小厮垂头,态度又好上许多。 ...... 一路跟着小厮过去,城主早已坐在上首等候。 看到他,城主笑了笑,招呼着人过来坐。 三娘看了眼谢枕舟。 后者对他点了点头,两人分别入座,谢枕舟甫一坐定,便直接将来意说出。 城主一早就知道他可能有事相求,没想到只是这般小事,他望向三娘,“既然是这位姑娘的弟弟,本城主自然会放人,枕舟且放心。” 忽然被他这么唤出名字,谢枕舟颇有点不自在,“多谢城主,可否现在就把阿宇带出来,三娘多日不见弟弟,很是担心。” 听他这话,三娘又朝他投去一道目光,谢枕舟还以为她是在同自己感激。 很快,阿宇被带上来。 看到他,三娘立时落下两行清泪,这些日子的焦虑不安终于踏实了下来,两人感激的同谢枕舟道谢,感谢城主。 事情已办妥,谢枕舟也朝首座上看去,“多谢城主宽宏。” 接着,他把稍后几人就要离开岚城的事提出。 席间突然变得安静。 三娘紧紧攥着衣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生怕这个城主会不答应。 先前他那个眼神,不必说都是对小公子起了兴趣的。 不同的是,城主爽快的答应了。 谢枕舟笑着再度道谢。 ...... 剧情虽有变动,里面的人物性格却不会出现太大偏差。 席后城主还当着几人的面惩罚了擅自带谢枕舟进入那间房的小厮,“是我没有说清楚,枕舟小友不要见怪才是。” 城主撇了撇小厮,后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哪里知道城主对人没那个意思,只得连声告罪讨饶。 原事情始末只是一桩误会,三娘松了口气,谢枕舟也摆手说没事。 城主确实喜欢干净的男孩子,而谢枕舟身上又有那种澄明清澈的气质,故而他多看了两眼。 也因此,才会被底下的人误会。 · 出了城主府,谢枕舟心中也确定了不少。 纵使剧情再有偏差,但是原有的设定是不会变的。 就拿此次的岚城城主来说,其本身性格就并不是会强取豪夺之人,为人也还算心胸宽广。 思及此,谢枕舟不禁想到。 若魔界也出来,此次的结界封印失败,日后既定的死局出现...... 那依师尊的性子。 他必定会...... “小公子之恩,三娘和阿宇没齿难忘。”三娘这次却难得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满心都是她和阿宇逃过一劫的庆幸。 阿宇扣着三娘的手,两人眼看就要在他面前下拜,谢枕舟急忙一道灵力挥出。 他们跪下去的动作停住。 *** 谢枕舟并不居功。 他回望一眼渐行渐远的城主府,说道:“你们也听到了,城主并非要把人全都关到老,而是同那些个宗门做做样子,只待盘查过后就会将他们放出,所以不必谢我。” 那个岚城城主确实不是不辨是非的人。 三娘闻言却是摇头,“不,还是得多亏了小公子你。” 她习惯如此称呼谢枕舟,以往只是在烟雨楼当差叫得随意,可眼下却带了十分真心。 谢枕舟还欲说些什么。 就听一旁的阿宇也开口了,“多谢公子,阿宇才得以同三娘如此之快的重逢,不必让她再为我担惊受怕。” 阿宇说得真挚,与三娘对视一眼,还能从二人眼中窥见浓到化不开的情谊。 谢枕舟忽地滞住,“你们......” 三娘脸上出奇的蔓出一抹红晕,“他、他是我在外捡到的‘弟弟’。” 谁曾想,捡到的弟弟成了...... 女子说起心上人总会止不住的生出几分羞涩,就是三娘也一样。 但说起这个,阿宇则坦然许多,在得知三娘找来时,满心早已被柔情蜜意添满,当即将人往自己这边一带,“她是我妻。” 三娘是他此生定不负的人。 阿宇暗暗补充。 ...... 难怪先前在看到三娘提及阿宇时,眼神里充斥着喜悦和思念之余,还盛放着一种更为浓烈的情感。 原来是爱。 他是为三娘眼里的那份爱动容的。 谢枕舟眼中泛起热意,被两人诚挚的情谊感动。 原来这就是爱吗。 他想问问两人,爱到底是什么,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三娘和阿宇两人在出得岚城后,就同谢枕舟做了告别。 大恩大德只能来日再报。 谢枕舟给了两人一些保命的符箓,黄色符纸被他从储物镯里取出来时。 他才思及,自己会有那一问的根本原因。 · 或许他也曾见过,见过那样的目光。 同样浓烈。 同样炙热。 或许还有很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但这些,他都在大师兄身上感受到过。 谢枕舟想,他不用问了。 爱就在他身边。 无需去问他人。 ...... 这么想着,等三娘和阿宇离开后,谢枕舟问过邵黎那边的情况。 三峡之岭并不是那么好封印的,且妖皇率十大妖君和妖族众妖一同对敌之下,胜负难分。 大战一触即发。 谢枕舟多问了一下,“你上次说......看到了二师兄?” 邵黎那边很快回话,还有些不好意思,“啊,许是我看错了。” 谢枕舟心弦稍松。 下一秒,邵黎大大咧咧的声音传过来,“况且小师弟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不是还说二师兄外出历练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妖族。” 谢枕舟挠了挠鼻尖,“也是。” 收好传音令牌,谢枕舟召出飞行法器。 上去后,他正准备同大师兄给他的灵石说说话,岂料念头一出,身边就响起了熟悉的清冽嗓音。 “小师弟。” 低沉的声线丝丝传入耳中。 谢枕舟深深感受了一下,发现他竟然能从这简单的一声呼唤中,听出了许多思念的情绪在里头。 就像自己张口时,恨不能当即黏上去,“大师兄!” 他有些急的开口,生怕对方感受不到。 嗓音透彻中满含急切。 ...... 水镜中,少年剔透的眸子清晰呈现出,眼底的沁出的丝丝情意叫朝舤看得心口微热。 “大师兄,你何时回来?” 他听到他的小师弟问。 如今修真界已乱,妖族与仙门大战避无可避。 想必过不了多久,修真界将不再是修士个人的领地。 妖族、鬼修......甚至于是魔族。 谢枕舟有些担忧。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朝舤的注视下。 看着他倏然皱起的眉心,朝舤缓声安抚道:“快了。” 大师兄的嗓音带着些低哑,不知是在灵石中刻入了什么秘法,竟是犹如贴着他耳畔说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放大数十倍。 谢枕舟立时耳尖烧红。 这自然是逃不过一直凝望他的朝舤,视线之中,少年耳垂染上一层薄红,“在想什么?” 若换做是之前,谢枕舟必会坦坦荡荡对着自己所赠的灵石,小声说着‘想你’,可出乎他意料的。 这次谢枕舟没有这么说。 并不是不想,而是想的太多。 先前城主府中,在那间客房内的壁画上交织着的画面骤然浮于脑海。 谢枕舟抿着唇没有说话。 ...… 半晌。 “嗯?”耳侧一道低低的单音节传出。 谢枕舟面色红了,犹豫片刻,只用气音轻声问道:“大师兄,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朝舤道:“知道什么?” 听到他问,谢枕舟又不说话了,但这次他没等大师兄再追问,反是抬手掩面用宽大袖摆遮住自己。 “男子同男子、是那样……那样做的。” 第八十三章 听到谢枕舟的这句, 朝舤呼吸微顿。 不过仅在脑中过滤一秒,便开始沉了下来。 水镜中,少年以袖掩面。 朝舤眸色深沉的盯着他, 喉结上下滑了滑。 · 谢枕舟是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会被大师兄看去, 故而才会用袖子遮住自己。 耳畔再无响动传出,他小心的伸着手,欲把灵石拿开。 一直以来,他都只当大师兄是以这颗灵石为媒介,用它来同自己说话的, 现在他只想把灵石挪远一些。 然而就在此时。 朝舤的嗓音再度响起, 丝丝沙哑的声线磨着人的耳根。 “你在哪知道的?”朝舤轻声问他。 语调又缓又慢, 像是哄着他说出实情。 闻言,谢枕舟立时就明白, 大师兄果然知道。 ...... 见他不答,朝舤也不再问。 “小师弟。”他又唤了一声。 谢枕舟低低的“嗯”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朝舤道:“把手放下来。” 谢枕舟犹豫几秒。 “我想看着你。” 大师兄突然又说了一句, 谢枕舟眼睛睁大,手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水镜把这一幕清清楚楚的映射进朝舤眼底。 总是这么可爱。 朝舤声音很低的笑了一声, “真乖。” 谢枕舟整个身子都因着这句话发热、发颤。 大师兄总能这样。 轻易的就用一句话将他心神撩拨得不再受自己操控。 ...... “还记得,我上次说了什么吗?”朝舤问。 谢枕舟当然记得。 每每想起, 难免都会令他有些耳热,于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最后一句,”朝舤又问, “还记得吗?” 上次大师兄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想要你’三个字在脑中炸响,谢枕舟想到那时朝舤说话的口吻,头脑都有些发晕, 而耳边也同时传来大师兄重复说着这句。 “想要你。” 朝舤语气又低又沉,压抑的嗓音中泛起的哑意带着难以忽视的粗重。 谢枕舟又听到,大师兄叫了他的名字。 “谢枕舟。” 三个字说得清晰而有力,像是敲击在心口,异常有代入感。 是在叫他,叫的是谢枕舟。 朝舤忽然轻柔了语气,“我想要你。” 谢枕舟蓦地就想到。 原来大师兄说的想要他,是像壁画上那样...... “懂了吗?” 看到他明显是清楚自己话中含义的表情,朝舤眼中噙笑。 ...... 谢枕舟眼中涌出一片雾气,是羞的。 原来他和大师兄之间,可以不止于是亲吻。 甚至能够...... “懂了。”像是呓语般的回答,很轻的一声。 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回答大师兄的问题。 朝舤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紧绷着的唇角也在此刻上扬起点点弧度,“等我回来。” 谢枕舟点头。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含着其他不一样的意味、点完头他才发现,但还是重又应了一声,“好。” · 和大师兄重新说完话,谢枕舟只觉胸腔再次被填满。 在短短的一段谈话间,好似就能把先前的任何一切情绪都覆盖,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人。 他想到刚刚分散的三娘和阿宇两人。 重逢的那一刻,他们身边涌起的甜蜜氛围,以及在看到对方,仿佛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模样。 谢枕舟缓缓勾着唇角笑起来。 他与大师兄。 应当也是这样。 *** 从岚城到迷雾沼泽,谢枕舟运起飞行法器需得行一日一夜,中途又以灵力辅助,直至第二日傍晚,他才抵达。 各大宗门的旗帜高悬。 迷雾沼泽的毒瘴于妖族再没有任何效用。 得知他赶到的事,邵黎第一个知道,连忙跑出来迎接他。 “小师弟!”邵黎见他无事,心中安定不少,“还好你没事。” 那日酆旻把人带走把他急坏了,但又思及明净禅师也在,心中惴惴的同时又安定不少。 禅师佛法高深,定不会有事。 邵黎坚信这一点。 果不其然,后来小师弟就传音回来了。 听到邵黎说的,谢枕舟弯唇,“我不会有事。” 邵黎肯定的点了下头,“那当然。” 谢枕舟跟着他往法器上走去,“师尊到了吗?” “到了,”邵黎道,“三师兄也在,你是不知,当日若不是我拦着,还有无尘子道尊有令,所有弟子全部返宗,三师兄怕是会去无尽海找你。” 谢枕舟滞了滞,鼻尖微酸,“让你们担心了。” ...... 掌门连同其他九大仙门共商事宜,讨论如何重启封印。 师尊也参与其中,谢枕舟不便过去打扰,就让邵黎先带他去找三师兄。 “一连数日,三师兄都待在房中炼丹,时不时有药香传出,可馋死附近的师兄弟了。”邵黎啧啧。 谢枕舟偏头朝他看了看。 邵黎知道他要问什么,“你传音与我时,我就过来同三师兄说了......” 说着,邵黎顿了顿,他撩了一把头发,才道:“只不过我是在门口说的,也不知三师兄听见没。” 听邵黎越说越没底气,谢枕舟加快了些步子。 邵黎‘诶’了一下,跟了上去,“那天我刚喊了一句,就有七星峰弟子说三师兄炼丹时不喜有人打搅,让我等会再来。” 结果邵黎第二日来,炼丹还是没结束。 谢枕舟点点头,“三师兄炼药总是这般忘我。” 邵黎赞同道:“是啊,我们俩现在过去,三师兄不晓得会不会给我们开门,别不是还在炼药吧。” 刚行至七星峰弟子汇聚的这处船舱,远远就嗅到了淡淡的药香。 还未行至云舒房门前,就听到了几名七星峰弟子的声音。 ...... “这气味,我闻应是......天阶碧凝丹!” “又是天阶!三师兄太厉害了!” “天阶碧凝丹,服下后便可洗髓伐经、重塑经脉,使人脱胎换骨!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丹药啊!” 一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天阶丹药自来是修真界争破头都想得的,碧凝丹更是不必提,比之寻常的洗髓丹好上数倍不止。 邵黎听得咋舌。 “碧凝丹啊!”邵黎道,“记得那次烟雨楼拍卖会上,碧凝丹可是那天拍价最高的吧,不过是一颗中品,若是换作天阶......” 邵黎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想下去。 末了还是忍不住感叹,“三师兄也太厉害了,不声不响就炼制出天阶碧凝丹。” 见他说起‘烟雨楼’,谢枕舟这才想起他回来时路过岚城的经历。 听谢枕舟说完,邵黎的第一反应不是散仙盟如何,也不是烟雨楼如何,更不是三娘他们如何。 只见邵黎倏地停下,抓着谢枕舟双肩止不住的上下打量,“哪里不舒服?快,随我去让三师兄看看。” 谢枕舟哑然失笑,心里暖暖的,由他拉着自己急急往三师兄房间去。 ...... 邵黎两人走过拐角,那里已经聚满了人,皆是七星峰弟子。 应是闻着药香而来,就算不能吃上,看一眼天阶碧凝丹也算饱了眼福。 只不过他们都不敢靠近云舒的房间,保持着一长段距离,且俱都是小声嘀咕,也没有出声打扰。 邵黎凑近人堆里,和他们打听三师兄会不会出来。 谢枕舟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站定。 丹药既已炼成,三师兄该出来了吧。 这般想着,他盯着房门出神。 · “看样子应该不会出来了.......”邵黎才刚走过去和七星峰围成一圈的弟子们说上话,就听到这么一句。 那人继续道:“这几日三师兄往往都是炼完一炉药就重新开始下一炉,没见出来过。” 他都在这守了几天了。 “以前在七星峰虽然也常这样,但这次还是最久的了吧。” “是最久了,三师兄此次有些反常。” “对,我也觉出来了,三师兄何时在外炼过药。” 一众七星峰弟子纷纷点头,见邵黎不解,遂出言解释了一句,“三师兄从不在外炼药。” 一人回答过后,其他弟子又接着道。 “三师兄只在药阁和药圃里的小药庐内炼药,更多是在药庐,那是三师兄的私人领地。” ...... 众七星峰弟子言之凿凿,邵黎听着他们的话,就要回去找小师弟,让他别等了。 既然他们都说三师兄不会出来。 那肯定错不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浓郁药香扑鼻而来。 只听房门‘咔哒’响了一声,接着再度合上。 邵黎转头看去时,哪里还有小师弟的身影。 “我没看错吧,方才门是开了吧?” “应是没看错,我也看到了。” “三师兄出来了?” “好像没有。” 邵黎没再听他们继续说,疑惑道:“我小师弟哪去了?” · 谢枕舟猝不及防被一阵灵力卷住。 带着熟悉的药香,他便没有反抗的顺着这股灵力,被带到了房间内。 房中。 巨大药鼎占据了大片位置,谢枕舟视线定格在那抹青色身影上。 “三师兄,”谢枕舟吸了吸鼻子,“我回来了,让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 充斥鼻端的药香溢满周身。 ...... 谢枕舟被云舒忽地抱进了怀里。 他身子僵了僵。 察觉到他的僵硬,云舒意识到自己失态,松了几分力道,在他耳边低声询问:“可有受伤?” 很浅很浅的喃语。 谢枕舟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三师兄身上散开的气息中感觉到一些。 像是后怕般。 而此刻则是失而复得,带着珍重。 他喉咙一时有些发紧,“我没事。” 过了片刻,两人还维持着抱着的姿势,谢枕舟动了动。 “再让我抱一会。”云舒声音带着几点沉音,不见温和。 第八十四章 云舒说只抱一会, 就真的只抱了一会。 很快。 谢枕舟就脱离了他的怀抱。 两人的距离拉开。 云舒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对谢枕舟温柔一笑,浅色眸中和煦如常, “没事就好。” 他说着。 仿佛刚才的一个拥抱不过是在确认、谢枕舟是否真的如他口中所说般无事。 谢枕舟也同样对他回以一笑, 想到先前在房门外听到的那些弟子们的讨论, 于是非常认真的和云舒郑重道:“谢谢三师兄为我担心, 我很好, 什么事都没有。” 少年于某些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云舒望进那双清透的眸子中, 里面似被海水浸过,洇湿一片,又如一汪清泉。 半晌,他低语:“那就好。” “嗯!”谢枕舟弯眼。 ...... 两人说话间,谢枕舟注意到药鼎内还燃着星火,就连一旁的矮几上也都还堆着草药, “三师兄, 你要不要先歇歇?” 一炉接一炉的炼药, 精力肯定消耗不少。 谢枕舟斟酌着用词还要再说, 就听云舒道:“也好。” 说着,他将鼎内的青焰收回, 姿态淡然。 整个房间都被药香充盈,裹挟着淡淡的治愈灵力环绕, 说不出的惬意。 谢枕舟只觉着几日身体里的疲乏都淡去不少。 下一刻。 就见三师兄转身看向他, 手中还静静躺着一个瓷瓶。 “可用来进阶。”云舒微微笑了下, 朝他伸出手。 谢枕舟正欲摆手推拒,云舒却是径自前走两步。 眼角余光处,他看到三师兄垂于肩处的青丝、随着他略微弯腰的动作下滑了几寸。 接着。 带着温热的指尖执起了他的手, 谢枕舟垂目,瓷瓶落到了他的掌心。 “三师兄,我、”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 云舒眸子轻抬,声音也轻飘飘的,“我用不上。” 谢枕舟对上他的视线,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最后只能微抿唇角,小声道谢,“谢谢三师兄。” 云舒唇角挑起,温声道:“不必谢。” ...... 空气中浸着的药香久久不散,丝丝缕缕的飘荡开。 小桌旁,谢枕舟坐在一边,正同对坐着的云舒说起他这几日的经历。 后者安安静静听着,眼神平和。 “我从无尽海出来时,与邵黎师兄传音过,后他来找三师兄你,结果你在练药。” 谢枕舟补充着说道:“害三师兄担心了。” 云舒笑了笑。 说到这,谢枕舟才恍然想起,“啊!邵黎还在外面。” 刚才进来时,邵黎和那几位七星峰的师兄师弟们说话,想来是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入了房间,也不知邵黎还在不在。 应该是在的。 谢枕舟想。 看出他的意图,云舒起身,“我与你一道出去。” 谢枕舟侧目看他。 “出去走走。”云舒道。 谢枕舟闻言点头。 ...... 房门外。 邵黎四处张望,又站着等了一会。 以他对小师弟的了解,应当不会自己走了。 七星峰众弟子也走的走,散的散。 见不到三师兄、他们在此处干等着也没意思。 很快就空出了一片。 “邵黎师兄,你不走吗?”方才和他说过几句话的一位小弟子多言问了一句。 邵黎偏过头,“你们先去吧。” 他再等等。 待那弟子走后,邵黎从腰间取出挂着的传音令,正欲与小师弟传音。 “邵黎师兄。” 房门开启的一瞬发出的‘咔哒’声,伴随着谢枕舟的嗓音,一同从里面泄了出来。 邵黎抬首。 谢枕舟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师兄。 一旁还有几个没走的七星峰弟子立时瞪大双目,似是震惊。 “那个是......紫宸峰的师兄吧?” “是紫宸峰,他竟然能进去!?” 又见三师兄随后走出,只觉有些玄幻。 ...... 三人一同下了法器,徒留那几名弟子还在原地怔住,默默看着几人背影渐行渐远。 邵黎早已习惯,对此并不在意。 “三师兄你也太厉害了,竟能炼出天阶碧凝丹!”邵黎一路上吹着彩虹屁,对云舒很是崇拜。 云舒笑着对他颔首。 见状,邵黎更加来劲,谢枕舟也偶尔掺和两句。 几人绕着迷雾沼泽外围走了一圈。 谢枕舟远远朝迷雾沼泽内看了几眼,此时的迷雾沼泽早已被妖族占领,毒瘴尽散,里面的妖兽、凶手都惧于大妖所到之处带来的威慑,纷纷往林深处蹲躲着。 “小师弟不用怕,掌门他们已经在商议封印之事,应该会没事的。”想起谢枕舟的两次妖界之行,邵黎见他看向那边,于是出声安慰道。 谢枕舟侧头看他一眼点头,收回目光时,同云舒浅眸对上。 云舒微点着头,不疾不徐道:“邵黎师弟说的对。” 清润的声调,很是温和。 谢枕舟“嗯”了声。 但最终结果如何,已成定局,他都知道。 · 直至回到房间。 谢枕舟才发现云舒给他的丹药是什么。 居然是之前听一众七星峰弟子口中所议论的‘天阶碧凝丹’! 谢枕舟当下就把丹药收好,准备再去一次三师兄那。 他才刚站起身,房门便被敲响了。 *** 来的是邵黎。 “妖族妖族、”邵黎大喘口气,“妖族现在聚集了大批小妖,迷雾沼泽外已经被他们占据,掌门同几位峰主都过去了。” 谢枕舟猛然走出,总觉得邵黎说起这话时的场面无比熟悉。 有种说不出的心悸感。 某种情绪在心口盘旋,不上不下。 “走。”谢枕舟行至门边,周身气势突然变化。 邵黎怔了怔,“去、去哪?” 他赶过来时走得匆忙,灵力都忘了用,此刻气都还没喘匀。 谢枕舟忽地失笑,瞥了瞥他,“去外面看看。” · 迷雾沼泽外,由妖皇携同十大妖君各据一方。 冲天妖气弥漫。 谢枕舟和邵黎赶到时,各大仙门齐聚。 比之暄禹城时场面更为壮观。 各宗掌门全都立于前方,谢枕舟定睛一看,莫汀也在其中。 ...... 那日在暄禹城一事,不过是散仙盟想要拉拢鬼修,以半件仙器作为愰子招来各大仙门的弟子,用他们的精气与鬼修交换。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那个鬼修,也就是酆旻根本不如他们所想。 原以为能够连同鬼修合力,步步蚕食修真界力量,散仙盟孤注一掷,结果现在连窝都被端了。 被关押在暄禹城的各宗弟子大部分都逃了出来。 在与酆旻对战前,莫汀就已失了神志,被天机楼几位长老联合制住带离暄禹城。 此时的莫汀,好似已恢复常态。 不似刚得知亲子之死那般疯癫。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谢枕舟凝眸。 按照剧情,莫绍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莫汀不同,师尊身陨一事,他是其中关键。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肆意,莫汀身子侧了侧。 谢枕舟急忙敛眸,在莫汀看过来前低下了头。 莫汀深色道袍轻晃,脸上阴云密布,显然是没有走出丧子之痛,暗含阴冷的视线如毒蛇般往身后扫去。 直直落到了一处。 正是谢枕舟的所在。 “崇云宗......”莫汀寒声咀语,又将目光缓缓前移,看着无虚子的方向。 似众星捧月般,其余各大仙门的掌门,尽皆站在一处。 莫汀眼神变得诡秘。 ...... 谢枕舟脊背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是多扫了一眼,没承想莫汀竟如此敏锐。 刚刚被他盯住的一瞬间,就像是喉咙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谢枕舟头皮一阵发麻,身体在他视线撤去的刹那松软下来。 莫汀此人。 城府极深,且性格多疑...... 正想着,察觉有几道更为灼热的视线聚到了自己身上。 谢枕舟倏地抬眸看去。 循着感觉,他的眼神游移到极远之处。 迷雾沼泽外的最前方。 一紫金华服,一红衣灼目。 是君夔。 和君烨。 · “你们人类占据修真界千年,也够久了。”君夔懒懒靠在王座之上,浑身充满威仪气场,略扬着声量,灌入妖力的嗓音传遍方圆百里。 他向崇云宗的方向巡视一眼,停在某处,带起点点兴味。 是那个小孩啊...... 君烨狐狸眼勾起。 其余九位妖君各个以君夔为首,只需一声令下,便会踏平修真界。 ...... 上古大妖血脉带出的威势,足以震慑一方。 不说全数妖族在此,就是没有他们阻挠。 结界也未必能重新结出,听闻君夔此言,各宗掌门表情都不是很好。 对于三峡之岭重新封印,他们并没有万全之法。 “妖皇大人,可保证不伤及无辜,我等不会阻拦你们出来。”蓬莱阁掌门此时开口说道。 一位合体期道尊,修为接近大乘期,他冲阶大乘已有两次,现如今还剩最后一次。 若是跨不过这道坎,许就...... 到了某种境界,对自身大限皆会有所感应,蓬莱阁掌门在与众人商议之时,说明大限将至,免不了又是一场修真界动荡。 最终各宗掌门都选择与妖族讲和。 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损失。 千百年前,妖族就居于修真界,眼下不过是恢复原状,此举也不失为上策。 有了蓬莱阁掌门出头。 其余几位掌门也都在沉吟后跟着附和。 ...... 迷雾沼泽外沿。 君夔眯起眼看向对面。 在他一侧的,是狂煞妖君。 狂煞性格火爆,当即伸起拳头,在握拳的瞬间大掌化作原型,勾着虎爪道:“这群老匹夫莫不是怕了我们。 其余几个妖君并不是好战的性子,只等着妖皇表态。 君夔还未作答。 就听君烨出声,“答应他们。” 君夔侧过脸去。 只见君烨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十大妖君中。 诡面妖君最为神秘,且性子捉摸不透。 和他打过交道的九个,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 “诡面妖君是有了计策?” 白喜妖君似笑非笑朝他看去,好看的眉眼露出好奇,以她对诡面的了解,不像是会对此妥协的性子。 “莫非是想先按兵不动,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妖君中最爱耍计谋的一个,就是戍水,此刻也忍不住搭腔,勾着尖爪伸出舌尖舔了舔。 白喜嫌弃的看他一眼,继而等着君烨开口。 狂煞指节捏得咔哒作响,却没有再提什么,他打不过君烨。 第一妖君不论是势力或是谋略,都在其余九大妖君之上,且狂煞最不擅这些弯弯道道。 在几个妖君不断猜测之余,君夔短促的笑了声。 君夔饱含深意的问了一句:“说吧,你想做什么。” 君烨斜睨他一眼,有些不善。 他没忘了这个老东西之前做的事,何况老东西定然心中已有结果。 知道了还问。 君烨妖力骤然爆发,往君夔打出一击,被后者轻松化解。 · 在他们身后围观的众小妖齐齐抽气,一个个低着头。 眼神都不敢再乱瞟了。 九大妖君倒是对他们的相处模式还算熟悉,但仍是好奇,为何向来不容妖挑战权威的妖皇为何总也不恼。 君烨一击收手,挥了挥红色衣袖,目光看向对面的修真界一行。 最后停留在某处,“我要他。” 那是他的小妖奴。 ...... 各宗掌门都没料到,妖族会这么容易答应条件。 被关了千百年,还以为他们早已控制不住妖性,出来必定免不了一场血战。 不过既然目的达成,大战能免则免,众人也没有太过纠结这点,只是会同时昭告修真界众人,日后小心行事。 妖族众妖皆有妖性,并不是好相与的。 遑论他们还憋了这么久。 眼看不过寥寥几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弭。 邵黎惊奇,“这就不打了?” 妖皇刚才泄露出的强大气势,修为较低的弟子险些都站不稳了,还以为今日必定有一场恶战。 谢枕舟摇摇头,“应该是,不打了。” “不打也好,”邵黎道,“若这些妖族妖性大发,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暄禹城那一片碎尸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邵黎至今想起,仍觉得太过血腥。 不只是邵黎觉得,上次同样赶往暄禹城的几个紫宸峰弟子也拍了拍胸脯,大松口气。 “我们回宗吧。” 剩下的事,自有掌门处理。 *** 各宗弟子也都没有多留,纷纷踏上返宗路程。 谢枕舟随着众崇云宗弟子一道,分开后他刚踏上紫宸峰。 神识便觉出不对。 他看看邵黎,后者没有反应。 “你先回去。”谢枕舟低声对他道了句。 邵黎顿住看他,“你要去哪?” 谢枕舟一滞,沉吟着道:“我去三师兄那里,有东西忘了给他。” 闻言,邵黎点头,“那你晚些来找我。” “好。”说罢,谢枕舟又往山下走去。 · 行至山腰处,谢枕舟脚下微转,走向后峰,入了竹林。 “出来吧。”他冷声道。 玉莹在同一时间被他握住。 “又敏锐了。” 一道红色身影缓步从身后走出,像是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一般。 君烨看了看谢枕舟手中的玉莹,带着艳色的唇角轻挑起,“想同本君切磋?” 听到他的话,谢枕舟拧眉。 “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他定定与君烨回视。 很是不解。 妖族既然已经离开了三峡之岭,那个灵气稀缺的地方,妖皇定安排了其他打算,眼下众妖都不应该像君烨这么闲。 ...... 谢枕舟的话,让原本笑着的君烨顿住,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被他收了起来。 似是在思考他的话。 君烨紫瞳中不断闪烁,最终望着谢枕舟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少年眉眼精致得不像话,那双水润的眸子总是窥不见半点阴霾。 干净,毫无杂质。 “为什么?” 君烨重复一遍他的话,红衣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动。 他朝谢枕舟走近。 谢枕舟见此,往后退了退,又在注意到君烨眼尾处那抹妖艳的凤尾花上、变得妖气四溢,一时止住了步子。 不能激怒君烨。 见他不退了,那丝丝妖气立时收敛了下去。 君烨看着他,倏然轻笑起来,尾音上扬似乎很是愉悦。 谢枕舟一怔。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笑起来。 “本君欢喜你。” 突兀的一句话,打断了谢枕舟的思路。 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他就更加莫名了。 ...... 君烨低低笑开,没有管谢枕舟的反应,再次兀自道:“本君好像,不止一次说过了。” “本君欢喜你。”君烨眼角眉梢都似透着喜色,又重复了一遍。 存于心底好久了的执念。 是欢喜,才会在一开始想把人留在身边做贴身妖奴。 也是因为欢喜,才会在他又一次落入自己手中,想要发狠的要他。 再度听到君烨这么说,谢枕舟愕然。 欢喜...... 君烨喜欢他。 早已明白情爱是什么的谢枕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表白弄懵了。 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只见君烨缓步走近,低眸看着他。 “本君愿给你摸耳,也不与你计较,”君烨语气很轻,说着上次在妖皇宫说过的话,“留在本君身边可好?” 紫色妖瞳被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覆盖。 谢枕舟不想去看。 “不好。”他道。 声音里透着坚定,君烨愣了愣。 ...... 无形的妖气四散,在空气中涌动开。 谢枕舟猛地后退,玉莹被他置于唇边。 君烨收敛妖力,嗓音压的极低,紫眸逐渐深沉下来,“为何?” 为什么不愿待在他身边。 谢枕舟摇头,“我不喜欢你。” 如果是那种喜欢的话。 他喜欢的,就只有大师兄了。 君烨挑起一边眉梢,“本君不在意。” 只要他喜欢就好。 看着谢枕舟防备的姿态,君烨心中怒气渐渐上涌,却也还是强压下去,“本君哪里不好?” 谢枕舟紧紧捏着玉莹,“你我有仇,你不会忘了吧?” 君烨笑出声,不以为然道:“是吗?你还是想被我‘千刀万剐’?” 妖族自来随性,君烨虽然不是很喜欢强迫,但也不介意有这一回。 谢枕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当即运转灵力,玉莹被他催动,带起的攻击直直朝君烨掠去。 元婴期的神识灌输其中。 君烨闪身躲过,倒想同他玩玩。 ...... 玉莹的每一次攻击,都有凌厉利刃往他身上刺去。 但在袭至对方近前的一刻,君烨瞬间化作烟雾,打了个空。 谢枕舟将玉莹发挥到极致,天阶音法齐上。 神识也在同一时间笼罩过去。 然而就在他神识释放的一刹,君烨显露身形,颀长的红色身影站在原地。 只在瞬间。 一股庞大神识威压席卷而来,谢枕舟当即脊背一弯。 君烨的神识带着妖力,看到他被压下的一瞬,君烨敛了气势。 压迫感霎时减轻。 “不要玩了。”君烨嗓音不知不觉掺杂上了些许无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谢枕舟额角沁出薄汗。 这是他不知第几次感受到,这般无力,面对比自己更强的人,连招架都没有余地,对方只需稍起一个念头,就能把他拼尽全力的一击轻松化解。 谢枕舟咬紧牙关,再度祭出法器。 君烨次次躲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枕舟眼角有些发红,直直看向君烨,脑子中此时此刻被一个念头占满。 要把眼前这人杀了。 杀了他。 发了狠似的,所有灵力霎那爆发。 ...... 君烨在又一次躲过谢枕舟攻击时,猛然觉出不对。 谢枕舟眉宇间不知何时染上一抹黑色。 攻击变得也愈发迅猛。 “快停下,”君烨厉声道,“你入魔了?” 心魔藏在每一个修士的身体里,一个不稳,便会慢慢滋生。 早在渡六九小天劫时,谢枕舟就曾出现过心魔幻境。 此刻的他,俨然是杀红了眼。 心魔不知不觉间侵占了他的神识,试图掌控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君烨心神一凛,知道此时谢枕舟是听不见他的话了,当下便运起妖力。 陷入心魔中的修士,修为会暴涨数倍不止。 却也会同时丧失神志。 若不快些将人唤醒,恐有性命之忧。 即使谢枕舟修为暴涨,但在君烨这里都不算什么。 一团柔和妖力瞬间包裹住不断朝他打出攻击的人,谢枕舟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君烨的妖力之下。 君烨慢慢靠过去,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担忧。 “枕舟。” 君烨叫了他一声,谢枕舟运起灵力疯狂打向他这边,然而毫无作用。 顿了片刻。 妖力增大之下,缓缓将人克制下来,君烨上前把忽然脱力的人抱进怀里。 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 在谢枕舟昏睡前一秒传进耳中。 “是我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八十五章 撕裂般的疼痛伴随着各种纷乱的画面侵袭脑海, 谢枕舟猛地在一阵针扎似的痛楚中生出一两分清醒。 “醒了醒了!” 耳边倏地炸开一道高喊,很是熟悉。 “三师兄,快来!小师弟醒了!” 是邵黎的声音。 谢枕舟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清清浅浅的药香也在此时徐徐飘了过来, 往他鼻尖里钻。 站在一旁的邵黎, 目光灼灼的盯着小师弟泛着苍白的脸,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最终定格在他紧紧皱着的眉头上。 邵黎忍不住对着走来的三师兄急道:“又睡过去了, 方才确实是有要醒的征兆......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走火入魔呢?明明我们分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云舒行至榻边, 微弯下腰将谢枕舟探出被子的白皙手掌往里放了些,接着替他捻了捻被角, “我已为小师弟服下了固灵丹, 至于心魔因何而起,还得等他醒来才知。” 话音落下,云舒垂眸落在谢枕舟眉间。 他的声音响在房间里, 忽地低了几分,显得有些虚幻, “眼下, 需得他自己抗过去。” 心魔非外力可以阻止,心魔一起, 只能自己走过这关。 ...... 邵黎自然明白这一点。 但他还是想不通。 恰好云舒也开了口,“邵黎师弟是在洞府外遇到入魔昏倒的小师弟的?” 这是邵黎将人送来时的说辞。 “是啊, 回宗后我二人于紫宸峰分开, 他说有东西要给你......接着我晚间出来想去看看小师弟回来没有,结果就见他昏倒在我洞府外,浑身魔气。”现在想来邵黎都觉得心惊。 这么重的魔气,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邵黎看了看榻上的人,此刻魔气消下去不少,却仍有入魔的迹象。 “多亏有三师兄在。”邵黎补充。 就听云舒道:“小师弟来找我?” 邵黎点头,“是啊,当时小师弟亲口说的,三师兄怎么了?” 见云舒开始沉吟,邵黎疑惑。 “小师弟不曾来过七星峰。”云舒淡道。 既然没去过七星峰,也没有去见三师兄。 那么为何会入魔。 思来想去,邵黎也只想到了,“妖!” 一定是妖族! 前有两次将小师弟掳走之事,眼下妖族将与修真界共处,小师弟又出状况,只能有这一个可能。 ...... 心魔不会无缘无故作祟,此事定有隐情。 想罢,云舒瞥了眼邵黎,“你且在此,我出去看看。” 说完这句,云舒径自出了房间。 邵黎也只是猜测,但是除了这个猜想外,他想不到别的了。 稍稍叹了口气,邵黎坐到椅子上,目光始终不离榻上躺着的人。 “小师弟啊......你快些醒过来。” “不要被魔气占据心神。” “希望三师兄的药能管用。” · 云舒顺着邵黎先前提到两人分开的地方走去。 灵道修者向来五感敏锐,加之谢枕舟和君烨交手时难免留下一丝气息,且当时他是杀红眼的状态,泄出的灵力何止一星半点。 青色灵力汇于空气中,指引着云舒往前走,一路行至紫宸峰后峰的竹林停下。 残余的妖气盘踞一方,极为强势。 云舒止步,停留几秒。 确实有打斗的痕迹。 只不过...... 有两股妖气。 ***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君烨不悦的望着对面,一双紫瞳中满是嗜血的杀意,赤红如火的衣袍映在他眼底,似是给他的妖瞳中增添几抹血光。 两道红色身影立于崖边。 与君烨对立着的,正是已经接受妖族传承了的越辞。 听到君烨暗藏威胁的话,越辞缓慢的勾起嘴角,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如此漫不经心又恣意非常的姿态,完全不给对面之人的面子。 君烨眸子一凝,妖力在掌中瞬间运转,沉着音道:“他,我要定了。” 闻听此言,越辞终于出声,“休想。” 话落,两股庞大妖力霎时展开。 铺天盖地席卷四方。 果然,接受了传承的越辞和君烨实力相当,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脉,两人出手招招凌厉,带着致命的打法。 他们一边打,君烨还不忘问:“你说的那人,真能把我的人治好?” 谢枕舟被心魔占据心神,君烨只能暂时将人压制下来。 · 那时躺在他怀里的人,浑身的魔气压都压不住,君烨输入妖力欲同那魔气相扛,却是遭到了排斥。 正当他再要加大妖力输送时,越辞出现。 这才有将人带到紫宸峰,由邵黎带回洞府,接着前往去找云舒医治的场面。 ...... 越辞久久不答,运起妖力狠狠朝君烨打去。 躲过一击,君烨拂了拂衣袍,突然嗤笑道:“你连见都不敢见他,如此还欲同本君争?” 越辞桃花眼中冷光一闪,两人打斗的动作停下。 浔月剑悬于紫府中,可再无灵力将他滋养,正在不断同妖力相融,略有不合。 但却可以忽略不计。 第一炼器大师所炼之剑,兼容性确实极强。 见他停下,君烨眯起眼,眸中含着兴味。 越辞瞥他一眼,垂于身侧的手,指尖在袖摆的遮盖下捻动着。 小师弟抱起来还是那般柔软。 柔软到,一旦抱住,便再也舍不得放开。 但是只有送到云舒那里,方才有治愈的可能,就此时他带走小师弟也无用。 “可以治。”越辞答了一句。 然而,就在他回完话的一瞬,另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传出。 “不可以。” 青衫拂过,云舒从远处踏风而来。 他看着越辞,浅声道:“我治不了。” 心魔非同小可。 一经生起,便很难再消下去。 ...... 君烨听到他说的,眸中划过厉色,当即要走。 结果被越辞挥出一道妖力铸就的风墙拦下,他看向云舒,开口时嗓音有些哑,不见往日疏懒散漫,“小师弟......他,如何了?” 云舒沉默着阖目,轻摇下头。 “让开。”君烨冷声道。 越辞拦着没动,还是看着云舒,“可有办法?” 云舒不语。 丹药充其量只能作为辅助,若然驱散心魔,还需疏通。 但是疏通之法,他尚未想到。 如何驱散心魔...... 云舒忽而想到什么。 小师弟渡六九天劫时,大师兄所用之法。 以神识相合,为其心魔做疏导。 越辞见状,就知道他有办法了,颔首道:“你快去吧。” 闻言,云舒没有多做停留,只是转身前,又看了看越辞,“你不去看看?” 他还以为越辞留下那点痕迹引他过来,除了想知道小师弟的情况。 或许还有别的...... 越辞默了默,终是摇了下头,“不去。” 云舒没再问,运转灵力往紫宸峰掠去。 徒留下君烨和越辞二人。 ...... 君烨也看出越辞的用意,知道谢枕舟有办法可以驱散心魔了,便只轻飘飘撇了撇他,继而化身虚雾往妖族而去。 越辞看他离去的方向,随即收回视线。 妖族,不是他该回的地方。 而崇云宗...... 亦不是他该去的。 越辞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往另一处走去。 · 云舒回了紫宸峰,刚走到谢枕舟洞府前,就看到蹲守在外的邵黎。 “你怎么在这?”云舒垂目看向他。 邵黎一见他回来,站起身指了指洞府,“大师兄回来了。” 云舒一滞。 “大师兄回来了......”云舒重复一遍。 邵黎点头,“我刚刚看到大师兄的时候,吓了一跳,接着就听到大师兄让我出来守着了。” 云舒朝洞府内看去。 “三师兄放心吧!大师兄定有办法治好小师弟的,”邵黎以为他还在担心,遂宽心道,“上次小师弟渡劫不就是大师兄治好的吗!” 怀着对大师兄的盲目崇拜,邵黎丝毫不怀疑大师兄有办法治好小师弟。 云舒敛目,轻声道:“应该吧。” ...... 房间里。 谢枕舟躺在床上,识海里被一幅幅画面占据,不断在他脑中循环播放。 压抑感、窒息感齐齐上涌。 头疼欲裂。 固灵丹的效用让他暂时压下了翻涌的魔气,但封印在体内没有安分。 像是有个声音在他耳旁不时说着什么。 “你做不到的。” 是上次心魔幻境中出现的声音。 谢枕舟咬紧牙关,唇瓣死死抿着,尖利的犬牙一点点刺进皮肉里,丝丝血液从唇边渗出。 “小师弟。” 熟悉的嗓音入耳,带起他的一阵悸动,谢枕舟心口一跳。 清冽的冷霜之气覆了上来,一寸一寸将他裹住。 朝舤把人抱进了怀里,声音又轻又缓,夹杂着数中情绪。 他看着在不断同心魔对抗的人,呢喃着道。 “我来晚了。” 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朝舤呼吸沉重。 ...… 连日不见小师弟,他心头思念,便用水镜查看。 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伏在地、浑身皆被魔气围绕着的人。 朝舤再也等不下去,当即返程。 此刻小师弟就在眼前,额前发丝同样被汗水打湿,眸子紧紧闭着。 说不出的可怜。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口泛起。 朝舤压抑着吐息,把人抱得更紧。 “很快就好了。”他低语。 垂目时,视线落在谢枕舟唇角染上的一抹血色,朝舤俯身。 二人唇齿相贴。 朝舤一点一点将那渗出的血液舔舐干净,没有撤离,反是将额头也贴了上去。 一字一句低声细语。 “小师弟,放开识海。” “接纳我。” 情人耳鬓厮磨说出的喃语,带着缱绻。 温柔异常。 奇异的。 谢枕舟识海在此刻竟真的一点一点为他开放。 “乖。” 作者有话要说:短更,临近完结啦! 下本开《穿书后干掉那个万人迷的我成功上位了》,喜欢的大大们可以去收藏起来啦!完结就开新!是本强强生子文噢! 文案如下: 褚朝安穿书了。 穿进了一本的万人迷文中。 书里的主角受,是个万人迷。 有心机、有谋略,更懂得如何做个白莲花惹人怜。 他是仙门首座的白月光,魔界魔尊的朱砂痣,妖界妖皇的心头肉,冥界冥王的掌中宝,文里所有男配的意中人…... 而褚朝安。 他是主角受的仇人。 上来就是要被剥皮拆骨,千刀万剐,受抽魂之苦。 褚朝安拼了老命靠着脑中多出来的系统,逃出万人迷主角受设下的囚牢,又要被他的各个备胎攻围剿。 首座要杀他,魔尊要斩他,妖皇要砍他,冥王要剁他。 褚朝安不得已,披起了他的小马甲。 仙门首座乖巧听话的关门弟子是他。 魔界魔尊狠戾火辣的贴身妖奴是他。 妖界妖皇冷酷傲慢的左使护法是他。 冥界冥王恬静淡然的手下鬼医是他。 褚朝安一边披着马甲,一边为几位修真界大佬讨主角受欢心,并找寻着自己大号,玩得不亦乐乎。 未曾想,马甲一层一层被揭开。 主角受的一朝身陨,一切都乱了套,他的万人迷光环跑到了自己身上。 还附带生子功能! 褚朝安:...... 看着被发现身份后,为自己失了身份的仙门首座,发了疯一样的魔尊,着了迷一般的妖皇,陷入狂乱的冥王。 褚朝安默默换了个马甲,匿了。 *万人迷属性 *无数小号马甲千面受(你爱的性格他都有) *发现马甲后打击最大的是攻(是殡仪馆常驻) *原书主角受戏份不多 第八十六章 他的小师弟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无条件的对他敞开心扉, 全然的信赖。 这令朝舤心生满足的同时,又在进入谢枕舟识海的一秒消弭。 数不尽的魔气环绕其中,侵占着他的识海, 慢慢腐蚀着里面的一切。 朝舤神色渐冷。 他的神识一经入内, 那些四散开的魔气似是被震慑住一般,俱都拼命游移。 强大神识毫不留情的将那些魔气碾碎。 谢枕舟脑中清醒些许,捕捉到这一幕,又再度阖了阖眼。 这个温暖的怀抱让他十分安心, 不自觉的往前压了压,更加窝进了朝舤的怀里。 “疼吗?” 朝舤自是察觉出他现在的状态应是有意识了,遂开口道。 嗓音被刻意压得有几分沉,声线中有少许不易察觉的喑哑,带着丝丝撩人,似能波动人的心弦。 谢枕舟意识本就在魔气不断被击溃中清明了不少, 此刻耳尖微颤。 他微仰了仰头,小心的动了下,半撑开眼去看。 ...... “大师兄......”谢枕舟喉头干涩, 说话声音瓮声瓮气, 很是柔软,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低低叫唤着。 朝舤低应一声, “嗯。” 谢枕舟眼睫一颤, 眼泪当即滚滚落下, “大、大师兄,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呜呜呜。” 朝舤心头发紧,低着眼扫过谢枕舟面颊上不断滑落的晶莹泪珠,抬起手用指腹一点点轻拭过去。 “我呜呜呜、我好想你。”谢枕舟出声哽咽。 · 识海内。 魔气尽皆被朝舤清扫干净, 但他却没有立时退出。 耳畔是他的小师弟呜呜噎噎的哭泣声。 很小声、很轻,像是生怕这是错觉,声音稍微大些就会打破这个假象般。 心魔作祟,各种心魔幻境齐齐在脑海中轮番上演,谢枕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温暖的怀抱叫人留恋。 就算是假的,他也甘愿留在这。 朝舤眸色暗了暗,扣住谢枕舟的腰身将人托起。 再次额头抵着额头。 谢枕舟透过朦胧水雾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耳边是低沉磁性的嗓音,“我也想你,小师弟。” 鼻尖酸意再次上涌,谢枕舟眼圈发红。 然而不等他再次哭出声音,唇瓣便被人堵了上来,“呜、唔......” ...... 朝舤的动作温柔中透着强势。 谢枕舟下意识攥着大师兄的衣襟。 心魔带起的头疼欲裂也此刻渐渐消了下去。 一吻毕。 谢枕舟听到耳边一个声音问:“感觉如何?” 二人四目相对间。 朝舤接着开口,“够不够真实。” 俨然是在回答他心中所想。 这不是幻境。 谢枕舟睫羽轻颤,心下更是犹如被触动,倏地又扑上去将人紧紧抱住。 是真的,是真的。 “大师兄你回来了。”哭得有些哑了的声音带上了点委屈。 在他扑上来的一瞬,朝舤抬手便把人揽住,一只手附上谢枕舟后背,轻轻拍抚。 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丝毫间隙。 ...... 待谢枕舟稳定好情绪,朝舤端坐床上,把人搂进自己怀里。 谢枕舟的下巴搁在大师兄肩头,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朝舤抬着手,亲昵的在他耳侧刮蹭,低声问:“怎么会入魔?” 听到问话。 谢枕舟微微后撤,回视他,毫无隐瞒的将近段日子发生的一切全部告知。 许多都是在水镜中,小师弟同他说过的。 朝舤将人捞回来,谢枕舟便选了个位置在他怀中窝好。 先前他意识清醒过一次,关于自己是怎么回紫宸峰的大致都从邵黎口中明白了,只是却对君烨为何会放下他离开,这点仍不是很清楚。 “我听邵黎说,妖族打通了迷雾沼泽,三峡之岭和修真界之间再无阻隔......”谢枕舟小声道。 这意味着妖族真的要同修真界共处,还有冥界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谢枕舟说着,便想起身。 “别动。” 朝舤把他摁了回去,声音重又低哑起来,“此事自有掌门定夺,无须担心。” 谢枕舟点了下头,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姿势,起身的动作不停,“大师兄,要不要放......” 后面两个字尚未出口,腰上扣着他的手力道加了几分。 “不要动。”朝舤哑声道。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谢枕舟听着耳边传来的沉沉呼吸声,听话的没有再动。 大师兄身上很烫,霜雪在此刻似融化般。 丝丝缕缕的奶香泛着甜味,一点点飘荡开。 朝舤深深吸了口气,只觉这样更像是在挑战自己在面对小师弟时本就薄弱的自制力,正想要松手让他得以撤离。 然而下一秒,谢枕舟身子微动。 “大师兄,你......” 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谢枕舟立时涨红了一张脸,便安安静静的坐好不敢再动了。 城主府的巨幅壁画又一次浮过眼前。 想到画上的内容,心跳好似都不受控制跳得极快。 朝舤缓声开口,似是无奈,“让你不要动了。” “我没动!”谢枕舟红着脸反驳,“明明是大师兄......大师兄自己......” 朝舤低头看着埋入自己胸膛的人。 不仅没躲。 反而黏得更厉害。 朝舤轻笑一声。 “嗯。” “我的错。” 说着,他用手抚过谢枕舟的鬓发,“待过些日子,你身体好了。” ...... 大师兄话里的未尽之语,谢枕舟心里明白。 刚刚经历一场心魔大战,即使心魔已被大师兄压下,但他的身体还是免不了会有些乏力。 没一会,谢枕舟就趴伏在朝舤怀里睡了过去。 朝舤垂眸看了看。 小师弟双颊通红,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抬指将那滴泪捻去。 重新把人放回床上,又为他输了几道灵力。 谢枕舟侧了侧身。 朦朦胧胧间,看到那抹玄色的背影离去,眼睑微动却是再次陷入睡眠。 · 洞府外。 邵黎一看到大师兄出来,立马上前,“大师兄!小师弟怎么样了?” “无事。”朝舤道。 听到回复,邵黎大松口气。 大师兄果然有办法。 他转身就和后面的云舒道:“三师兄你听,小师弟好了。” 说完,邵黎便想进去瞧瞧,脚下刚有动作,就听大师兄接着道。 “小师弟睡了。” 邵黎止住步子,停下了里走的念头。 一旁的云舒也在此时出声,“我们不能进?” 他的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眉梢略微上挑了挑,看得邵黎有些出奇,同时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大师兄。 就见大师兄眉目冷峻,深邃的墨眸无波,语调更是平平。 只不含起伏的“嗯”了一声。 ...... 邵黎闻言的第一时间就想问‘为什么’,可对上朝舤那双漆黑眸子又哑了声,没有再问。 云舒也不继续开口。 直觉告诉他,再问下去,答案一定不是他想听到的。 几人不再多言,朝舤径自向洞府外走去。 直到玄色身影远去,邵黎才走到一旁的石桌处坐下。 “大师兄可真厉害,”邵黎从储物镯中取出两个杯子,倒满一杯后推向对面,语气说不出的崇拜,“不仅知道怎么治疗六九天雷留下的创伤,还能祛除心魔......” 越说邵黎便越觉得大师兄深不可测。 云舒坐到他对面,对此不置可否。 · 确实厉害。 毕竟谁能想到以神识相交抽出识海内的天雷,又在心魔骤起时入内平复。 更想不到的是,大师兄竟会愿意同人神识相交...... 云舒心中一哂。 不知是在笑话自己,还是在笑话他人。 以方才小师弟的情况,就算自己知道能够以神识相合,对他识海内占据的心魔进行疏通。 可其中关键,并不是疏通心魔的方法。 而是,小师弟会否愿意打开识海,让他进去。 若非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又怎会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为那人大开识海。 可是大师兄做到了...... ...... 云舒执起邵黎推过来的杯子,浅眸中神情转换到快得毫无痕迹,他低眼看去。 杯中盛满一杯淡粉色泽的液体,无需多看,只凭着徐徐入鼻的醇厚香气便可知,“酒?” 邵黎一脸得意,“这可是上品佳酿,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三师兄有福了。” 小师弟心魔消除,他心情好,这才会拿出来。 邵黎叹了叹:“几位师兄云游,师尊座下便只有我与小师弟还在门内,我早就把他当亲弟弟了,还好小师弟没事,不然我真......” 那会若他和小师弟一道,哪还会有这莫名其妙的入魔一事。 云舒没有说话,将杯子递到唇边轻呡。 他刚饮完一口,旁边的邵黎拿起酒壶便开始牛饮,端的是一副豪爽做派。 再看一眼洞府中,云舒淡淡收回了视线。 像是有什么无影无形的羁绊就此斩断般,最终目光再次落向了手中的杯子上,抬手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 ...... 朝舤再次回来时,邵黎已经醉倒在了石桌旁。 一袭青色衣衫的人,依旧端坐着,温润如玉的气质有种不染凡尘之感。 云舒淡淡朝他投来一撇。 默了一秒。 云舒轻声开口,眸中不见醉意,“大师兄。” 朝舤微一颔首,以示回答。 云舒看他,“好好待小师弟。” 对于云舒的话,朝舤没有当即出声。 片刻之后。 沉而有力的嗓音,在这一片夜色中响起。 “我会同小师弟结道侣。” 第八十七章 紫宸峰主殿。 “我不同意。”亦奇子平淡打断无昙子的话。 无昙子一时哑然,“师弟不再考虑考虑?” 亦奇子眉目间是难得的冷意。 一旁紧随而来的亦灵子也跟着轻咳一声,同无昙子使了个眼色,生怕惹恼了这位不发火则已,脾气上头崇云宗都给你掀了的一峰之主。 “师兄啊,依我......” 亦灵子的话才刚起了个头,‘看’字还未出口,就见亦奇子横眼一扫,立时不再多言。 “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男子同男子、”亦奇子唇角绷直,面色不虞,眉头深深拧起,“结道侣。” 无昙子抚了抚鬓边长发,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男子与男子结道侣并不鲜见,可也不是没有。 ...... 起先在见他的大弟子找来说起此事时,无昙子也稍有诧异,不过胜在难得自己这个师尊在他面前尚有用武之地。 听闻朝舤有意,无昙子这才出面,前来紫宸峰与亦奇子商议。 亦灵子忖道:“师兄何不去问问你那弟子,想来朝舤会有此提议也应当是他们两情相悦......” 此言一出,亦奇子沉寂了下来。 不知为何,大殿内忽地飘溢开一股极为低糜的气氛。 再是一转眼,殿内荡起一阵灵力波动,只见原本端坐于云床之上的人已然不见,只留下残余的几道灵力。 · 徒留在原地的无昙子看了看亦灵子,眉梢扬了扬。 亦灵子装作低头抚衣摆。 “亦灵子师弟。”无昙子道。 亦灵子看他。 只听后者继续道:“还想接着看吗?” 亦灵子面露不解。 无昙子同他笑了笑,“走吧。” 说着,二人紧随亦奇子赶往谢枕舟的洞府。 美其名曰, 看热闹。 ...... 无昙子对自己的弟子自是了解。 若非情投意合,又怎会求自己为他做媒。 说起这个,无昙子也是首次做这种事,如果真的成了,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直至到得谢枕舟洞府外。 亦灵子看到在外站立着的两人,还有桌上趴着的那个,颇觉惊异,无昙子也停了下来。 朝舤看到无昙子,神色未变,微微点头致意。 依旧身姿挺拔的立在一处。 “云舒。”亦灵子瞥了眼他的得意弟子。 徐徐清幽酒香掺杂着少许药香飘散开。 亦灵子侧过身去,“你饮酒了?” 云舒对他颔首,温声答话:“是,师尊。” 甘醇酒液似还留于齿间。 却是苦的。 · 几人各自说着。 无昙子看向朝舤,也不避讳,直言道:“你与谢枕舟可是两情相悦?” 心下虽有猜测,但还需得听到确切的答案,不然依照亦奇子师弟的性子,怕是不好收场。 朝舤深邃眼眸中波光流转,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只有在提到小师弟时,这双自来无波的眼中才会出现起伏。 “是。” 掷地有声的回答。 ...... 除却山间鸟叫,径边虫鸣,这一方天地都似安静下来。 无昙子微微笑了笑,“如此便好。” 说着,亦灵子也往洞府中瞧去。 半晌后,方才道:“亦奇子师兄待他那小弟子向来不错,若真如此,咱们崇云宗就快有热闹了。” 亦灵子兀自说了一句。 恰在此时,醉的不省人事的邵黎轻哼了哼。 打了个酒嗝,继而翻了个身,重新睡去,端的是自在无忧。 云舒敛目,淡色青衫衬得身形略显单薄,三人的对话犹在耳边。 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往掌心蜷了蜷,只一瞬后松开。 原来,他并非不在意。 也罢。 再抬首时,清润的眸子再度被温和所覆,又是一派恬淡悠然之态。 云舒扫了眼洞府内。 只看这最后一眼。 往后再不看了。 *** 亦奇子赶到小徒弟洞府时,没有去管在外的几人,径直入了里面。 房间内。 谢枕舟睡得香甜,心魔遗留的压抑感尽皆被抚平,淡淡的舒适环绕,意识也沉沉陷着,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本是因亦灵子的一句话被触动,便匆匆赶来想要知道小徒弟心底作何想法,此刻见他安安静静睡着,亦奇子先前绷着的表情徒然松懈下来。 他朝床榻走了几步。 许是因为被子压得太实,谢枕舟脸上泛着薄红,额角布了一层细小汗珠。 亦奇子坐到榻边,垂眸看着。 下一秒,他心念微动,手中出现一块方巾。 光滑柔软的丝缎被亦奇子拿着,小心的为他的小徒弟擦去那层细汗,嘴唇微张了张,带着些无奈的话从他口中泄出,“舟舟。” 亦奇子轻喃着,落在小徒弟面颊上的神色纵容,“你若真......” “真的与朝舤有意,”亦奇子低声说着顿了顿,轻轻吐了一口浊气,“为师定为你做主。” 男男交合太始终过少见。 亦奇子本心是不愿小徒弟走上这条路的。 但如果真要走上去。 亦奇子为他捋过颊边的一缕发丝,“届时谁也不可多言。” 小徒弟真的要与男子在一起,若谁多说一句,便是和他紫宸峰过不去。 ...... 谢枕舟本是睡得好好的,忽然心口涌上一股心悸感,稍纵即逝。 很快的,又陷入深睡中去。 对于师尊来了又走,分毫不知。 · 待他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 睁开眼,一个背影映入了眼帘,谢枕舟眼睛直直看着,有些出神。 玄色衣衫下,依稀可从边沿处窥见勾勒出来的肌肉紧实,以手触之亦是,流畅的线条在腰带的束缚下,更是显出几分健硕有力。 谢枕舟用眼神描绘着大师兄的身形,目光没有收敛。 以为是对方背对着自己,殊不知,如此灼热的视线,早就在定格的那一秒,暴露了个彻底。 直到同那双深色墨眸对上,谢枕舟才反应过来。 自己竟单单是看着大师兄的背影都能发呆。 朝舤嘴角噙上一抹浅笑,低眸直视他,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划过,带着柔意。 谢枕舟傻愣愣的,眼睫颤了颤,耳根也开始泛起热意。 阴影随之覆盖了下来。 朝舤俯身,在他额前落下一个轻吻。 “睡得好吗?”低沉微哑的嗓音缓缓响于耳畔。 ...... 谢枕舟定了定神,慢慢从被子里撑着手起身,脸上还蔓着绯红。 “睡得很好,”他回答道,然后状似不着痕迹的睨了朝舤一眼,小声询问,“大师兄一整夜都在这吗?” 问完,他才觉得这个问题似有不妥。 若大师兄真的一整夜都在这守着他。 这又该如何回话。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朝舤笑了一声,“不在这,我能去哪?” 谢枕舟眸子睁大,圆溜溜的鹿眼泛着水汽。 朝舤侧了侧身,抬指用指腹在他脸侧轻轻摩挲过去,“身体可好些了?” 闻言,谢枕舟弯起眼睛,老实道:“我觉得已经好啦,半点没有不适。” 休息了这么久,身体的不适早已消退,反而有种睡醒过后神清气爽的感觉,十分舒适。 朝舤垂首,看着仰起头注视着自己的人,眸色逐渐深沉,“嗯。” 对视间,谢枕舟蓦地就想到。 早在他心魔消散时,大师兄就说过,待他身子好了...... 突然,头顶的发丝被触动。 朝舤抬手在他发间揉了揉,声音里含着笑,“起来吧,我带你出去。” ...... 谢枕舟从床上起身,朝舤就一直在旁、不闪不避。 直到他打理好自己,“大师兄,我好了。” 朝舤勾起唇,“嗯。”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朝他伸了过来。 谢枕舟看一眼,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两手交握。 十指紧扣。 · 走出去时,恰好碰上过来探看他有没有醒的邵黎。 谢枕舟和他对上目光,后者的表情透着些古怪,眼窝也有些下陷,带着些青黑,像是没睡好。 以为邵黎是看到他和大师兄拉着的手,谢枕舟抿了抿唇,正想说和他说自己同大师兄的关系。 邵黎却率先开口,“啊,嗯,小师弟你醒了啊。” “嗯。”谢枕舟被他打断,就要再说。 只听邵黎又道:“好了就好,我、我酒还没醒,回去接着睡了。” 说着,他留下这句话便跑了。 期间还运上了灵力,似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再追。 ...... 走出老远,邵黎才停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 日头正高悬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眼底,邵黎忍不住眯了眯眼。 “我这是醒了吧。” 他自言自语,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 大师兄和小师弟的手紧紧交握着,邵黎宁愿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今日酒醒起来出门便听不少弟子在议论。 当时他就靠过去,听了一耳朵。 因为赶着去看小师弟所以没细听,现在想来。 他们说的‘紫宸峰和玄印峰即将喜结连理’、‘朝长老和谢师兄......’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 邵黎猛地晃了晃头,运转灵力往洞府飞去。 他的酒一定还没醒! · 谢枕舟也不知是为什么,跟着大师兄下了紫宸峰,因为邵黎怔愣的表情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于是路上他就松开了两人拉着的手。 可即使这样,仍是有许多小弟子往他和大师兄身上投来灼灼目光。 一个两个眼中的八卦似快要溢出来。 ...... 直到出了崇云宗,踏上大师兄的龙吟剑,“大师兄,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许多小弟子都在看我们?” 朝舤在前御剑,单手结阵设下一个防风罩。 听到问话,他应了一声,从喉头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嗯’。 谢枕舟攥着大师兄的衣襟,也不好奇那些小弟子看他们做什么了,眼角余光皆投向了四周的风景。 以往大都是乘坐飞行法器,这还是他头一次御剑。 云雾在两人周身穿梭,龙吟剑飞行的速度很快,所有景物都只眨眼便掠了过去。 “大师兄,我们去哪?”谢枕舟偏着头从朝舤身侧往前看去。 只是他刚探过身,腰间就被朝舤扣住。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抱到了前面。 谢枕舟心跳徒然漏了一拍,只能紧紧搂住大师兄。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一般。 · 冷冽的霜雪气息将他环绕。 谢枕舟一仰头,只见朝舤唇边还有未散干净的一点弧度。 “大师兄故意的!”谢枕舟鼓着腮帮子,用手在他左肩处戳了戳。 朝舤低下头看他,眉眼都带着笑意,“是。” 答得坦然,不加掩饰。 “若不这么做,怎么能抱到你。” ...... 一句话,谢枕舟败下阵来。 接下来都安安分分的被朝舤抱在怀中。 天色渐渐变暗。 无边夜幕开始降临。 “到了吗?”谢枕舟眯缝着眼,趴在朝舤肩头,软着声问。 两人身子相贴,他能清晰感受到大师兄回应时带起的振动。 就像最开始的万缈峰一行。 犹记得那时,大师兄的怀抱,好似也是这般温暖。 朝舤:“快了。” 谢枕舟听到回答,也打起了精神。 看去时只觉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岚城?” 谢枕舟看向这座繁华大城,此刻被灯火繁星笼罩,里面的热闹声远远传出,“大师兄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心底隐隐冒出一个猜测,待到朝舤交了入城费,带着他到得一处时,谢枕舟心中所想渐渐成真。 ...… 夜色弥漫,小舟飘荡,湖水摇曳。 这是大师兄当初对他说出‘我心悦你’的地方。 此时此刻。 同一片天空,同一块土地。 朝舤定定凝视着谢枕舟,望进他的眼底,似要拉着人共赴沉沦,永远交合在一起。 只见朝舤薄唇轻启。 谢枕舟呼吸微顿。 “小师弟。” “你可愿同我结为道侣。” 第八十八章 “你可愿同我结为道侣。” 这句话像是被摁了什么开关,不断在谢枕舟脑海中循环播放。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朝舤。 像是忘了呼吸,心脏也开始不规律的跳动。 星星点点的光晕照落在二人身上。 谢枕舟能清晰看到大师兄深沉的眸子中,有一种极为炽热的东西。 空气仿佛都被这丝热意所染,变得燥热起来。 直到带着些粗粝的温热指腹从眼尾处抹过,谢枕舟一动不动。 晶莹泪珠被指尖拭去,朝舤垂眸看着他,拉近了距离。 谢枕舟张了张唇瓣。 开口时感觉到喉间干涩得厉害,他重重回道:“愿意的。” 朝舤呼吸微沉。 “大师兄。” “我愿意。” ...... 似乎就是为了等这句话,在听到谢枕舟回答完,朝舤俯下身。 在他的吻落下的前一秒,谢枕舟心有所感。 “不要遮住我。”他急忙出声。 说完浑身血液仿似都开始逆流,直往头顶而去,谢枕舟脸红了一片。 如他所愿的,朝舤没有再遮盖住他的双眸。 谢枕舟清晰可见,直视着朝舤眼底涌动着的深沉情绪,像是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双墨色眸中流露出的侵占下。 原来...... 那双墨眸中在吻他时,是这个样子的。 富有侵略性的眼神交织上来,深刻而缠绵。 朝舤眼中泄出一抹笑意的同时。 贴上谢枕舟唇瓣后,伸出的舌尖,撬开了他毫不设防的齿关,开始深入。 高大的青年身形修长高挑,将怀里的少年紧紧裹在他的阴影之下。 两人没有间距。 ...... 谢枕舟被动的受着,时不时给出一点回应,换来更加汹涌的一吻。 清冽好闻的冷霜丝丝缕缕将他缠绕,清清浅浅的奶味甜香也在此时溢散开。 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耳边还能听到被亲出的轻轻水声。 待最后大师兄放开他时,谢枕舟的心跳依旧如擂鼓,“大师兄。” 又软又糯的声音飘荡开。 像是羽毛划过心尖。 朝舤心下触动,抬指在他鼻梁一侧的赭色小痣上轻捻过去。 许是因为亲吻过了的缘故。 淡赭色的小痣颜色深了几许,透着红。 很小,也很好看。 “嗯。” 朝舤摩挲许久,才这么低低应了一声。 在他的注视下,谢枕舟垂着眸子。 接着,鼻尖一热。 淡淡的吐息喷洒上来,拂过他的眼睫。 朝舤的吻。 落到了他的鼻尖小痣上。 *** 最后是怎么回的紫宸峰,谢枕舟已经不记得了。 大师兄带他去了一趟岚城,仿佛只是为了同他说这一件事。 结道侣...... 他此刻是在自己的洞府里,仰躺在榻上,看着头顶上方的白色帐幔,眼神逐渐放空。 谢枕舟抬手抚了抚唇角。 大师兄吻他的时候,总会在撤离时,不轻不重的轻咬一下,像是在做什么标记似的。 末了,两人分开后,身上也都会被大师兄的气息沾染,覆了全身。 正想着,洞府外传来邵黎的叫唤声。 “啊啊啊!小师弟,我没听错吧!”邵黎已然是醒了酒的,一溜烟的冲了进来,直直看着躺在榻上的谢枕舟。 “你和大师兄......” 邵黎简直不敢相信。 他只是喝多了酒,又睡了两觉,醒来就听到紫宸峰上下都在传。 大师兄要和小师弟结道侣。 看到邵黎,谢枕舟倏地一下坐起,带着些赧然道:“我和大师兄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不日便会结为道侣。” 听见最后一句,邵黎脑子都是木的。 像是一记晴天霹雳砸下。 ...... 提起大师兄,心间总是止不住的泛起甜。 似是被裹了蜜一般,甜丝丝的萦满整颗心,嘴角也总会不知不觉翘起,谢枕舟笑了笑。 末了,他又看了看邵黎,“对不起,先前没有同师兄你说。” 邵黎嘴巴张了又张,险些合不住。 他喝的是假酒吧。 “你真的......”邵黎讷讷道。 没等他说完,谢枕舟道:“真的!” 邵黎咽了咽口水,“师尊那边......” “师尊已经知晓了。” 大师兄竟公然同无昙子道君说起了他二人的事,谢枕舟抿了抿唇,“稍后我会去主殿,同师尊亲口说的。” 邵黎“啊”了一声,神情恍惚。 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小师弟,就这么被大师兄拐走了? 待到出了洞府,邵黎都还回不过神。 只是往小师弟去的方向看了眼。 都要去和师尊说了...... 应该是真的,邵黎眼神空洞的想。 ...... 紫宸峰主殿。 亦奇子正在打坐入定。 小徒弟的气息甫一靠近,他便睁开了眼。 “师尊。” 谢枕舟从殿外走进来,对上亦奇子的目光唤道。 良久,亦奇子方才轻叹口气,对他招了招手。 谢枕舟眼睛微弯。 亦奇子无奈,面如冠玉的脸上本是没什么表情,此刻却带起一丝极为宠溺的笑,唇边挑起了一抹细小的弧度,“舟舟,过来。” 谢枕舟乖巧上前,坐到了云床之上、亦奇子身旁。 “师尊......”谢枕舟轻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亦奇子顿了顿。 半晌,他才道:“你真的想、” “我想的!”谢枕舟脱口便道。 说完,耳尖就是一红。 好像有些太过急切了,谢枕舟面上浮起燥热。 亦奇子心下有了几分确定。 小徒弟果真是与朝舤两情相悦。 而并非只朝舤一人有意。 ...... 当初的小小孩童,眼下已长成翩翩少年郎。 亦奇子侧目看着小弟子一如往初对自己的依赖模样,不知作何感想,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他抬了抬手,大掌附上了谢枕舟的后脑。 谢枕舟往师尊身边靠了靠,声音被他压得极低,透着羞赧,“师尊,我喜欢大师兄。” 亦奇子轻柔他后脑发丝,“为师知道了。” “那,”谢枕舟偏了偏头,仰首问,“师尊同意吗。” 同意他与大师兄在一起。 亦奇子垂首看他。 清澈剔透的眼眸干净明亮,眼中的眷恋和期盼显露得分明,叫人不忍拒绝。 谢枕舟紧紧凝望着师尊。 若真的和大师兄结为道侣,他最想得到,是师尊的祝福。 须臾,亦奇子低低的笑了一声,“同意。” 谢枕舟眸子一亮。 只听师尊继续道:“我的小徒弟喜欢便好。” 谢枕舟鼻尖一酸,眼眶都开始泛起泪意。 “师尊......”他轻声喃喃道。 亦奇子揉了揉他的发丝,似感叹般,末了说了一句:“为师的舟舟长大了。” ...... 师尊的同意,莫过于最好的祝福。 谢枕舟下了紫宸峰后,迫不及待的前往玄印峰去找大师兄说明此事。 只是入得沧静峰,里面竟是空无一人。 大师兄先前说有事回来。 为何不见人。 沧静峰外的阵法皆有他的神识印记。 里面连同外界任何响动,都逃不开他的神识。 谢枕舟放开神识探出,四下扫去,依旧没人。 想到什么,他立马抬起手从颈项间取出脖子上挂着的灵石。 淡蓝色泛着莹莹光点的灵石躺在他的掌心。 谢枕舟戳了戳它,“大师兄,你在哪?” 周遭一片寂静。 谢枕舟再次抬手去戳。 “大师兄,我有好消息要与你说。” 快点回答我。 他看着掌心的灵石,又说了几句。 没有找到人,谢枕舟只能先回紫宸峰,待大师兄回来,肯定会来寻他的。 亦或者大师兄和他一样。 没准他已经到了紫宸峰。 ...... 直至下了玄印峰,踏上回紫宸峰的山径,谢枕舟猛然觉出身后有什么不对。 “随本君走。”君烨这次直接露了面,没有同他多说。 崇云宗的守山大阵似乎又有增强,比之上次好像添了不少阵术。 谢枕舟后退几步,唇角绷着不说话。 用行动表明着他的意愿。 君烨换了个稍微缓和的口吻,缓声道:“我不会动你。” 上次眼前少年入魔,满目猩红的想要他的命。 那一幕着实太过刺眼,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我不会走的。” 谢枕舟道,声音里带着鉴定。 君烨眉梢轻抬。 他确实不会动他。 但是若谢枕舟要反抗,或许他会用些小手段,将人强行带走。 谢枕舟牙关紧咬,还不等他运起灵力,君烨就已迅速打出一道妖力,暂时封住了他的灵力。 “我是怕你灵力使用过度,再次入魔。”君烨解释一句。 身体的灵力再次被禁锢,谢枕舟狠瞪他一眼。 君烨看着,眼尾处那朵嫣红的凤尾花似乎也稍有黯淡,漂亮的狐狸眼同时跟着微垂。 仿似在卖惨。 ...... 谢枕舟和君烨的实力相差悬殊。 再加上这次的君烨动作极快,不过眨眼功夫就将人带离了崇云宗。 谢枕舟意识陷入混沌。 待他醒来时,周遭妖气弥漫,抬眼看去,是一处异常简陋的洞穴。 简陋得,并不像堂堂妖君会待的地方。 他还以为,君烨会带他回妖界。 谢枕舟心中正疑惑,他背靠石壁坐着,身下的是竟是一块很大的暖玉。 灵力虽然不能用了,可谢枕舟五感仍是敏锐。 洞外树木草叶被轻轻扫动的声音入耳。 “君烨,你、” 一句话卡在喉头,谢枕舟看向洞口。 澄澈的小鹿眼此刻睁到了极致,写满了诧异。 红色衣袍映入眼中,与君烨的张扬妖冶截然不同。 一袭红衣的男子勾着唇看来,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十分的洒脱随性,看起来鲜活又明亮。 “小师弟。” 清朗微磁的嗓音穿透过来。 “二师兄!” 第八十九章 谢枕舟看着洞口的眼神从警惕转为了惊喜, 目光变得灼灼,脱口便喊了出来。 是二师兄啊! 二师兄来了。 越辞桃花眼弯了弯,笑容仍是谢枕舟记忆中的放纵不羁, 看得他也跟着笑。 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就开始红了, 紧接着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落,跟不要钱似的。 更像断了线的风筝, 哗哗落下,没完没了了。 越辞心口一颤,胸腔中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扎, 密密麻麻的泛起刺痛。 犹记得最初, 两人初见时, 小师弟也是这般。 无声的哭泣。 令人心疼。 “又哭了啊。”越辞走近, 清爽的气息像是阳光扑洒在身上过,很温暖。 谢枕舟哭着摇头。 “二师兄......”他有好多话想说。 浓郁的妖气, 随着二师兄的靠近变得愈发厚重, 他仰着头, 眼里全是心疼。 二师兄......他果然已经接受了传承。 ...... 激发妖族血脉, 这是越辞人生中, 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颠覆从小固守的信念。 纵然他再洒脱,也少不了会陷入迷茫。 只是...... 越辞看着谢枕舟。 小师弟干净澄澈的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 都是被他藏在记忆深处最为宝贵的存在。 桐华殿中清冷孤寂。 从来都不是他会喜欢的。 “好久不见了,小师弟。”越辞轻叹一声。 谢枕舟眸中盛着水雾,“嗯!” 越辞走近, 低下身,替他抚去眼尾的泪滴,一如往昔。 “别哭。” 越辞微微敛目, 随即收回了手。 闻言。 谢枕舟缓了缓神,吸了吸鼻子后说起正事:“二师兄,是你救的我?” 越辞没有否认,眉眼轻抬,对他笑了笑,“当然。” *** 君烨当日想要带走谢枕舟。 刚出得崇云宗,就被越辞碰上。 “给本君让开。” 看着忽然而至的人,君烨表情不悦,声音更是冷沉了下来。 越辞挡着他的去路,目光却是没有看向君烨,而是落在了他怀中搂抱着的人。 片刻后,越辞撤回视线,这才冷眼扫向他,周身妖气开始四溢。 沉着的嗓音透着些许危险的意味,只听他寒声道:“你想带我小师弟去哪?” 君烨嗤笑一声,狐狸眼中冷意弥漫,“本君的事,用不着你管。” 两股庞大的妖力相撞。 越辞毫不留情。 方才撕裂崇云宗守山大阵消耗精力太多,君烨原就和已经接受传承了的越辞实力旗鼓相当,此刻稍稍落了下风。 加上需得护住怀里的谢枕舟,君烨打斗中多有留手。 越辞的目地本是带走小师弟,交手数个回合后趁君烨回击时,妖力极转,迅速的将人带走。 空间之力运转。 两人瞬间离开这处。 越辞随意寻了一处山洞,便把人放了下来。 ...... 此处人迹罕至,不易被君烨追上。 谢枕舟听到这,长吁口气,只是看着越辞道:“二师兄你没受伤就好。” 越辞唇角略勾,眼神却飞快划过一抹不明情绪。 稍纵即逝,叫人看不分明。 他一撩衣袍,姿态慵懒闲适的坐到另一头,眸中重又带起浅笑,是谢枕舟熟悉的神情,不以为然道:“我能受什么伤。” 谢枕舟心知他不似表面看起来这样,也不再提有关妖族之事。 最终,还是斟酌着语气道:“二师兄......你何时回宗?” 或者说,他还会回去吗。 原剧情中,早在妖族血脉被激发后,越辞就不曾到过崇云宗。 越辞默然一瞬,看向微垂着眼睫的谢枕舟。 他不想同小师弟说谎。 “不回了。”语气淡然,像是刻意压制了一般。 谢枕舟倏地抬眸,眼圈再次泛红。 这说明,妖族若他日进犯崇云宗,二师兄定当和既定的剧情中一样。 面对同族与师门,最终毅然决然的与同族相对。 ...... 越辞不知谢枕舟所想。 只见着小师弟在听到他不打算回宗的刹那,当即便红了眼,一时心中抽疼。 他周身的妖气并未刻意收敛,无疑说明了自己早已回不去了的事实。 “小师弟。” 越辞低声叹了叹。 谢枕舟稍稍平复下心绪,和他说了些别的,最终像是想到什么,他耳根微红,“二师兄,我有话和你说,我与、” 就在谢枕舟要跟越辞分享,他和大师兄之间的事,希望届时结契大典二师兄也能到场。 下一秒。 “小师弟。”越辞在他话语未尽之际出声打断。 谢枕舟一怔,看向他。 “我也有话同你说。” 越辞回视谢枕舟,唇瓣轻启。 然而,就在他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洞外传来异动。 越辞站起身,神识立即笼罩住了这一片。 “二师兄。”谢枕舟也跟着站了起来,戒备的望着洞口,紧张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 鉴于小师弟体内的封印禁锢被君烨下了强大的妖力、他一时解不开,此时的谢枕舟毫无灵力,等同于凡人。 “你待在这,我出去看看。”越辞同他嘱咐。 谢枕舟没有多考虑,立时道:“我跟你一起出去。” 越辞一顿,转念想到万一小师弟一人待在这出了什么事,他无从顾及,“好。” 说着,他对谢枕舟伸出手。 谢枕舟停顿几秒,和越辞拉上了手,两人一同朝洞穴外走去。 “不是君烨。”越辞以妖力护住谢枕舟,忽然说道。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君烨追来了。 但是现在...... 如此诡谲莫测的气息。 根据传承记忆,越辞桃花眼眯缝成一条线,最终缓缓道出一个答案。 “是魔。” 第九十章 ‘魔’字甫一入耳, 谢枕舟心下便是一‘咯噔’。 妖力将二人的气息敛得很好。 越辞侧目看向忽而绷紧神经的小师弟,不觉在他手上按了按,语调轻松道:“不用紧张。” 谢枕舟点了点头。 可视线往下扫去时唇角都抿直了, 看得越辞有些想笑。 魔族早已显露过踪迹,当初三境天内高阶灵兽暴动时出现的魔气就是最好的证明。 通过妖力感知, 这魔气并不强烈,应是些低等魔族。 越辞带着谢枕舟往气息的来源处靠近。 穿过树丛透过缝隙看去, 一行穿着打扮都与修士无异的队伍从他们下方的山涧边上路过。 各个行色匆匆。 由于身处修真界,这些魔族似乎是不想暴露身份,并没有使用魔力穿行。 “他们这是......”因为妖力屏障在, 谢枕舟便出声道了一句。 越辞没有说话。 ...... 正当一众魔族将要走出这片地界时, 天空传来一声鸦鸣, 尖利刺耳的鸣叫声划破长空。 黑色鸦羽掉落下来。 那行魔族停了继续往前的动作, 纷纷抬头上望。 就因着这一望,随着空中一只大型的黑色乌鸦从天际掠过, 发现躲在上方的二人后便直直朝着他们这边袭来。 一众魔族也同时注意到了两人。 “有人偷看!”众魔的队伍有人说道。 领头的是个身高体壮的青年, 气势威严, 且配上那一脸凶煞的样子, 看起来尤为不好惹。 他望向越辞和谢枕舟, 下令道:“把他们拿下。” 魔域之都外的界膜大开尚未在修真界中传开,这也是他们会隐藏踪迹出现在此的原因所在。 眼下被两个修士看了去,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先把人抓起来。 越辞袖摆轻挥出去,那只卯足了气劲的黑鸦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打了回去。 许是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击飞, 黑鸦又一次挥动翅膀折返,再次朝越辞袭去。 同一时间,几个魔族听到领头之人的出声命令, 当即调动身体内的魔力打向越辞,术法频出。 “是阵法。”谢枕舟帮不上忙,看到道道蕴含玄奥的符文围了上来,立时就提醒道。 越辞侧身对他一点头。 ...... 到底是接受过上古大妖传承的,越辞对付几个低魔来根本毫不费力,就是阵术也皆被暴力摧毁。 正当又是两个冲上前来、再次被庞大妖力压制得死死的魔族被击飞出去,领头的那人脚下微动。 黑色魔气浮于他的掌中,蓄积起一股不小的力量,冲满凶煞的戾气翻涌鼓动着。 谢枕舟低声道:“二师兄小心。” 越辞对他一笑,转过身时,向来带笑的桃花眼中染上一抹淡淡的紫色,妖瞳时隐时现。 魔力和妖力相撞,产生的空间波动不小。 谢枕舟在越辞的护持下勉强稳住身形。 对面领头的魔族却是浑身俱颤,连连往后退去,‘咚’一声半跪到了地上,撑着手。 越辞手下并未留情,看过去时眯了眯眸子。 只见原本勉力支撑的人,此刻‘噗’的喷出一口血。 “卓护法。” 后面的魔族赶忙过来扶住他。 一行魔族伤的伤,望向越辞却丝毫没有退意,反而愈发激奋。 卓护法被扶着起身,眼睛紧紧盯着越辞。 魔气也在此刻毫无遮掩的尽数释放出来。 ...... 就在两方人僵持之际,空间产生一道裂缝。 一袭黑袍的男子从裂缝中走出,只见其身姿挺拔,高鼻阔眉,颇具威势的立于虚空。 卓护法看到他,眼睛里迸发出亮光,后方几个低魔也跟着他一齐对着人喊道:“将军!” 竟然还是一位魔将。 谢枕舟一时也认不出这是哪一位魔将。 甚至连此刻这些魔族出现在这的原因都无从知晓。 尉征循着众魔出声处看去,见到卓护法一行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头,“你们又挑什么事了,如此着急用了急召令唤我来。” 闻听此言,卓护法连忙摆手,后面的低魔也赶紧解释。 “我们没有挑事!” “这次真的不是!” 卓护法最后出言总结,朝着越辞的方向一指:“将军你看,那边有两个修士,我等奉命低调行事,不巧碰上他们,所以想着要不要先把他们抓回去,以免泄露踪迹。” 尉征听到卓护法的话,这才侧目看向了他指的地方,发现越辞和谢枕舟两人。 只是一个转头,原本肃然的脸上神色一变。 ...... 几乎只在一瞬。 厚重的魔气侵袭四方,遮盖住卓护法一群魔。 眨眼间,所有魔族全部消失。 谢枕舟有些愕然,“他们怎么......” 突然就跑走了。 越辞若有所思。 方才那个突然而至的魔将似有若无的扫视了小师弟好几眼,竟就这么走了。 然而还不待他再继续想下去。 空间又一次波动,带起阵阵妖力弥漫开。 君烨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越辞侧身挡住谢枕舟,看着君烨的表情透着冷意。 然而,后者却是根本不给他一个眼神,视线似是透过他,看向他身后护着的人。 君烨的目光直直落在谢枕舟身上。 “你消耗过多,现在不是我的对手。”越辞淡淡开口,眼中含着戏谑的笑,但未达眼底。 本以为君烨会勃然大怒。 可听到越辞的话,他依旧是沉默着,定定凝视谢枕舟。 ...... 越辞拧眉,正欲带小师弟离开。 下一秒,只听君烨缓缓一字一句诘问道。 “你要与何人结为道侣?” 闻言。 越辞的身形微怔。 第九十一章 趁着越辞怔愣的功夫, 君烨闪身,谢枕舟被他抓了过去。 “你别碰他!” 越辞回神,戾气瞬间上涌。 君烨化开妖力屏障与他隔开, 掐着谢枕舟下颚,再度逼问。 “说,”他的指尖略略用力, 却在见到指腹下的肌肤开始泛红时,微松了力道, 沉声发问, “那个人是谁。” 与越辞交手时他精力损耗过多确有不敌, 才被越辞在崇云宗山门前截胡。 但也正因此,君烨才会听到有崇云宗弟子的讨论。 谢枕舟要和别人结为道侣了。 他看中的人。 竟然还有其他人敢觊觎。 谢枕舟吃痛的‘嘶’了一声,感觉到君烨稍稍松开他后,就想脱离他的桎梏。 君烨身上暴动的妖气太具压迫, 令他有些不适。 然而谢枕舟刚一动作, 君烨的气息就徒然加重了几分, 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 久等不到答案,君烨看一眼反应过来立时以妖力同他相抵的越辞,身形时虚时实, 凝聚出一道虚空结界,带着谢枕舟踏了进去。 只不过转瞬间。 谢枕舟便被君烨带到了妖界。 如今三峡之岭和修真界已然相通,灵气逐渐充盈。 整个妖族都陷入一片欢欣中。 使用传送之术进入空间裂缝带起的振动太大,君烨抱着陷入昏迷的谢枕舟,往栖凤殿掠去。 “既然来了。” “本君便不会再放你离开。” 君烨在周遭设下结界,以防再有人闯入。 正当时,外面传来亥奴的声音。 “妖君大人,您回来了, 妖皇陛下传唤。” 君烨狐狸眼一眯,“本君知晓了。” 再看一眼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君烨又打出一道妖力覆盖在谢枕舟周身,继而化作虚影往妖皇宫而去。 ...... 妖皇宫内。 君夔看向前来的君烨,附在王座扶手之上的手指有节奏的轻扣着。 “你去哪了?”君夔问。 君烨眉梢轻挑起,牵了牵唇,“你不知道?” 他刚回到栖凤殿,老东西的召令就到了,天下间可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君夔一笑,欲要开口。 只见殿外一阵疾风袭来,带着浓烈威势的妖力卷入殿中。 看到越辞出现在这里,君夔饶有兴致的扫向这兄弟二人,指腹摩挲着,紫瞳闪过一丝趣味。 “你把我小师弟带到哪去了?” 越辞冷眼看着君烨。 君烨瞥他一眼,凝视越辞的脸上眸色深了几分,硬是没从他的眼底看出什么。 居然对谢枕舟结道侣一事这么快就平歇了。 匆匆赶至三峡之岭,越辞直接去了栖凤殿,却是没有察觉到小师弟的气息,得知君烨去往妖皇宫,他便也跟了过来。 *** 谢枕舟是被一阵磨牙声吵醒的。 醒来时,大红的帐幔映了满眼。 熟悉的景象,让他立时就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睁开眼,谢枕舟偏头看去。 就见一袭黄衫的少女呲着满嘴尖牙,冲着亥奴咆哮。 银铃对着亥奴咆哮完,又开始在殿中来回晃悠,一张娇俏的小脸下一半变成了狐狸脸。 尖尖的鼻头耸动着,渐渐朝床边走来。 “银铃,”亥奴拿她没辙,他也打不过银铃,只能解释,“人确实在这,但妖君大人把他藏起来了,你看不到的。” 若不是藏了起来,先前来的那位殿下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听闻那位是妖皇陛下流落在修真界的血脉,还是第一仙门崇云宗的弟子,且是无虚子仙君座下大弟子。 好似也和妖君大人带回来的那人有些牵扯。 银铃没听他的,继续耸着鼻尖。 直至走到床沿,银铃微一俯身,同撑着床坐着的谢枕舟面面相觑。 “银铃?” 谢枕舟张了张唇,出声唤她。 银铃却仿似没听到般,又嗅了嗅,定在床边不动了。 ...... 结合亥奴方才所言,谢枕舟可以确定。 君烨许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术。 银铃看不到他。 “味道没了。”银铃的脸变了回来,搓了搓鼻子。 亥奴耸肩,懒得同她多说。 谢枕舟看了眼二人,径自从床上坐起,走向门边。 只是甫一踏出,就觉殿内有一层禁制。 他走不出去。 谢枕舟眉头蹙起。 体内的灵力依然被封印着,无法运转,他又走了回去。 银铃找不到他,转头就出了殿门,亥奴紧随其后。 只是在他走时,回头看了眼。 “届时他成了君后,你多的是时候见他。”亥奴走出去,他的话也传入了谢枕舟耳中,令他眉间蹙得更深。 刚走出几步,亥奴神色就是一紧,连忙叩头,“妖皇陛下!” 君夔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外。 ...... “你下去吧。” 君夔扫视一眼亥奴,下令道。 亥奴有些迟疑。 刚刚那位殿下过来并未觉出什么,但妖君大人的术法定是瞒不过妖皇陛下的。 面对君夔,亥奴骨子里的奴性让他不敢违背,生不起抗命的念头,只得服从,“是。” 君夔待人离开,抬脚就要进去。 君烨同越辞二人在妖皇宫打了起来,倒给他腾出个空闲。 同一时间。 听到外面动静的谢枕舟心弦猛地绷紧。 是君夔。 谢枕舟紧张的看向门口。 且不说他本身就斗不过君夔,加之现在他灵力全无,根本毫无反手之力。 然而。 殿外始终再无响动。 君夔停了下来,看向身后。 魔气一时间笼罩住这着一方。 空间撕开的裂缝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 一袭黑衣的青年从裂缝中显现身形踏出。 来人眉目冷峻,浑身充满低气压,面对君夔时,隐有相击之势。 第九十二章 谢枕舟在殿中等了片刻, 还是未见君夔进来,紧张的心绪一点点变得沉重。 少顷后。 原本被下了一层禁制的殿门缓缓大开。 谢枕舟循声望去。 身形颀长的青年逆光而来,乍入眼帘的满目亮光成了他的陪衬。 “大师兄!” 谢枕舟不可置信的低呼出声,脑中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一股喜悦的情绪占据整个心神。 朝舤微偏过眼, 视线便准确无误的落到了他的方位。 下一刻。 温暖的气息将他裹住。 谢枕舟陷进了大师兄的怀抱中。 朝舤把人紧紧拥在怀里, 指尖不住捻着他的发丝,“我来了。” 低喃声丝丝入耳, “带你走。” ...... 谢枕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再次醒来时。 他已经回到了紫宸峰。 “醒了。” 听到耳畔传来的磁沉嗓音, 谢枕舟偏头。 朝舤正端坐榻边垂眸注视着他。 也不知道坐了有多久。 “大师兄。”谢枕舟轻轻唤了一声, 随即察觉体内封印尽除。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他倏地一下坐起, 望着朝舤。 且不说三峡之岭如何,栖凤殿被君烨设了禁制,大师兄竟能够如入无人之境。 还不待朝舤回答,谢枕舟连忙上下打量他, “大师兄可有受伤?” 若没记错, 在当时银铃和亥奴走出栖凤殿后, 他确实听到了君夔的声音、透过禁制传来。 朝舤眸中不知不觉漾起一抹笑,“并无。” 说着。 谢枕舟只觉鼻尖一凉。 朝舤抬指在他鼻头轻触, 最终落到了那颗赭色小痣上, 轻捻了捻。 似有若无的一声气音,像叹息。 “我的小师弟, 总有那么多人觊觎。” ...... 突如其来听到大师兄的这番话,谢枕舟耳尖一红,“不是的。” 他低声说了一句。 君烨那样的大妖,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谢枕舟抬眸, 与朝舤四目相对,润泽的眸中映着他的倒影。 真挚又澄澈。 “我只喜欢大师兄。” 就听谢枕舟郑重道。 不论其他人如何。 他的所思所念,皆是朝舤。 这么想着,谢枕舟也如实说了。 “只有你。” 话音落下,谢枕舟面颊烧红,眼睫也似羞赧般跟着不停眨动。 朝舤眸色深了些许。 心中的喟叹如潮水般侵袭。 他的小师弟...... 朝舤呼吸微沉。 炽热的吻,也在这一刻覆上了谢枕舟。 在大师兄吻落下的瞬间。 谢枕舟不闪不避,任由对方的唇贴了上来,没有丝毫犹豫的伸出手、攀附在朝舤颈间,勾住他的脖子。 所有思绪在这一瞬统统清空,再也想不起其他。 *** 得知谢枕舟被带走,君烨勃然大怒。 “烨。” 一道声音从外响起,君夔出现在栖凤殿中,望向满身妖气涌动几近暴怒的君烨,又看了看还算安稳的越辞。 “你想去哪?”君夔沉声开口。 君烨冷冷瞥他,“亥奴说,你来过我这?” 那时他正和越辞斗得不可开交,也是在后面才发现君夔不见了。 这个老东西曾对谢枕舟做过的事,君烨可没忘。 思及他回来之时老东西紧随而到的召令,君烨目光阴沉下来,隐有森寒之气浮现。 越辞也同时望向君夔。 他也想知道,小师弟被谁带走了,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对上两个儿子一道看来的视线,君夔紫色妖瞳难得流露出一丝欣慰,只道:“那小孩不要也罢,为父会在妖族中挑选更为出色的小妖给你兄弟二人。” 君烨面色越发冷沉。 越辞脸上也显出愠色。 那些小妖如何能和他的小师弟相比。 ...... 君夔并未松口,正欲再说。 就听君烨道:“我只要他。” 语毕,身侧传来一声轻嗤,越辞乜他一眼,哂道:“痴心妄想。” 两人周身妖力相撞,不留半分情面。 君夔阖了阖眼。 不想看他们兄弟相残的场面,然而不等他离开。 只听君烨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要攻打崇云宗,你且准备下去。”是在同君夔说话。 闻听此言,越辞手下妖力徒增,桃花眼中满是戾气,“你敢!” · 妖族表面上已然同修真界谈和,此时攻打,正好可以出其不意,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君夔沉吟后,竟同意了。 最终,深深看一眼越辞,“我虽不会限制你的活动,但,你也要记住。” “你现在是妖。” 一句话。 犹如打破越辞心中设下的屏障,戳破那层看似平静的表象。 ...... 与此同时。 紫宸峰亦奇子道君座下关门弟子、与玄印峰无昙子道君座下大弟子不日将结为道侣传遍了整个崇云宗。 其他大宗门也都有耳闻。 从崇云宗送出去的请帖不在少数,但望能前来结契大典上观礼,并昭告修真界。 更是出现了超前盛况。 崇云宗各峰弟子喜气洋洋。 六峰十二洞皆挂满彩色,纷纷为他们如今已升为门内长老的大师兄表示恭贺,也为传闻中那位同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师兄祝福。 修真界鲜少有男子同男子结为道侣还如此大操大办的,引得诸人俱都好奇心大盛。 那个第一符修,和新晋第一音修天才要结道侣了! 前往观礼时定要好好看看! 谢枕舟虽未在宗门大比时露出名头,却也一战惊人,在紫宸峰更是默认了的实力强悍。 不仅在音律上造诣奇高,他所修的攻阶音法,更是招招杀意凛然。 难有敌手。 正当崇云宗被喜气洋溢的时候。 “咚——咚——咚——咚——” 连绵不绝的钟声响彻各峰。 第九十三章 响彻整个崇云宗的警钟长鸣不止, 像是敲击在所有人心头上,带起阵阵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崇云宗山门外。 妖气冲天。 谢枕舟是连同众紫宸峰弟子一并过来的,待到山门时, 各峰弟子俱都到齐。 “他们竟敢公然上我崇云宗!”邵黎站在谢枕舟身旁, 看向将整个山门围绕着的一众妖族, “不守信用!” 当日各大仙门和妖族有言在先。 妖皇率众妖退居三峡之岭, 没了结界阻隔,灵气源源不断供入。 修真界与妖族各自相安无事。 如今妖族围攻崇云宗, 是他们言而有信。 近日来崇云宗众人皆被难得的喜事给绊住, 居然不知妖族会有此行动。 邵黎有些疑惑。 这个疑问也同时盘踞在众人心中。 ...... 谢枕舟往玄印峰众弟子所在看了看,没有找到大师兄的身影。 几位峰主陆续赶到。 掌门无虚子立在最前方,仙风道骨依旧, 丝毫没有情绪外露, 看向对面的众妖, 眉目间祥和仍在。 谢枕舟视线扫向后方的亦灵子。 师尊还在。 与之剧情中, 截然不同。 魔族并未出现, 与崇云宗对立的变成了妖族。 而他的师尊,也不是独自面对万千魔兵。 不用再耗尽修为,最后再...... 思及此, 谢枕舟眼中被热意盈满。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都还在。 理了理思绪, 谢枕舟稳住心神,忽觉有哪里不对。 妖族如此大的动作, 崇云宗竟然毫无所觉。 也像极了当时受妖族魔族掣肘的场面,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莫汀。 搅动着所有剧情走向的人。 ...... 谢枕舟敛眸。 他不确定此事是否和莫汀有关。 不过幸运的是,掌门和众峰主皆在。 就算莫汀拖延其他宗门的人前来也无足轻重。 安定下来,谢枕舟便听掌门在此时开口了。 和那时在迷雾沼泽外的场面极为相似。 妖皇高居王座, 十大妖君也全都到齐。 “妖皇此举,是否有悖先前之约?”无虚子声音传遍周遭。 君夔远远看来,目光在崇云宗山门前的一众弟子们身前逡巡过去,似笑非笑,“宗主此言差矣。” 他笑了一声,“吾等不过前来与你们友好切磋一下,并无悖约之意。” 说的是一派的冠冕堂皇,末了,君夔往旁边瞥了一眼。 狂煞早在上次便想着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可没想到生生推迟到现在,大掌五指成勾瞬间化作虎爪。 蕴藏一大妖君的全力一击,直直撞上山门结界,凭着蛮力打开了一条口子。 “还挺结实。” 狂煞眼中染上猩红,舔了舔发干的唇,再次运起妖力。 但这一次,却被一道强大灵力给拦了下来。 ...... 崇云宗自然不会放任妖族嚣张,向来温和的亦灵子恰在此时,化解了狂煞的攻击。 “还请、妖君稍安勿躁。”亦灵子笑笑开口。 狂煞听他话里的停顿,心中一阵不快,当即就朝旁边舔着爪尖的戍水呵了一声,挥起五爪,“愣着做甚。” 见状,其余几位妖君同时动手。 竟是上来便直接开始攻结界,全无二话。 “拿下崇云宗!” 不知哪个小妖喊了一声,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叫喊声。 “拿下崇云宗!” “拿下崇云宗!” 见着这一幕,君夔睨向在旁没有动手的君烨,“满意了?” 君烨没有回他,上挑的眼尾微勾,视线穿透众人,直接落到了人群中的谢枕舟身上。 只要拿下崇云宗,届时他便只能跟着自己了。 看出他的想法,君夔紫瞳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何必对他如此执着。” 君烨嗤笑,“你疯了?” 从说起攻打崇云宗之后,君夔就一直劝他放弃,这老东西怕不是糊涂了。 ....... 护山大阵的结界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中变得薄弱。 无虚子负手而立,定定看着君夔。 眼下的状况,若掌门出手,妖族大军必定倾巢而上,这些是众人都明白的。 几位峰主出手挡下众妖君打向结界的攻击,稍有不防,结界便会被削上一分。 时间点点流逝。 ‘咔擦’声不出意料的响起。 笼罩于偌大崇云宗上方的结界轰然坍塌,落下几点光晕消失天地间。 “不堪一击。” 白喜恶意的笑,故作轻快道了句,惹得听到这话的崇云宗弟子们愤愤不平。 眼见结界破碎,戍水怪笑几声,转目望向君夔。 只等妖皇下令攻山。 · 邵黎险些被白喜的这句话气得仰倒。 妖族中十大妖君皆为大妖,实力不凡。 九大妖君联合攻击结界,五位峰主自是抵挡不过,她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哼!他们且等着,各大仙门的人应该很快就到。”邵黎不屑开口。 如此大的阵仗,其余各宗得必定已收到崇云宗传信,想必不多时便会前来支援。 谢枕舟闻言,抿唇不语。 *** 会否有支援前来暂且不提。 护山大阵已破,攻山刻不容缓。 君夔嘴角缓缓勾起,表情兴味。 下一秒,只见他抬手摆了摆。 见状,妖族大军像是得了号令般,从虎视眈眈变为了跃跃欲试。 跟在自家妖君身后的众小妖也同时收到各个妖君的命令。 大战一触即发。 众崇云宗弟子严阵以待。 妖力和灵力相撞。 双方各不退让。 就在妖族一众准备向前冲杀时,天边倏然传出一声含着冷意的嗓音。 “慢着!” 红色身影踏风而来,由远及近。 看着这一幕的崇云宗众人顿住,只听有人讶然出声喊道。 “二师兄!” 是一名灵剑峰弟子。 第九十四章 随着那名灵剑峰弟子喊出声, 旁边的其他弟子也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们的师兄! 只是映入眼帘的红衫,似乎又不太一样。 谢枕舟眼中一亮。 二师兄终于肯出现了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辞的身形落在崇云宗护山大阵前。 一袭红衣的青年身姿笔挺, 目若朗星。 记忆中如山水墨画走出来那个恣意洒脱的身影被覆盖, 取而代之的是, 眼前身着红衣,热烈似火的身影。 越辞无视君夔及万千妖族看来的视线,径自转身,目光遥遥望向最前方。 最终, 挺直的腰背弯曲下去, 越辞双手作揖,嗓音缓而沉,“师尊。” 他正对着无虚子一礼。 “二师兄!” “二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 最激动的莫过于灵剑峰那些弟子们,纷纷扬声同越辞说话。 他们都是受过二师兄教诲的。 越辞对着那些热情和自己打招呼的师弟妹们扬了扬唇角,桃花眼中被暖暖的笑意浸满。 “师尊,弟子......” “回来了。” 越辞对无虚子行了三礼。 然而,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不待无虚子开口,只闻身后传来君夔的沉音, “阿辞。” 越辞身形微顿。 “吾儿。” “越辞。” 君夔并未替越辞更名,在某些方面, 他还是会尊重自己儿子的。 但若在整个妖族大业和子嗣中选。 前者才是君夔所注重的。 妖皇本就是崇云宗众人警惕的存在,此刻忽而出声,立时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再听到他口中所言,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 妖皇...... 他在说什么! ...... 他们崇云宗的二师兄。 众人敬仰的二师兄。 竟然是妖皇之子! “二师兄......” “二师兄,这......” 所有弟子全都难以置信的望向那个身姿挺立的红色身影。 灵剑峰弟子们大都红了眼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二师兄他......”邵黎也惊呆了, 禁不住低呼。 谢枕舟抿了抿唇。 众人看向越辞,又看了看掌门。 无需掌门开口,二师兄方才周身所散的妖气骗不了人。 越辞一动不动,并未回身往妖族看上一眼。 几大妖君也全都停了动作,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妖族殿下略有些好奇。 他们对妖皇还有一流落于修真界中的血脉俱有所耳闻,只知这位殿下在接受传承后便一直居于桐华殿中,无人真的见过。 没成想今日一见,才得知对方竟是崇云宗弟子,看起来威望颇高的样子。 “咦嘻嘻。” 戍水忽然出声笑了,一双鼠目在越辞身上一寸一寸扫视过去,眼神怪异。 “想不到殿下竟是崇云宗弟子,”戍水说着,计上心头,他偏过头朝君夔看去,“依本君看,不若殿下奉劝这些崇云宗弟子归降,亦或者,谁愿意跟随殿下,可自行站出,妖族定不与其为难,且还可将之收归族下。” ...... 戍水妖君的一番话,无疑是在挑拨越辞。 堂堂妖族殿下,竟同他人弯腰行礼,简直丢了妖皇的脸面。 自诩看穿一切,戍水当然也看到那些个弟子看到殿下出现时的惊喜神情,这话一出,果然见妖皇没有阻止,想来此举是正中他下怀。 得知二师兄居然有妖族血脉的众灵剑峰弟子闻听此言,当即反驳。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对,我等怎会归降,你这妖也想得太多了!” 越辞眉间微拢,定定站立原地,眸光凝视昔日师门,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眼见不少崇云宗弟子出言不平,白喜媚笑一声,行至戍水身旁。 “殿下你看,何不像戍水说的那样,两全其美呢。”白喜嬉笑着开口。 看这架势,是在逼越辞做下决定。 在他们眼里,越辞就是不站在妖族这边,也同样回不去崇云宗。 何况想来殿下在不少崇云宗弟子们的心目中极有威望,正好可以加以利用。 “师尊!”越辞倏地重重出声,目光灼灼看向无虚子,“弟子,与师门共进退。” 一句话铿锵有力的落下。 是要站在师门那边了。 “殿下,你可是妖。” 戍水嘶哑着嗓子压低声线森森开口提醒。 越辞毫无动摇。 ...... 眼看局势陷入僵持。 听到越辞出声的灵剑峰弟子俱是眼前一亮。 就见妖族在听到戍水的话后,不少都出声了,“殿下,人妖殊途,还请回来。” 正欲对师兄表示欢迎的弟子们犹如当头棒喝,齐齐停下面面相觑。 二师兄是妖啊...... 越辞明显也发觉出了众师弟们的迟疑,原本坚定的信念在这一刻露出几许不可查的裂痕。 “欢迎二师兄回来!” 一道清脆嗓音响起,如玉石相击,敲撞在众人心头。 只见身着淡蓝色衣袍的少年向前。 谢枕舟对着越辞浅浅一笑。 原本寂静的人群在他之后,很快又响起一道说话声。 “欢迎二师兄!” 一名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弟子从众灵剑峰弟子中走出。 “凌尘师姐。”旁边有人低声说着。 听到凌尘师姐,众人都反应过来,凌尘师姐修的诀尘心法,正是得了二师兄指点,修为增长迅速。 有这两人开头,灵剑峰弟子全都笑逐颜开,俱都以最灿烂的笑容迎师兄归来。 “欢迎二师兄!” “二师兄欢迎回宗!” ...... 云舒立在一众七星峰弟子前,同时上前一步。 有他起头,七星峰弟子也开始高喊。 渐渐的,整个崇云宗响起欢声笑语。 谢枕舟往七星峰那边看了看,恰好同云舒的目光对上。 两人相视一笑后各自撤离。 在一阵接一阵的欢迎声中,心间好似有暖流淌过,越辞看向诸位师弟师妹们,桃花眼中难得出现一层朦胧。 收敛好情绪,再度抬眸时。 只见无虚子威严的面上,此刻也带着浅淡笑意。 越辞心下紧了紧,“师尊。” 无虚子对他点头。 越辞神色一喜,嘴唇动了动。 在他说话前,无虚子道:“回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他的可望不可及变为现实,久久压在心中不得释怀的愁绪,在顷刻间散开,越辞眼睛微弯,继而笑眯眼,“是,师尊!” *** 转变来得太快。 妖族殿下归了崇云宗门下,好比出师不利,无疑是对妖军士气的打击。 君夔没想到,崇云宗竟还愿接纳一个妖为弟子,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同。 眼前这人人欣喜欢迎的劲儿,无一不说明了。 越辞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二师兄是他们见过最没架子的师兄,性格更是亲和,总是带着微笑和他们指点修炼上的困惑。 “二师兄,不论你是不是妖,你都是我们的师兄!” 越辞刚走近,就有不少弟子开口说道,听得他一怔。 正想着,越辞微侧目,远远就和谢枕舟看来的目光相撞。 谢枕舟粲然一笑。 是一如往初的笑容,没有变化。 越辞敛了敛眸,再次和他视线相对时,桃花眼中染上波光,潋滟如往昔。 小师弟,恭喜你。 · 早在那日听到谢枕舟要结道侣时,越辞心中就有猜测。 想必是大师兄同小师弟说开了。 终究是慢了一步。 ...... “呵......”君夔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低笑。 君烨眉梢微挑,“你儿子没了。” 颇有些幸灾乐祸。 而就在下一秒,他看到越辞缓步往谢枕舟的方向走去,脸瞬间黑了下来。 只一个信号。 由狂煞带头,手下的小妖全都扬起武器,“给本君上!” “是!” 小妖们的吼声震天。 崇云宗众人瞬间收了先前的放松姿态,再次警戒,齐齐运起灵力。 双方交战,术法频出。 几位妖君和峰主之间互相较量,妖族大军和崇云宗弟子们打到一处,瞬间混乱。 谢枕舟也在其中,玉莹被运转得飞快。 攻击音法凝聚出结界,入者必杀,早已接近化神期实力的他,面对一般的小妖根本毫无压力。 君夔冷眼看着打的火热的战群,指节在座椅上轻缓点着。 “无虚子。” 君夔突然开口,紫瞳微眯了眯,看着像是想要动手的无虚子。 ...... 大乘期的神识威压下来,所有小妖被压制得冷汗直冒,腰不断下弯。 同一时间,崇云宗弟子们停手。 无虚子回视君夔,“妖皇有话,不妨直说。” 是什么让他如此迫切的来攻打崇云宗,竟然不顾当日诺言。 君夔笑了笑,“你们修真界,大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一个个伪面君子。” 不知是什么,让他有了点说话的兴致,遂又说道。 “想必,你已传信出去了吧。” 各大仙门相辅相成,妖族围攻崇云宗,自然会有其他宗门来相助。 君夔有此一言,无虚子并未答话,却也留了些心思。 接着。 就听君夔继续说道,“他们还来吗?” 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响在寂静无声的战场上。 敲击在谢枕舟心头。 果然。 莫汀定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竟然和妖族勾结...... ...... “看来是不会来了。” 君夔好心情的眯起眼,轻慢道。 亦灵子率先沉不住气,“掌门师兄......” 无虚子缄默。 若无其他宗门来援,今日崇云宗必定...... 君夔乃上古大妖血脉,修为亦是和无虚子相差无几。 加之十大妖君齐心。 凶多吉少! 崇云宗众弟子们也听出些端倪,心中都有点忐忑的往各自的师尊看去。 妖皇说得如此胸有成竹,难道是事先堵截了他们的传信!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弟子愤愤道。 君夔并未对他的口出不逊感到不快,笑着回了一句,“本皇道,没有宗门会来支援你等了。” 话落,肆意的笑声传遍整个崇云宗山门。 恰在此时,远处有人高声回。 “谁说的!” 阴影覆盖上方,一辆大型飞舟驶来。 ...... 绘有天辰派标志的飞船矗立半空。 宁远领着一众天辰派的弟子从飞船上落下,身后跟着两名护法,皆修为不低。 身着紫袍,头戴金冠的宁少主昂首对着妖族。 忽然而至的天辰派一行,一下就引得所有人朝他们看去。 宁远得意一笑。 他转身望了望,精准的搜索到谢枕舟的身影,满面意气。 不过是多了几个来送死的罢了。 君烨轻嗤一声,微抬了抬手,正要示意他们继续。 可就在此刻,一旁的君夔倏地神色一凝。 “等等。” 话落,不过须臾之间。 强大的魔气铺天盖地袭来,瞬间笼罩住整个崇云宗,包括妖族在内,无一错漏。 第九十五章 身披银边黑甲的魔族大军腾云立于空中, 黑压压的一片遮盖住半边天。 四溢的魔气充斥席卷四方。 这下不止是崇云宗众人诧异,就连妖族一众也都停了动作,忘了听令。 “魔族!” 邵黎惊呼一声。 这可比二师兄居然有妖族血脉令他震惊多了。 没承想一直未有在修真界出现行踪的魔族, 竟不知何时破除了魔域之都外的界膜。 且此时此刻, 他们还堂而皇之率军而来。 魔族想要做什么。 眼下这个问题无疑成了所有人的困惑。 谢枕舟仰首上望。 只见魔族大军的最前方领队之人,正是当日他和二师兄遇见的那位魔将。 是他。 越辞也同样认出了。 与此同时,侧目朝谢枕舟看去一眼。 ...... 君夔眯眼往尉征扫视过去, 轻缓的吐出一个名字,“尉征。” 魔尊座下第一将领。 被叫到名字,尉征锋利的眉眼落下, 与君夔对上,慢慢悠悠回了一句,“妖皇大人。” 粗犷的嗓音里, 并无什么熟稔的情绪。 很是平淡。 崇云宗山门外,三股势力交织。 突然出现的魔族, 也正应验了那日暄禹城外, 明净禅师的预言。 魔族出世。 “这些魔族, 该不会是和妖族一伙的吧?” 有弟子小声议论出声, 声音里夹杂着不少忐忑意味。 “是啊, 看妖皇和那领头的魔头说不准就是在商议,如何拿下崇云宗。” “这可怎么办......” 讨论声渐起, 却无一人生有逃离之心,誓要与师门共进退的决心占据着所有崇云宗弟子的心神,没有人在此时露怯半分。 白喜妖君眼带好奇, “尉征将军也是来分一杯羹的?” 在她看来,崇云宗以及方才前来的天辰派一行不足为惧,拿下崇云宗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的话一出, 在场众人皆屏住呼吸,等待尉征的答复。 ...... 闻言,宁远深深拧眉。 白喜口中流露出的傲慢让他心下不爽。 自暄禹城一别,出得山洞后,他便被宁振命人强压回了天辰派。 因着他一次次的不服管教,此次又在暄禹城落入险境,叫宁振好一番担忧,暄禹城一事解决后,便对宁远下了禁令,不许他随意离宗。 宁远没法再来找谢枕舟,只是没想到,他在天辰派亦能收到他的消息。 但更令他措手不及的是。 这个消息不是别的,而是谢枕舟和他人结道侣的请柬。 收到请柬,宁远短暂的迷茫后,果断的带上不少门内弟子,包括宁振派出跟随他的两名护法,也恰恰赶上了妖族围攻崇云宗的时刻。 护法本想拦住他,却碍于宁远的少主身份不得已才放任他行动。 而此刻,他就这么在那妖面前不值一提,宁远禁不住横眉怒目撇过去。 “你们妖族有什么可嚣张的,”宁远冷冷笑道,“不过是一群言而无信的小人罢了。” 白喜妖瞳转化,一双竖瞳盯向宁远。 下一秒,戍水笑了一声,舔着一双幻化原型的爪子,勾着嘴角道:“听说修士细皮嫩肉,最是好吃,一会这个给我留着。” 开战还未继续,竟是胸有成竹的认定了崇云宗会被拿下。 ...... 谢枕舟怎么也没想到。 剧情中原本的魔族横行修真界,掌门和几位峰主前往压制,后妖族围攻崇云宗,尤师尊一人率长老抵挡,会变成现在这个场面。 甚至比之原剧情,似乎要更为棘手。 妖族魔族联合,加之其余各大宗门被拖延。 崇云宗今日...... 这样的念头,几乎浮于每个崇云宗弟子心头。 然而。 君夔却不这样想。 尉征正在此时开口出声,“本将可不是来帮你们的。” 话落,几大妖君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一个猜测冒出。 “难不成,你是来帮崇云宗的!?” 狂煞捏着拳头,粗声道。 尉征笑了起来,在他一侧的几位魔将同时大笑,“正是。” · 谁也没有料到。 魔族的出现,竟是为了帮助崇云宗而来。 被拘于魔域之都千百年,魔族和修士不必说便是站在对立面的,尉征的这话,引得不少人的质疑。 ...... 白喜撤了几步,低声道:“尉征许是在说笑。” 魔族怎么会站在崇云宗那边,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不可能的。 君烨眸子眯起,狐狸眼中划过一抹沉色,望着崇云宗的方向时,眸底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就在他正欲下令的一瞬。 君夔打断了他。 “回。”君夔道。 君烨倏然转头望向他。 只见君夔难得的没有回视过来,君烨紫色妖瞳暗了暗。 君夔又道:“回去。” 语毕,所有妖族都得了指令。 随着君夔的命令,妖族大军撤离崇云宗。 妖族撤军,尉征见状,抬手一摆。 魔族大军得到信号,紧接着离开。 不过转瞬之间。 崇云宗山门外,变得一片空旷。 *** 和妖族相比。 魔族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他们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解决妖族前来围攻崇云宗一事。 就像是特地过来,帮他们解围一般。 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护山大阵重新设下,掌门无虚子和各峰峰主各自安排弟子们回宗。 天辰派一行被奉为上宾。 宁远也被一同安排入住了灵剑峰。 谢枕舟在山门外定定站立许久,所有的剧情串联在一起,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被他遗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环节。 很重要。 一时想不起来,谢枕舟拢了拢思绪,和邵黎一道往紫宸峰去。 刚行至洞府,就见到一名弟子等候在外。 邵黎定睛看一眼,偏头和谢枕舟道:“是灵剑峰的师弟。” 那师弟一见他们,立时就走过来。 他对两人打了声招呼,后又看向谢枕舟道:“谢师兄,二师兄有话要与你说,现下他正在同掌门说话,托我前来告知你,等会在后山见。” 谢枕舟点头,侧身看向邵黎。 “没事,”邵黎摆手,“我在这等你。” ...... 前日谢枕舟和邵黎便说好,要讨论一些关于结契大典中要准备的事宜。 眼看日子就要到了,此次妖族来犯有惊无险,关于他和大师兄结契一事不会有什么影响。 “好。”谢枕舟应了一声。 邵黎对于二师兄找小师弟有事并不觉奇怪,揶揄的笑了一声,“快去吧。” 说着就往他洞府内走去,安心等待谢枕舟回来两人再行讨论。 约莫两个时辰后。 才有一名灵剑峰弟子匆匆赶来,是先前那一个师弟。 只听他道:“谢、谢师兄他,落入寒潭了!” 第九十六章 上一次谢枕舟落入寒潭一事在宗门中便是人尽皆知, 邵黎对小师弟那总是大病小病不断的身体也尤为上心。 来报信的弟子显然也是知道先前那次的。 还不等邵黎开口询问,他就继续说了下去,“谢师兄只是昏迷, 二师兄已经将人送去了七星峰, 三师兄正在为他探看。” 得知谢枕舟在七星峰,邵黎也不耽搁,同那弟子道了句谢后, 匆匆往七星峰赶去。 · 七星峰。 云舒收回探脉的手,指尖残余的温度很暖,久久不散。 一旁等候的越辞眉头深锁, 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怎么样?” 寒潭的泉水冰冷刺骨,在小师弟落下去的瞬间, 越辞便跟着跳了进去。 只是再把人捞上来时,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还是不应该说啊...... 越辞眼睑半垂。 但这是最后一次, 他不想放弃。 “不好说。” 云舒将指尖拢入袖中, 垂眸在谢枕舟紧紧拧着的眉间、泛白的面颊上扫过。 脉象无虞, 探不出什么。 人却迟迟不醒。 ...... 像是有什么在撕扯意识, 谢枕舟只能毫无抵抗的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拉着往下陷去, 然而却又似有一层壁垒将他阻隔。 混沌黑暗之中,虚无缥缈的感觉时刻伴随, 浮浮沉沉。 恍惚间,谢枕舟只觉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似乎只要突破那层壁垒, 他便能知道。 就在意识渐渐沉入时,有什么在发烫。 灼热的一点刺激着他的神经,慢慢带着他脱离那片模糊的境遇, 最终清醒过来。 谢枕舟倏然睁开眼,脑中有霎那间空白,迷迷糊糊一片。 “师兄......” 偏头看去,邵黎正趴在桌子上小憩,清浅的一声低呼,却让他从浅眠中瞬间苏醒。 “小师弟!”邵黎立时起身,往床边走去,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你醒了,感觉如何?” 看着他满目焦急,谢枕舟下意识牵起唇,对他道:“我没事。” 见他是真没事,邵黎才道:“没事就好,你落入寒潭便昏了过去,二师兄将你带到三师兄那去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可你就是不醒。” 一边说,还一边仔仔细细打量谢枕舟的神色,“后来大师兄把你抱回来的。” 话落,邵黎对他挤了挤眼睛。 最后补充道,“从七星峰到紫宸峰,不少弟子都看到了。” ...... 那日邵黎刚到七星峰,就见小师弟躺在床上意识不清,很快大师兄也到了。 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师兄做出那样的表情,”邵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叹了一声,“大师兄是真的,很喜欢,小师弟你。” 那种心疼到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怕把人磕着碰着,没有人会看不出来。 加之也是邵黎首次直观看到大师兄面上、除了冷峻以外的神色。 谢枕舟眼睫轻颤,耳尖泛起点点微红,“大师兄、他在哪?” 邵黎耸了耸肩,“好像是师尊有事要和他说,约莫是结契大典的事宜,把人叫去了。” “嗯。”谢枕舟点了下头。 · 这次昏迷足足一个日夜,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一病不起。 谢枕舟简单的打理好自己,他同邵黎再三确认自己身体没有大碍,便想出去看看。 “真的不用我跟着?”邵黎又问了一遍。 谢枕舟点点头,“烦请师兄去同二师兄说一声,我已经好了。” 闻言,邵黎也不再多问,“行,那你小心点。” 谢枕舟敛眸,“好。” *** 二师兄, 竟然也对他...... 谢枕舟自问自己何德何能。 从二师兄那得知,他对自己有意,这是谢枕舟完全没有想到的。 一时哑然。 无需谢枕舟回答,越辞已然径自轻笑出声,“小师弟,怎么不说话?” 谢枕舟眨了眨眼,一双鹿眼中被迷茫浸满。 “二师兄......”谢枕舟喃喃一声。 身着红衣的青年,眉目疏朗,桃花眼微微弯起,“这是我的事,小师弟不必多想,只是......日后大师兄若待你不好,尽管来同我说。” 语调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是记忆中的散漫姿态。 对上他的笑眼,谢枕舟方才出现的迷茫淡去,直直回望过去。 越辞缓缓挑起唇角,道:“二师兄为你做主。” 没有过分轻佻,一切如常。 还是那个会同他有说有笑的二师兄。 谢枕舟也弯了弯眸子。 将他的笑收入眼底,印进心底,越辞依旧是往日那副慵懒随性姿态,徐徐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 思绪回笼,谢枕舟又想起当日发生的。 在和二师兄回来时,他们路过寒潭,仿若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扯,让他不自觉就走向了潭边。 紧接着,似有巨力将他卷入了潭水中。 冰寒的泉水遮蔽五识,直冲脑海的无形力量,像是想要昭示什么...... 谢枕舟招来一只山间飞禽,直往后山而去。 他想弄个明白。 · 随着后山愈行愈近。 谢枕舟神色一凛,空气中隐隐约约飘荡着的魔气,引着他不断往那边靠近。 循着魔气来源,抬目远看。 身披黑色斗篷的大魔周身黑气缭绕。 谢枕舟不由收敛气息,凝目看去。 是尉征! 此刻。 尉征正垂首对着身前人弯腰说着什么,姿态中无一不透着恭敬。 是什么人,竟然连魔界第一魔将都要用如此谦卑的姿态。 谢枕舟屏住呼吸,再走近一步。 下一刻,他紧张的神情便被惊愕取代。 只见玄衣青年逆光而立,冷冽锐利的五官线条硬朗,气质凛然。 大师兄! 第九十七章 尉征说完, 敏锐察觉到什么。 谢枕舟如今的修为也不过元婴,距突破化神都还尚有一层壁垒阻隔,虽然他极尽收敛了气息, 却还是叫尉征捕捉到几丝。 然而在他就要出口叫破时,朝舤掀了掀眼帘。 对上那双墨如点漆的眸子, 尉征破天荒的在其间探寻到几抹不同的情绪,一时哑了声音。 少顷,尉征才道:“尊主若无吩咐,属下告退。” 谁能够让向来冷酷无情的魔尊大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无需他多想就知道, 一定是他们魔界未来的魔后大人。 思及此, 尉征心底暗暗笑了笑。 在得到对面之人的眼神示意后,魔气瞬间将自身包裹, 空间裂缝也在此刻出现,尉征踏了进去。 待人走后。 朝舤还站立原地不动。 远处的谢枕舟也是同样,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尉征离开后, 大师兄的身形展露无遗。 他没有看错。 也不是错觉。 ...... 谢枕舟脑子嗡嗡的,混乱的情绪瞬间侵占脑海。 但在下一瞬,便与一双墨色深瞳对上了视线。 他撞进了大师兄的眼底。 朝舤看向谢枕舟, 薄唇轻启,“过来。” 藏着浅浅柔意的嗓音,似带着穿透力。 谢枕舟蓦地清明了思绪。 脚下步子微动, 往朝舤走去。 直到同大师兄站到一处, 谢枕舟唇瓣微动。 只是在望入注视着自己的幽邃目光时,他有些开不了口。 大师兄是魔。 “本来不想说的。”朝舤缓声道,向前行了一步。 谢枕舟没有躲开,在大师兄的手贴上他的脸庞时, 侧了侧头,在朝舤手心轻蹭。 几乎是条件反射做出的举动。 在谢枕舟心中。 不论大师兄是人是魔,都是他的道侣。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思及此,谢枕舟轻轻开口,“大师兄......” ...... 两人靠的极近。 相隔的间距不断收拢。 听到谢枕舟软着腔调唤他,朝舤眸子暗了暗。 觉出大师兄眼神中所暗含的深沉情绪,点点热意在耳际蔓延,谢枕舟抿了下唇,扯开话题,“大师兄,你要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隐觉得。 大师兄接下来要说的话,和他有关。 朝舤默了默。 半晌,谢枕舟抬起眼,继而便被朝舤拥入了怀中。 沉沉的呼吸在耳畔轻响。 安静的氛围中。 谢枕舟好似能听到两人的心跳。 在他们隔着的衣物之下。 两颗心脏各自跳动着,一下一下,沉而有力。 好像还在不断加速着。 轻浅的一声低叹钻入耳中。 朝舤松开他,在两人分开之际,唇角从谢枕舟颊侧擦过。 柔软的一下。 谢枕舟怔了怔。 随后就见大师兄抬手,将他前襟往下拉了拉。 *** 朝舤把谢枕舟脖颈间的灵石从他衣服里取出。 尤带着温度的淡蓝色石头,此刻安静躺在大师兄的掌心。 谢枕舟低头看去,只觉好像有什么被他遗漏的地方,在这时浮了上来。 “是它!”谢枕舟扬着声,眸子睁大。 在他陷入昏迷,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意识继续下沉时,一阵灼烧感将他烫醒。 就是这颗灵石。 谢枕舟眼神充满疑惑,他看着朝舤。 “你想知道的,”朝舤垂眸回视,接着倾了倾身子,微凉的指尖握住谢枕舟的手指,将灵石放入他的掌心,“都在里面。” 不论是他的身份。 还是那股力量。 谢枕舟眨了眨眼,低眸看着灵石,随即仰头看向朝舤,“我该怎么做?” 朝舤眼底划过一抹无奈,一道空间裂缝出现在二人身侧。 转眼间,周遭环境一变。 谢枕舟四下扫了一眼。 干净整洁的房间,带着熟悉的气息,房中摆设却稍稍透着违和,陈列着许多大红摆件。 谢枕舟问:“这是哪?” 朝舤扬手在他后背抵了抵,把人带到云床上坐定。 低磁的嗓音也在谢枕舟坐下的一瞬响起。 “沧静峰。” ...... 谢枕舟坐在大师兄的床上,灵石被他攥在手中。 清冽的冷霜之气将他环绕,丝丝缕缕中透着温暖。 朝舤声音微沉,“若是受不住就......” “我受的住!” 还不等朝舤说完,谢枕舟就已抢答道,说完便觉面上一热,不敢再对上大师兄的视线。 朝舤眉梢略略挑起,唇边弧度由浅变深。 一道轻笑声响在耳边。 “大师兄!”谢枕舟面颊绯红,加重音量喊道。 末了,似觉得不够般,又叫了一声,“朝舤!” “嗯。”朝舤浅浅一笑,应声道,“我在。” 谢枕舟滞了滞,撇开眼,“我准备好了。” 朝舤闻言,笑意微敛,“嗯。” 再不是被刻意掩盖而成的灵力,裹挟着猛烈威势的魔力被运起,谢枕舟能清晰感知到。 此时此刻,在他身旁的人,是何等强大。 淡蓝色的灵石被魔力注入,激发后逐渐开始产生变化。 谢枕舟凝神看去。 灵石上那层光滑表面丝丝出现裂痕,缓缓皲裂开,眼前骤亮! ...... 无数被封尘的记忆汇入谢枕舟脑海。 带起针扎似的刺痛。 “啊。”谢枕舟禁不住短促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好痛。 一段又一段的记忆被强塞进来。 晶莹水光从眼角滑落。 朝舤目露不忍,而他手中的魔力却没有停歇的输入进灵石中。 半晌,朝舤阖了阖眼,动作微顿。 “不、”谢枕舟抬手抓住朝舤的手腕,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隐忍着痛楚闭着眼摇了摇头,“不要、停下。” 心尖涌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似是感同身受般,朝舤额角迸出青筋,墨眸被心疼盈满。 在看到又一滴泪珠从谢枕舟眼中落下时,他俯身。 泛着凉意的唇瓣,一寸寸将那一点舔尽。 朝舤吻掉谢枕舟的眼泪。 “再忍忍。” ...... 伴随着这句低沉的话语。 谢枕舟一颤。 很快,纷杂的记忆模糊又清晰,全都一一在他脑中呈现。 什么医院、父母、小说。 全都变得模糊。 数不清的尸体铺陈了一地,紧接着被火舌吞噬。 谢枕舟被亦奇子抱在怀里。 温和的声音响起,“从今以后,你便是本座的关门弟子。” “崇云宗第二十八代亲传弟子。” 崇云宗。 是他新生的地方。 “日后唤我师尊。” “小师弟!” “我是你的师兄,我叫邵黎!” 一幅幅画面闪现,最终定格。 “那位是无昙子道君的首席大弟子。” “我们的大师兄。” “朝舤。” ...... 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停留在这一刹那。 谢枕舟猛地睁开眼。 从来都没有什么穿书。 他还是他, 一直都是! 第九十八章 记忆碎片还在继续。 在短暂的温馨过后, 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不断扎在心口。 谢枕舟痛苦的重又闭上双目。 脑中再次出现的画面是。 师尊在与魔族奋战中身陨。 修为耗尽,真身坐化。 “不——!” 声嘶力竭的嘶吼震破耳膜。 谢枕舟眼睁睁的看着师尊离去。 亦奇子的身形在他眼中一点一点消散。 泪水犹如决堤般滚落, 阵阵闷痛席卷身心,谢枕舟陷入回忆中,久久拔不出来,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小师弟。” 朝舤唤回了谢枕舟的神志,待他红着眼看来时,便把人抱进了怀里。 谢枕舟握着灵石的手紧了紧。 再度阖眼时。 是已然接受传承的二师兄,一袭红衣灼目。 ...... 血脉相连的父子情份, 终不及师门养育之恩。 越辞决然面对万千妖族大军,毫不避让。 再到一切结束后, 三师兄了无生趣的孤寂背影。 谢枕舟心弦绷紧。 紧闭着眼,窝在朝舤怀抱中,两人交握的掌心灵石微微发着烫。 直到此时, 他不自觉的喃喃出声,“大师兄......” 朝舤呼吸微沉。 知道谢枕舟还想继续, 手中魔力在短暂的停滞后, 再度输了进去。 · 不知过了多久。 谢枕舟从上辈子的记忆中回神。 在睁眼的刹那,与朝舤的视线相交,仅一个呼吸间,毫不迟疑的朝他吻了上去。 主动权被他牢牢抓在手里。 ...... 这是一个完全由谢枕舟主导的亲吻。 有些发了狠的吻。 布满各中各样的情绪。 有疼惜、有愤恨、有后怕...... 更多的则是被爱意充斥。 “你为什么!” 谢枕舟快退开时,不满的在朝舤唇瓣上狠狠咬下, 一双含着雾的鹿眼紧紧凝视着他。 朝舤没有反抗, 眼底的宠溺在此刻尽皆涌现。 不加掩饰。 触及那份深沉的柔情,谢枕舟放轻了一秒,却又在下一瞬加大了力道。 直到齿间渐渐盈满血腥味, 他才慢慢松开。 紧紧的将人抱紧。 “你早就恢复记忆了。” “对不对?” 谢枕舟颤着声,嗓音里止不住的流露出哭腔。 *** 半晌。 谢枕舟等来了回应。 “嗯。”朝舤没有否认。 他把人揽在怀里,手慢慢的附上谢枕舟后背,上下抚过,“我早就恢复了。” 谢枕舟咬紧牙关,强行忍住哭泣的冲动。 “为什么?” 谢枕舟死死压抑着颤抖。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把头埋进朝舤颈窝。 朝舤指尖在他发丝轻触,久久不语。 直至最后,房中才响出一道低语。 轻不可闻。 “我怎么忍心,让你再经历一次。” 亦奇子的陨落,造成谢枕舟修炼上的心魔。 那个宠溺着,极尽耐心将他养育成人的师尊,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朝舤不会让他提前再经历一次记忆的折磨。 谢枕舟心中抽疼。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的盯着朝舤,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只觉刺眼无比。 下一刻,谢枕舟附过去,把那些鲜血一一吻去。 “你才是我最珍视的。” “不要怀疑。” ...... 比起那些。 谢枕舟更在意的,是再也见不到朝舤。 记忆尚未恢复的他,全都不记得。 而那些虚拟记忆里。 什么所谓在天骄们的倾力抵抗之下,幻陵大陆重又恢复宁静。 不过是一场血肉的献祭。 是某个人牺牲生命换来的和平。 · 当初妖族获悉破瘴之法出三峡之岭,鬼修出无尽之海,魔族破除界膜,三族横行修真界,大似侵占肆掠。 众人身处其中,何其渺小。 整个大陆陷入混乱,几近毁灭。 天道为求自保,降下法旨。 谢枕舟和尚未觉醒魔族血脉的大师兄一同前往万佛寺寻求秘法。 最终得到答案。 秘法可使时空逆转。 逆转的代价, 就是以生命作为献祭。 谁也无法想到在献祭之后,魂魄是否还能留存下来。 而朝舤。 便是那个甘愿献祭之人。 ...... 幸运的是。 在补全天道的瞬间,朝舤的神魂得以保留,只待有朝一日觉醒。 与这辈子的发展相差无几,他还是和小师弟在一起了。 朝舤提前坐上魔尊之位,将一团散沙的魔族收拢,并把控着所有剧情的走向。 摒除一切他不想看到的意外。 · 朝舤道:“当初三境天的魔气,就是尉征来时不小心遗留下来的。” 谢枕舟抬首看他,“那我被酆旻带走,也是你同他做了什么交易?” 朝舤沉默片刻,“是。” “是什么交易?”谢枕舟问。 朝舤没有答话。 谢枕舟挑起眉,睨他,“大师兄?” 听出他的疑惑,朝舤依旧不为所动。 谢枕舟实在是想知道。 到底是什么交易,竟然让酆旻那个无所顾忌的人能够答应他的条件。 要知道。 酆旻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利益打动的。 ...... 谢枕舟又问了几遍,就是听不到回答,“快说快说。” 两人一来一回间,他的动作有些大。 不知何时。 朝舤被他扑倒在床。 意识到此时二人的姿势,谢枕舟心头一跳,耳尖立时烧红了。 “那,你不说便不说吧。” 说着,谢枕舟就欲起身。 但是在他腰间使力的一瞬,一只手扣了上来。 谢枕舟心跳徒然露跳一拍,脸颊都升起了红晕。 在他身下,朝舤直勾勾的看着他。 喉间忽然干涩,谢枕舟视线有些躲闪。 然而就在朝舤要松开他时。 谢枕舟道,“朝舤。” 话落,朝舤一顿。 谢枕舟低着眼看他,最终是一字一句的缓缓吐出一句话。 朝舤眸色一暗,呼吸也跟着沉了。 开口时嗓音嘶哑。 “你说什么?” 紧张的情绪在刹那高涨过后,谢枕舟缓过来,又说了第二遍,“你想要我吗?” 眼神不闪不避的同朝舤对上。 ...... 谢枕舟不是脑子一热就说的。 早在灵石中的记忆传入脑海之前,他便非朝舤不可了。 不论是大师兄的隐忍还是其他。 他都是喜欢的。 就比如在看到尉征和朝舤谈话,即使知道大师兄的身份也许并不简单,但他依然认定了这个人。 不会改变。 · “不后悔?” 在即将被进入的前一刻。 喑哑的嗓音贴合着耳际响起,一字一句都咬在他的耳垂。 谢枕舟额角沁着一层细汗,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嗓子紧了紧,却仍是直直和朝舤藏着无数不知名情绪的眼眸相对。 在朝舤的注视下。 他道:“不后悔。” 在开拓至最大之际,谢枕舟听到朝舤隐含欲念的声音落入耳中。 “我爱你。” 像是承诺般,似要在这一秒印刻入灵魂,浅浅说着。 谢枕舟从失神中抽回一丝清明。 唇角翘了翘,同样回了一句。 “我也爱你。” (全文完)